嘉措将勺子递到她嘴边，话里透着无奈：
“阿梓你改一改动不动就道歉的坏毛病啊……”
“我没……”
嘉措打断她，没能让她的否认接上去。
“你只是生病了，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呢？”
“我只是……怕麻烦到你……”
嘉措仍然还是叹气：“那我难道要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走掉吗？”
“其实……你可以走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原本递到她嘴边的勺子又嘉措被撤回去放入杯中，他好像有点火气，一把将水杯塞进叶子手里。
“是吗？那你自己喝吧，我走了。”
叶梓猝不及防，水杯温度还在，有些烫手，她左手打着吊针不好大幅活动，单靠右手根本做不到握住把手，指尖被热度烫得有点痛，只好哆哆嗦嗦忍着烫很费力地床头柜那边挪。
嘉措只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她努力的样子一会儿终是妥协下来，端走了水杯。
“我败给你了，你喊我一声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说一句你能不能帮帮我而已啊。”
他重新把勺子递过去，语气强硬：“喝水！”
“对……”叶梓又下意识想说对不起，想起他不喜欢那三个字，于是改成了谢谢。
“阿梓，我难道在你眼里是那种可以不管你转头就走的混蛋吗？”
“你知道你昨天昏迷时温度有多高吗，呼吸都要听不见了，我都害怕死了，万一你要烧到脑子怎么办？万一你要是肺出了问题怎么办？我小时候见过因为发烧脑子烧糊涂再也没治好的人，昨天晚上背你进医院时我特别害怕万一你也变成那样。”
回忆起昨天晚上的凶险，嘉措只觉得现在都还后怕。
叶梓乖巧喝水，不说话，因为她除了对不起外想不到其他词。
“我昨天，真的很担心你。”
叶梓一愣，他还是第一个人那么直白地对她说担心她，那么直接地向她表明，对，没错，我就是很紧张你，会把有关你的事放在心上。
不……嘉措是第一个吗？
是不是还有个别的人也说过这话？好像还拉着她的手，还对她笑？
算了，她睡太久了噫想的吧……
叶梓不管那奇怪的想法，朝嘉措明媚一笑：“我知道，谢谢。”
嘉措忽然被这笑击中，麻麻痒痒的感觉在胸口泛开，带着微酸，心脏再一次跳得有一点点快。
好难受，这感觉又开始了。
叶梓差不多喝了小半杯水，医生和护士推着车拿着板进来了，询问一番换完盐水之后那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再吊完两瓶水就行，当然还叮嘱了锻炼注意温度等等，那医生特意关照叶梓这次病好之后一定要好好锻炼，她身体素质不是很行。
叶梓很没面子地连连点头表示听医嘱，暗暗吐槽，指不定是高原的自然气候太恶劣呢，毕竟她在家就从很少感冒到吊水甚至昏迷。
“叶梓，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刚出去，顾禾走进来。
她拎着盒白粥放到床前柜，对嘉措点头打招呼。
“没事了吧现在？怎么发那么重的烧呢？”
昨天晚上叶梓很晚都没回来，顾禾打电话一打过去，是个男生，说是叫嘉措，顾禾才知道叶梓发烧进了急诊，她原是想过去医院看一下，但嘉措却让她别麻烦了，说他来照顾叶梓。
今天一见，人倒是长得挺帅的。
嘉措拉出床上小桌，仔细准备好粥，搅拌降温。
“没事没事了，这次感冒有点夸张了，医生说再挂两瓶水就能出院了。”
叶梓见嘉措边凉粥边打哈欠的样子，忙对他说：“嘉措，你先回去吧。”
嘉措抬头看她，像是又感受到了拒绝，微微鼓起腮帮子，有点委屈。
“你已经守了我一夜啦，赶紧回去睡觉吧，后面我挂完水就好了。”
嘉措还想留下来看着她直到水挂完，顾禾却说：
“我来照顾她吧，你确实黑眼圈有点重。”
“嗯，嗯。”叶梓接下他手里的粥，曲指碰了碰他的下巴，话里有毫不掩饰的关心。
“你胡子都长出来了，快回去休息吧，你身体不能再垮了，顾禾能照顾我的。”
下巴上温度远离，嘉措触上她刚才碰过的位置，觉得有些扎手。
“那好吧，那到时候挂完了打给我，我送你们回去。”
“好好，保证打。”叶梓面上连连点头答应，心里却并不准备打给他，嘉措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多增加一分他眉宇间的疲色。
嘉措走后，顾禾坐上那张椅子，接过他的活儿，吹凉白粥递到叶梓唇边。
“他是你朋友吗？”
“嘉措吗？是啊，人很好的一个小孩儿。”
顾禾听到这形容，左眉向上挑挑，重新舀了一口粥。
“你把他当小孩子看？可我看他长相已经成年了吧？”
“他要比我小三岁啦，我这人就这样嘛，比我小的都喜欢当小孩子看，其实你也是。”
突然得知真相，顾禾调笑似斜她一眼：“叶梓你改改这习惯吧，省得……”
“省得什么啊？”
省得错过爱情。
可顾禾瞅着她那双天真眨巴的杏眼，以及想起刚才同样天真的嘉措，还是没说这话。
这两个估计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更或者，有可能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还是不适合说这话的。
不过，先给那男生刷刷好感度还是没问题的。
“你知道吗？昨天我打电话过去，你朋友接的，口气听起来很不好受。估计你烧成这样，他应该很自责。”
叶梓一下没太理解过来，明明是她生病了，要算有错该是自己的错，而且昨天她还那么麻烦嘉措，自己罪过更大，他自责什么呢？
“我不懂，今天醒过来看见他也是，他也有点内疚的意思。可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自责啊？”
顾禾给她抽了张纸，回她：“因为关心啊。”
“如果你心里也有个特别重要的人，他出了事，就算和你没半分钱关系，你还是会忍不住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不当心，认为是自己没照顾好他。”
“叶梓你难道不觉得他真的很担心你吗？”
叶梓撩开嘴角发丝，很诚实地回答她：“其实，我不是很懂这些关系，嘉措觉得我老是在拒绝他的帮助，但其实我只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和回应这种关心。”
顾禾想了想，说道：“你们不是朋友吗？那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帮助彼此是很平常的事啊，既然他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你试着依赖他一下下也没关系吧？”
“啊啊！”像是找到什么比方，顾禾尾音上扬：“就像接受爸妈的关心，放到朋友身上也一样，都是很自然的事。”
“是……吗？”
“叶梓你怎么是……这种表情？”顾禾见叶梓仍旧一脸迷茫，不禁感到奇怪。
“呃……这个……怎么讲呢？我爸妈结婚……并不是因为……”
“嗯……爱情。”
“所以吧……就他们两个倾注在我身上的……情感？不算太多。”
叶梓尴尬笑笑：“你举的例子应该是对的啦，但就我情况特殊嘛，有一点点难共鸣哈哈哈哈哈。”
一般来讲，顾禾的话已经算是戳到雷点，大多数人不说生气，但氛围绝对算不上好，可叶梓首先做的反而是在考虑顾禾情绪，替她解围，对于这称得上伤心的私事，表现地那么坦荡又毫不在乎。
不在意到不正常。
“你没事吧，叶梓？我如果说错话，你该生气就生气，别为了顾我就压着自己情绪。”
顾禾见她还在笑，真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情绪失常了。
叶梓笑着皱皱眉，歪头表示不解：“我没生气啊！我本来就不介意这事，而且你提之前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事去迁怒你呢？”
“我没憋着，我真的不在乎这事儿，他们两个至少供吃供喝了，也从来没在物质上亏待过我，除了我妈控制欲强点儿，要求高点儿，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
像回忆起什么，叶梓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小时候没人管还是很爽的！”
顾禾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叶梓，忽然想通一个问题。
你说，那些习惯讨好，习惯迁就，习惯把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藏起来反复琢磨，就连别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都习惯拒绝，不知如何回应的人。
会不会是因为从小就没人教过他们，只要一出生，这个世界至少会存在两个人来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