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月仙顾南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顾南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落袋为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头发花白的孟月仙静静飘在散发着浓浓尸臭的小院里,怔怔地看着远处出神。她死了半个月了。还没有人发现。就在这半个月,她飘荡在这个无人发现的小院里静静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大字不识,做为寡妇的她拉扯着五个孩子艰难过活,只教给孩子们怎么忍气吞声,怎么低人一等。结果老大顾东横死妻离子散,老二顾西无期徒刑,老三顾南酗酒冻死路边,老四顾北被丈夫打成了疯子,小女儿顾念在挨了她一巴掌后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活了一辈子,还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她天天想着阎王爷咋还不让她下油锅?因为儿女这般凄惨都是她的错,她应该受到惩罚。整颗心撕裂般地疼,可她一点眼泪都没有。原来,人死了就再也哭不出来了......“好些日子没看见她出来捡垃圾了,一从这儿过臭味儿熏鼻子.....
《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顾南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头发花白的孟月仙静静飘在散发着浓浓尸臭的小院里,怔怔地看着远处出神。
她死了半个月了。
还没有人发现。
就在这半个月,她飘荡在这个无人发现的小院里静静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大字不识,做为寡妇的她拉扯着五个孩子艰难过活,只教给孩子们怎么忍气吞声,怎么低人一等。
结果老大顾东横死妻离子散,老二顾西无期徒刑,老三顾南酗酒冻死路边,老四顾北被丈夫打成了疯子,小女儿顾念在挨了她一巴掌后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活了一辈子,还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
她天天想着阎王爷咋还不让她下油锅?
因为儿女这般凄惨都是她的错,她应该受到惩罚。
整颗心撕裂般地疼,可她一点眼泪都没有。
原来,人死了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好些日子没看见她出来捡垃圾了,一从这儿过臭味儿熏鼻子......”
她看着颤颤巍巍的老黄带着几个警察穿过自己,踏进小院,掩着鼻子,敲了半天破门板,最后只能一脚踹开。
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将她淹没......
......
嘶——
疼,真疼,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撒盐,一半火烤。
孟月仙闭着双眼捂着胸口,感觉到脸上的温热,抹了一把脸,是眼泪。
挖心的痛楚让她猛地睁开双眼,喘着粗气。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了半生的黄泥墙,泛黄的美人挂历上是刺眼的1985,地上跪着的是眉眼年轻的老三,顾南。
眼泪再次模糊了双眼,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场黄粱大梦。
她猛地扑到地上,抱着顾南大哭,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满脸恨意的顾南被亲妈的模样吓了一跳,刚刚还说他不跟大哥二哥去贮木场,就要他跪到死,怎么这会又抱着自己号啕大哭起来。
“妈,你别哭了,我不念了,我去扛木头。”
顾南面如死灰,妈说得对,人得认命,他们兄弟安分地在贮木场呆一辈子就是命。
亲妈的眼泪让十八岁的顾南终究软了心肠,如果爸还活着,他是不是就能去上大学了。
可是,人生哪有如果。
孟月仙感受怀里老三切切实实的体温,还有咬破舌尖的疼,这才后知后觉。
她重生了。
可以哭,可以疼,可以重新改变命运。
她竟然回到了最让她痛苦的那一天。
一旁站着的四女儿顾北还有小女儿顾念拉起地上痛哭的孟月仙。
“妈,地上凉。”
“三哥学习这么好,说不定念完大学出来就能找个好工作,咱家的饥荒也能还清......”
上辈子老三顾南考上了深大,虽说学费有补贴花不了多少,可路费生活费家里根本拿不出钱,孟月仙转了半个屯子,也没借到一分钱。
最后她硬着心肠让顾南跪了一天一夜,当着他的面儿撕碎了录取通知书。
可最后顾南是怎么死的?
听话的他去了贮木场扛木头,从车顶上摔下来成了瘸子,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冻死在雪地里。
到死都在恨自己。
为什么不让他上大学?
为什么要生下他!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抱着僵硬的顾南哭得死去活来。
五个孩子里最聪明最可能有出息的顾南就这样草草过完自己的一生,埋在孟月仙早死的丈夫旁边。
被搀扶到炕上的孟月仙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女儿,眼泪更是止不住。
17岁年轻漂亮的顾北,让她差点忘了最乖的女儿还不是疯婆子的模样。
顾北温柔漂亮,就因为家里没钱给摔伤的老三治腿,这才委屈自己嫁给屯子里的盲流子,天天挨揍,打成了个疯子。
“妈,这回顺你的意了,三哥不读了,我也不读了,我去端盘子,也比呆在家强。”
顾念气鼓鼓的,她也想三哥上大学,虽然家里穷,还不是可以去两个叔叔家让他们还钱。
她哪里知道,孟月仙怎么没拉下脸去要。
孟月仙的丈夫顾爱国那会病得重,所有人都说别治了,可孟月仙偏不信邪,到处借钱,债台高筑也没留下人,最后人财两空。
顾家剩下的两兄弟立马垮了脸不再来往,可这两兄弟都是顾爱国掏的钱给他们娶的老婆,建的房。
孟月仙从来不好意思上门要,就靠着自己种菜,拉扯五个孩子长大,维持一家开销。
直到顾南的通知书拿在手上,她第一次登了门。
“嫂子,我有的话还说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那指定往外掏,这两年开销大,手里也没攒下......”
“嫂子,家里刚添了孙子,那都贴补孩子了......”
她甚至都没开口,头恨不得埋进裤裆里,坐了一会就匆匆离开。
顾南考上大学的消息在靠山屯可是大事,所有人都觉得孟月仙就要翻身了。
可她真的没翻过去。
整个家都在接下来的日子天翻地覆,再没有一天好日子,而转折命运的节点,就是在老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一天。
孟月仙看着顾念,那个朝思夜想的女儿,忍不住摩挲着她的脸庞,眸子里都是痛苦跟思念。
“念~妈好想你......”
顾念被拖累得很惨。
一天累个半死挣点钱都交到家里,本来有个谈的好好的对象,却嫌弃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就那样抛弃了她,选择了别人。
她伤心地回到家告诉孟月仙被退婚,却被孟月仙的指责彻底伤了心。
“你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都跟你说了,什么都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你这张嘴就是不让人,人家条件好,有本事,你嫁过去还能帮衬下家里,你咋就不能懂事......”
顾念流着泪彻底寒了心。
“妈,为什么你总让我觉得人活着不如死了......”
啪——
这是孟月仙第一次打人,却是打在自己最疼爱的小闺女脸上。
顾念走了。
一直到孟月仙死在家身上爬满了蛆,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女儿。
孟月仙百感交集,看着几个孩子就在自己眼前,感恩老天爷睁眼。
她这辈子要守好自己的孩子,让那些悲剧不再上演。
匆匆赶回的顾西猛地推开门,扑通跪在顾南身边。
“妈!我去打工,我供老三上大学!”
上辈子顾西也是这般求她。
可她害怕。
眼里只有贮木场的这点活儿。
她觉得只要三兄弟在贮木场好好干,那就能过上普通人最好的日子。
可贮木场的工作哪是什么铁饭碗,98年开始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场子开始撤并转型,大批带着伤病的力工穷困潦倒。
虽然顾西脑子活泛,总想自己整点小买卖,可每个月那点工资都交到孟月仙手上,全都拿去还饥荒,根本没有本钱。
为了救老三的命,这才被狐朋狗友拽去挣快钱,失手死了人,死刑改判无期。
孟月仙天天去探监,却一次面也没见到过。
她知道顾西恨她,可当时的她并没觉得自己错了,当妈的还不是为自己的孩子好。
想到此处,孟月仙悔得心头更痛。
“你俩起来。”
顾西梗着脖子坚持。
顾南垂着头,眼圈通红。
孟月仙站起身来,抓着两个人的胳膊,又把录取通知书轻轻地放在顾南的手上。
“我们一起去陪着顾南上大学!”
话音刚落,四个儿女震惊。
反应最大的是顾南。
他简直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拼命让他放弃的亲妈竟然同意了?
而顾西更震惊了。
什么?
全家一起去?
去深市?
孟月仙给顾南擦了擦眼泪,揪了揪顾西的耳朵。
看他眼珠子乱转,却没开口问,果然是她的二儿子,八百个心眼子,要是老大在这,肯定就直接张嘴问了。
“你们在家收拾东西,后天就走!”孟月仙起身拽了个围巾拢在头上,又去炕柜里鼓捣了一下,就要出门。
急性子的顾念忍不住问。
“妈,你是不是哭迷糊了?去哪?咱家穷得都叮当三响,扒车皮去深市?”
孟月仙停下脚步,回过头笑里含泪。
“妈想明白了,妈错了,你们还信妈的话么?”
愣愣的几人机械点了点头。
他们兄妹几个有名的孝顺,不管孟月仙决定啥,他们都乖乖听话,一个比一个贴心。
这才是让孟月仙心碎的原因。
将他们一点点推入深渊的,正是她自己。
之所以离开东北林区,那是因为她老了才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遥远的深市未来会高速发展,寸土寸金的地方才有机会翻身,她必须要把根扎在那里。
她用手擦了擦眼泪,扭身走出屋去,留下一屋子傻眼的兄妹。
“哎呦~”顾西捂着自己的胳膊龇牙咧嘴,“你掐我干啥?”
小女儿顾念松开掐二哥的手,呆呆地看着孟月仙的背影呢喃,“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温柔的顾北双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顾南喉头翻滚,努力不让滚烫的眼泪掉出来。
他终于梦想成真,能去上大学了。
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他要带着全家过上好日子。
他看够了瘦弱的亲妈佝偻着蹲在地里,眼巴巴看着小葱白菜的长势长吁短叹。
什么病都可以治,可穷病无药可治。
他把那些责任都挑在自己身上,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可她一个寡妇怎么能有钱举家迁徙?
顾南怎么也想不明白。
走在风雪之中的孟月仙步履匆匆,她没功夫解释自己的转变,因为她正着急改变命运。
初春的最后一场雪,冷得侵入骨髓。
走了许久,全身上下挂满了积雪这才走到镇上的红星宾馆门口。
她拍了拍肩上的积雪,双手拢在一起,哈了一口气暖了暖,这才挑起厚厚的门帘子。
问了前台鼻孔看人的服务员,打听到了房间号,站在门口半晌,这才敲出三长一短。
薄薄的门板被敲响,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门里站着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看着孟月仙的到来,脸上都是尴尬。
“那个,你找谁?”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有些闪躲。
还没等他想办法上门,这人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着实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孟月仙清了清嗓子,有礼貌地开口。
“找的就是你,卢先生,我能进去说吗?”
卢青岩客气闪身,给脸颊冻得通红的孟月仙闪出一条进屋的路来。
正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在北方的黑土地上孕育着无限商机,大批的南方人北上寻找商机。
北方人守着偌大的聚宝盆却无法生财发家,只守着自家的田地,过着饱不死饿不死的日子,都希望自家的孩子捧上公家的碗饭,并没有南方人的闯劲儿跟勇气。
卢青岩是福建人。
自小跟着家族长辈走南闯北。
从鸡毛换糖,到全国各地找金矿。
他早就看中了孟月仙家里的荒地,害怕孤儿寡母狮子大开口,还是找的中间人联络了孟月仙的小叔子顾爱民。
可没成想寡妇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孟月仙倒是不客气,直直进了屋子,坐在仅有的凳子上四下打量。
卢青岩典型的南方人,个头不高,梳着偏分,戴眼镜,身上穿得板正。
他有些僵硬地关门,拿着暖水瓶给白瓷杯里倒上热水,递到孟月仙手上,局促地坐在床上。
“我想卖地。”
这四个字像是晴天的雷,炸得他一愣。
还想着绕上几个圈才能成的事儿,怎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消息走漏了,这个寡妇怕是想来敲诈一大笔。
“呃,卖地?”卢青岩扶了扶眼镜,装成惊讶的模样。
孟月仙看着南方老客的脸色阴晴不定,就知道他的顾虑。
毕竟上辈子老三被撕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彻底断了上学的念想,过了几天,小叔子就来到家里,哭爹喊娘,说是看了风水,顾爱国留下的荒地克全家,必须卖了才行。
她听了小叔子的话,让他卖了两百块钱,可没过多久,就看见小叔子开着小汽车,搬去了镇上。
自家的荒地被南方老客儿探出了金矿,挣得盆满钵满,而自家只能干瞪眼,谁让她卖给了小叔子,要是卖得早一点,顾南上大学的钱都不愁了,可那都是夜里睡不着的胡思乱想了。
孟月仙老了老了才想明白。
哪是风水,是人心蒙了猪油。
被南方老客看中的荒地是块到嘴的肥肉,早就被所谓的亲戚虎视眈眈。
可一想到顾南抢救的时候,她跪着去让他们还钱,却被客气地赶走,她恨不得流出血泪。
什么亲戚?
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她掩下眼眸里的恨意,抬起头,重新变成那个懦弱无能的农村妇女。
“两千五,要不要?”
卢青岩愣住了。
不是因为寡妇狮子大张口,而是这个女人嘴里说出的数字只比自己预想的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而且省去了中间人的好处费,还少了将近一千块钱。
孟月仙报出这个数字,自然是因为上辈子听说了小叔子卖地的价格。
他交到自己手上的是两百块钱,从旁人嘴里听到的是他得了两千块钱,还入股了金矿,日进斗金。
八十年代扛木头的力工辛辛苦苦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块钱。
而她还在为老三顾南七百块钱的救命钱搭上了全家的性命,她怎能不恨呢?
她恨不得挖出他们老顾家的心肝来,看看是不是黑色。
卢青岩本就是南方人,哪可能像北方人一样,懒得讨价还价直接答应,有来有往地开始谈生意做买卖。
“这个,你们北方的山也没什么价值,值不了这么多钱。”
“我知道有金矿。”
卢青岩的眉毛抖了抖,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孟月仙一脸认真,“昨天我小叔子带了两个人跟我谈,说是我的地能挖出金子来,给我两千块钱,我都没卖,谁知道我那小叔子得了多少好处,我这孤儿寡母就指着这一点钱过日子呢,多得一百是一百,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卢青岩彻底绷不住了。
还想着北方人实在,结果不光接了自己的活,还伙同别家挖自己的墙角。
那可是自己花钱请人来到这穷乡僻壤勘探,还花了六百多块钱。
他有些气急败坏,失了分寸。
“两千五就两千五!”
孟月仙轻勾唇角,没有被对面的南方男人发觉,“我变卦了,我要三千!”
突然变卦的女人让他气急败坏。
“说好了你又变,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带着围巾的女人低下头,手里搅着衣角,发出闷闷的声音。
“靠山屯待不下去了,我儿子考上大学了,全家跟着去算了,我一个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又是个寡妇......”
随着孟月仙的音调越来越低,卢青岩这才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虽然她皮肤有些黑,可五官却是惊艳,鹅蛋脸,一双大眼睛依然清澈见底,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身材也不像寻常的妇女嫁了人就发胖,还是苗条又紧致,要不是风吹日晒,估计看着更年轻一些。
他有些喉头干涩,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孟月仙眼眸带泪,叹了口气。
“算了,我再问问那两个人,说实话,我相不中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实在人,我信不着,不像大哥你,看着就投缘面善,是个心软乎的人。”
卢青岩突然心头一热。
本来这个矿开采出来,能挣几万十几万都是少的。
这么一个寡妇靠不上男人,一个人怪可怜的,她也只多要了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能干啥?
可她没了男人又没了一块地,一座挖出金子的地。
“那咱们签合同。”卢青岩声音坚定,男人味十足。
孟月仙笑了,笑得灿烂,像是山间的达达香开了。
粉嘟嘟的,格外娇艳。
她不想这样,可那是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能买五百斤大豆油,可以买四百斤大米,可以买全家老小去深市的火车票,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得租房子,吃喝拉撒,哪一样都得用钱。
上辈子的她只会低着头,咬牙受苦受累让五个孩子跟自己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疯得疯,逃得逃。
这辈子她不想再那样活了。
凭啥她一家就得吃苦遭罪?
凭啥?
她不再相信善良隐忍就是做人的道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也要自己的孩子做人上人,过人过的日子。
老天爷开眼。
那她就好好接了重来的机会。
“卢大哥,我不认字,要不你带我去公证处给你过手续,要不名不正言不顺,落了口舌在别人嘴里。”
大字不识却识大体的女人让卢青岩有点意外,她竟然还知道公证处。
两人顶风冒雪地赶到公证处,孟月仙掏出怀里的土地证,怀里捂着卢青岩刚刚给的现金,眼巴巴看着工作人员。
等到工作人员询问转让意向,盖戳递给卢青岩新证,一切才尘埃落定。
不可否认,卢青岩冲动了。
但是他也是商人。
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怎么跟舅舅解释,这座金矿来之不易,毕竟他虽然少挣点,可也是挣钱的。
每次收购矿产,舅舅从不吝啬资金。
打底两万。
他还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孟月仙感激涕零地告别卢青岩,神色还带着一丝依依不舍。
手里捏着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卢青岩福建的地址。
“要是遇到麻烦,就来找我。”
“谢谢,谢谢大哥,有了这钱,我们孤儿寡母才有活路,等我那儿子都挣了钱,就去大哥的老家好好感谢。”
卢青岩大气地回绝。
“什么有钱没钱,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有什么麻烦困难,尽管找大哥。”
孟月仙一步三回头告别,只是刚刚眼里的热络感激慢慢冷却。
谁是谁大哥?
有钱才是大哥。
上辈子不找自己买,非要拐弯让小叔子逼自己,钱都给了小叔子,哪门子的大哥?
男人是个什么玩意,她早就一清二楚。
虽然顾爱国还活着的时候也养家。
可在外头花天酒地落下一屁股饥荒还是自己拖着五个孩子在还,临死她还举债给他治,图的是啥?
最后苦的都是自己跟孩子。
恋爱脑的下场她最清楚不过。
这辈子她只想离男人远远的。
没了男人这颗绊脚石,才能过上好日子。
她有儿有女,还有个三岁的小孙女。
一家人在一起。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
她兴冲冲刚赶回家,推开门就见着小叔子坐在炕沿上,炕头上还坐着老太婆。
怎么忘了这茬了。
上辈子老三上不了大学,一家子愁云惨淡,紧接着老婆婆就被送到自家炕头上。
说的是早死的大儿子也得尽孝,况且三个孙子都在贮木场上班,理应尽孝。
上辈子孟月仙脑子不好使,一家子省吃俭用攒的钱,一半还饥荒,一半都被老婆婆腰疼腿疼屁股疼祸祸干净。
等到老三濒死抢救,掏不出一分钱才傻眼。
孟月仙怒了。
此刻小叔子正出言讥讽,穷有穷命富有富命,是人就该认命。
炕头上的老婆婆瞥了一眼刚进门的她,冲着站成一排的四个儿女开始喷粪。
“要不是她克死我大儿子......”
她眼神冰冷面无表情,立马转身离开,在所有人的惊愕之中把门狠狠关上,一屁股坐在大雪纷飞的破院中间,号啕大哭。
“天杀的,狗娘养的!老三你考上大学上不了,没人帮扶的苦命人,孤儿寡母的还不如一起去死,活的狗都不如被人欺负到家来~”
孟月仙运了一口丹田气,嗓门大得不得了。
屯子本就不大,街坊四邻都知根知底,谁家放了个屁第二天都传得老远,更何况过得最是艰辛的寡妇呢。
上辈子孟月仙有苦肚里咽,不声不响,不争不抢。
换来的是老顾家往死地逼她。
烫手的老婆婆狗都嫌,最后甩在她手上。
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全家挣钱让她去医院续命,这还落不着好,天天在街坊四邻宣扬,她们一家怎么虐待老婆婆。
孟月仙哪受得了别人戳脊梁骨,只能半夜里偷偷哭,天不亮就去地里刨食儿,尽可能地满足老太太的需求。
小叔子只会哭穷不出一分钱,大姨子小姨子本就是嫁出去的人,一毛钱更是不会出。
就连年夜饭都等她做好了才肯回来吃。
这都得不到一句好话。
这样磋磨她到死的老太太,竟然被她差点忘了。
坐在雪地里的孟月仙把梳好的头发扯散,衣服也扯得乱七八糟。
冒头的邻居胖媳妇儿赶紧出门看热闹。
“月仙,你这是咋了?”
孟月仙双手捶地,撒泼打滚哭嚎。
“有人想要我们死!不活了,都死了干净!”
顾爱民顿时坐不住了,赶紧出去瞧瞧这是发哪门子疯。
见她撒泼,他忍不住拉扯孟月仙回屋,不要在这丢人现眼,却被孟月仙挣开。
“爱国死了,你们就嚷嚷分家,家里的大瓦房几亩田大肥猪都分给你们,鸟不拉屎的荒山地跟饥荒留给我,现在还想把老太太放我这,你们老顾家还是人吗?”
分家这种私密事儿邻居街坊倒是不知道,更何况孟月仙一直老实巴交,也不像别家老娘们儿喜欢拉家常嚼舌根骂老婆婆。
她从来不说,别人就无从知晓这些。
顾爱民一下慌了,怎么孟月仙突然反应这么大?
分家那时候她只低着头抹眼泪,一声不吭,现在咋跟那疯婆子一样。
“嫂子,起来说,让人家看笑话。”顾爱民手上力道重了几分,想先把她拽进屋里再说。
孟月仙发出惨叫,隔壁的胖媳妇还有几个妇女赶紧进院里来,想护着她。
屋里的顾西跟顾南红着眼眶,想要出去给自己亲妈撑腰,四姐顾北也一脸的担心,都被顾念死死按在屋里。
别看顾念岁数小,可她似乎知道孟月仙在干啥。
就在孟月仙刚进家门的时候悄悄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她最为聪明伶俐,后知后觉才知道刚刚亲妈眼神里的意思。
孟月仙终于开窍了,像是所有农村妇女一样,撒泼打滚,为自己争取权益。
农村生活,越老实越是会让人瞧不起,能作会闹的才不受欺负。
刚刚兄妹几人愁云惨淡,只会骂人的奶奶要是住进来,那还能有活路吗?
可这次孟月仙的举动让顾念很是出了口气。
她让哥姐留在屋里,自己也出了屋,抱着孟月仙号啕大哭。
“妈,奶还说,让我跟四姐赶紧嫁人,得了彩礼孝敬奶奶,可我不想嫁人,我想上学,呜呜呜......”
顾爱民的脸皮子抖个不停,这不是刚刚说的玩笑话吗?
这传出去,那屯子里都得咋看他们,这是要逼人家卖闺女还是咋地?
孟月仙马上跟着喊。
“顾爱国给你们兄弟娶媳妇,盖房子,借钱给你们在镇上开录像厅,他前脚咽气,你们后脚分家,我一个人还饥荒养孩子,这我都没说让你们还钱,现在顾南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们不还钱,还送老太太过来,不是想逼死我,是想干啥?”
胖媳妇儿一听,可忍不住了。
“爱民,你们现在那日子过得是咱屯子最好的,借了月仙的钱没有不还的道理,顾南这么有出息,你咋能不管你亲侄子?”
其他看热闹的也跟着附和。
“月仙这日子过得多苦,没了男人拉扯五个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
“顾南也是出息,竟然能考上大学,那以后出来得挣多少钱呢,那不是给老顾家长脸嘛。”
“你看还把老太太送过来了,亲儿子不养老娘,还让寡妇养,真是养的什么驴马烂子。”
“还让人家小姑娘嫁人?这啥年代了,还想当地主老财呢?”
顾爱民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还想掰扯解释一下。
“大嫂,我咋是那不还钱的人,我明儿个就还你。”
孟月仙就等着这句呢,赶紧趁热打铁。
“不行,就现在!你那三百五,还有顾爱军欠的两百块钱!玲姐,有你们在这给我撑腰,我得把顾南的学费要回来。”
胖媳妇搂了搂瘦巴巴发抖的孟月仙,“姐给你撑腰,你娘家远,爱国没了,没人向着你,我向着你!”
屯子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孟月仙家的小破院被人群团团围住。
小地方的人本来就靠脸面过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里乡亲,吐沫星子都能喷死个人。
顾爱民在众人的眼刀子之中匆匆跨上自行车,往顾爱军家里骑。
心里还在琢磨孟月仙像是换了个人儿一般。
事情闹大了,人多嘴杂,今儿要是还不上这个钱,就甭在屯子里当人了,那脊梁骨都得给你戳断。
心里突然想起头两天那个南方老客的话,又燃起了希望,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多要点钱,那还不是一样。
顾爱军还在家喝小酒,一看二哥匆匆进屋,刚想去外屋拿双筷子添个酒杯。
“还喝!大嫂让我们还钱!”
“啊?”
顾爱军筷子啪一声摔在桌子上。
不是刚打发走来催还钱的大嫂吗?
昨儿孟月仙在他家低着头坐了一下午,就匆匆离开,头都没抬一下,让顾爱军好好笑了半宿。
想让他们掏钱,做梦!
大哥死了,那死无对证。
顾爱民装得愁云惨淡,“家里刚修了新房子,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手里就几十块钱。”
等他说完刚刚的热闹,顾爱军也笑不出了,“二哥,你非要送老太太去她那,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她家老三上不了大学正闹心呢,你还去惹乎她。”
“你还不是双手赞成送老太太过去,你有说我的功夫先想想钱怎么还吧,我这就五十多块钱,不够的你得借我。”
“我借你?我那孙子刚生,我那儿子一天活儿都不想干,我还得养着他们一家子,我哪来的钱!”
两兄弟狗咬狗一嘴毛的时候,孟月仙被胖媳妇跟老闺女一左一右扶回了家。
老太太耳朵不好使,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啥,儿子出去了半天也不回来,小孙女也跑了出去,大媳妇倒像是被打了一顿,被旁人搀了回来。
胖媳妇儿一看炕上坐得神在在的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屋里的几个孩子赶紧递水的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老太太就被晾在炕上,刚刚那胖媳妇儿竟然瞪了她一眼,这可让她心头不舒服了,忍不住讥讽,“月仙你这啥意思?你是出去搞破鞋被逮着了?”
跟着进来的还有隔壁的大老王,是林场里的副厂长,要不是住得近,他可不想管这事儿,可那么多人看着,他又是吃官家饭的,不好意思不管。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婶儿,你这话说的可不应该,月仙一个人这么难,你还来凑热闹,你还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轮也轮不到月仙养你老。”
一听这话,竖着耳朵的老太太可不乐意了,直接往炕上一躺,滚来滚去。
“天杀的,老头子,你死的早,现在一个外人都敢欺负我,我不活了!”
孟月仙喝了一口水,脸色平静。
上辈子她脸皮最薄,连话都不敢说,自己没文化,怕说错话,惹祸。
老婆婆最会骂人,一点不顺她的意思,就立马跑到屯子中间撒泼打滚,不依不饶,非要她下跪认错求着她回家才行。
老实巴交的她只想靠着双手过好自己的日子,结果就被老顾家得寸进尺地欺负。
顾爱国活着的时候就瞧不起她,连带着整个顾家都瞧不起她,她也被打压惯了,觉得自己啥也不是,教育孩子都是吃亏是福。
吃亏得什么福了?
这种福分她也想老顾家的人尝尝。
本来想着明天挨个去要钱呢,竟然撞到了枪口上,省了不少事。
有副厂长大老王跟屯子里的大喇叭胖媳妇儿,他们怎么敢不还钱?
大老王喝着茶水,打量屋里的破桌烂凳。
寡妇家可不好进,虽然是邻居,他从来不登门,要不是今天亲眼见了,他都不知道孟月仙过的什么日子。
按理说家里两个在贮木场上班的儿子,一个月也有几十块钱的工资可以用,怎么过得像是盲流子。
孟月仙似乎猜到了大老王的疑问,在老太太鬼哭狼嚎的伴奏下缓缓道来。
“王大哥,不怕你笑话,爱国死了,欠了人家一千三百块钱,我家老大老二扛木头,一个月那点工资都拿去还钱,这还差八百多。我种点地,卖点葱卖点菜维持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老大家媳妇儿不嫌弃,嫁给他,连彩礼我们都掏不出来,今天还抱着孩子回娘家给老三借钱......”
说到这,孟月仙哽咽了,她捶着胸口,整颗心像是被压上了千斤的大石头,喘不上气。
想起上辈子老大眼看弟弟妹妹的惨,他就发狠挣钱,就那么活活累死。
大儿媳扯着女儿回了娘家,也不受待见,早早得了绝症撒手人寰,唯一的大孙女寄人篱下在别人家过活,又能怎么过好一生呢。
她对老顾家的恨意,让她想砍死他们才好。
可她不能。
她要修正他们的历史,不要在烂泥坑里打滚,离他们远远的,远到找不上他们的地方,深市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她大字不识,只记得上辈子旁人说的改革开放在深市,好些人乘着东风,彻底改变了命运,她想带着全家去,去呆在遍地黄金的地儿,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过上好日子。
大老王看着孟月仙凄苦的描述,对于老顾家更加感到厌恶。
顾爱国不着调,死了就死了,苦了孟月仙跟几个孩子。
整个屯子,一个考上大学的都没有,只有顾南出息考上了,鸡窝终于出了一个金凤凰,可竟然被钱卡在了脖子上。
还是因为孤儿寡母要不回借出的钱。
胖媳妇儿直肠子,抹着眼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月仙,你咋从来都不说呢,啥都不说,就自己忍着......”
老太太见没人搭理,也不嚎了,躺在炕上,闭着眼,干挺着。
耳朵不好倒有耳朵不好的好处,别人说啥都听不清。
反正老二说了,老大家的儿子三个都在贮木场上班,加起来一个月的工资都有一百块钱了,凭啥老大死了大媳妇过上好日子了,她也得跟着去享享福。
她想着二儿子让她呆着,她就在这躺着,她们娘几个也不敢不养活,还不是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
顾家几个兄妹站在一旁,不敢吱声,怕帮倒忙,顾念依偎在孟月仙怀里,给她擦眼泪。
所有人等啊等,等到大老王都抬手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手表,胖媳妇儿都着急回家做饭的时候,顾爱民才赶回来。
本来还心存侥幸,人都走了,钱说不定可以不给,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大老王黑着脸坐在板凳上,胖媳妇儿瞪着自己。
他不情不愿地掏出怀里揣着的钱,有零有整,厚厚一沓,看着就不好数。
孟月仙一把接过,吐了口吐沫在手上,直接数起来。
没一分钟钱就被数得明明白白,上辈子捡破烂过活,字不识,但是钱数的最六。
“还差四十三块两毛。”
顾爱民的脸皮抽搐,有些局促的辩解。
“所有的钱都在这了,这一下子上哪去借这么多钱......”
还没等孟月仙吱声,胖媳妇儿先不干了。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少一分都甭说。”
孟月仙充满感激地瞅了一眼好邻居。
要不是她时常送这送那,难的时候不用她张嘴借钱给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时候,还给她撑腰。
大老王实在受不了这家人的做法,“你们这点小心思用在正地方,早就成那万元户了,孟月仙就指着这点钱过日子,赶紧还她,我们在就这等着,你回去取。”
“我兜里还留点过河钱,都给你还不行吗。”顾爱民一看混不过去,只能从怀里接着掏钱。
刚一掏出来,就被孟月仙一把扯走,数都没数,“欠了十来年了,剩下的是利息。”
顾爱民的心在滴血。
那可是一百多块钱呢,说抢走就抢走。
不等顾爱民出声,大老王就站起身来,“把老太太接走,当儿子养老太太是应该的,再敢往这送试试!”
吞了黄连的顾爱民知道,那一百块钱是甭想拿回来了,转头看了看炕上睡着的老太太,脸上都是嫌弃。
他将老太太从炕上扯起来,蹲下给她穿鞋。
老太太被扒拉起来刚想发火,却看见是二儿子拉自己,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还在迷糊。
“咋了,老二,你给我穿鞋干啥?以后不是在这享福吗?”
顾爱民胡乱地给老太太穿好鞋就将她往屋外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因为胖媳妇儿正在阴阳怪气。
“哟~亲儿子不养老娘,送到寡妇家让她来享福,还真是算盘打的噼啪响,这比顾南都厉害,你咋不去考大学呢?真屈才了!”
顾爱民带着老太太离开,胖媳妇儿大老王也都各回各家,留在屋子里的一家人静悄悄的看着桌上放着的一沓钱的时候,顾东浑身冒着热气,穿着破棉袄下了班,刚回到家,就看见桌上的钱。
“哪来的钱?”
顾东脱下帽子,身后跟着的媳妇儿红梅也进了屋,怀里三岁的丫蛋儿被老四顾北接了过去。
“妈,我就借到二十块钱,实在是借不着更多......”
李红梅经常从娘家借钱,要不是家里几个哥哥还没结婚,估计连这二十块钱都借不出。
孟月仙看着年纪轻轻嫁到自家受苦的儿媳妇,心里都是愧疚,接过顾北手里的大孙女,疼惜地摸了摸丫蛋儿冻冰凉的小脸蛋。
“丫蛋儿,冷不冷?”
顾丫丫摇了摇头,也不吱声,奶奶一直告诉她,丫头要有丫头的样儿,不能咋咋呼呼,以后嫁不出去,她收敛了不少。
孟月仙从怀里掏出三千块钱,厚厚的一沓钱让所有人到倒吸一口气。
“妈,你这是抢银行拉?”
“妈,你可别想不开真去犯法啊。”
七嘴八舌的话让孟月仙头都大了。
“我把咱家地卖了,明儿把车票买了,后天就出发,咱以后的家就在深市。”
炸雷般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刚刚孟月仙说一起陪着老三去上大学以为是玩笑话,现在竟然是真事。
“地咋可能这么值钱?”
顾西觉得奇怪,北方的荒山哪值得了这么多钱,几百块钱都是多的。
“咱家地里有金矿,别人告诉我的,我找了南方老客低价给卖了。”
这倒是说得通了,毕竟没有哪个冤大头会买鸟不拉屎的荒山上的一块地。
可顾南有点内疚,他突然后悔了,家里的这点家产都变卖了,一家人跑去那颠沛流离,只为了上个大学。
“妈,那金矿咱不卖多好......”
孟月仙看着一个个年轻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出决定。
“咱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卖了好,人家南方老客说了,以后深市遍地黄金,咱们借了老三的东风,全家去捡捡金子,丫蛋儿打小在那上学,你们在那安家找对象,这里的房子跟地啥用都没有。”
孟月仙还是想征求下儿媳的意见,毕竟要走那么远,“红梅,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
李红梅有点懵,头一天还默默流眼泪等着自己主动去娘家借钱的老婆婆变了,一下变得雷厉风行,往常那个懦弱需要保护的女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妈,我嫁给顾东就准备跟他过一辈子的,他去哪我去哪。”
“成,红梅,从娘家这几年借的钱你拢拢帐,拿去还了。”
“顾西,你爸欠的五百多块钱拿去挨家还了,账本在抽屉里头。”
“妈,你刚刚说还欠八百多吗?”
“我不得往多了说嘛,你麻溜去还了,人家问你咋有钱的,你就说红梅家哥给的。”
“顾南,你去车站买票,多揣点钱,买一张卧铺剩下的都买硬座儿。”
“顾北,明儿个你去学校给你们姐俩退学,老师问,你就说不念了,穷得念不起。”
“顾东,你陪着红梅去,给老丈人买点烟买点酒。”
“顾念,去街上买点车上吃的,不要舍不得钱,穷家富路。”
家里的几个子女都被安排妥当,所有人这才有了实感,他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去那个完全陌生的地界。
顾南忍不住出声提醒孟月仙。
“妈,你真想去吗?那里人生地不熟,要不等我适应适应给你们找好落脚的地儿,你们再去?”
孟月仙摇了摇头,眼里都是坚定。
“老三,咱家想要翻身就靠此一举了,你好生念书,别的事不用你管。”
所有人都被安排出了门,孟月仙拿着三十块钱揣进兜里去了隔壁胖媳妇儿家。
刚吃过饭的胖媳妇儿正在收拾桌子,男人今天加班不回来吃,孩子吃过了饭正趴在炕上写作业。
“月仙来啦?吃饭没有?”
“我来找你有点事儿。”
“啥事儿?”她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着孟月仙坐在炕沿上。
“后天我们家就走了,去深市。”
“啊?”胖媳妇儿嘴都合不上了,“去哪?”
孟月仙把三十块钱掏出来往她手里塞,“这么多年,你这没少帮助我们,一块两块地借钱给我,我还从来没还过。”
今天在她的帮助下,老顾家把钱还了,胖媳妇儿也替孟月仙高兴,可没想到孟月仙还钱的事儿。
“你这是干啥,那顾南上大学都得用钱呢,你还欠那么多饥荒......”
二人推搡半天,孟月仙还是塞进她的手心里。
“撕吧啥,孩子看着呢,你家也不容易,孩子他爸挣得不多,你家那弟弟还老冲你要钱,你攒两个不容易,我现在有钱了,你就放心拿着。”
胖媳妇儿推着推着力气就小了,默默收了手心里的钱。
难,都难。
林区里讨生活哪挣得了什么钱,都是牙缝里省下一点算一点。
孟月仙知恩图报,她现在有了就先报答搭救自己的人。
“咋就要去深市呢?那老远......”胖媳妇儿收了钱,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上大学,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呆在贮木场挣那几个都不够看病的,饥荒也还不上,还不如去那试试。”
“那咋走得那么急?”
“不乐意呆了,你也瞅着了,再待下去不定老顾家出什么幺蛾子呢。”
胖媳妇儿点点头,都住在一个屯子,以后日子长着呢,都是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老顾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后可别再老实巴交的,出了外头,没了别人给你撑腰,那孩子都得指望你,咱俩当了十来年的邻居,这十来年你跟我说的话还没今天一天说的多。”
孟月仙的性格,她最是了解,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出去卖菜,人家讲价,她也不会回嘴,老是吃亏。
孩子被别家孩子欺负,她也只会哭,让孩子躲着走。
老顾家欠她那么多钱,直到今儿才知道。
“我不想再窝囊了,我改,要是老顾家的人问我们去哪了,你别说,就啥也不知道。”
“那还用你嘱咐我?那你这房子咋整?”
“我来找你就是房子的事儿,等我们走了你帮我照看照看,找人帮我卖了。”
“行,那你到了那给我来个信儿,能卖的话我好把钱汇给你。”
两人依依不舍说了许久,她这才回到自己小院。
顾南第一个回来,把手里的车票递到孟月仙的手里,她也做好了一大桌的饭菜。
孟月仙不识字,只觉得车票沉甸甸,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她想试试。
养的几只瘦鸡都被宰了,跟秋天上山采的蘑菇炖出一大锅,蒸了一大锅白米饭。
头一次吃得这么奢侈,不再吃土豆炖白菜,玉米饼子。
顾南最后还是试探地问了问。
“妈,真去吗?”
孟月仙抬头看着风华正茂的三儿子,笑出了泪花。
“去。”
李红梅抹着眼泪告别了爸妈,顾东心里也不好受。
明天就得跟顾西去贮木场辞职,虽说干苦力活辛苦,可也靠着这点力气活每个月有钱拿,也不知道亲妈咋突然做这么一个大决定。
但是他们兄妹几个就一点好,听话。
只要孟月仙说啥,他们都听。
虽然心里都是疑问,可他们都乖乖照做。
等到所有人回到家吃了比过年还丰盛的一顿饭,夜里每个人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老大一家是对未知的恐惧,而老二顾西就是兴奋,老三顾南是忐忑,老四顾北是无法言说的憧憬,老五顾念完全就是雀跃了。
大城市啥样,谁也想象不出来。
火车咋坐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除了最小的顾丫丫,每个人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孟月仙倒是睡得好,黑眼圈最小,那是因为她太高兴了,她竟然重生了,虽然前路渺茫,可她回到命运的起点,做了截然不同的决定,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将一家人带向何处,但是她起码救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一大早几个孩子被安排在家收拾东西,只挑有用的带,没用的就放在家里。
孟月仙让顾西骑着家里唯一的一辆破旧自行车带着自己回娘家。
上辈子自己嫁了顾爱国就很少回去,爹妈跟着弟弟过日子,老两口哪有什么积蓄,给弟弟好不容易结了婚,又开始盖房子,盖完房子又养孙子,干到干不动的那天,两手空空。
自己又过得啥也不像,掏不出一分养老钱,更是没脸见他们,他们死的时候才敢回去哭丧。
本就不远的屯子,顾西骑车花了一个小时。
走进弟弟家的院子,看着歪斜在砖房旁边的黄泥房,那就是爹妈住的屋子。
弟弟跟弟媳都出去上班,家里出奇得安静。
孟月仙眼含热泪走进熟悉的低矮屋子,一进屋就看见老爷子蹲在地上给生芽的土豆削皮。
“爹!”
屋内昏暗的光线让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弯着腰眯着眼,直到孟月仙跪在眼前,这才抬起头来。
“月仙?你咋来了?”
顾西也跟着跪在孟月仙身后,他还是小时候见过姥爷姥姥,好多年没见,他们老了许多,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
炕上纳鞋底的老太太一看见自己亲闺女跪在地上,赶紧下炕,鞋都没来得及穿。
“仙呐,地上凉,赶紧起来!”
老泪纵横的老两口看着月仙,心疼得不得了。
“爸,妈,你想跟我过不?我带你们走。”孟月仙殷切地看着他们,这回她重生了,可以尽孝了,只要他们愿意相信自己,跟自己走。
老太太流着眼泪,目光开始闪躲。
“月仙,你弟对我俩也挺好,我们是累赘,挣不了钱,还得吃你的喝你的,你有那钱给孩子花,别管我们。”
“你妈说得对,你过得好我们就知足了。”
孟月仙还在争取。
“我们一起走,我养得起你们。”
“去哪?”
等到孟月仙说出自己的计划,老两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最老实听话的月仙能说出的话吗?
“那么远,你连个字都不认识,你去干啥?”
“守家待地踏实过日子才行啊,顾南上不了大学那就上贮木场多好,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呢。”
孟月仙在这一瞬间突然找到了源头,原来,自己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教成上辈子的模样。
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这种思想,害人的思想。
“你们不想跟我走吗?”
老两口摇摇头,还想接着劝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太可怕,被孟月仙直接打断。
她掏出怀里的五百块钱放在炕上,“爸,妈,这是我给你们的养老钱,别拿出来,自己留着花,别管我弟一家怎么哄你,你都别露出来,明白不?”
老太太被吓着了,怎么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月仙,哪来的钱啊,赶紧拿回去,我跟你爸快死的人了,花不了什么钱......”
顾西站在炕边忍不住出声。
“姥,姥爷,你收着,以后我还给你们寄。”
老爷子哪敢接,把钱往孟月仙手里塞。
“赶紧装起来,这么多钱,被人惦记上可咋整。”
“爸,你就收着,听我的话!不能拿出来,留着自己花。”
不等老爷子跟她撕扯,孟月仙起身就走,只不过一边走,一边捂着脸。
她必须得走,可却带不走生她养她的爹妈。
顾西赶紧跟在后头,推着自行车追上匆匆离开的孟月仙。
“妈,到时候我姥还不是得给我舅。”
“那是他们的选择,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孟月仙心里头抽着疼,虽然爹妈对她好,对几个姐姐也好,可最爱的还是这个弟弟。
如今她只能掏点钱让他们二老有点仰仗,别过得这般苦了。
他们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她也不知道。
如果钱给了弟弟一家,那还是重蹈覆辙,可她也没什么办法,自己终究是要离开。
等到孟月仙回到家,家里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
只不过因为没出过远门,什么锅碗瓢盆都装上了,不像是出门,倒像是搬家。
就看这小山一般的东西,上车都上不去。
顾东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有的是力气,三个小伙子还搬不走这些东西,那木头都白扛了。
“拆了,只挑要紧的拿,那火车上不让拿这老些东西。”
上辈子孟月仙坐过火车,到处去找顾念的时候。
顾念被自己一巴掌打走了,再也找不到,她就坐着火车,每一站都下车去贴印出来的寻人启事,晚上就睡在车站,吃带的馒头喝自来水。
可大海捞针怎么能找到人呢?
她在无数个夜晚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小声哭泣,哭自己,哭顾念,哭命运给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创。
可这一次她坐上的是承载希望的火车,是通往幸福的火车。
顾西小声嘀咕。
“你又没坐过火车,你咋知道......”
孟月仙张了张嘴,随便扯了个谎。
“那卖菜时候听别人说的。”
全家又把打好的包袱拆开,只挑好的棉被,从衣服堆里刨出来没破洞没不补丁的,顾南的书倒是舍不得扔,挑出来想留下的。
挑挑拣拣半天,这才缩减成每个人一个大包袱。
胖媳妇儿进门,把烙了一兜子的发面饼送来,抹着眼泪告别。
等到第二天一早,全家老小忐忑地站在车站候车,另一头的顾爱民傻了眼。
南方老客卢青岩看着顾爱民冷笑。
就在刚刚,主动找上门的顾爱民说寡妇狮子大开口,要四千五百块钱才肯卖地。
奸商这个名号,他想立刻送给眼前的奸诈男人。
四千五?
还真是敢说。
卢青岩毫不留情地直说,“那块地已经是我的了,不用你操心。”
顾爱民以为是在骗他,不死心地问道,“咋可能,卖地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家没个男人,主意都是我们顾家的男人来出。”
不等他说完,卢青岩把土地证拍在了桌子上,顾爱民趴着瞅了半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个干净。
“咋,咋回事,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是她本人来卖给我,难不成我是见鬼了。”
顾爱民不知道自己咋走到孟月仙家门口的,一把大锁,明晃晃地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胖媳妇儿拎着脏水桶正巧出来泼脏水,看见失魂落魄的顾爱民呆呆站在月仙门前。
“哟~你这是来送行来了?怕是赶不上了。”
顾爱民不可置信地看着胖媳妇儿,“啥?送行?送哪门子行?”
胖媳妇儿冷笑,“月仙出去过好日子去了,再也不回了。”
他的大脑嗡嗡响,开始回想那天孟月仙的反常行为。
那天她回来,就是刚卖完地,又逼着他们还钱,这就是打算跑了。
他无能狂怒,一脚踹在了院门上,脚趾吃痛,弯下腰来。
胖媳妇儿把脏水直接泼在他脚边,“哎哟,地滑,没拎住。”
顾爱民脑瓜子嗡嗡直响,恨得不行,他咬牙切齿就要开骂,谁知胖媳妇儿早就溜进屋子里,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他急匆匆跨上自行车,都要蹬出了火星子。
想跑,不可能,追也要追上你。
......
火车缓缓开动,李红梅坐在下铺,好奇的丫蛋儿在床上爬来爬去。
孟月仙几人坐在硬座车厢,收拾小山一般的行李。
脚臭味儿烟味儿胳肢窝味儿混在一起,让顾念扇了扇鼻子边的空气。
“妈,坐火车一点不好玩儿。”
顾家的三个儿子倒是还在新奇,看着窗外倒退的低矮房子跟大片蒙着残雪的田地,满是兴奋。
顾北把手里一大兜的吃食摆在小桌板上,堪堪放下一半。
没有直达火车,他们要先坐到京市,再转车到深市,要坐将近三天,车票就花了六百多块钱。
虽说现在兜里有钱,可孟月仙根本舍不得乱花,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知道顾爱民马上就会发现一切,甚至还会追到车站来。
想到这,她有些激动地捏紧了衣角,真想当面看到他吃瘪的表情,这杀千刀的小叔子被她孟月仙摆了一道,心中恶气又出了一口。
她终于离开这个烂泥塘,终于。
绿皮车厢里不光味儿不好,人挤人,车晃得慢,小站又多,不停有人上车又下车。
孟月仙跟俩闺女坐在一起,对面是三兄弟。
正好不用跟别人掺和坐在一起,安全了不少。
儿媳李红梅带着孩子呆在卧铺车厢,条件好了不少,小女儿顾念时不时跑去坐会,发现那边也是满满的臭脚丫子味儿,就又回来老实坐着。
车厢里都是浓浓的北方口音,到了饭点儿,邻座互相分享自己的大酱小葱干豆腐,很是热闹。
孟月仙一家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发面饼,熟食店里买的熏豆腐熏鸡,带着的大葱杆子就着塑料袋里的大酱一起吃了一餐。
顾念舍得花钱,这就是孟月仙为啥让顾念跑腿买吃喝的原因。
这辈子她不想再让孩子们跟自己受委屈,啥吃完苦再享福的鬼话,她可不想再信了。
可熏鸡味儿太香,让车厢里的泥腿子都咽了咽口水。
两极分化的车厢,要么是公干出差的公职人员,剩下的就是泥里打滚不得不出门的农民。
等到天色一点点暗下,天南海北唠嗑的人越来越少,熬不住旅途困顿的人渐渐都闭了眼睛。
孟月仙的几个孩子互相靠着睡了过去。
她自己也困得迷迷糊糊,却强打精神,就在上辈子天天坐火车的日子,她见着不少手脚不干净的人喜欢在夜里动手。
可能是白天他们吃的熏鸡有点勾人,隔着两个座位的男人伸了个懒腰起身,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孟月仙微闭着眼,心中警铃大作。
男人站在坐最外边的顾东身边,悄悄伸出手,探进他的外衣口袋,空着手伸出,又摸向二儿子顾西怀里,睡得歪斜的两人毫无知觉。
摸遍了三人的口袋却一无所获,男人转个身准备摸向坐在最外头的孟月仙。
孟月仙动了动鼻子,突兀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吓得男人一哆嗦,立马转过身伸个懒腰。
喷嚏声儿太大,吵醒了对面的顾东。
“妈,你去红梅那躺会儿?”
孟月仙摇摇头,伸脚踢了踢对面的顾西顾南。
“你们俩就知道睡,不知道现在车厢里小偷多吗,咱兜里就那十块钱,丢了喝西北风去。”
顾西迷迷糊糊睁眼,环视了一圈安静昏暗的车厢,只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妈,我不睡了。”
顾南揉了揉眼睛,也坐直了身子。
孟月仙又把两个女儿摇醒,一家子就瞪着眼睛到了天亮。
直到天光填满了车厢,一家子开始吃早饭,孟月仙这才跟哈气连天的几个孩子小声嘀咕。
“昨天那个就是扒手,以后出门在外,钱一定看管好。”
头一天孟月仙给每个人的内裤里缝了口袋,遭到所有人的小小抗议,直到昨天夜里亲眼见到鬼鬼祟祟的男人,这才有点后怕。
剩下的一千八百多块钱,被孟月仙平均分,每个人都缝了三百块钱。
一开始都不理解,觉得她管钱就得了,还整这麻烦事儿,现在才有些后怕。
万一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被偷走,那可真是傻眼了。
孟月仙想让他们知道世道险恶,不是靠嘴上教教,而是让他们见识到。
农村人进城,最是得长点心眼,被骗被欺负才是常态。
果然之后转车还是夜里坐车,每个人都立着耳朵机警得很,可比嘴上嘱咐好使多了。
路途遥远,窗外是越来越陌生的风景,大片的稻田和泥塘映着蓝天白云,一股股热浪从车窗里涌进车厢。
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顾东抱着丫蛋儿护着红梅,这才从卧铺到了硬座车厢汇合。
一家人被拥挤的人潮推着下车,惊慌失措的几个儿女紧紧围在孟月仙身周,好不容易出了站台。
刚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停着的小巴车,摩托车,拥挤的人群,揽客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撞进耳朵,喧闹无比的景象让顾家的孩子都惊得闭不上嘴。
原来这就是大城市。
可还没等几个人适应城市的喧闹,一个年轻人飞奔猛地撞倒了孟月仙,在孟月仙的惊呼中,拿起跌落的小件行李,跑得见不到影子。
顾东最为冲动,拔腿就追,顾西紧跟在后头,根本听不见孟月仙的呼喊。
“别去!”
孟月仙让所有人都留在原地,自己捏着擦伤的胳膊赶紧追在后头。
眼瞅三个人闪进七拐八拐的小路,孟月仙心里不停祈祷别出事,别出事,还是出了事。
顾东躺在地上,满脸血,顾西捂着自己的腿,脸上都是痛苦。
孟月仙心里咚咚地跳着,赶紧先检查二人的伤势。
还以为受伤最重的是顾东,一脸的血最是吓人,检查过后发现只是头上挨了一棍子,是皮外伤,问题应该不大。
可真正严重的是顾西,他的腿断了,血汩汩往外冒,裤腿都被血浸透了。
慌了神的孟月仙虽说着急,可还知道去医院。
她赶紧跑回车站门口,嘱咐顾东带着一行人先去站前派出所报案,她领着顾北先送他们去医院。
等到她看着医生给老大顾东还在冒血的脑袋包扎,顾西的惨叫声从病房另一头传出来。
顾北流着眼泪不让孟月仙进屋去看,看了更心疼。
可哪是不看心就不会疼呢,要不是她当主心骨撑着,怕是早就哭做一团了。
医生开单子让她缴费的功夫,直接跟她说了情况。
“我们先给他做X光,腿骨骨折倒是好说,可脚腕有点复杂,可能需要照CT,价格就比较昂贵,看个人意愿,要不要做。”
孟月仙慌得不行,只要用钱能解决,那都不是问题。
“多少钱我们都做,你别让他以后成个瘸子就行。”
顾东低着头坐在顾西病床外的长凳上,愧疚得不行。
要不是自己冲动,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顾北坐在旁边,忍不住说。
“行李也不值钱,抢了就抢了,你们刚追上去,咱妈赶紧追在你们后头喊你们回来,你跟二哥一个都不听。”
谁说不是呢,就那点破烂家当,他还舍不得一样。
这回顾西的脚脖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孟月仙进了厕所,把缝着的钱拿出来,又喊顾东去把他的那份拿出来。
“顾西的脚脖子,大夫说照CT才能看得清楚怎么做手术,得先交五百块钱住院。你的脑袋差点被开瓢,包上了得养一阵才行,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别想了,以后遇上事儿想想再做。”
顾东头更低了,说不出话来。
孟月仙不放心还在派出所的其他人,赶紧打上车去接回来,又在医院边的旅店开了两间房。
一间一天两块钱,比大通铺好过一点,起码不用跟别人挤在一起,安全一些。
警察来做了笔录就离开,车站边的乱事他们都习以为常,来也只是公事公办。
抱着丫蛋儿的红梅气得不行,在医院走廊狠狠捶了顾东几下。
“从前别人在你头上撒尿你都能忍,怎么来这就忍不了?看你把顾西整成了啥样!”
顾东红着眼眶猛地抬起头。
“就是离了东北,我不想再窝囊了,行不行!”
一米八的汉子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第一次为自己辩解,却让孟月仙心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是啊,是她教他们怎么窝囊,怎么活的。
顾东又有什么错呢,他就是想护着那点东西,那些家里带出的东西。
她赶紧走到红梅身边,接过有些害怕的丫蛋儿。
“吵啥吵,事儿都出了,一家人别出了事儿就互相埋怨,你弟不怨你,红梅你也别怨顾东,要怨就怨我,是我没想到没提前说。”
顾念从病房里钻了出来,苦着一张脸。
“你们进去吧,二哥叫你们。”
顾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他听见外头的吵架声,只觉得自己啥也不是,看着鱼贯而入的家人,他咧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妈,是我没用,怨不得大哥。”
原来几个街溜子早就蹲在巷子里接应,他们自己跑进了包围圈,要不是自己被打倒在地,大哥着急顾着他,就能抓到抢包的那个人。
孟月仙坐在床边,给顾西掖了掖被角,摸了摸顾西的头发。
“都不怨,是我要带你们出来的,要怨就怨我,不想怨我,就好好听大夫的话,把脚脖子治好。”
“得花不少钱吧,那钱留着给顾南上大学呢,我不值当花那么多钱。”顾西又开始为弟弟考虑,啥都可以放弃。
孟月仙一把拍在顾西胸口,“屁话,只要治好你的腿,花多少钱都值当,再说这种胡话,把你耳朵揪下来。”
顾西眼眶发热,这才安心在医院住下。
家里人都争着抢着去医院陪床,病房里就数顾西的床位最热闹。
丫蛋儿在凳子边爬上爬下,孟月仙跟红梅借着小旅店的公用厨房,变着花样地做合口的饭菜。
旁边病床的当地人好不羡慕。
已经退休的王老太就住在附近,崴伤了脚,这才住进医院。
每天老伴儿不情不愿地送饭过来,说是耽误他打麻将,怎么不一下摔死她,还要麻烦他。
一家人热闹吃饭的时候,孟月仙见隔壁床的老太太眼巴巴瞅着,还是盛了一份递给她。
“阿姨,你要是不嫌弃就吃一口。”
老太太倒是不嫌弃,甚至馋得不得了。
谁受得了东北乱炖的香味儿,排骨炖的烂糊,正适合她这种牙口不好的老太太。
可是她不好意思。
“我家那老头子马上就送饭过来了,不好意思的。”
“您尝尝我们北方菜。”
孟月仙还是把饭菜放在老太太手上。
顾西刚住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本来还嫌弃他们一大家子嗓门大吵闹,结果人家一看自己在睡觉休息,就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还会给自己带一份,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老头子指桑骂槐的时候,孟月仙还站出来给她解围,过后还拿话宽慰她。
白天没人扶着上厕所的时候,孟月仙两个天仙一般的闺女还扶着她去厕所。
没住两天她就要出院了,犹豫了片刻也没问他们找到落脚的地儿没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这般想的。
王老太都能想到的问题,孟月仙更能想到。
她白天没啥事的时候就在周边转悠,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医院靠着火车站,到处都是棚户区,虽说治安没那么好,可胜在便宜。
原来孟月仙是绝对不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可两个儿子在医院花了小一千块钱,剩下的钱也只有六百多,她还得留下过河钱。
就在她转了好几天,小卖部的大娘都快认识她的时候,一个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结结巴巴的出声。
“你,你,你要,要租房子不?”
孟月仙回头,一个黑瘦的男人有些局促地站在她身后。
“你有房出租吗?”
“有,有一间。”
男人在狭窄的小路前头带路,过道两旁都是些杂物,还有横七竖八的晾衣绳拉在路中间,孟月仙跟在后头,时不时还要弯腰躲过那些绳子。
棚户区的房子都是紧紧挨着,窗户本就不大,还都装着铁栏杆,更加透不进阳光,这也是她迟迟没定下来的原因。
习惯了北方的天高云淡,来到这里实在受不了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
男人带着孟月仙走了半天才来到了紧靠路边的一处二层自建房。
木门左边搭的简易的塑料棚子,几块砖头垒高的小桌上放着一块水泥板,旁边是用蜂窝煤的泥炉。
木门右边就是一个砖砌的旱厕,天气热了,气味不佳。
推开房门,进门是个小客厅,地上铺的水泥还算平整,墙上糊满的报纸泛黄,靠墙有个斗柜,上头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个暖水壶,几个大小材质不一的杯子。
一个折叠桌,几个木凳靠墙边站成一排,再没别的家具。
客厅边的小门进去是个房间,比客厅稍大,放着一张双人木床,墙上一个小小的木窗,能透进一点点阳光。
走出一楼,从厨房后头的铁楼梯爬上二楼屋顶,阳台不小,几个花盆里头的荒草长势良好。
一左一右两个门,对应两个房间,里面只有两张木板床别无他物,窜进鼻子里的霉味让孟月仙皱了皱眉毛。
南方潮湿,哪里都是这个味儿。
孟月仙一下就相中了这处房子,还不知道价格会不会令人咋舌。
她不是没去看过这样的二层小楼,条件更差,最少都要三十块钱一个月,要是租平房分开住,倒是能少个五块钱。
可刚到这陌生地界,一家人就应该住在一起,有商有量互相依靠。
结巴男人很是真诚,尽力把话说完整一些。
“我,我家不租了,转给你,一,一个月二十块,块钱,咱签,签合同。”
孟月仙有点高兴又有点害怕,害怕被人骗。
她打量半天,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看出点什么。
男人长脸盘,小眼睛,皮肤黝黑,四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穿着朴素。
南方人的身子骨本就没有北方人的骨架大,看着很是瘦弱,孟月仙一家都是大高个儿,三个儿子都是一米八以上,孟月仙自己也有一米七,比这眼前的男人还高了半头。
“你为啥不租了?”
这样好的房子,这么低的价格,还用得着她这个外地人接盘?她也不信有这么好的事儿。
结结巴巴的男人,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才让孟月仙听明白。
原来是老家的爹过世,家里的地多,荒了可惜,他兄弟一家带着自己妻儿先回去,自己马上也把房子退了走,可房东说交了一年的房租,刚租不可能退,他没了办法,就守在这等着人来租。
孟月仙这样一想倒也情有可原。
“十五我就租,要不我就再转转。”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她觉得还能讲讲价,租房本来是一月一交,要不是便宜,谁会一整年的房租。
结巴男人顿时急了,脸涨得通红,双手都跟着比划。
“你,你,你不,不能这样,讲,讲价。”
孟月仙转身就下了楼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了快五十米,那结巴男人才追上来,脸上都是汗。
要不是孟月仙坚定,走到三十米她就想回头了,这里外里还省了几十块钱。
“我把我儿子叫过来,我不识字。”
不识字实在太麻烦,以后有功夫她也想跟小女儿学学,在农村倒是没啥事,可到了城里,跟个瞎子一样,哪哪都不方便。
让结巴男人等在小院,孟月仙领着浩浩荡荡的几个儿女,没一会儿就赶了回来。
虽说刚到深市就遭难,可花这么少的钱住上想住的房子,孟月仙还是心里高兴。
虽说交一整年的房租不是小数目,可每个月只要十五块钱,能省下一大笔。
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住在小旅店每天花那冤枉钱。
一家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都满意得很,因为里面的物件几乎不用怎么买,大到木床桌椅,小到锅碗瓢盆,啥都有,拎包就能住。
顾念很是喜欢,嚷嚷着要住楼上,可以看风景。
楼下一间房刚好让顾东一家三口住,一个小客厅,吃饭也宽敞,楼上有两间,男女分开就正好,简直是完美。
顾南学习最好,他拿着手写的合同看了半天,又拿着房东的身份证仔细对比房东光秃秃的头顶。
“年轻时候拍的照片,现在头发掉的差不多了。”秃顶老头挠了挠光滑的头皮,有点不好意思。
结巴男人扣掉这半个月的租金,收了一年的房租一百六十五块钱,把钥匙交到了孟月仙手上,就完成了交接仪式。
租房合同被孟月仙包了一层塑料袋,小心地揣进口袋。
她还是知道这合同的重要性,想要住上一年,就得靠这一张薄薄的小纸做证明。
等到众人回去搬东西,顾西听着顾念眉飞色舞地讲述新房多好,也跟着高兴。
顾北留在了医院,自然也是通过顾念的描述才知道新房的模样,捂着嘴悄悄的笑。
躺在床上的顾西做了手术,恢复得不错,过两天也能出院,早就躺得够够的,想离开医院。
留下头上缠纱布的顾东和丫蛋儿陪床,其他人都开始从小旅店搬东西去新住处。
路程有点远,东西又多,孟月仙花了一块钱叫了个板车才折腾过去。
全家人一齐收了东西,分了房间,开始打扫卫生。
搬家的动静让左邻右舍的人都探出头来看个不停。
围在孟月仙新房周围大都是低矮一层的平房,比二层楼更受欢迎,因为更加便宜。
要不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谁会来这里租房住,都去住宿舍,更省钱。
孟月仙搬家的动静大,周围邻居冷淡的看了一眼,就各自回家。
住在隔壁的郑玉珍抬头看了看自己相中许久也租不起的房,这就被人租了,心里可不得劲。
又看见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心里更不痛快。
孟月仙正在打整擦洗简易厨房的水泥板子,瞟到探着头的邻居,脸上刚浮起笑来,刚想打个招呼,郑玉珍立马缩回了头。
想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兴许人家屋子里的孩子在闹人,两个人这才没拉上话,孟月仙就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等收拾得差不多,都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才发现。
这家人什么都留下了,唯独蜂窝煤一块也没剩。
还不知道去哪里买的孟月仙准备去问问刚打过照面的邻居家。
敲了半天门,门板子才被打开,郑玉珍冷着脸一声不吭站在门后。
孟月仙手里拿着一小袋从老家带来的干蘑菇往门里递,“我是刚搬来的孟月仙,以后咱就是邻居了,这是自家采的蘑菇,你尝尝鲜。”
郑玉珍一点不伸手,还是不吱声。
有些尴尬的孟月仙索性直说。
“马上做饭才看见没有蜂窝煤,不知道......”
还没等孟月仙把话说完,薄薄的门板砰的一声被关上。
孟月仙也来了火气,转身就走。
虽说上辈子窝囊,可这辈子她可不想惯着哪个,凭啥她要热脸去贴那冷屁股。
她有些生气地往家里走,却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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