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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我的娇妻太不羁张琇蔷张琇蓁全文免费

卢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明徽皇朝国都定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刚过,打更的老吏敲锣吆喝着,声音比破锣还苍老粗嘎,一瘸一拐的走街串巷。巡夜的禁军魁梧如黑林般排队成阵一行行分支换班,一次次巡过鲁国荣禄街。那比起普通民居小巷要平整宽大数倍的大街两旁依稀有着车水马龙过足后的尘嚣,夜风呼啸,卷起烟雾般的颗粒,肮浊红尘烟雾夹杂着黄金砂砾,渐渐散开,暗红嵌纯金大钉的正门角门三门紧闭,牌匾明徽太宗亲笔御书——敕造鲁国府。夜深人静,国公府的主子下人们都安歇了,只除荒芜北园一间小屋里,幽幽燃着盏油灯。房内处处湛蓝灰白,土定素瓶陈旧朴素的根本不似富贵之地应有的。床榻上躺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美丽女孩儿,面色惨白透出非人的灰青,头上包裹着纱布透出血迹,紧闭双眼,已是进的气儿...

主角:张琇蔷张琇蓁   更新:2025-05-27 21: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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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琇蔷张琇蓁的其他类型小说《裙下之臣:我的娇妻太不羁张琇蔷张琇蓁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卢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明徽皇朝国都定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刚过,打更的老吏敲锣吆喝着,声音比破锣还苍老粗嘎,一瘸一拐的走街串巷。巡夜的禁军魁梧如黑林般排队成阵一行行分支换班,一次次巡过鲁国荣禄街。那比起普通民居小巷要平整宽大数倍的大街两旁依稀有着车水马龙过足后的尘嚣,夜风呼啸,卷起烟雾般的颗粒,肮浊红尘烟雾夹杂着黄金砂砾,渐渐散开,暗红嵌纯金大钉的正门角门三门紧闭,牌匾明徽太宗亲笔御书——敕造鲁国府。夜深人静,国公府的主子下人们都安歇了,只除荒芜北园一间小屋里,幽幽燃着盏油灯。房内处处湛蓝灰白,土定素瓶陈旧朴素的根本不似富贵之地应有的。床榻上躺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美丽女孩儿,面色惨白透出非人的灰青,头上包裹着纱布透出血迹,紧闭双眼,已是进的气儿...

《裙下之臣:我的娇妻太不羁张琇蔷张琇蓁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明徽皇朝 国都 定京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更刚过,打更的老吏敲锣吆喝着,声音比破锣还苍老粗嘎,一瘸一拐的走街串巷。巡夜的禁军魁梧如黑林般排队成阵一行行分支换班,一次次巡过鲁国荣禄街。那比起普通民居小巷要平整宽大数倍的大街两旁依稀有着车水马龙过足后的尘嚣,夜风呼啸,卷起烟雾般的颗粒,肮浊红尘烟雾夹杂着黄金砂砾,渐渐散开,暗红嵌纯金大钉的正门角门三门紧闭,牌匾明徽太宗亲笔御书——敕造鲁国府。

夜深人静,国公府的主子下人们都安歇了,只除荒芜北园一间小屋里,幽幽燃着盏油灯。

房内处处湛蓝灰白,土定素瓶陈旧朴素的根本不似富贵之地应有的。床榻上躺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美丽女孩儿,面色惨白透出非人的灰青,头上包裹着纱布透出血迹,紧闭双眼,已是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多,哭的声嘶力竭喊着“长姐,不要抛下我!”七八岁模样的秀美稚气女孩跪在在病弱少女床边。满脸皱纹,枯瘦病黄的冯嬷嬷跪在脚踏上,老目泪水横流,绝望愧疚道:“小姐,奴婢保不住小主子,奴婢对不起您……”

屋内气氛凄惶悲寥。

“嬷嬷!桂花儿为我偷到了老参!”激动的声音响起,仿佛暗夜中的一线生机,接着五六岁模样的稚嫩小男孩儿跌跌撞撞抱着个小包裹跑进屋里,一双眼睛肿的像桃儿,脸上还有巴掌印,衣裳都破了口子,鞋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二少爷!您的病还没好全呢跑去哪儿,大小姐为救您已经出事了您怎地还这般不懂事——”冯嬷嬷厉声数落却被小男孩直接把东西塞到手里,堵住话头。

张穆清小小的脸上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隐忍暗恨,咬着腮帮:“嬷嬷别废话,快看看老参能不能给长姐用!”

冯嬷嬷立刻抹去泪水,欣喜如狂的打开布包,只见人参呈现米黄色,参体参须分明完整,还特意用红线黄笺绑着作标注‘五十年’,可见其珍贵。

“小弟,你胆子恁大,要是被太太发现了,咱们都会遭殃的……”张琇蔷下床,脸色发白,开始颤抖,躲藏到冯嬷嬷背后,抽泣着小声道“嬷嬷,大姐姐已经出事了,还是让小弟把东西还回去吧,否则,咱们又没有宁日了。”

张穆清红着眼眶狠狠瞪了过去:“不还!二姐姐要是怕就离了这儿,认贼作母去,嬷嬷不能耽搁,快去为长姐烹了去!”

冯嬷嬷感动的热泪盈眶,二少爷总算懂事了,连忙点头干脆的答应着:“嗳!老奴马上去!”

熬的一碗浓浓的独参汤,冯嬷嬷与张穆清协理给床上的少女灌了下去,张琇蔷则守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仿佛一只站岗的兔子,生怕有人发觉。

五十年的山参果然效力非凡,鲁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张琇蓁天不亮就醒了过来。

#

“姐姐哇哇哇……”张穆清和张琇蔷扑进靠在床头的长姐怀里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张琇蓁被熊孩子蹭了一脸一身的鼻涕眼泪,脸上神情恍惚如梦,抱着幼妹幼弟抬头望着床顶古旧的湛蓝瓷灰花儿藤蔓帐子。

多么痛的领悟。

谁能想到,她一介高材体育生,根正苗红豫市清白女娃,好不容易文武全才,得了全国武术大赛冠军,帝都开了武术馆,成了当家一流女教练。夜晚跑步锻炼时,见到一对母子被黑恶势力堵截欺辱。路见不平,她拔刀相助以一对十,母子获救,她自己却因重伤过度,死在急救室里。

再次睁眼,魂穿至同名同姓不同命的鲁国公府大小姐张琇蓁身上。

如果是不携带原主记忆的魂穿倒还能自己骗自己,见义勇为,好人有好报,终于从无产草根阶级成了权贵千金,然而事实和原主记忆血粼粼的摆在眼前。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原主TM的还不如普通小老百姓呢。

亲妈去世,继母阴毒,亲爹苛待,祖母不喜,祖父和亲爹一个德性,太祖父入道。麾下只有一病老嬷嬷战斗力为个位数,同胞幼弟被继母视为眼中钉战斗力不弱却是需要重点保护对象(PS:原主就是为了保护幼弟被恶奴推下假山,差点没命),同胞幼妹懦弱胆小战斗力基本为负数。

一场见义勇为后的魂穿异度,她的武术冠军荣誉,她的武术馆,她的成就,她的经济……一夜回到解放前。

格外复杂悲怆的表情让一旁的极喜而泣的冯嬷嬷有些担忧:“好了好了,二小姐二少爷你俩不能这样扒着你们大姐姐闹她,她刚刚醒来,伤还没完全好呢。”

张琇蔷听后忙从张琇蓁怀里出来,抹了抹眼泪,拽着张穆清往下扯:“大姐姐还病着呢,清弟快下来。”

张穆清听了二姐的话不舍的蹭了蹭张琇蓁的脸,挨着张琇蓁亲亲热热的坐在床头,两只小爪子抱着张琇蓁的胳膊,泪汪汪的翻来覆去的重复:“大姐姐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清儿再也不胡闹了……一定听姐姐的话……”

张琇蓁嘴唇是缺少血色的灰粉,见张穆清像个小和尚似的絮叨,扑哧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嗯,姐姐都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

见张琇蔷站在床边眼里有渴望和胆怯,张琇蓁朝她招招手,张琇蔷立刻高兴的过去“姐姐~”张琇蓁也摸摸她的小脸儿。

小正太弟弟小美人妹妹倒是可爱的很,唉,罢了,她也算是好人有好报,情况并非恶劣到无法转圜的余地,好在有命在。没魂穿前,她没有父母,被叔叔婶婶寄养在武馆,还在少林寺呆过一段时间,现在身边倒是有了她曾经最渴盼的亲人。

虽然张琇蓁心劲儿还是有些衰衰颓丧的,但她看着这一屋子的老幼,她知道,她没有时间去难受,她务必要快速适应生存环境。

老天爷可能是看出她张琇蓁喜欢见义勇为了,给她安排这么个地儿哈哈哈……

想着想着,张琇蓁自己嗤嗤笑起来,吓得冯嬷嬷快哭了,抱着她肩膀:“大小姐!大小姐!大姑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没事,我是高兴的,老天对我挺好。”张琇蓁揩去眼尾笑出来的泪珠。

张琇蓁摸着空荡荡的肚子,舔了舔唇:“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你们都吃过了吗?”


冯嬷嬷赧然,老眼红红的:“还不到大厨房送早饭的时候,咱们存的吃食也快没了,只有些剩饭,我去给您熬点粥来,啊,对,我还藏着些红糖。”说完,冯嬷嬷高兴的去了。

张琇蓁拥有原主的记忆,尽管心里目瞪口呆,面上不显。

她这继母尹太太真是做了大损缺了大德,平日里大厨房送来的三餐都是剩下的,比府里三等下人吃的还差,老奴冯嬷嬷还得防备尹氏下毒,操碎了心。

“弟弟,你去把姐的首饰匣抱来。”张琇蓁摸了摸张穆清的总角。

张穆清点头,跑去妆台,抱回来一只匣子。

张琇蓁凭着原主的记忆打开底层抽屉,里面只有几只破旧的不值钱玉髓素银钗环。

“长姐,这些首饰不值钱的,我送过,连粗使小丫头都不要。”张琇蔷轻叹。

“咔嚓——”然而下一刻,张琇蔷和张穆清满脸惊愕的看着张琇蓁冷着脸,拔出抽屉,翻转重重砸在床沿儿,只听清脆木板断裂声,那抽屉折断成两半儿。

“噼里啪啦——”掉了几块碎银子,骨碌碌躺在地上,还有几十个铜板掉了一地。

张琇蔷惊喜万分:“长姐,你什么时候存下的呀?太太已经好久没给咱们发过月例银子了,早年娘亲爹爹和外公给的值钱物件儿都被搜刮了去呀……”

张穆清却比张琇蔷冷静,幼小的身子蹲下一一去捡:“二姐你那么多废话,快捡!”

张琇蔷左顾右盼:“嗯嗯,快快,不能被人发现。”

“你大姐我比你们年长几岁,没有私房钱才意外。”张琇蓁淡淡的。

其实这些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年积攒的月例银子,因生母亡故,怕继母来抢,特意藏在梳妆匣夹层封死。

冯嬷嬷端着粥进屋时,看见银钱也极惊讶,得知是张琇蓁积攒的,又是老泪纵横,难以言语。

“大小姐快喝粥,都是老奴无能。”

张琇蓁是真饿了,吹了吹,不顾烫,狼吞虎咽吃了一锅:“别说那些没用的,嬷嬷快去把钱分三个地方藏好,再拿钱托人出去买点好吃好喝,看看穆清和琇蔷瘦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冯嬷嬷听得心里酸楚,大姑娘也才十一岁啊,也是个小孩子啊,抬头看着张琇蓁麻利沉稳的样子,坚强的咽回去酸涩,再次有了主心骨,含泪笑:“老奴这会儿就去。”

张琇蓁抹了抹嘴,拧眉:“嬷嬷,昨天烹人参的砂锅你还留着吗?”

“是啊,大小姐放心,老奴用薄荷草苦丁香擦过了,药渣也远远的倒进湖里了。”冯嬷嬷道。

张穆清也拿来湿帕子给张琇蓁擦手,声音还带着稚气沙哑:“长姐放心,桂花是曾经伺候过娘亲的,娘亲对她有大恩,而且那人参有二十几颗,因为年份浅卖相普通多是用来送人的,没人会清点太祖父的老库房。”

张琇蓁点头,吁口气,又叮嘱道:“不要拿钱去大厨房买吃喝,那里都是尹氏的人,我偷偷存的钱会不保。”

冯嬷嬷郑重点头:“老奴知的,外院小江管事是我同乡,也是咱们夫人生前的陪房的儿子,他能帮忙带东西回来。”

“恩情不恩情的难说,看看我们姐妹弟弟三人被糟践成什么德性了?如果真有人相帮,不至如此地步。”张琇蓁冷笑。

随后笑容收敛,张琇蓁问弟弟:“桂花仿佛不是家生子。”

“是外头和她老子娘妹妹新买进来的。”冯嬷嬷道。

张琇蓁点头:“就她了,哦,我写个单子,你们给她银钱问她想想不被人发现的办法,不管如何我得把身体养好,才能论其他。”

二两银子送过去,桂花果然托了老子娘悄悄买了些好些米粮,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北苑。

但张琇蓁在弟妹的搀扶下去仓库看到东西时,嘴角抽筋般抖动。

“藏在恭桶里……桂花姑娘真是个妙人。”

张穆清看见姐姐的表情,也有些难为情,脸色阴郁:“只能如此了,我和冯嬷嬷去请托的时候,她答应了,我们也没问她如何做。”

张琇蔷有点嫌弃却也欣慰:“太太的威势下,小桂花和她娘亲能如此也难得了,好在咱们的口粮解决,长姐您瞧,桂花还挺细致,两三层的油布袋子呢。”

“快别说了,把米粮都拿出来呀!熏臭了咋吃呀?!”张琇蓁有些崩溃,不顾身体虚弱,挽起袖口把五十斤的大米袋子拎出来。

除了大米外,还有些鲜菜干咸菜腌肉鸡蛋一类的物食,一只小包袱里打开是二十多包的种子。

“长姐,这是什么东西?”张琇蔷和张穆清奇怪的问。

尽管落魄,他俩也是正经做过一段时间根正苗红的国公府小姐少爷的,怎会认识蔬果种子。

“都是种子,菠菜、生菜、苦丁菜、胡萝卜、大葱……”张琇蓁一样样的教给弟妹认识。

张琇蔷有点开心,她最喜欢侍弄花草:“姐姐好了就教我,我们一起种。”

“嗯,这样咱们也算有新鲜蔬菜吃,不必担心尹氏投毒暗害。”张琇蓁道。

反正北园挺荒芜的,地界儿又大,张琇蓁准备让它更加荒芜一些,她们住的小院后方有一片山林空地,刚好种些东西。

张穆清低了头,小小的肩膀颤抖。

“怎么了?”张琇蓁把手搭在弟弟肩上。

张穆清抬头,除了眼眶猩红的厉害外,露出人畜无害的可爱笑脸:“没什么,姐姐,有没有樱桃种子?母亲还在时,院里有颗樱桃树,她常常用蜂蜜酿樱桃给咱们吃,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所以,肯定有啦,没关系,娘亲去了天宫当仙女儿去了,每天都有好吃的仙桃吃,咱们姐妹弟三个还有冯嬷嬷种樱桃一起吃。”张琇蓁抱抱他,柔声安慰。

张穆清露齿一笑,小手捂住湿润的大眼睛。

#

半个月后,张琇蓁的身体迅速康复,冯嬷嬷和张穆清变着法儿的弄来营养吃喝给张琇蓁进补,连乌鸡都被冯嬷嬷寻了来,悄悄在小院内炖了给张琇蓁吃。

张琇蓁突然发现,冯嬷嬷最近总是不在院里,问她,她也不说,于是张琇蓁命妹妹张琇蔷跟着冯嬷嬷去看看。


张琇蔷回来后眼泡红肿:“大姐姐,冯嬷嬷替那些粗使婆子们收拾北苑东坡的那一大块竹林,还有负责除草除虫的活计也被那些粗使杂役推给了冯嬷嬷,欺负冯嬷嬷。那竹林根本无人去的,北园荒了,湖边蒿草都有半人高,冯嬷嬷是老妇,如何收拾得来,明儿我也去……”

其实张琇蔷不明白为何张琇蓁要她打听,让小弟张穆清去更不引人注目而且弟弟更聪明。

“不必了,小弟被我拘在房里背书呢,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心里跟长了野草似的。”张琇蓁打断她的话。

张穆清这小不点心思愈发沉重了,念书也定不下心,张琇蓁不让他知晓家计之事了,毕竟才五岁多点儿,五岁就要和长姐一起操心家用,太可怜了些。

张琇蔷点头:“我明白的大姐,刚好我那帕子也快绣成了,还能托桂花卖了去换点家用。”

张琇蓁怜惜捏捏她的手:“嗯,去吧。”

待晚上冯嬷嬷回来,苍老枯瘦的身子有些打摆子,脸上也有似是被打过的红肿,她面带笑容的拎着一只活鸡。

“晚上,嬷嬷给大姑娘二姑娘二爷炖鸡吃。”

张琇蓁过去拿她手里的鸡,冯嬷嬷不解:“小姐,您……”

“冯嬷嬷您累了,去洗一洗歇息片刻,今晚的饭菜我来做。”

“小姐,您还病着美好全,哪里能做下厨这样的粗活,还是我来。”

“嬷嬷,我都大好了,迟早要嫁人,给自己的夫君孩子洗手作羹汤,都是要学的,嬷嬷不如看着我做?”

在张琇蓁强势坚定下,冯嬷嬷只好同意了,老眼微红还是痛心疾首的看着张琇蓁那水葱般的手指。

不料,她当真看错了张琇蓁,手指钳住母鸡脖子“咔嚓”捏断了,在冯嬷嬷目瞪口呆中,麻利的烧水烫鸡,拔毛,火燎,剁块儿……不到半个时辰,一大锅的新疆大盘鸡块儿做成了。看着张琇蓁熟练的扯面,煮熟摆在盘底,再把一整锅鸡块儿连底汤带菜浇在上头,简直飘香十里。

勾的屋里学习做女红的两个小娃也跑了出来,流着口水,欢欢喜喜的问:“大姐姐做的菜吗?好香呀!”

张穆清吃了张琇蓁喂过来的一块鸡肉,小脸鼓鼓维持着优雅,眼睛却弯弯的,举着大拇指:“姐姐做菜最好吃,比御厨做的还美味。”

“臭小子。”

冯嬷嬷在旁眼瞳神态复杂惊奇疑惑的望着张琇蓁,大小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何时学会的下厨挑弄?明明就在身旁如此熟悉,却又带了点陌生?

张琇蓁看破了冯嬷嬷的想法,笑着夹了只大鸡腿塞进冯嬷嬷嘴里:“嬷嬷不必害怕,我是看嬷嬷这几日做菜,自己琢磨的,天赋异禀,有才华没办法。”

“唔……大小姐。”冯嬷嬷吃着鸡腿,她老实的很,竟然也信了。

夜幕深沉,冯嬷嬷服侍张琇蔷、张穆清睡下后来正屋服侍张琇蓁。

张琇蓁却拉冯嬷嬷挨着自己坐下,神色凝重:“嬷嬷,今儿那些粗使婆子男仆是往日里故意欺负你,还是你为了给我换补身的吃食故意给他们干活的?我瞧着他们使唤惯你的样子。”

冯嬷嬷的脸一僵:“大小姐,您……”

“北园大,防不住一个小孩儿去偷看偷听,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让您白白被欺负。”张琇蓁握紧老妇枯瘦开裂的手。

冯嬷嬷怆然低头:“守北园西角门儿的吴老头是个好心的,我为他做活,他送鸡来,被旁人瞧见了,我只好……”

断断续续的,冯嬷嬷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张琇蓁脸色愈发难看。

也就是说,冯嬷嬷干活赚肥鸡吃的事儿是有的,自从去年搬入北园开始冯嬷嬷一直被欺负刁难被人使唤也是有的,不过冯嬷嬷一直隐瞒张琇蓁姐弟三人。

“冯嬷嬷此事你做的不对,以后遇到刁难万万不可隐瞒,看看小弟,这次差点被尹氏的人害死,我的头也被开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隐瞒了,我就无从让二妹小弟防范。”

冯嬷嬷听了就要跪下,流出泪来:“都是奴婢的错。”

“起来,你快起来,以后不许在我面前下跪,我不是要追究你惩罚你,而是要查漏补缺,咱们主仆一起防患于未然,嬷嬷你心里比我清楚,有穆清这个原配嫡长子在,尹氏绝不可能让咱们好过,与其次次被害,生存艰难不如——”张琇蓁把冯嬷嬷拽起来,脸色突然发狠,郑重道。

冯嬷嬷咬唇:“姑娘的意思——”

“以攻为守,顽强反击,攻坚占地,现在北园就是我们需要攻下来的城池,打造一个谁也不敢来的地方。”张琇蓁眼睛睁大,悄声道。

冯嬷嬷不认字不是很懂张琇蓁的意思,但还是频频点头:“老奴一切听大小姐吩咐。”

“好,我问你,这半个月来,尹氏来过北园吗?北园本来不是老太爷修道住的地方吗?这里荒芜的原因是什么?你直接回答。”

冯嬷嬷想了想:“自从大哥儿发烧烧成痴呆,尹氏借李姨娘行刺的事儿撺掇老爷把大小姐二小姐和二爷在北园禁足思过已经有两年多了。尹氏不曾来过,北园荒芜是因为地界太偏僻,当初因老太爷炼丹着火,不吉,毁坏了不少房屋,后又因老太爷搬去了水月观修仙,曾经伺候的两个老姨娘不愿被遣散在北园自尽身亡,就彻底空了下来,也有些闹鬼的传闻。”

张琇蓁脑中灵光一现,勾起唇角:“很好,闹过鬼就更好。”

次日,冯嬷嬷便应张琇蓁的要求托人从府外头带进来白纱白花粉黛石等物。亲自裁剪出女鬼服饰,让冯嬷嬷用细密的针脚制成衣裙,晚间,张琇蓁拿着肥大的衣裙套在身上试了试。

“嬷嬷欺负你的恶仆都住在北园东西两排长厢吧?”张琇蓁问道。

“是的,可小姐,此法管用吗?小姐太冒险……”冯嬷嬷有些踌躇。

“你只需要看护好蔷儿和清儿就成,旁的我处置。”

张琇蓁开始给自己化妆,这会儿她才真切的透过古旧的青铜镜看见自己的容貌。

娃娃小脸,尖尖下颌,又长又大的凤眼快占了半张脸,睫毛长的逆天,又高又翘的秀丽英气鼻子,小小的樱桃唇,真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张琇蓁有点高兴,心情也好了。

麻利的把脸涂的比墙纸还青白,浓墨灰紫在脸上画女鬼妆容,戴上长长的女鬼假发,穿着白衣裳跳窗出去。

“小姐……”冯嬷嬷忧心忡忡的。

#

当天半夜,北园的下人房炸开了锅,许多老婆子亲眼所见女鬼打开窗子经过她们头顶,明明只有三五个老仆妇尖叫声此起彼伏堪比五百只鸭子聚集。

趁乱,张琇蓁身形矫健轻盈如燕子般窜上树木跳上房顶。

一身黑衣惨白着鬼脸妆趴在房顶上的张琇蓁掏出自制的弹弓和锋利的小石子儿,眯着眼对准跑出房内的夏婆子的脸拉满弹弓,松手就是一下子。

“啪嗒——”

“啊啊啊——”一声惨叫,夏婆子头脸登时被剐蹭掉老大一块皮,血呼哧啦的。

几个仆妇再也不敢在北园当差了,次日有两个在家发起了高热,另有三个吓得屋门都不敢出。

几个仆妇见鬼的事儿在鲁国公府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在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传了上百年,那些犄角旮旯的屋子,荒僻院子,怪事儿多得很,并未引起主子们的注意。影响充其量是旁人不敢再靠近,走了不少打理园子的杂役丫鬟婆子。

隔了两日,张琇蓁又穿上一身红衣,去了安置男仆的厢房。

她也不挑那些垂垂老矣不惹事的老头子,专门挑曾经难为过冯嬷嬷、克扣过他们姐弟的刁奴,直接把人睡梦中吓醒,趁着暗夜,拎着一只长长的尖锐白骨把几个刁奴一顿暴打。

“啊啊救命救命……啊——”都是些外强中干,心虚奸诈的小人,看见红衣女鬼和那森森白骨已经七魂没了六魄,抵挡的力气都没了,腿都被吓软了,胆儿小的昏倒在地,胆儿大的夺路逃命。


几声口哨并敲锣声响起,北园守门的护院家丁举着大棍进来。

张琇蓁脱掉红衣,一身黑色劲装飞快跳入湖水,沿着水路游回小院儿。

在水里,看着手上握着的修长白骨头,嗤嗤发笑。

一根牛腿骨就能把他们吓们吓成那副德性。

回到院内,张琇蓁立刻脱下衣裳,冯嬷嬷已经按照吩咐点了火盆,把女鬼红衣丢进去烧毁。

张琇蓁镇定的安排:“现在,你把二妹小弟都叫来,躺在我屋里床上,明天尹氏一定会派人来,你们三人全都装病,病症就是惊惧惊吓引起的高热。”

从张琇蓁为了她成功撵走惹麻烦的夏婆子后,冯嬷嬷再无二话,干脆的答应着去隔壁房间叫醒两个小主子。

张穆清虽然只有五岁半,却小孩儿老成,知道长姐是为了他好:“好的,姐姐不说话,挠脚心我也不睁开眼睛。”

张琇蓁越来越喜欢这个灵透可爱的弟弟了,把张穆清抱在怀里亲亲:“穆清乖乖,真聪明。”然后在张穆清耳边三言两语告诉事情真相,小不点满脸憧憬不可置信,那满满的佩服,让张琇蓁颇自豪受用。

二妹张琇蔷还有些害怕胆怯,但她根本不知这几日张琇蓁的鬼吓人计谋,只以为北园真的有鬼,因此这两日也没好睡,小脸瘦了一圈儿:“长姐,太太真的会派人来接咱们出去吗?”

“那要看你装病装的像不像了,记住,一定要使劲儿搓脸搓额头,把自己的体温弄的烫一些脸红一些。”张琇蓁索性不告诉她真相。

次日上午,主仆四人一直没出屋,直到大厨房派来的粗使小丫头送饭才发现他们四人都病恹恹的,脸上带着异样的红。

粗使小丫头自身都存活艰难,如何管主家内围的事儿,权当做没看见跑了。

小丫头走后不久,几个仆妇婆子浩浩荡荡的杀入小院。

“大姑娘这儿倒是鸦雀无声,适合您调养……”那仆妇进屋就大喇喇的阴阳怪气的讽刺。

张琇蓁‘有气无力’的呆滞看那穿着体面,头上插金戴银的中年徐娘,此人是尹氏的陪房,也是心腹之一:“不知梁妈妈有何贵干?要是想看我们姐弟死,抱歉,一时半会儿,您怕是看不见了!咳咳咳……”

说道后面一句,脸陡然惨白转红,猛地咳嗽着。

梁妈妈见张琇蓁病恹恹的,上前走近两步细细打量,又见张琇蔷、张穆清两张小脸火红彤彤的,伸手探了探异常滚烫,心里不由得犯嘀咕,难道真的有鬼?

张琇蓁‘病弱吃力’的抱着妹妹弟弟,不让梁妈妈碰:“不许你害我弟弟妹妹!”

梁妈妈老脸一晒,撇撇嘴,她又不傻,怎会如此露骨的害人。

太太命她来严搜小院,就是为了让她查清是否是张琇蓁姐弟三个故意在北园不老实作祟,冯嬷嬷极有可能就是那扮鬼的人?

结果冯嬷嬷也在侧榻上奄奄一息,同样发高烧。

这些年,她也协助太太管家理事,不是不是清楚原配李夫人留下的姐弟三人并这个嬷嬷的性情,除了大姑娘张琇蓁聪明外,二爷一团孩子气,二姑娘懦弱温顺,冯嬷嬷也无能老衰,如何能做出扮演女鬼这样的心计来?何况,他们这样做没有道理啊?没有好处啊?

对,太太提点过,务必要搜查屋子。

“大姑娘,看您自己都泥菩萨难保还护着弟妹,哎,奴婢今儿来呢,是奉了老爷太太之命,清理脏东西,现在整个北园都被护院家丁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只有您这儿还不曾搜查过,奴婢得罪了。”梁妈妈说完极其轻蔑的撇了张琇蓁一眼,就算再贵女,如今连自己这个奴才的女儿一半也比不上,也不等张琇蓁点头,拍拍手命令。

“来人,从里到外,这间院子的每间屋都要一一搜查。”

张琇蓁故作愤怒,气喘吁吁的指着梁妈妈:“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咳咳咳!”

低头冷嗤。

真是蠢货,她会留着把柄被人搜么?尹氏那贱人的麾下战斗力也不过如此。

搜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瞧着中午了,几个仆妇婆子们都出了汗,她们一个个憋了一肚子火。按理说,这样搜查的差事一般是有油水可拿的,但是在这儿,她们是白白出了力气,放翻找出来的衣裳不是灰的就是白的深蓝的,丝绸也是陈旧腐了的,那些旧了的细布还不如她们身上穿的好。

朴妈妈把陈旧腐坏的缎被一扔,抱怨:“梁姐姐嗳,所有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是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啊,您究竟要咱们几个查何物啊?”

张琇蓁冷冷盯着梁妈妈的眼睛,艰涩道:“梁妈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姐弟三人活得不如府里的三等奴才,你们还有什么忌惮的呢?”

梁妈妈对上张琇蓁的眼睛,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随后假笑:“大小姐,奴婢只是个奴,只是听吩咐做事儿罢了,既然没有找到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不打扰主子休息,这就走。”

华丽典雅,江南绣阁装潢的大上房内。

沉香木贵妃榻上,鲁国公爷填房夫人尹知婉懒懒躺着,穿着一身昂贵的江南贡绸裁剪成的紫粉纱衣裙,一张娇美恬静的脸儿,皮肤如上好的精致瓷器白腻,窈窕成熟的妇人身段,侧着身格外婀娜,望之犹如十八佳丽,半点不似三十的样子,捏着一颗葡萄,挑柳眉:“当真?当真没有搞鬼?那几个小杂种受惊吓病重?”


“当真?那几个小杂种受惊吓病重?连那死丫头也是如此?”尹夫人捏着葡萄,水葱般的指甲沾了甜粘的汁水。

她的语调是与外貌极不匹配的阴凉沉细,表情话中嫌厌之情溢出。

“那小贱人呢?”

梁妈妈低头恭敬,又小心抬头:“是,太太,二姑娘和二爷冯嬷嬷都发高烧,大姑娘她头上包着纱布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奴婢看那纱布透血呢,她还咳嗽气喘,病殃殃的撑着,奴婢没在院里搜查到脏东西。”

尹夫人捏碎葡萄,紫红的葡萄汁液如脏污鲜血染红她凤仙花般的春笋指尖,小声桀笑:“终于要死了,真好,老天都在我这边,几个小兔崽子都得给我儿让路。”

邹妈妈招手,碧梧、紫桐两个大丫头立刻为尹夫人以银盆打来水清洗干净,涂抹香蜜,周到服侍。

“太太,老太太和太老爷过问此事,让太太寻个高人做法事,要不要趁此机会——”邹妈妈对着脖颈比划了个掐住的手势,老眼污浊狠辣。

梁妈妈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后脑勺发麻,偷偷看向邹妈妈。

这邹妈妈果然是太太的奶母,心狠手辣如出一辙,如今大姑娘二姑娘二爷都病成那德行了还容不下。

尹夫人蹙起精致的眉头:“若真能那般简单,还用得着你说?”

邹妈妈给尹夫人擦手:“太太是投鼠忌器?不如老奴安排——”

“老爷那边儿好面子,纵然对前房没有感情,对那三个小崽子也不甚喜爱,只是堂堂鲁国公府内哪有三个原配嫡出子女一起出事的?外头人会怎么传?老爷的脸面,我的脸面不就全都完了?”尹夫人白了一眼邹妈妈打断她的话。“奶娘跟了我许久,这点道理也不懂,一味的耍狠,不知用计。”

邹妈妈讪讪的闭嘴了。

尹夫人抚平裙摆上的满绣玉兰花纹路,静静思考:“要做就要万无一失,否则连我孩儿的名声也会有损,太老爷,老太太,老爷都还龙精虎猛,康健无恙,即便除掉了,也不能立世子,不必急于一时……”

突然间,尹夫人露齿笑的阴柔险恶,示意梁妈妈到近前来,小声:“来安排驱鬼做法的事项,你去买通个老道来,就说这女鬼是死了多年的李照滟,她来疼爱她三个孩子了。让那老道说那三个身上不吉带有前世造孽后损下的阴鸷,会招来厉鬼,还会克身边的人,尤其克咱们国公爷,张穆清那小崽子,我暂时不能弄死他没关系,当初李姨娘生的老大怎么疯的,你还记得吗?”

鲁国公第一任夫人李照滟死后,她的庶出堂妹李氏是陪嫁进门儿的姨娘,生了大少爷张穆安,张穆安是少见的神童,养在李照滟膝下。李照滟死后,李姨娘为替姐报仇与尹夫人别苗头,鲁国公对其宠爱渐渐不低于尹夫人,又因大少爷九岁考中童生,鲁国公格外看重。府里的势利都向李姨娘靠拢。尹夫人下了阴毒招数,使大少爷被小厮感染风寒,再拖延请大夫的时间,大夫被贿赂了银钱用虎狼之药治疗高热,生生把张穆安从神童烧成了傻子。李翠仙因此疯癫,拿着刀子直接刺杀尹夫人,反而伤了护着尹夫人的鲁国公,由此被震怒的鲁国公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

梁妈妈后背冷汗湿透,转了转眼珠,猛地点头,露出谄虚的笑,点头哈腰:“太太的意思是暂时留张穆清一条命,同时让太老爷老爷老太太都厌恶他?让他永绝继承国公爵位的可能!奴婢知道了,马上去办。”

尹夫人温婉娇美的容颜绽放笑靥:“嗯,快去。”

#

两日后,鲁国公府总管果然从山顶的玉皇庙里请了个“老神仙”,此人是个云游道士,姓刁,七年前来到定京专门给达官贵族看风水八卦、占卜算命等事,在庙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他被梁妈妈以三百两白银贿赂,带着两个小徒并香案、桃木剑、红绳等做法道具应邀来到鲁国公府。因世交兼住在邻街的西睿伯府也请过此人做法,鲁国公对刁老道深信不疑。

那刁老道神神秘秘的要了张琇蓁姐弟三人与鲁国公的八字刻在龟壳儿上,忽天忽地的一通念咒,往火炉把龟壳丢进去。

“呼啦——”只见那火炉瞬间窜起一股火苗,“噼啪”两下,炉子竟然直接炸开来,香灰四溅。

鲁国公张盛德脸色大变,后退两步:“仙师,有什么不妥?还请速速道来!”

“哎呀,国公爷,贫道不知该不该说——”

“说!”

刁老道拾起碎成几片的龟壳,老脸皱着:“国公爷,府上的二少爷与您父子逢宿命冤债,大小姐与二小姐的命格还极阴,他三人身上,贫道看到了一个女子的灵魄护持围绕……”

他说话吞吞吐吐,艰难衡量,其实是心虚。按照梁妈妈的吩咐,他应该说的是他们姐弟三人都是克父克家之命,身上还附着原配李夫人的鬼魂,最好由鲁国公大义灭亲的除掉为好。只是,张琇蓁姐弟三人再不济也是金贵的小姐公子,正所谓山不转水转,哪一日事情败露,他可就首先完蛋。

张盛德听他的话观他的神态,已经背脊发寒,脸色铁青。

心道:这位老神仙果然说的半句不假,几日来北园的闹鬼的事,可见是原配李氏的魂灵保护他们三姐弟和冯嬷嬷。他心有戚戚,反思是否太过于偏爱尹氏的孩子,苛待三个儿女。但听老道说次子与他是宿命冤债、长女与次女还都是阴性命格,岂非对整个鲁国公府不利?更对他这个父亲不利?难道是李照滟阴魂不散,从中作祟?

刁老道又摆了驱鬼除魔神坛,命人用姐弟三人的衣服扎了稻草人,举起桃木剑左劈右砍,含了一口酒喷在黄纸上,接着他人突然抽搐倒地,口吐白沫。

“啊啊啊……”

唬的张盛德身边伺候的小厮一佛升天,抱头鼠窜,连刁老道都没管逃也似的狂奔出北园。而张盛德好歹是国公爷,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退居二线,也不至于被吓得跑掉。然而张琇蓁还是高估了他,他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没栽个跟头,也出去了。

带着弟弟张穆清趴在树上观察他们的张琇蓁捂嘴憋笑。

不满六岁的张穆清却半点笑意也没有,看着那三个稻草人,小小的背脊发颤。

“长姐,你怎知他们会怕?”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

反言之,张盛德亏待原配之子,恶仆欺凌弱主,都是真的,他们岂有不怕之理?

待人都走后,姐弟两人看着刁老道睁开奸滑老眼,擦去白沫子,爬起来。

经此一事,刁老道脸色灰败的告诉鲁国公,他们姐弟三人身边的女鬼太厉害了,姐弟三人的命格也太差了,他道行浅薄无法转圜,而且为了张氏家族着想,鲁国公还是早早下决断,把三人送到庄子上去,或者远远的封锁园子,不见人即可,否则,第一个影响的便是鲁国公本人。

后又赠给鲁国公四道“镇鬼辟邪天符”,连钱也不要忙不迭的告辞。

张盛德见他不要钱,心里就更笃定了。

立即去尹夫人院中,一叠声的呵令要继妻马上送姐弟三人去庄子上。

“老爷,您喝杯安神茶,老爷,听妾身一言,那些江湖道士,也未必能全信,三个姐儿哥儿,好歹是李氏姐姐嫡出,远远的送走,只怕外头说嘴。”尹夫人一双红酥手给张盛德揉肩颈。

张盛德呼出一口气,他还真是忘了,这里不比老家宣州,定京国都乃文官唾沫横飞之地,一个闹不好被弹劾就棘手了,抱住香喷喷的老婆,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多亏贤妻提醒”然后眉头紧蹙晦气“什么嫡出!老子没生这几个只知道死鬼娘不知道亲爹的小崽子!”

尹夫人心里暗喜,继续柔声安慰:“老爷这几年不见他们避一避就是了,何苦这般生气?那几个孩子也是无辜。”

“传我命令下去,叫人封锁北园,谁都不许进去。”

“妾身再把那四道符贴在几个角门儿上,命人锁上门儿,定期给他们姐弟几个送些吃穿用度。”尹夫人柔柔的道。

张盛德握住尹氏的手,感慨:“夫人仁善,为夫自愧不如,不过——”

话锋一转,张盛德眼里有果断和不忍交杂:“待过几年,把他们送到庄子上去过继到别的人户家里去,万万不可害了咱们张氏一门。”

尹夫人低头,温婉可人:“夫君放心,妾身一定安排妥当,与其送到祖产庄子,不如送到妾身的陪嫁庄子,这样不会危及张氏一族,妾身必定给他们姐弟三人寻个富庶的好去处。”

“我的好太太,你倒不怕,他们三个对你有恶?”张盛德大为感动。

尹夫人眼圈红:“我是他们的继母,也是鲁国公府的主母,如果能有个两全法,妾身愿意牺牲自己。”

“我的好宝贝!你愿意,我可不愿意,以后你也少派人去看他们三个,没得沾染了晦气,影响了咱们的几个孩儿,外姓庄子有的是,届时为夫来安排。”张盛德抱起老婆,走向内室。

尹夫人娇羞低头,嘴角勾起得逞的毒辣得意。

过几年,避过风头言语,这姐弟三人是生是死,皆在她掌控中,而这几年,凭张盛德对她的偏宠,加上她的正房身份,世子之位早晚都是她儿子的。

北园

张琇蓁一手拉着妹妹张琇蔷,一手牵着弟弟张穆清,看着被锁上的东角门儿。

“长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张琇蔷眼里汪着无助的泪。

待回到屋内后,张穆清紧紧抱着张琇蓁的手臂,不说话。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好好活着呗!你们以为区区四个门挡得住你们老姐我?”张琇蓁一脸轻松快意。

冯嬷嬷端来刚煮好的热腾腾的粥点,苍老的脸上也有些如释重负的神态:“多亏了,大小姐,好歹这北园算是彻底清净了,咱们能自给自足,哥儿姐儿都太小,平安成人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张琇蓁捧起粥碗,喝了几大口,击掌道:“说的好,冯嬷嬷,你总算有长进了,我们今儿先搬家,搬到北园的常春轩去,那是整个北园里最大最好的院子。”

小小的张穆清静静的看着长姐:“是因为那儿吊死过祖父的老姨娘,所以更安全吗?”

“呃,也算是,但那里的确条件比咱们这儿好,还有许多家具没搬走呢,后头还有小厨房,咱们都可以用,穆清,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由你们老姐我扛着……咳咳咳……”

说话太急,张琇蓁被粥呛到了,咳嗽的面红耳赤。

一直瑟缩害怕的张琇蔷突然觉得安定下来了,起身给姐姐拍背:“长姐慢点。”

张琇蓁摸摸懂事温柔妹妹的头顶:“放心,长姐保护你们,不怕。”

用过粥点,东角门儿看守的老伯开了门儿,两个小幺挑了一扁担两箱子东西送来。往园子门口一扔,像有鬼追着他们似的立即退出去。

姐弟几人把东西搬回去。打开看都是些腐了的衣服料子、陈年禄米等东西,月银才送来两串铜板,不到二百个子儿,冯嬷嬷立即掉了眼泪。

张琇蓁却脸色不变:“东西收拾,拿着能用的去常春轩。”

常春轩的院落非常大,虽然有些年久失修,比北园的其他房舍都要光鲜体面,那房梁描金绘彩有些褪色,屋脊吻兽栩栩如生,六间大正房恢宏轩昂,里面还有些粗苯古旧的罗汉榻、牙床、凉席、官帽椅等没有搬走。张琇蓁道:“小妹,你与我住东耳屋,小弟你和冯嬷嬷住西耳屋,咱们都在正房里睡,互相能照拂。”

“我要和长姐一起睡,之前,长姐都是和我一起睡的,我保证不淘气,一定乖乖睡觉。”张穆清大眼睛恳求,稚气未脱的声音显得很执拗。

冯嬷嬷虎着脸:“这怎行?”男女有别,就算年纪小是同胞姐弟也要避嫌,何况大小姐病才刚刚好。

张穆清很沮丧。

张琇蓁不忍:“才五岁多点儿的豆丁儿,他能懂什么?小妹你跟冯嬷嬷睡,小弟跟我一间。”

冯嬷嬷很是利落,很快把房间跟张琇蓁归置洒扫干净,铺好被褥床帐子,放好箱笼。之前买的米粮腊肉等食材也都放到后院小厨房处。

张琇蔷和张穆清年纪小,折腾一番,早就上床歇了。冯嬷嬷却拉着张琇蓁悄悄的去堂屋说话儿。

“小姐真的能出这北园去吗?”冯嬷嬷这两日对张琇蓁的本事已经见识了不少。

虽然她家小姐本来就像个男孩儿,然而高高的院墙,几个角门儿有人看守,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女如何出的去?

张琇蓁拉着冯嬷嬷走到常春轩的院墙附近,挑挑拣拣的寻了根儿长棍子,对冯嬷嬷笑:“嬷嬷你看,嘿——”

她疾速助跑起跳,撑杆儿,一个翻跟头,接着如燕子般轻盈的飞越出墙外。


张琇蓁疾速助跑起跳,撑杆儿,一个翻跟头,接着如燕子般轻盈的飞越出墙外。

冯嬷嬷目瞪口呆。

张琇蓁稳稳落在院墙外头的土地上,丝毫未伤。

“小姐!!”冯嬷嬷吓得要哭,刚要跑出院子,只见张琇蓁又撑杆跳回来了,落在地上,双手撑地,对冯嬷嬷扬起大大的笑容。

“嬷嬷,您都多大了,怎地动不动就哭鼻子?”

冯嬷嬷拉着张琇蓁从头看到脚,摸到她没事,才松口气:“小姐!再不许做这样的事儿了!姑娘家身骨弱,要是您有个好歹,让老奴有什么颜面去见夫人——”

“此话不必再说,如今便是我当家,院墙我翻得出去,您今儿给我做套男装出来,明儿我上街寻寻赚钱的路子,再给小弟买点书本,给二妹买点胭脂水粉,否则困在这里,真要憋屈死。”张琇蓁打断她的话,拍去手上的灰尘。

其实张琇蓁一点不满意她现在的身手,只可惜才十二岁,身体没长开,力气不足,不能徒手爬过去,否则这种墙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哪里需要木杆儿。

冯嬷嬷知道张琇蓁一向有主心骨,若不是大小姐,二小姐和二少爷早就被害了。

只是她仍不愿张琇蓁冒险:“小姐,桂花儿不是能帮咱们捎东西吗?还是再避一避风头。”

张琇蓁摆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其实我老早就想问您了,我娘死了,好歹是大家小姐,给我们姐弟三个应该留点东西啊,怎会如此落魄?”

“是奴婢无用,夫人的嫁妆,留给爷和小姐的体己……都被尹氏那贱人教唆国公爷收走了。”冯嬷嬷苦涩低头。

“不怪你,原配死了,财产丈夫要收走,谁能置喙。”张琇蓁眼底冰冻住,许是原主魂灵的悲伤还在,她也觉得难过。

慈母留给姐弟三人的资产,都被尹夫人给吞了。

冯嬷嬷突然道:“小姐,嬷嬷我还会针线,缝些绣品卖,也够用度了。”

张琇蓁不免对冯嬷嬷的本事有所怀疑:“绣品要求精益求精,嬷嬷年纪大,别做这样废神的活计……”

话没说完,冯嬷嬷回屋,捧来条很陈旧的褪色青色真丝纱巾,丝绸上刺绣的几只紫青玄色凤眼大蝴蝶栩栩如生,触须和纹理都异常漂亮,展开看,好似真的蝴蝶落在上头。

“嬷嬷……您的绣工厉害啊!”张琇蓁惊叹。

冯嬷嬷心头苦涩酸楚,把张琇蓁乱蓬蓬的头发捋了捋,看向张琇蓁腰间的破布带子:“这是给小姐绣的腰带。”

“中等绣品一件能卖七八两,高等的更是几十几百两不等,低等的也能卖几十个铜板。”

“如此甚好,我给你带回来女红给物,那些蚕丝线什么的,嬷嬷你列个单子。”

“嗳!老婆子这就去写!”

#

次日,张琇蓁吃了冯嬷嬷的爱心早饭,套上一身湛蓝旧帐布改制的少年长衫,笑嘻嘻的对着妹妹和弟弟,臭美道:“你们姐姐俊不俊?”

张琇蔷和张穆清大眼睛都看直了,笑着扑过去,小嘴甜甜的夸赞:“姐姐好俊呀!”

冯嬷嬷无奈的笑,把两个小豆丁拉过来:“多大了,还跟弟弟妹妹混闹,你们别把姐姐衣服弄皱了。”

张琇蓁对着铜镜把头发半高束半披,梳了个自认为帅到爆的大侠发型:“嬷嬷的手艺太棒了,这破料子也被熨烫的这么板正,裁剪也合体。”

她本来就白,长相稚气未褪,已经能看得出是难得的大美人胚子,鼻骨的挺傲,眉眼间的英气,穿上这湛蓝的衫子,衬的她像个风姿特别的冷俊小帅哥。

冯嬷嬷眼中还是有忧虑:“小姐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你们两个,姐姐不在,都要听冯嬷嬷的话,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谁都不许淘气乱跑,嬷嬷你干脆把常春轩的院门都锁上。”张琇蓁叮嘱。

“是,小姐。”

“姐姐的教诲,清儿谨记在心!”张穆清小大人似的认真作揖。

“长姐早点回来。”张琇蔷和冯嬷嬷一样担心。

“好。”

#

顺利翻墙出去后,张琇蓁拐到小巷子里,绕过荣禄街,在笕桥双花大街漫无目的的溜达,有些无措的挠了挠脑门儿。

看见个大婶儿在路边卖大碗茶,张琇蓁笑容可掬的凑前:“婶子,小可打听个事儿,何处有卖女红针线的店铺?”

“你个小兔崽子,逗你婶子我呢?不喝茶滚开滚开——”大婶儿看精神病的表情白了一眼张琇蓁,继而挥手像撵苍蝇一眼撵张琇蓁。

张琇蓁灰头土脸的走了。

好不容易遇到货郎,花三个铜板子买了个小玩应儿,这才知道,原来国都定京的集市有东西南北四个集市,每个都有卖女红针线的,她这么问,人家大婶自然生气。

问了距离最近的东市,张琇蓁加快脚步走了整个时辰才到。

“哎呦,这位小爷买点啥?”小伙计并不因张琇蓁穿戴朴素而慢待,很热情的招呼。

张琇蓁从腰间掏出单子:“我想给我家妹子买点针线白绢,照着这个的给我拿吧。”

伙计笑眯了眼:“好嘞!”

“一百零八色上等蚕丝线各一卷儿、白绢五米、顶针绷子、绣架……一共三两半,送您两块素手绢儿,小爷您拿好嘞。”小伙计把东西都包在了一个粗布包袱里方便张琇蓁拿。

张琇蓁付了银子,背上包袱,继续在喧嚣热闹的东集逛。

八条街,每条两侧都是各种商户,街道两旁是摆摊的小贩儿,卖鱼肉的、卖米粮的、打铁的、点心的、杂耍的……样样都有,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张琇蓁兴致勃勃的逛着,忽而去耍猴儿人哪儿看戏,忽而又去古董摊子,目不暇接,古代集市可真是有趣。

突然看见一个歪嘴道士的书画儿摊子,摊主三十岁左右,八字胡子,长得像条鲶鱼,穿着灰蓝道袍,几分滑稽可爱。此时他手里展开一幅美人图,唾沫横飞的跟个衣着华丽的胖子推销:“大爷您瞧瞧这副美人图,绝版了啊,梦溪山人的孤品真迹,才十五两,看看这提字儿印章了没,平时都得卖五六十两,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

张琇蓁挤过去看那美人儿,是幅美女出浴图,的确是香艳灵动。

那胖子摇着折扇,看那美人儿像是犹豫不决。

“老兄,买不买啊,不买我买了?”张琇蓁露出小白牙儿笑着歪头道。


“哎呦!这位小少爷眼光真是好,给您——”道士胡须抖起来,兴奋的立即就要卷收画轴给张琇蓁。

“嗳嗳嗳——老爷我还没说不要啊?给我包起来,给你,十五两,这美人是老子的!”那胖子豪气的掏了钱,抱着画儿,“哼”一声,带着小厮走了。

王道士见张琇蓁一脸可惜要走,忙拿用手一拉线,身后立着的几只卷轴齐齐正转全都是各种画儿:“小爷您别走啊,美人图还有,您瞧瞧,都瞧瞧。”

“老板,那幅画怎么卖的?”张琇蓁指着那副没有印章只有题字的墨竹图。

“小少爷,那幅是咱们京城新晋的才子张生画的,物美价廉,一副只要二两银。”

“你这儿最便宜的画是哪幅啊?”

王道士瞥着三角眼儿,上下打量张琇蓁一番,皮笑肉不笑:“小哥儿,怎么着,您是想买还是在你叔我这儿……”

“不错,我是想卖画,就是不知你们收画的价钱标准怎么定。”张琇蓁直言不讳。

其实她会画国画山水花鸟,工笔写意都还凑合,人物素描画的也不错,都是从小的爱好,如果能换钱,总比她刚开始打算的当街卖艺耍刀弄枪的强。

“不好意思,本小摊不受无名小卒的画,走走走。”王道士嘴脸立刻一板,嫌弃撵人。

张琇蓁刚要说话,忽然间前方街道人群乱窜闹哄哄的,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吆喝着,疾驰而来。

纨绔子弟当街纵马狂奔,一路蹄踏扬尘,不知踢翻了多少摊铺,撞倒多少行人商贩,连坐轿撵的女眷孩童都被惊的跌倒哇哇大哭。

“咴儿——咴儿————”马儿嘶鸣,很快奔到王道士的书画摊,直接踩踏,张琇蓁和王道士慌忙闪身避过,王道士还被马踹了一脚。

王道士的书生帽掉在地上,露出秃顶的头,在地上打滚儿哭嚎:“我的画啊……”

“你没被马踹死就不错了,还画——”张琇蓁的话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后方的朱紫色缂丝袍白玉腰带的少年,怒呛声“驾——驾——付隆你玩儿阴的强跑?!小侯爷我让你见识见识厉害!”接着狠厉的三扬鞭促马,那鞭子“啪啪啪”打的马臀皮开肉绽的同时,宝马嘶鸣飞腾,速度快如风驰电掣。

“好狗不挡道!都滚开!”

少年的鞭子打伤了卖糖葫芦的老妪祖孙,马踢翻了垛子,裹着冰糖的红山楂咕噜噜滚了一地,沾的灰扑扑。

这些纨绔子弟如此嚣张跋扈,护城都司的将兵们却在旁迟迟踌躇不敢阻拦。张琇蓁咬牙切齿,捏的拳头嘎吱作响。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脸上一道血痕划破眼皮,跌倒在地,年老病残让她怎么也爬不起来,凄厉呼唤小孙女儿:“莲儿啊!呜呜呜哇哇哇快躲开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小女孩儿三四岁,身上的花裙子都被鞭子刮破了,粉嫩嫩的小脸一道血痕,小小团儿一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完全被吓傻了。

那纨绔少年并没有停下马,眼看着那高头大马就要踩踏上小女孩儿。

千钧一发之际,张琇蓁如蹿出的飞箭般冲出去,捞起女孩儿打了个滚儿,抱着孩子从马肚子下逃生,顺势把孩子放在墙根儿。自己跃上卖肉的粗木大桌,一把握住了那少年狠厉飞扬的马鞭,那鞭子镶着金刚细链,手掌握住时瞬时皮开肉绽,张琇蓁却丝毫没有痛感,攥的更紧,手肘一拐,气血翻涌下使出全力一拽。

“啊——”骑着漆黑大宛宝驹的鲜衣少年大惊慌乱之下,直接被张琇蓁顺着马鞭子拽了下来。

“咴儿——”

那大宛黑马都和少年一起侧倒了,红衣似火的玉面少年临危不乱的翻了两个跟头,急急落地,身子趔趄一下才站稳,满脸震怒不可置信。

少年玉面如羊脂,剑眉豹眼,玄胆玉鼻,红菱唇,额前碎发散落几缕,头上的紫金睚眦吞珠冠在阳光下金灿耀目,朱紫色缂丝长袍上宫样八团起花,五色鲛绡宫绦垂在腰间,戴着银白蟒箭袖。

张琇蓁被自己的力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金刚马鞭已经握在手里。

王道士看得傻眼,喃喃:“你小子……天生神力啊?!”

“好嗳!!好样的!英雄!”

周边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老百姓的叫好声。

张琇蓁脸红,肾上腺激素失调,这会儿手也火辣辣的疼,她甩了甩手上的血,落落大方的对老百姓点头憨憨示意,还鞠躬谦虚:“谢谢,谢谢大家,谢谢……”

虽然因见义勇为而死悲催穿越,但张琇蓁执迷不悟。

少年脸黑如锅底,随从围上喊着“保护主子!”也被他推开。

王鲶鱼颠颠儿凑近张琇蓁耳边:“你小子缺心眼儿啊,这时候快逃啊!他们都不是好惹的,你拽下来的是永兴侯府的小侯爷!快跑!”

张琇蓁心脏“咯噔”,心道糟糕,但看前头先行的几个华服少年都折返回来,还有些戎装侍卫也围上来。

“这时候跑也晚了,你快走吧。”张琇蓁破罐子破摔了,去角落把哭都都哑了的小女孩儿抱起,走向那老婆婆,搀扶她。

“婆婆,您孙女儿没事。”

“谢谢!谢谢您!”老妪涕泪横流,要下跪。

有老百姓也过来帮忙搀扶老妪祖孙去安全的地方坐下休息。

“小侯爷,嘿嘿,那啥都是误会……”王鲶鱼谄媚的笑,又去给少年扇风。

“滚开——”护卫恶狠狠推开他,推的王鲶鱼摔了个屁股蹲儿。

“你们牛个屁?!”王鲶鱼小眼睛一瞪,见那护卫凶神恶煞,他又赔笑缩了乌龟脑袋。

另有几个护卫围住张琇蓁,张琇蓁冷嗤,把拎着包袱打开,撕下一条白绢,利落的裹上受伤的右手。

少年裴云鳞定睛看了她许久:“喂,小子,你是哪家武官府上的?”

付丞相嫡孙儿付隆骑着马在裴云麒前方,不耐烦的催促:“裴云鳞你磨叽什么呢?一会儿那帮孙子在猎场不等咱,耽误付小爷得第一,付爷我跟你没完!”

“呦,让我瞧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惹咱们小侯爷了?”武安伯爵府小伯爷沐风玩世不恭的俯身看戏。

淮南王世子赵禹宸一袭白衣,清逸下马,走至裴云鳞身边手拍拍裴云鳞的肩膀:“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让手下去处理,南松涛、沈瑞在前头等不及了。”

裴云鳞拿开赵禹宸的手,只冷笑:“你的手下?你十个手下也不是他的对手”转向张琇蓁道“我说小子,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要拉我下马?”

张琇蓁用牙齿配合,咬着绷带系好,扭了扭手腕,皮笑肉不笑:“你们依仗豪族贵胄出身,当街纵马,肆无忌惮的欺压无辜百姓。糟蹋了半条街的摊贩货物不说,竟连老人小孩子你们都不顾,真真像群疯狗一样,但凡有血性的习武之人都不会忍,遭殃的老百姓若有我的本事,谁不想喊打你等?”

“哎嘿!好小子怎么说话儿呢?敢骂咱们是狗,给我拿下——”沐风怒了,挥个手势。

说完,张琇蓁摆出迎战的姿势,裴云鳞看他的架势,琢磨不透是哪路的武功。

那几个侍卫立即动手,裴云鳞却扬声:“慢着。”


那几个侍卫立即动手,裴云鳞却扬声:“慢着。”

裴云鳞睨着她:“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禹宸——”

赵禹宸从腰间扯下一只腰牌扔给王鲶鱼,温雅笑:“拿着我的令牌带着这些受损失的商户受伤的人去淮南王府讨银子吧,今儿我们几个兄弟高兴,无意伤扰各位,得罪了。”

王鲶鱼当即乐的牙不见眼,点头哈腰的:“是是是,来啊来来来,都跟我去淮南王府讨银子去!”

他一招呼,受伤的群众们当即呼啦啦的拥着他走了。

张琇蓁暗暗松口气,打开侍卫阻拦的手,立即狂奔一跃蹿上屋顶,消失无踪。

裴云鳞和赵禹宸、沐风等几个纨绔子弟眼睛都瞪直了。

“我的乖乖,原来这世上当真有武侠俚曲小说里的飞檐走壁?”沐风下马追上去,又折返到裴云鳞和赵禹宸身边,惊叹不已。

付隆甩了甩马鞭,焦躁:“我说你们,还去不去猎场了?”

“去去去……”

几个少年上马,裴云鳞勒住缰绳对身边的侍从:“陆离,去查查那人。”

“是,主子。”陆离立即调转马头。

他们走后,护城都尉司的官兵立即疏散救治群众,清理街市,给几个纨绔子弟闯的祸擦屁股,还有几个老百姓哭喊着要官爷给他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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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琇蓁躲在一处民居菜园子内,过了半个时辰,才敢出来。

她这招哪里是飞檐走壁啊,不过是借助几个蹬力点爬墙。

“呼……”拍了拍肩膀上的包袱,张琇蓁自言自语:“还好没丢下买好的东西。”

重新去集市的书铺,买了幼弟需要的书本,笔墨纸张。张琇蓁觉得画画是条赚钱的出路,又买了好些画纸颜料等工具。

看着右手手掌包裹的白绢布透出的血色,张琇蓁疼的倒吸凉气,揭开一点看那鞭痕,狰狞的像是一道紫黑线,还在不断的溢血,一定会留下伤疤。

“去买把剑防身。”张琇蓁朝铁匠铺子走去。

买了一把普通的软剑,用几条粗麻布缠住剑刃围在腰上。

直到太阳落山,张琇蓁才回鲁国公府。

本想还是越过院墙,却意外发现有个狗洞,张琇蓁喜的合不拢嘴。人虽然高挑,毕竟只有十二岁,骨骼软,人也瘦,飞快的钻进去,再把东西拽进来,然后用砖块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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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轩,张琇蓁一进门儿两个豆丁儿弟妹围上来欢欢喜喜的叫着“姐姐”,声音奶声奶气的,小脸粉团团,看着就朝气快乐,两个小娃还抢着帮他们姐姐拿东西。

张琇蓁的心情也好了,把身上的小包给两个娃儿:“喏,给你俩玩儿的。”

里面是藤草编的小花篮儿、蚂蚱、拨浪鼓和九连环。张穆清和张琇蔷喜欢的什么似的。

冯嬷嬷也从小厨房跑来迎接,身上的围裙都没解,老眼眼尖的一下子看到张琇蓁的裹着白绷布的手,眼圈红了:“小姐,走,嬷嬷给你上药。”

张穆清和张琇蔷也发现姐姐受伤了,笑脸也没了,安静乖巧的帮着拿东西进屋,看见姐姐手上的狰狞伤口,忍不住哭鼻子了。

“哎呀,别哭的像你们大姐死了一样行吗?今儿本来可顺当了,谁想在街市遇到几个当街纵马的纨绔崽子……”张琇蓁把经历给弟妹和冯嬷嬷讲了。

张穆清和张琇蔷面面相觑,脸蛋挂着泪珠,骄傲崇拜的看着张琇蓁:“姐姐,你好厉害呀!”

“那当然,你们老姐是谁呀?穆桂英转世,九天仙女儿下凡!”张琇蓁臭屁的道。

“哈哈哈哈……”两个小娃被他们姐姐逗的嘎嘎大笑。

冯嬷嬷也绷不住笑了,满是皱纹的脸充满担心给张琇蓁清洗伤口包上药,但一听张琇蓁嚷嚷“饿”,立马抹去泪:“饭菜都好了,咱们这就开饭。”

张琇蓁忙过来帮冯嬷嬷端饭菜,冯嬷嬷不让。

“嬷嬷,您今儿不唠叨了?”张琇蓁笑嘻嘻的抱住冯嬷嬷的腰,撒娇。

冯嬷嬷心疼的什么似的,哪里舍得再说张琇蓁一句:“快回去歇着。”

晚上,冯嬷嬷炖了鸡汤,蒸了腊鱼,煮了一锅白米饭。张琇蔷和张穆清把自己的鸡腿都给了张琇蓁。

张琇蓁的眼眶湿润,心说这一世总算有亲人了,笑着挨个摸了摸弟弟妹妹的脑袋,摸着两个豆丁身上的骨头:“你们吃,吃了才能长高高。”


“今儿大小姐辛苦,二小姐和二少爷的一片心意,小姐吃了吧。”冯嬷嬷又给张琇蓁盛了一碗鸡汤。张琇蓁十二岁开始拔个子,瘦的跟竹竿子似的。

“嘿嘿,我弟弟妹妹懂事了,来嬷嬷,您辛苦了,咱俩一人一个,两个小不点吃鸡胸肉。”张琇蓁知道鸡肉的难得,想让大家都吃点。

用过晚饭,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归置好。

为了节省烛灯油灯,冯嬷嬷带着张琇蔷做女红,张琇蓁裁剪画纸,张穆清读书,四个都在东耳房内。

“姐姐,你会画画儿……”张穆清捧着书想来问张琇蓁古诗里的含义,结果看见张琇蓁正在画一幅仕女赏牡丹图,小脸呆呆的。

他姐姐什么时候学的呀?以前从来不见她画过。

冯嬷嬷也凑来,表情吃惊:“大姐儿,你是自学的吗?”

张琇蓁挠了挠腮,心说糟糕,穿越露馅儿了,努力镇定回忆原主的记忆:“咳咳,嬷嬷怎么忘了,娘在的时候给我启蒙过,娘可是琴棋书画都会的,我今儿上街看有人收画卖,琢磨着瞎画,还行。”

“小姐真真是聪颖!画的可太好了!不比那些秀才相公差。”冯嬷嬷摩挲着宣纸上形神兼备的写意仕女牡丹图,赞不绝口。

张穆清一听能赚钱:“长姐教教我!二姐姐跟嬷嬷学女红赚钱,我也要跟长姐学画画赚钱!”

“行,不过你要先读书,不读书是学不好画画的,比如你看这幅画,情态,故事,空间,题字,如果不学习文化知识,心胸中没有沟壑,也就画不出来。”张琇蓁教导萝卜头儿。

张穆清忙小鸡啄米点头:“那我马上去背书!”

过了五日,张琇蓁画了两幅仕女图,两幅工笔青绿山水并几副花鸟小品。而冯嬷嬷也绣了几条精致的小手绢儿。

张琇蓁在院子里监督弟弟舞剑后,捧着一大碗凉水进屋喝。

“大姐儿画的孔雀傲艳图极好,嬷嬷得慢工出细活儿,才能卖的上好价钱。”冯嬷嬷正在劈丝,苍老的脸透出一股红润,很是兴奋的样子。

“好。”

张琇蔷还在不停的摸那花样子上的孔雀:“嬷嬷我什么时候能绣的和您一样好呢?”

“五百年之后。”小穆清拎着木剑,用小袍子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道。

张琇蔷笑骂弟弟:“乌鸦嘴!大姐姐教你的剑法你都练了几日了,还没学会。”

冯嬷嬷心中惬意而安详,自从大小姐病好后当家,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少爷不淘气阴郁了,二小姐也不畏缩怯弱了,爱惜的看向她:“二姐儿不必急,再学个几年,就能赶上嬷嬷了。”

“我一会儿出去把这些东西都带上,你们好好看家。”张琇蓁嘱咐。

冯嬷嬷道:“大姐儿放心,没人来咱们北园,嬷嬷会看好他们。”

张琇蓁看着院里种上的小蔬菜:“嬷嬷,我买回来点鸡鸭苗吧,咱们养着吧?否则吃一次就得出去买一次。”

“这……国公府里养鸡……”冯嬷嬷哭笑不得。

“那就多买几只半大的,想吃就从鸡笼里抓一只,像大厨房那样儿,琇蔷和穆清太瘦了,他们俩都不到十岁,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这么办了。”张琇蓁果断道

张穆清把张琇蓁给他做的木剑戴在腰上:“长姐,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集市太乱人太多,我没空照顾你。”

“姐姐,穆清保证不淘气听话……”张穆清恳求,干脆撒娇。

张琇蓁虎着脸,捏他的耳朵:“去背书!否则姐不教你剑,也不教你画画了。”

张穆清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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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翻墙出府熟门熟路。

张琇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背着书画手绢往集市走。

待到了集市上,张琇蓁寻思先去字画店铺里瞧瞧,肩膀却突然一沉。

“嗯?”转头对上少年异样俊美、气势迫人的深琥珀色豹眼。

张琇蓁暗骂声倒霉,她今儿穿的是嬷嬷新给她做的一身半旧细布月白男衫,面不改色的抖掉肩上的手,不屑奇怪:“你谁啊,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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