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老太爷在时，鲁国公府是何等的英明显赫。谁想几个好儿孙相继战死病死，只剩下现任鲁国公张盛德一脉。张盛德连守城之主也做不得，一味的好色无德，原本鲁国公府只是退居二线，好歹有几个旁系子孙做些五六品官儿，虽然品级不高，底气却还有。如今却一脉不剩，只担虚职！祖宗地下有知都难以瞑目，老太爷也伤心避世。
张琇蓁心中得意，目露憧憬和感慨：“除此之外，水月观偏远，香火也不旺，曾祖父在那儿苦修，我身为小辈，一直惦念着尽尽孝，我知道，您也是惦念曾祖父的。”
吴老头把烟杆儿塞入腰间：“老太爷那儿我老头儿还说得上几句话，如果大小姐和二爷飞黄腾达，不要忘记我老头和我那不成器的孙子。”
除了为了老太爷和鲁国公府外，吴松岩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尹夫人把府中老世仆打压的打压、发卖的发卖，任人唯亲，半点也不曾体恤他们这些老头老婆子，还总是借府里公中拮据的理由克扣他们的银米。他吴松岩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世仆的银米因遵循旧例多了些，他不在乎这些针头线脑儿。只是，总不能欺人太甚，人走茶凉吧？他跟随老太爷出生入死，家里的老婆子、儿子、儿媳都死了，只剩下独苗孙儿。凭着他这张老脸，孙儿吴隆泽早该伺候国公爷，却始终在外院三四等粗使小厮徘徊，最后因为过于老实憨厚，被排挤到京郊庄子上做活。尹夫人半点不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一直这样下去，孙儿的前程全毁了。与其浑浑噩噩的等死，还不如投了大小姐这边儿，豁出去。
看着吴老头从略微佝偻温吞的样子变得背脊笔挺，年逾古稀还走的甚是硬朗，虎虎生威。
冯嬷嬷心里没底儿：“大小姐，吴老头他能帮咱们……他可信吗？”
“他会的，你当咱们那位好太太得罪的人还少吗？”张琇蓁长长的吐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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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冯嬷嬷和张琇蓁回来，略作收拾。
张琇蔷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手边是绣花绷子，上头刺绣着一幅牡丹图。冯嬷嬷抱着她去睡了。张琇蓁去催促偏房读书的张穆清。
那小子竟然把头发拴在椅背后，瞪着大眼睛，捧着书本读。
“你小子悬梁刺股也不能不睡觉啊……”张琇蓁立即过去夺走他的书本。
张穆清六岁的小豆丁这些时日养的小小壮壮，比以前结实多了，小牛犊子般举着拳头：“我不！大姐，快还给我！我要读！我要读书！！”
说着说着都要喊起来了，气的要哭的暴躁小张飞样子，小圆脸都气的通红。
“行行行，给你给你！”张琇蓁是怕了他，又好笑他这样。
“明天早上，我还要练拳，我不想成为大哥那副样子，我要保护大姐姐、二姐姐、冯嬷嬷、保护我自己！”张穆清咬牙道。
张琇蓁沉默片刻，走上前给他研墨：“你遇到大哥了？”
张穆清垂着脑袋，点点头，把书放在架子上翻开，然后执笔沾墨写文章。
“啪嗒——”
豆大的一颗眼泪，洇湿了洁白的宣纸。
张琇蓁知道他哭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气。
她也见过鲁国公府那位曾经的神童一面——他们的庶长兄张穆安。
张穆安当年因为小小年纪中了童生，还被记在李氏名下，算是半个嫡子，遭人妒害，他姨娘当年也是与尹知婉分庭抗礼的人物，因为亲子被害彻底癫狂行刺尹知婉，被尹知婉卖进漠北煤窑里，不知所踪。
十几岁的少年郎，其实生的很俊美，半点不像张盛德，可见其生母之美，只是神态痴傻，整日流哈喇子歪着头傻笑，穿的粗糙甚至不如府里粗使小厮，掩盖了全部风华。
……
张琇蓁搂住张穆清，在幼弟脑门上狠狠亲了再亲：“你放心，只要姐姐在，必定不会让你沦落成那般模样，姐姐会护着你。”
“呜……清儿也要保护长姐！清儿将来再不让姐姐受伤！”张穆清吸了吸鼻子，哽噎的死死攥着笔，颤抖的默写文章。
“好，长姐等着那一日。”张琇蓁勾唇“咱们姐弟一起用功。”随后坐到张穆清对面，铺开纸张准备画画。
张穆清抬头冲张琇蓁咧嘴一笑，使劲儿点头，小脸蛋还挂着泪珠，被他胡乱抹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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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吴松岩老伯果然有手段，把铸铜鎏金瓦固定在马车底下，每日各种用度皆是由马车、板车拉入国公府内，几批沉甸甸金灿灿的瓦蒙着黑黢黢的油布藏在车板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了进来。储存大板车、拉车的库房就挨着北园。
无人看管，吴松岩和张琇蓁一点点将这些瓦片运进北园常春轩。
虽然也累赘些，但东西进府就好办多了，几日的功夫结束战斗。
张琇蓁开始爬上爬下的更换房上的瓦片，不分白天黑夜。
童生考试需要有名士推荐信，张琇蓁暗下决心把张穆清送到京郊的外小城春城考试。她找的名士是春城县的教谕，给二十两银子再加一封张穆清写的文章诗词策论，那教谕本就是个贪财的，拿钱办事，立即写了推荐信，张穆清顺利得到参考资格。
不分黑天白日的忙碌，张琇蓁瘦的两腮无肉，精气神却越来越足，时常泡裴云鳞送给她的枸杞洋参喝，竟然也熬出几分气力来。
那吴老头也是个乖觉的，夜里偷偷来找他们。
吴老头沙哑的低声：“我私心想着，大小姐是女儿家，还得在这里撑着，冯老妹子你出不去，让我家隆泽小子伺候二少爷去童试吧？不得不防万一，我那孙儿旁的没有，一身力气有的是，我已经让他辞了庄子上的活儿，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冯嬷嬷和张琇蓁对视。
张琇蓁露齿莞尔，这个吴老头还真上道：“如果能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自然，我不会亏待您孙子。”
说完，对张琇蔷使了个眼色，张琇蓁立即去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银票。
吴老头无法相信，张琇蓁竟然出手这么阔绰：“大小姐……这……老头我不能收……这是夫人给您留的私房吧？您们现在艰难，我老头还不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