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沧澜沐子衿的其他类型小说《重回白月光黑化前,拒婚后禁欲王爷红了眼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公子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顾沧澜,他们说我报复错了人,你起来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远郊森林,大雨倾盆,乌云沉沉压着人心。沐子衿颤抖的怒吼在偌大的雨声中显得那般渺小。她趴在一座崭新的坟头,一双养护极好的白玉柔荑拼命挖着坟上的泥土。她已经挖了十二个时辰。指甲挖断了,十个指尖都见了血,大雨将她淋成了落汤鸡,仍旧不眠不休。身份高贵、不可一世的她,从未如此刻这般狼狈。像个疯子!丫鬟梅香哭着劝她:“大小姐,顾公子已经死了,不知者不罪,造成这样的误会不全是您的错,您就放过自己吧。”沐子衿狠狠咬着唇,鲜血在苍白的唇上红得刺目。“误会?”她双眸充血,忽然射向了梅香。在黑暗的夜里,像是厉鬼,惊得梅香浑身一抖。“不,他没亲口告诉我,你怎知是不是误会?”说罢,她倔...
《重回白月光黑化前,拒婚后禁欲王爷红了眼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顾沧澜,他们说我报复错了人,你起来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远郊森林,大雨倾盆,乌云沉沉压着人心。
沐子衿颤抖的怒吼在偌大的雨声中显得那般渺小。
她趴在一座崭新的坟头,一双养护极好的白玉柔荑拼命挖着坟上的泥土。
她已经挖了十二个时辰。
指甲挖断了,十个指尖都见了血,大雨将她淋成了落汤鸡,仍旧不眠不休。
身份高贵、不可一世的她,从未如此刻这般狼狈。
像个疯子!
丫鬟梅香哭着劝她:
“大小姐,顾公子已经死了,不知者不罪,造成这样的误会不全是您的错,您就放过自己吧。”
沐子衿狠狠咬着唇,鲜血在苍白的唇上红得刺目。
“误会?”
她双眸充血,忽然射向了梅香。
在黑暗的夜里,像是厉鬼,惊得梅香浑身一抖。
“不,他没亲口告诉我,你怎知是不是误会?”
说罢,她倔犟地继续挖坟,仿佛不见到坟内的尸体,便誓不罢休。
梅香不停地抹眼泪,抽咽着: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为什么要在顾公子死后才让大小姐知道这一切?”
她心疼地看着沐子衿,已经不知第几次上前想要拉起她:
“大小姐,求您了,别挖了,顾公子他活不过来了......”
“你撒谎!你们都在撒谎!他怎么可能死?这里面埋的一定不是他,你们都在骗我!”
她咆哮着。
忽然,她的动作一顿,视线内隐约浮现出皮肉的颜色。
她双手颤抖地拂去皮肉上的泥土,一张失了血色的脸,终于出现在眼前。
梅香倒吸一口凉气,转而眼泪簌簌而下。
是他!
曾经那个满京城的女子都追着他、才华无两、貌比潘安的状元才子,顾沧澜!
如今,他真的变成了尸体,躺在这潮湿冰冷的泥土下,连口棺材都没有。
沐子衿变得一动不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沧澜的脸,身体不知僵硬了多久。
“啊——”
一声仰天长啸,刺破了夜空,刺得人心生疼。
不甘,愤怒,悲凉,无助,绝望。
从昨晚得知报复错了人,一直到现在,沐子衿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此刻,泪水终于落下,一滴,两滴......砸在顾沧澜的脸上。
“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想让他身败名裂,谁允许他死了?”
她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想伸出双手去拥抱他,可他却深埋土里。
她只能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哭着唤他:
“顾沧澜,你别死......我不准你死......醒醒好不好?”
骄傲的她,终于第一次,在他面前低下了头。
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只因将他视作仇人,所以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的错误,再也无法挽回。
雷声隆隆,闪电撕破夜空,也撕碎了她的心,再也无法愈合。
她以为,顾沧澜的死已经是她十六年的人生中最坏的事。
却没想到,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开始失控。
她的命运急转直下。
就像是顾沧澜在天之灵给她的报应,让她所爱之人,通通像他一样,全都死于非命。
她也从一个骄傲自负的国公府嫡小姐,变成了冷宫里人人可欺的弃妃。
此后三十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日日跪在佛前,祈求一件事。
“若有来生,愿舍吾命,护沐家顺遂平安,换君一世周全。”
不求沧澜为我顾,但祈烟波不惊尘。
沐子衿没想到,她用三十年的青灯古佛,真的换来了一次重生。
猛然睁眼,丫鬟梅香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生动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大小姐大小姐......”她小脸跑得红扑扑的,表情却十分复杂,“中了,真的中了!”
沐子衿小憩刚醒,有点迷糊:
“什么中了?”
“顾公子中状元了!”
沐子衿浑身一震,这才惊觉,自己重生了。
今日,顾沧澜高中状元。
却也是他被诬陷奸辱良家女,锒铛入狱的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光景。
顾沧澜刚在殿试中一举夺魁,成为新科状元。
三五好友相约去广明楼为他庆祝。
她却看到了他被官差押出来的情景。
那本应是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刻,却被她一手毁了。
“不可以!”
她慌乱地跳下床榻,连鞋都来不及穿,拼命地跑出了闺阁。
梅香拿起鞋子在身后紧追:
“大小姐,什么不可以?鞋!鞋!”
她不可以再让顾沧澜出事。
这一世,她要拼尽一切护他周全。
只是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一口气跑到广明楼时,对面茶楼里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沐表妹,怎么才来?”
这个声音,让沐子衿心里狠狠一震。
前世,她就是与这个人合谋,害了顾沧澜。
可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她不过是想让他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可是这个人却违背了约定,他不仅让顾沧澜被鞭笞三十,流放三千里。
还在流放途中,叫人杀死了他。
当然,他前世所做之事,还不止这些......
现下沐子衿无暇多想,她必须破坏今日的计划,救出顾沧澜。
缓缓转身。
就见二楼临窗处,萧元起站在那里,目光往下,正落在她的身上。
萧元起乃沈贵妃所生,当朝二皇子,获封楚王。
沐子衿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一直由皇后抚养的大皇子秦王萧元风,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与沐子衿关系很好,一直喊她沐表妹。
萧元起也就这样喊了起来,却总带着些别样的意味。
前世的她,性格直率,乖张骄纵,却单纯得可怜,更是识人不清。
此刻再听这一声“沐表妹”,才发觉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字字透着算计。
一如萧元起的为人,黑暗毒辣,狠戾阴损。
沐子衿将这一刻泛滥的恨意一股脑压下,表情镇定,仿佛无事发生。
朝着萧元起微微一福,淡淡出声:
“王爷。”
又问:
“顾沧澜呢?”
萧元起并未看出异样,拿扇子一指对面,意思是顾沧澜还在广明楼。
又说:
“来吧,特意定的位子,最好的观赏角度。”
他们之前约好的,在这里一同欣赏顾沧澜的地狱时刻。
前世沐子衿之所以找萧元起帮忙,是因为他够有权势,也够厌恶顾沧澜,坏主意也够多。
最重要的,他表现得一直站在她这边,与她同仇敌忾。
然而这一次,沐子衿却没有去茶楼与他同坐。
她又福了福身,唇边挂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
“王爷请稍坐,我稍后就来。”
话毕,她转身走进了广明楼。
萧元起眉头一皱,沐子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广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正值午时,食客众多,热闹非常。
沐子衿向前台掌柜问了今科状元在哪,掌柜立刻告诉她在顶楼雅间。
她不顾失仪,提起裙裾就往楼上跑。
顶楼过道,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在眼前出现,就闪进了旁边的雅间。
不,不是闪,像是被人拉进去的。
是他!
再见顾沧澜,已是隔世,沐子衿心神一恍,差点落下泪来。
他还活着,他们都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顾不上感伤,抬脚就朝那扇门飞奔而去。
前世,萧元起买通了与顾沧澜同席的一位友人,在顾沧澜的酒杯上动了手脚。
顾沧澜喝了几杯酒后,感觉身体发热不适,便离开了。
却被萧元起事先安排好的女人拉进了附近的雅间。
顾沧澜中了秽药,难以自控,女人又蓄意诱引,两人轻易就发生了关系。
事后那女子却诬陷顾沧澜强暴了她,官差很快就上门当场将人拿了......
砰的一声,沐子衿撞开了房门。
雅间内,果然只有顾沧澜和那女子二人。
上一世沐子衿就见过那女子,是个姿容不俗的寡妇,为了生计,在广明楼的后厨帮工,偶尔会到前面来帮忙。
听闻她平日里名声就不太好,为了钱财,什么都肯做。
她闯进去时,那女子正双手扯着顾沧澜的衣襟,媚眼如丝地蛊惑着他......
沐子衿二话未说,拿起桌上的花瓶就朝那女子的头上砸去。
砰!
花瓶没碎,女人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紧接着,沐子衿拉起顾沧澜就往外走。
“快离开这。”
在进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只要事情还未发生,在官差到来之前让那女人开不了口,此局可破。
可是,顾沧澜却没有动。
沐子衿心里一震,她怎么忘了,此时的顾沧澜中了秽药。
前世萧元起事后说过,那药性足够强,就算是神仙都难以抵挡。
她来得急,忘了解药这回事。
所以现在他的解药,只有她......
她鼓起勇气,缓缓转过了身。
终于再见,这一眼,心跳仿佛都停了。
眼前的顾沧澜,还是前世那英俊不凡、气宇轩昂的模样。
他生得俊朗,目光却又深邃凌厉。
明明出身寒门,却自带上位者的霸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浑然天成,毫不违和。
她还记得前世偷偷跟踪他去寺庙,一位老僧曾对他说过,他天生帝王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可惜前世,他的将来断送在了他十九岁那年,断送在了她的手里。
此时终于再见,她对他的爱、对他的愧、对他的悔,似一张网密密交织,将她困于其中。
“顾沧澜,对不起......”
千般悔恨,万般泪,只化作此时这一句。
泪珠滑落,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只要他要,她什么都给他。
只是万没想到,唇瓣相接那一刹,顾沧澜却推开了她。
“沐小姐醉了?”
他垂眸睨着她,一双瑞凤眼似噙了冰霜。
冷沉的音调似鄙夷、似戏谑,又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一如前世。
沐子衿双眸含泪,润得一双杏眼格外明亮。
她不解地看着他,见他双眼清明,半晌才反应过来,竟冲口而出:
“你没中那秽药?”
顾沧澜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却被一个挑眉的动作隐去:
“药?”
他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沐子衿心头一跳,似乎哪里不对。
前世他明明中了秽药,才被那寡妇得逞。
否则以他的定力,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一个女人诱引?
她鼻尖微动,凑近他闻了闻。
清冽干爽,带着春日阳光的味道,哪有一丝酒味?
“你没喝酒?”
“今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
说罢,他轻咳了几声。
原来如此。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沐子衿总觉得不太合理......
正狐疑着,就听他问:
“刚才沐大小姐说’药’——什么药?”
沐子衿心里咯噔一下。
甫一抬头,正撞上顾沧澜那两道如炬的目光,似火一般烧灼着她。
这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心思洞穿,让她无所遁形。
她刚刚重生而来,一切都太仓促。
仓促到她只想救他,思虑还不够周全,轻易就将自己暴露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知道,她联合萧元起算计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而她今生所求,不过是拼尽一切,护他周全。
若是两人关系闹僵,她哪里还有机会赎罪?
思前想后,她只能扯谎:
“实不相瞒,我听说有人要利用秽药算计于你,这才急忙赶了来。”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又郑重道:
“顾公子,你才华出众,本就遭人嫉妒,身边有些人看着是朋友,但也许早就对你心怀不轨。所以你要事事小心,千万别被人算计了去。”
她该提醒他,同桌的某个友人就是萧元起的帮凶。
如此,即便日后她不能时刻在他身边,他也会有所提防。
面对她的认真,他却突然上前一步,欺近了她。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他却再度逼上来。
就这样一步一步,将她逼进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抬起双臂撑在墙上,将她禁锢在胸前。
他盯着她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带来一阵苏麻的战栗。
她心慌意乱地往后一缩,他才戏谑地勾唇,声音低哑:
“从前你也经常这般算计我的,怎的如今为我着想起来了?”
从前她以为是他害得妹妹变成了活死人,为了报复,总是不择手段地算计他,却都被他一一化解。
这样的才华与智慧,却让她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
提起从前,她满心伤怀。
垂下眼帘,将眼底的水光隐去,她淡笑着说:
“从前不过是些玩笑,还希望顾公子不要介怀。如今公子高中榜首,前途不可限量,我自然是要好好巴结的。”
“巴结?”他冷笑,“沐大小姐身份尊贵,着实让在下受宠若惊。”
视线下移,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
原本一双白玉般的金莲,血迹斑斑,脏污不堪。
他本是个非礼勿视的君子,此刻却像个登徒子,直视着她的双足:
“为了救我,所以连鞋子都忘了穿,这般赶来了么?”
直到这时,沐子衿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痛楚,她竟忘了穿鞋。
女子的脚,怎可让男子随意观瞻?
她下意识地将双脚往裙底藏,脸颊不自觉地飞上两朵红云。
“走得急......”
“刚才沐大小姐说秽药......”
他打断了她,身子又俯低几分,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的唇畔。
“如果在下当真中了秽药,沐大小姐又打算如何救我?”
如此近的距离,让沐子衿心如擂鼓。
她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爱他。
今生所求,不过是向他赎罪。
可哪怕前世与佛相伴三十载,此时面对他,她却仍做不到心如止水。
只是今日的顾沧澜,也与往日不同。
他的问题,太过露骨,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满意。
毕竟前世的她,身份尊贵,骄傲自负,从不需要讨好别人。
思虑间,他的唇却已然欺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来。
她呼吸一滞,伸出双手撑在他的胸膛:
“顾公子没中秽药,还是不要做这种假设,我先告辞......”
话未说完,他却突然吻了上来,用力得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沐子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震惊着,浑身僵直。
顾沧澜的双臂却渐渐收拢,将她死死禁锢怀中。
他的吻似惊涛骇浪,疯狂而汹涌。
滚烫的唇舌在她的唇上拼死碾压,似诉说,似惩罚,带着强大的欲念,让人无法招架。
沐子衿忘了反应,直到他用牙齿咬住她的唇瓣,似乎在惩罚她不够专心。
她吃痛,血液咸腥入口,这才如梦方醒。
她没有再推他,而是朱唇微张,迎合着他。
只要他想,她什么都可以给他。
却在这时,半透明的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看轮廓是名男子。
他蹑手蹑脚地向这里靠近,似乎正在偷听。
沐子衿心里陡然一惊,这是萧元起的帮凶?
前世也有这样一个人,听到这厢屋里的动静,知道事成,才有了下面的事?
如果这世没有动静,那下面的事自然也不会成。
正想着,顾沧澜的双手却在这时挪到了她的纤腰上,轻轻一掐。
她不自觉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糟了!
她看向顾沧澜,他明明也看到了那个人影,怎还做如此冒险之事?
正大惑不解,他却在她耳边低低出声:
“叫。”
随后,他再度抚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握着、掐着、揉着。
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配合着“嗯啊唔”地叫。
他这是想故意引出那个对他心怀不轨的友人。
前用秽药算计于他,后有女人把他拉进这里,必然还有后续。
如果叫人当场抓住,轻则他与女子无媒苟合,光天化日之下眠花宿柳,名声尽毁。
但倘若那女子诬告他用强,便是鞭笞流放的重罪。
刚才她亦提醒过他,小心身边的人。
所以他这是想来个兵不厌诈,亲眼看看那人是谁。
门外的人附耳听了一会,便转身悄悄离去。
戏演完了,她正欲拿开他的手,他的唇却再次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唔......”
沐子衿瞪大眼睛,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时候那人带了官差闯进来,与他无媒苟合的人就会是她。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也许于状元郎而言,不过是风流韵事一桩。
但于国公府嫡小姐而言,就是不守妇德,败坏门风,人尽可夫。
所以他不仅要揪出幕后之人,还要毁了她?
为什么?
前世的他,遇事冷静而克制,是绝不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的。
沐子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惊得浑身血液都凉了!
难道......他也重生了?
若是他亦重生而来,那便知道前世所有的事。
这也就能解释,他今日为何没有饮酒。
更能解释,他此时为何要将她留在这里,行轻薄之事。
他在报复她!
沐子衿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此刻,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现在就想要她偿命,她都可以将自己的命双手奉上。
仅仅是毁了她的名节,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想,只要他高兴,她都愿意配合他。
她不挣扎,也不反抗,任他欲取欲求。
她的配合像是一种鼓励,他的手缓缓上移,从她的衣襟探了进去......
明明紧张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肉里,她却像只待宰羔羊一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就在她的胸口,只要再近一寸,就能覆上她的柔 软。
却在这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低哑的音色在她耳边响起:
“沐大小姐在期待什么?”
她睁开眼,就见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唇边一抹嘲弄的笑,仿佛她的行为取悦了他。
她不闪不避,只是微微勾唇:
“顾公子想要什么?”
她不答反问。
他们深刻地看着彼此,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他仿佛在讥讽她,就凭你,配吗?
她仿佛在追问他,你是来报复我的吗,我要怎样做你才满意?
良久,他的唇畔画出一抹凉薄的弧度,终是给了她答案:
“要什么,也不敢要沐大小姐。”
不敢要。
所以刚才他那般轻薄她,除了利用,不过是羞辱。
沐子衿垂眸,心痛得无法呼吸,一滴泪落下,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滚烫。
“顾公子如今状元及第,子衿自然配不上,也不敢奢望能入了公子的眼。刚才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笑得讽刺:
“连安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当朝太师的嫡孙女都配不上我,那沐大小姐不妨告诉在下,谁能配得上?”
沐子衿知道,无论她如何做,顾沧澜都不会原谅她。
她也不奢求他的原谅,更不会奢望自己还能与他产生其他关系。
一个曾经害死过他的人,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了。
但他的话,却提醒了她。
前世的顾沧澜,同她一样骄傲,才高八斗,风光无两,似乎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而当世女子,能配得上他的,亦寥寥无几。
但他值得最好的。
一个全心全意爱他、能为他助力、与他安稳共度一生的女子。
她冥思苦想,最后说:
“顾公子放心,如今公子不比从前,状元及第,必然离洞房花烛不远了。如果公子信得过我,我一定帮公子留意着,公子值得最好的女子。当然,若是公子得圣上青眼,给您赐一门顶好的婚事,也是......”
不等她说完,他忽然掐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往上提着。
她迫不得已与他对视。
却见他眼底燃着熊熊怒火,似要将她燃烧。
沐子衿死死咬着唇,那痛楚直达心底,一如她前世挖他的坟时,那般的痛。
烧死我吧,顾沧澜,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尽管来吧。
能被你烧死,我亦死得其所。
他忽地冷笑一声:
“既然沐大小姐有如此美意,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沐子衿心痛难当,却还是笑了。
他答应了,让她帮忙物色配得上他的女子。
这样很好。
她亲手选个爱他、适合他、配得上他的女子做他的妻,总好过别人为他选的,叫她不放心。
门外突然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沐子衿知道,应该是那友人带着官差来拿人了。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
衣襟被他扯得乱了些。
刚才他吻得那样凶,她的唇瓣应该也红肿起来了吧。
无妨。
只要她在这里,就能证明他的清白,如此甚好。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她亦做好了被整个京城唾弃的准备!
却没想到,在那些人闯进来之前,他忽然转过身,随后扯开自己的衣襟向两侧一展,将她牢牢遮在了身后。
沐子衿心里一震。
抬眸望向顾沧澜宽厚的背影。
他明知前世她都做了什么,还肯如此护她?
许是为眼前的情景困惑,来人半天没有作声。
按理说,这雅间里应该只有顾沧澜和那寡妇两人。
如今却多了她这么一个女子,这诬陷之事该如何往下进行?
半晌,才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说这里有人奸辱良家女子吗?是他?”
应该是官差在询问那位友人。
“这......”
想是看到倒在地上的寡妇衣衫完整,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那位友人一时没了主意。
但他马上就注意到了顾沧澜身后藏着的女子,还有那双赤着的金莲。
难道顾沧澜与寡妇没有成事,反而是另一个女子倒了霉?
他立时有了主意,一指顾沧澜,言之凿凿:
“他,就是他!”
顾沧澜中了秽药,就算地上那寡妇没事,他身后这个赤着双脚的,也定然逃不过。
何况顾沧澜为何拿衣服遮挡此人?
难道不是因为此女刚刚与他苟合,凌乱狼狈吗?
这时,顾沧澜忽然冷冷一笑:
“奸辱良家女?修然兄何以见得?”
那位被称作修然的友人,沐子衿也认识。
他是顾沧澜的同乡,名唤纪修然。
此人前世时常与顾沧澜一起,看似关系极好。
但与顾沧澜淡泊名利不同,此人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出仕。
却苦于出身寒门,无人举荐,科举又年年落榜。
如今年近而立,仍然一事无成。
而顾沧澜未及弱冠,却在今年一举夺魁,同是读书人,他怎能不嫉妒?
毫无疑问,是萧元起收买了他。
让他在顾沧澜的酒杯上动了手脚。
又误以为沐子衿发出的那些媚声是寡妇的,这才笃定地去请了官差来拿人。
前世沐子衿做了萧元起的侧妃后,曾在王府里见过这个人。
他成了萧元起的幕僚。
后来萧元起登基,他亦被封了官。
如今想来,前世此人是托了顾沧澜的福,才有了小小造化。
然这一世,他怕是要失算了。
既然已经在顾沧澜面前暴露,纪修然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直言道:
“刚才我经过时,分明听到里面有女子求救,你休想抵赖!”
“既然有女子求救,如今官差来了,那女子为何反而安分了?”
顾沧澜一句反问,让人无言以对。
纪修然却还在强词夺理:
“定是你威胁了那女子,才让她不敢言语!”
他转而又对顾沧澜身后的人试探道:
“这位姑娘,如今官差来了,你不必害怕,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官差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沐子衿亦想好了对策。
如今这样的局面,必须有个说法,才能平安化解。
否则顾沧澜仍然会与那寡妇牵扯不清,甚至会被扣上贪图女色、喜欢拈花弄柳的污名。
沉吟片刻,她说道:
“我的确受了委屈......”
话未说完,纪修然像抓到了把柄,急急打断了她,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
“是不是这位状元公子欺负了你?”
怕沐子衿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他又进一步诱导:
“他酒后轻薄于你?还是比之更甚?姑娘你莫要因为受他所迫而胆怯,姑娘放心,今日 你失了名节之事,我等定不会传扬出去,让姑娘难再做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不过区区一个状元郎,倘若他玷污了姑娘,如今官差大人在此,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绝不姑息!”
无论如何,纪修然今天都要办成这件事。
只要成事,他就能为楚王所用。
此后再不必经过科考,便能受楚王举荐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同时,又能将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顾沧澜拉下神坛。
实在是一举两得。
他绝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轻薄?玷污?失了名节?”
沐子衿冷笑,倘若今日之事不是她在场,而是另一个女子,那她的清誉不就被此人给毁了?
“公子何以断言我被轻薄、被玷污、就此失了名节?公子亲眼所见?”
“这......”纪修然一直语塞,“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发出秽耳之声,难道不是在......”
“哦......原来刚才伏在门上偷听的人是你啊!”
偷听非君子所为。
沐子衿故意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般,羞得纪修然脸一阵红一阵白。
“孤男寡女?”沐子衿嘲弄道,“公子眼盲?躺在地上这位娘子,公子看不见吗?”
“这......”纪修然自知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又自作聪明地编排,“定是顾沧澜奸污你时被这寡妇发现,故而打晕了她......”
“公子怎知她是寡妇?”
“她......她在这广明楼帮厨,谁人不知?”
“那依照公子的意思,被玷污的人是我,这寡妇不过是见义勇为,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这要等这寡妇醒来,当面问清楚,才能知晓。”
场面与纪修然所想不同,从他一进来到现在,就逐渐失了掌控。
此刻被沐子衿连连逼问,他更是心慌意乱,冷汗涔涔。
“公子想知道真相,何必等她醒来,我现下就可以告诉你。”
沐子衿刚才一番质问,不过是为了让官差看清楚,纪修然语无伦次,诬陷意图明显。
其实她大可以亮出身份,让所有人都不敢为难于她、为难顾沧澜。
但她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过去,让她和顾沧澜都背上无媒苟合的骂名。
她倒是无所谓,但顾沧澜今后还有大好前程,还有最好的女子等着他。
她无论如何要证明他的清白。
“我与顾公子乃好友,今日得知公子高中状元,便立时跑来想要当面祝贺,谁料我刚到这广明楼,却见这寡妇将顾公子拉进了无人的雅间,想要脱衣诱引于他,来个榜下捉婿,先下手为强。届时孤男寡女,顾公子就算有一万张嘴也难自证清白。我当即拿起花瓶打晕了她,这才为顾公子避免了一场祸事。这就是真相。”
几个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晕倒在地的寡妇,都觉得此言还算合理。
毕竟顾沧澜如今高中,前途一片大好,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实在没必要为一个寡妇毁了自己。
一个官差疑惑道:
“既然如此,你刚才怎说自己受了委屈?”
沐子衿冷笑:
“让我受了委屈的,不正是纪公子与各位官差大人吗?”
“你......你这何出此言?”
官差感到大为不解。
沐子衿故作委屈道:
“我原本就在路上跑丢了鞋,如今不仅被各位看罢,还要被纪公子说成被玷污、失了名节,若是传扬出去,叫我今后如何婚嫁、如何做人?”
“这......”
面对沐子衿的质问,几个官差和纪修然才惊觉不妥,立刻尴尬地侧过身去,不敢再看。
又有官差疑惑:
“照姑娘如此说,顾公子既然没有对你行不轨之事,姑娘又为何求救?”
“大人来此,不过是听了纪修然的一面之词,若是我高声呼救,这广明楼又不只他一人,为何只有他听得见,旁人却听不见?难不成来这广明楼吃酒的,都是聋子?”
一番话,让几个官差频频点头,都觉合理。
偏纪修然还不肯放弃,眼珠转了转,又质疑:
“难道顾沧澜不会捂住你的嘴,让你无法呼救,故而无人听到?”
“既捂住我的嘴,无人听到,你又是如何听到的?”
“我......”
纪修然前后自相矛盾,一时急得面红耳赤,再不知如何辩驳。
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年年落榜,不是没有原因的。
沐子衿忍不住笑出来。
又说:
“官差大人,据我所知,这位纪修然纪公子,与顾公子乃是同乡至交,顾公子今日一举高中,而纪公子却是年年落榜。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他与顾公子交好,谁知背地里是不是嫉妒泛滥,想要致顾公子死地而后快?
“大人莫要被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骗了,闹出笑话,贻笑大方。”
纪修然自诩清高,如今还保有读书人的廉耻,听到沐子衿辱骂于他,立时瞪大了眼睛,不甘道:
“你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既知晓我与顾沧澜是至交,就知以我之心,根本不可能行诬告之事,若不是顾沧澜他当真行为不轨,身为好友,我又怎能忍痛请来官差大人捉拿于他?”
“笑话!”沐子衿冷笑一声,“以你之心?我倒想问问,纪公子在顾公子的酒杯上动手脚,究竟是何居心?”
“动手脚?”
一个官差听闻此言,顿时来了精神。
“动什么手脚?”
沐子衿继续说:
“动了什么手脚,大人去把酒杯取来,一验便知。”
纪修然一听要去取酒杯,当即慌了神。
他转身就要跑回去,企图把酒杯销毁。
却被两个官差按在当场,动弹不得。
另有官差去取了酒杯回来,在鼻尖下一闻,当即皱眉:
“是秽药。”
秽药特有的香味,于这些办案多年的官差而言,已属家常便饭,一嗅便知。
但于普通人而言,却很容易误认为是酒香,不会加以防范。
顾沧澜又适时补充:
“我今日身体不适,滴酒未沾。”
纪修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分明见你饮下数杯,怎会滴酒未沾?”
顾沧澜目露怜悯:
“纪兄,如果我非趁你不备更换了杯盏酒水,此刻又如何得见你的真心?”
纪修然倍感震惊:
“你、你为何更换杯盏酒水?难道你......”
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日有人要暗害于他?
还有顾沧澜身后这名女子,她如何得知他在顾沧澜的酒杯上动了手脚?
可后面的话,纪修然不能说,若是说了,不正是承认了他的所为吗?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清楚?
官差愤怒非常,他们差点成了别人手里杀人的刀,押着纪修然就要离开。
临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沐子衿说:
“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日后若有需要,可否请姑娘到堂作证?”
沐子衿正欲开口,就听门外响起一道女声:
“大小姐?大小姐?”
是她的丫鬟梅香。
沐子衿出声回应:
“梅香,我在这里!”
梅香循着声音找过来,被这雅间里的场面吓了一跳。
都是些官差,还有顾沧澜和纪修然,哪有她家大小姐?
可刚才她在对面天香楼看到了楚王殿下,是他说,大小姐在这里的。
这时,沐子衿的声音又从顾沧澜身后传出来:
“梅香,鞋......”
梅香一惊,看着现场如此多的男人,再看自家小姐那双赤足,登时气红了眼:
“大胆,尔等还不赶快背过身去?亵渎了我家大小姐,信不信秦王殿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拿去喂狗?”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只有三位皇子,公主更是没有一人。
大皇子萧元风被封秦王,年方二十三,尚未婚配。
而与他青梅竹马的世家女子,众所周知,只有一位。
那便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当朝太师的嫡孙女,安国公府的嫡小姐,沐子衿。
皇后娘娘一直撮合两人,更有消息从皇宫里传出,说圣上已有意为他二人赐婚。
所以眼前这位,敢打出秦王旗号的,还会有谁?
几个官差倒还算精明,吓得立刻跪了一地,拱手告饶:
“小的们不知是沐大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大小姐恕罪。”
倘若秦王追究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梅香才不理会他们,拿着鞋子赶紧跑到了顾沧澜身后,小声嘀咕:
“大小姐,您怎么突然跑这来了,鞋子都没穿......”
一边说,一边扶着沐子衿坐下,又拿自己的帕子蘸了桌上的茶水,给沐子衿净足。
“天呐,大小姐,您这脚底怎么磨成这样?疼死了吧?”
见沐子衿白 皙细嫩的脚底,被划伤了许多道口子,大大小小,深浅不一,都在往外渗着血。
梅香心疼得红了眼睛。
又转脸瞥一眼顾沧澜,登时把这怪在了他的头上。
害了二小姐还不够,如今还要来害大小姐?
梅香承认,越是了解,她越是欣赏顾沧澜。
甚至有时候会想,像他这样光明磊落之人,怎么就会与二小姐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呢?
可即便他再好,只要大小姐说他是仇人,他就是仇人。
梅香心里有气,正欲对顾沧澜发难,沐子衿却在她肩膀上按了按。
梅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就见沐子衿站起来,对那些官差说:
“各位大人按规矩办事,刚正不阿,实属我东岚国之幸,何罪之有?”
先把高帽子给官差戴上,后面又说:
“今日之事,想必各位已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日若有需要,我定义不容辞。”
官差头目战战兢兢回:
“不敢不敢,今日之事已然明了,我等亦会将这妇人带回审问,定会还顾公子一个清白。今日多有得罪,我等告退。”
官差说完,押着纪修然,又将那晕倒的寡妇扛起,纷纷离去。
还顾公子一个清白?
梅香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今天不是来害顾沧澜的吗,怎么又还他清白了?
她忍不住小声在沐子衿耳边欲言又止:
“大小姐,今天不是......”
沐子衿与梅香之间没有秘密,算计顾沧澜之事,梅香亦知。
梅香心直口快,沐子衿生怕她说出什么,赶紧用手肘碰了她一下。
梅香悄悄看了看顾沧澜的背影,把心中的疑问压下。
又观察自家小姐气色,发现她双唇红肿,好像还有破损的痕迹,像是被咬的。
“大小姐,您这唇又怎么了?跑得太急,自己咬着了?”
这一句话,霎时让沐子衿回到刚才的时刻,顾沧澜吮着她、碾着她、咬着她......
这是他们的初吻。
血液顿时变得滚烫,烧红了她的脸。
今日之事已经妥善解决,她也不必在此久留,对面茶楼上,还有一个萧元起在等着她,她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垂眸,向顾沧澜微微一福:
“顾公子,告辞。”
转身欲走,身后却响起顾沧澜冰冷的声音:
“等等!”
“今日之事,沐大小姐不打算解释吗?”
顾沧澜音色寒凉,虽然已很是克制,但怒气早已渗透进每一个字。
沐子衿捏着帕子的手倏然绞紧,不敢转身面对他,强迫自己镇定:
“解释什么?”
“沐大小姐从何处得知秽药之事,又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一句质问,让沐子衿的心也绞成了一团。
若说之前她还不确定顾沧澜是否重生。
但是当他说今日未曾饮酒、并调换了杯盏酒水,甚至为了引出那背后之人,不惜与她做戏时。
她便知道,他亦重生而来。
否则如何能未卜先知?
既是重生,便知晓前世之事,更知道他为何被算计、被杀死。
萧元起那般狂傲暴躁之徒,在杀死顾沧澜之前,一定会告诉他原由。
他或许会说,他得到这样的下场,都是拜她所赐。
他一定恨毒了她!
这一刻,沐子衿如被扒光了衣裳,自尊与骄傲通通被顾沧澜踩在脚下,五内俱焚。
是她对不起他。
但到底前世是在佛前伴了三十年的。
这三十年,不仅让她求来了一次重生,也磨平了她的性子。
从前那样乖张跋扈、爆竹似的脾气已然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和缓、镇定、多思。
比如眼前,面对顾沧澜的质问,她没有心慌意乱,反而很快镇定下来,捋出了头绪。
就算他重生而来,只要他不挑破,她便宁愿装傻不知道。
如此,就不必面对前世的种种,她在他面前还能留有最后一丝体面。
否则,她今生还有何颜面面对他?
转念又一想,即便他真的重生而来,知晓前世种种,那又如何?
她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他如何待她,她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倾尽一切去赎罪,去还他的命。
今生,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哪怕被他唾弃、被他憎恶,她亦心甘情愿。
这是她欠他的。
想到这,她顿感释然。
徐徐转身,她没有隐瞒,将今日之事如实告之:
“实不相瞒,今日之事幕后主使......是楚王萧元起,我亦是从楚王处得知。如今公子高中状元,必然遭人嫉妒眼红,公子还需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莫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虽如实告之,却隐瞒了自己曾参与一事。
只要他不当面挑破,她便还有余地自欺欺人。
再者,萧元起是顾沧澜此生最大威胁,她必须慎重提醒他。
话音落下,却见顾沧澜瑞凤眼微眯,浓眉紧紧拧起,将她锁在其中:
“仅此而已?”
沐子衿心如刀绞,他为什么如此问?
是想让她向他坦诚一切吗?
抱歉,她做不到。
“仅此而已。”
她垂着眼帘,不敢看他。
“告辞。”
匆匆撂下两个字,她在梅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她没看到,顾沧澜盯着她的双脚,一双手缓缓攥成了拳。
沐子衿一刻不停地离开了广明楼。
可那赤红如兔子似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梅香生得圆润,一双眼睛亦是又大又圆,她看了沐子衿一眼,再一眼,总觉得今日沐子衿与顾沧澜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从广明楼出来,她不经意就看到了对面二楼的萧元起。
挽着沐子衿的手紧了紧,她小声说:
“大小姐,您此刻不是应该跟楚王殿下在天香楼吗,怎么跑到广明楼去了?还有,您刚才说要还顾公子一个清白,您不算计他了?那二小姐的仇怎么办?”
随着梅香的话音落下,沐子衿心头一跳,也抬眸看向了天香楼。
萧元起仍站在刚才的位置,只是眉头紧锁,一双眼似淬了冰霜。
她赶紧垂下眼帘,敛去一众心事。
心里快速盘算着,要如何跟萧元起解释。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萧元起说,只是让所有人都看到顾沧澜与一个寡妇在白日里苟且,定会让他名声尽毁。
沐子衿要的便是这个,也只是这个。
她只想毁了顾沧澜的人生,并未想过将他抓进监牢,更未想过害他性命。
前世的这天,她看到顾沧澜被官差押出来,眼里的震惊不比旁人少。
她马上就问萧元起,不是只让他身败名裂吗,为什么官差会来?
当时萧元起说,他也觉得奇怪。
那寡妇能委身于一个状元郎,定然欢喜,怎么会报官?
直到那个雨夜,萧元起在马车上强要了她,像个狂徒一样地向她炫耀,顾沧澜是他弄死的。
她才知道,原来一切早在萧元起的计划之中。
顾沧澜死后不久,他的家人也全都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官府的人说,是盗贼半夜入室行凶。
那时沐子衿不明白,顾家本就清贫,为狱中的顾沧澜上下打点,也花光了所有积蓄,更是一贫如洗。
盗贼怎会如此没有眼色,偏偏相中顾家?
如今想来,难道都是萧元起的手笔?
可这仍然说不通。
顾沧澜与萧元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仅有的一点纷争,也是因她而起。
萧元起已经将顾沧澜逼入绝境,为何还要杀了他,甚至杀了他全家?
顾沧澜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大小姐?大小姐?”
梅香见她久不言语,担心地轻晃了晃她。
“大小姐,您怎么了?王爷还在等您呢!”
这位楚王殿下眼神总是透着阴狠与算计,梅香怕他。
沐子衿堪堪回神,压下心头疑虑,对梅香淡笑了一下:
“没什么,走吧。”
无论原因为何,沐子衿此刻能确定一点,萧元起是顾沧澜最大的威胁。
当然,也是沐家最大的威胁,此为后话。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
天香楼乃京城最大的茶楼,深受王公贵族、风雅文人吹捧。
这里没有嘈杂的高谈阔论、市井烟火,唯有琴声悠扬、诗情画意。
二楼雅间,沐子衿进入时,萧元起已然跪坐在矮几前,喝茶品茗,姿态闲适。
想必他已看见了,官差没有带走顾沧澜,反而将纪修然与那寡妇带走。
他的计划落空,不知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
论身份地位,他乃天潢贵胄,她不过国公府小姐,天差地别。
他想借机寻她的错处,寻国公府的错处,易如反掌。
何况前世沐家被满门抄斩,就是他登基后亲自下的圣旨。
沐子衿如今见他,又恨又惧。
眼下想要消除他的怒气与疑虑,唯有一个办法——
沐子衿走上前,深深一福,先为今日之事道歉:
“王爷恕罪,子衿前后不一,白白浪费了王爷的苦心安排。我知道,王爷此番都是为了我,今日却是我自作主张,都是子衿的错。”
萧元起喝茶的手一顿,目光直直地落在沐子衿身上。
从小到大,沐子衿最是乖张跋扈,虽然表面上敬着他这个王爷,但其实心底里多半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是太师的第一个嫡孙女,又是安国公府的第一个嫡长女,当今皇后娘娘的第一个亲侄女,从出生起就注定会得到许多偏爱。
加之她从小就生得明艳秾丽,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让人心头欢喜,爱不释手。
喜欢她的同时,不由得纵着她几分,亦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
还记得他与秦王对弈,她心爱的秦王哥哥输了,她便胡搅蛮缠地打乱了棋子,说这一局不算,根本没把他这个楚王当回事。
如今居然能如此恭顺地向他低头认错?
这事若放在从前,她只会说一句,“喂,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甚至懒得多解释一句。
这还是从前的沐子衿吗?
萧元起放下茶盏,上前伸手托了沐子衿的肘一把,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你我之间,何需行此大礼?倒显得疏远了。”
沐子衿借势起身,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与萧元起拉开距离。
“多谢王爷。”
萧元起的手擎在半空,僵了一瞬,很快便收回。
他却没有让沐子衿坐,端的是王爷的威严,转而道:
“可否告诉本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是一直看顾沧澜不顺眼,想要他身败名裂吗?”
沐子衿垂着眼帘,诚恳道:
“事已至此,不敢欺瞒王爷,其实之前我一直针对顾沧澜,是有原因的。”
“哦?”
萧元起瞥向沐子衿,眼带玩味。
沐子衿如实说:
“之前不敢将实情告知王爷,是因为事涉胞妹名节。”
“此事与你胞妹有关?”
萧元起满眼好奇,看起来全然不知其中细节。
之前不敢说出实情,的确是为了妹妹的名节。
然而沐子衿知道,此刻必须将事实全盘托出,才能抵消萧元起的愤怒。
在无法与他对抗时,她必须稳住他,至少仇恨不能在此刻结下。
她娓娓道来:
“王爷亦知晓,半年前,胞妹失足落水,此后便长睡不醒,变成了活死人。当时我在湖边捡到几封书信,上面都是些暧昧诗作。虽然未有署名,但通过比对笔迹,是顾沧澜无疑。我便认定,是顾沧澜与小妹私相授受在先,让小妹整日神思恍惚,这才害小妹失足落水,变成了活死人。
“从那时起,我便视顾沧澜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想要他身败名裂。凭什么他害得我小妹变成活死人,他却能依旧谈笑风生、潇洒快活?
“但直到近日我才知晓此事真相,虽然那些诗作的确出自顾沧澜亲笔,但他与小妹却是清白的,是有人想借顾沧澜的才气与书法,骗小妹的真心,顾沧澜亦被蒙在鼓里。如此想来,其实他亦是受害者,我又怎能再出手对付他,一错再错?”
沐子衿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
“故而今日我及时赶到广明楼,为的是弥补之前对顾沧澜所犯下的错,从今往后,亦不会再与他为难。因事出紧急,这才没来得及提前与王爷商议,是子衿的错,还请王爷责罚。”
说着,她又屈膝福了下来,一副懂事乖巧模样。
她相信,萧元起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当个长舌妇,他会令人不耻。
这样的沐子衿,让萧元起感到新奇的同时,心内微微一震,似春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原来如此。”
萧元起看着沐子衿,眸中滑过一丝意味深长。
他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一边斟茶,又道:
“起身吧,本王与你谋划此事,原也是为你,既然你说是误会,本王又怎会执着于此?幸好你及时赶来,这才未铸成大错。”
一句“原也是为你”,便轻轻松松将沐子衿的人情握在了手中。
“坐吧。”
他抬眸觑一眼沐子衿,施舍似的。
又问:
“本王倒是好奇,你又如何知晓错怪了顾沧澜?”
沐子衿福身谢礼,行至萧元起对面,缓缓落座。
她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一直错怪了顾沧澜。
但对萧元起,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不会被他猜忌。
再者,拿顾沧澜的诗作李代桃僵、与妹妹私相授受之人,与顾沧澜有关,她亦须保护,必不能让他人知晓。
思虑甚多,她良久才道:
“是......今日小妹突然梦呓似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细细调查了一番,这才知晓真相。”
也只有借用妹妹这个活死人的口,才能说得通了。
否则她针对顾沧澜这么久,都没能发现真相,亦无人告知于她,怎能突然间就知晓了?
萧元起点点头,轻啜一口茶水:
“哦?如此说来,简兮妹妹将要苏醒了?”
沐子衿微怔,随后才答:
“还不知。”
她怕萧元起会问那个人是谁,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意外的是,他却只字未提。
是给她留着体面,还是根本不好奇?
萧元起又问:
“可找太医瞧过?”
“未曾。因之前小妹也曾有过类似状况,但并未苏醒,此次也就作罢了。”
关于顾沧澜或是那个人的话题,就此结束了。
萧元起不再关心?
那前世又为何非要杀了顾沧澜?
正疑虑间,就见萧元起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刚才你说,浪费了本王的一番苦心,要我责罚于你?”
沐子衿心中咚的一跳,一阵冷意顿时袭遍全身。
萧元起这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钉在原地,下一刻就会上前将她拆吃入腹。
一如前世那个雨夜,她将顾沧澜的尸体挖出,他却命人将她掳到了马车上,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夺走了她的清白。
那晚的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问,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他给她的答案是,所有与萧元风有关的一切,他都要夺走,包括她!
从那一晚开始,她的命运急转直下,而所有的一切,都与萧元起有关!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得逞,该死的人是他!
然他是天潢贵胄,她与他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还需从长计议。
她呷一口茶水,压下心中惊涛骇浪。
再抬眸时,已然一副无辜乖顺模样:
“是。子衿知道王爷好心帮我,但其实我于王爷却有利用之嫌,王爷不与我计较,已是子衿莫大的福分。却又枉费了王爷的苦心安排,实是该死。子衿自当领罚。”
她乖乖承认自己有错,实际上也的确有错。
错的是,前世不该一厢情愿地相信萧元起,进而害死最爱之人,亦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沐子衿乖巧的模样再次取悦了萧元起,他将手放在桌上,一点一点往她这边探着。
沐子衿相信,倘若此刻她的手在桌面上,恐怕会被他抓住。
幸好不在。
萧元起的手探到一半,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像催命符:
“嗯,如此说来,本王的确有一点窒闷。你以为该如何补偿本王?”
沐子衿知道,所有与萧元风有关的,萧元起都感兴趣。
所以给他的补偿,只要是能抢走萧元风的,他都会满意。
沐子衿思虑片刻,道:
“过两日便是法华寺的春日宴,若是王爷不嫌弃,不如子衿陪王爷一同前往法华寺,赏花祈福可好?”
萧元起闻言,阴冷的眸果然一亮:
“甚好。”
前世这时的春日宴,顾沧澜已经被送 入大牢,等待审判。
因顾沧澜是祖父唯一的关门弟子,祖父也不相信顾沧澜会干出那种勾当,便去衙门问了。
然人证物证俱在,哪怕顾沧澜说他被陷害,亦是无法脱罪。
那些时日,沐子衿整日闷闷不乐,好像心被挖走了一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萧元起来请她一同去春日宴,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萧元风为了哄她开心,求了她好久,才让她勉强答应同他一起去春日宴。
毕竟在她心中,萧元风与萧元起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那日萧元起见他们二人一同出现,目光变得越发阴鸷。
只是那时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因此对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谁能想到,他才是她人生中最无情狠戾的刽子手。
离开天香楼,沐子衿一缕惊魂尤未安定。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却毫无头绪。
梅香惦记着她的脚伤,赶紧雇了辆马车。
路上遇到药铺,又买了金疮药和束伤巾。
马车上,梅香马不停蹄地帮她上药包扎,却见她心事重重,不知道疼似的。
又想起刚才在天香楼,她跟萧元起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大堆问号。
“大小姐,您刚才跟楚王殿下说的,可都是真的?”
沐子衿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梅香身上。
这个珠玉般圆润的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她。
哪怕她前世被打入冷宫,她亦相伴左右。
只是冷宫里日子艰难,梅香死前已瘦成了皮包骨头,再不似这般圆润可爱。
是她连累了她。
她忍不住轻抚了下梅香的脸颊,问道:
“刚才说什么?”
“奴婢是问,您当真弄错了,与二小姐私相授受的另有其人?所以刚才您才急得连鞋子都没穿就赶了来,是为了救顾公子,而不是害他?”
沐子衿点了点头:
“的确另有其人,不是顾沧澜。我已经害了他那么多次,不能一错再错。”
认定顾沧澜就是害了妹妹的凶手时,她怒火滔天。
但就算那人是他,他一没有亲手推妹妹落水,二没有教唆他人做此事,她根本奈何不了他。
怒意难平之下,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向他展开报复。
起初并无章法。
在他的茶水里放泻药,他像事先知晓似的,愣是一口没喝。
往他的馒头里放虫子,他却将虫子拿出去,继续将馒头吃完。
趁他不备时撕烂他的书籍,他却能将书上文章倒背如流。
偷了祖父的小试题目给他,想要栽赃陷害他作弊,他却光明磊落,索性退出考校,一字未答。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但每一次,沐子衿都没讨到便宜。
直到那次,他午休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沐子衿又一次从女斋偷溜进书院,用墨汁给他画了个大花脸。
印象中,那是她最得逞的一次。
午后的课上,所有学子都因为他的脸而忍俊不禁,唯有他一无所知似的,仍然一丝不苟地听夫子讲学。
夫子亦知他是被人捉弄,却单赞扬了他的求学态度,而对其他嘲笑之人予以斥责。
沐子衿听后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该高兴。
直到散学后,顾沧澜忽然朝躲在窗外偷窥的她射来一记眼神,且微勾唇角,送给她一记玩味的笑。
她才知道,原来从她在他的脸上作画时,他就什么都知道。
那一刻,沐子衿的心毫无预兆地狂跳了一下,竟感觉他虽然顶着一脸墨汁,仍是整个白鹿书院里最好看的男子。
那个明明知晓一切却带着纵容的笑,滚烫了她的心。
从那之后,她对他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她却一无所知。
只知道,她报复他的劲头渐趋消弥,取而代之的是整日想看到他。
仿佛一日不见他,就觉得这日子里少了些什么,似菜里忘了加盐,滚水里忘了放茶。
若不是妹妹依然沉睡,不断在提醒她,她几乎都快忘了,他是她的仇人。
亦是母亲的眼泪刺着她的心,才让她痛下杀招,有了前世那样的结局。
不过如今再度回忆往事,想起顾沧澜那个纵容的笑,她才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难道顾沧澜早就知道一切,所以才甘愿承受她的报复?
否则,他为何从未质问过她,为何屡屡针对于他?
“不是他?”梅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谁?大小姐又是如何得知?”
梅香想起刚才在天香楼时沐子衿说的话,疑惑地蹙眉:
“难道真的是二小姐梦呓的话?可二小姐又是何时梦呓的,奴婢怎么不知?”
梅香时刻跟沐子衿在一起,二小姐梦呓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沐子衿遣了她去看榜。
她眼珠一转:
“难道是在奴婢去看榜的时候?”
沐子衿心说,好梅香,你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知晓真相的时机。
重生之事,她自是无法向梅香解释。
此时正好顺着她的话,道:
“对,就是在你去看榜的时候,二小姐突然含混不清的梦呓了一句,我听到了一个名字,便叫人去查了。你猜那人是谁?”
梅香好奇地瞪大眼睛:
“是谁?”
沐子衿附在她的耳畔,说出了一个名字。
梅香震惊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良久才道:
“二小姐怎会与他扯到一起?”
这时候的梅香,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沐简兮会与那人有所牵联。
她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大小姐,二小姐当真梦呓了?那她是不是就要醒了?”
又自言自语似地说:
“若是二小姐真的能醒过来那就太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问二小姐便全都知晓了。”
哪里来的梦呓,不过是沐子衿为了不再牵连别人,而随口扯的谎。
她何尝不希望沐简兮赶快醒来。
但此刻沐子衿没有心情同梅香多说。
这一世,她只有两个心愿,一是保沐家平安,二是护顾沧澜周全。
重生而来,她必定不能再像前世那般愚钝,一切还需有个头绪,从长计议。
沐家出事在一年之后,尚有时间转圜。
而前世顾沧澜却在流放不久后便被萧元起杀死,算算日子,不过两月之余,时间紧迫。
今日之局虽然已破,但顾沧澜的危险仍在,她必须先查清楚萧元起欲置顾沧澜死地的原因,才能有的放矢,永绝后患。
之前以为,今日算计顾沧澜是她利用萧元起,但从前世结局来看,却像是萧元起利用了她。
若追溯起来,她对顾沧澜的敌意,要从她笃定他与妹妹私相授受开始。
想到这,她不由得想起了妹妹落水那日的情景,也想起了一个人。
若不是那个人,她不会毫不犹豫地认定,顾沧澜就是“凶手”。
她太相信那个人了。
可那人为何要误导她针对顾沧澜?
思虑片刻,她吩咐道:
“梅香,调头,去顾家。”
有些事,她需要去向顾沧澜当面求证。
然此时的顾家,亦不是前世的顾家。
从广明楼离开后,顾沧澜便马不停蹄回到了自己的家。
此刻的顾家,鞭炮声隆,门庭若市,干净的小院里挤满了邻里,还有高门大户遣人来说媒的。
顾沧澜高中状元之后,友人便将他拉去了广明楼,是弟弟顾景鸿赶回来报信。
此时见他回来,所有人立刻将他围了起来,一时间祝贺声不绝于耳,比过年还要热闹。
顾沧澜向来是个冷静克制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此刻心中焦急,仍是若无其事地与众人客套寒暄。
谦逊恭让,进退有礼,加之他生得一副好容貌,越发让人对他青眼垂涎。
母亲安荷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顾沧澜望着母亲早生的华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那是他前世流放那日,母亲抱着他痛哭,说什么也不肯让官差带走他。
直到他走出三五里,母亲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至晕倒在路边。
那时他身披枷锁,镣铐束脚,官差手执皮鞭驱赶,他想回去扶起母亲都不能。
此刻终于再见母亲,他无声地收紧手臂,将母亲拥进怀中。
他被害死后,做了三十年的鬼,整日像缕风一样拂过这人世间,什么都抓不住。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在他死后发生了什么。
顾家所有人都被害死!
那夜,他魂游至顾家上空,亲眼目睹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人一个个倒在蒙面人的刀下。
鲜血染红了小院,浓烈的血腥气在空中久久弥漫。
他想冲下去掐死那些凶徒,却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什么盗贼夜入劫掠,分明是杀人灭口!
如今托沐子衿的福,他重生了。
今日在放榜时分,拥挤的人群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的心神也仿佛被狠狠地撞击。
再睁眼,才发现自己带着前世几十年的记忆回来了。
这一世,他必不会白来!
原本他无需去广明楼再经历一次前世之事。
但他就是想去看看,当他没有中计,安然无恙地从广明楼出来时,沐子衿和萧元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却没想到,沐子衿也重生了。
如此甚好!
借口母亲身体欠佳,他让父亲与弟弟妹妹送走了前来祝贺之人,便将母亲拉进了房中。
关起门来,他并未向母亲说明自己重生之事,只是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母亲这才知道,他竟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你......你怎知......”
望着母亲眼中隐忍又伤痛的泪,顾沧澜满是心疼。
这十九年来,母亲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心酸忐忑。
顾家所有人的死,也都与这个秘密有关。
他握住母亲的手,哑声道:
“儿时便见母亲时常偷偷看一样东西,时而轻笑,时而落泪。
“从前不懂事,我曾偷拿那东西看过,却瞧不出什么特别。
“但随着年岁增长,随着阅历学识加深,我才越发知晓,那不是一样寻常的物件。
“加之母亲每每看我的眼神......我便知晓了。”
安荷死死抓住顾沧澜的肩膀,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儿啊——”她痛呼一声,“是娘对不起你......若不是为娘出身低贱,你又怎会受尽苦楚?你是他的孩子,本该锦衣玉食、尽享荣华的啊!”
顾沧澜眼含热泪,声音颤抖:
“娘,不是您的错。您当初大可以用一碗堕 胎药解决掉孩儿的,可您还是把孩儿留了下来。”
但有错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后面这一句,顾沧澜放在了心里,没有宣之于口。
他知道,母亲对那个人一直存有感情,他不会让母亲为此事耿耿于怀。
该做的事,他自会去做。
身世的秘密终于有人与她分担,安荷抱着顾沧澜哭得不能自已。
这么多年,她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既害怕被顾沧澜知道,又期待那个人能回来寻她,将他们母子带走。
每每看着自己这个如此出众的儿子,安荷更多的是愧疚。
若他跟在那个人的身边,何需寒窗苦读,何需受这人间疾苦?
她的心一直是矛盾的,直到刚才听见儿子的计划,她的思绪却陡然清明几分。
“沧澜,你是说......你要与他父子相认?”安荷满心疑问,“为何?”
安荷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个贪图富贵之人。
何况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追问过半个字。
说明他对此根本没有介怀。
如今高中,他却突然告诉她,要与那人父子相认,还要他们全家尽快离开京城。
难道是怕他们会成为他的阻碍?
不,她的儿子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顾沧澜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母亲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但他不能让前世重演,一旦他的身世曝光,等待顾家人的,必定是与前世同样的结局。
思虑片刻,他说:
“母亲,你可还记得半年前,母亲病重,需要极贵重的老山参入药。
“那时家中为了给您治病,已花光所有积蓄。
“景鸿便偷拿您的东西去了当铺,您发现之后,拼了命地让我把那东西找回来。”
他压低了声音:
“就是那日,我在当铺门口,遇见了楚王,亦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萧元起。
“他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接下来的话,不必他再多说,母亲震惊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母亲虽然出身贱籍,但堕入贱籍之前,却是县令家的小姐,亦是个知书达理之人。
若不是外祖被 奸人所害,母亲如今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
有些利害关系,母亲自然懂得。
“他看到了......”安荷不可置信地喃喃着,又倏尔睁大双眼,“所以,他知晓了你的身份?”
顾沧澜点头:
“母亲,若你是他,会如何做?”
安荷眼中的震惊在扩大,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抓住顾沧澜的衣襟,又急又惧:
“沧澜,我们一起走,这京城咱们不待了,咱们回江南去,离这远远的......”
顾沧澜反握住母亲的手,眉头深锁:
“娘,除非我死,否则他不会安心。”
安荷瞬间就明白了顾沧澜的苦心,为何要与那人相认,为何要安排他们尽快离开京城。
如果他一直站在暗处,就会给有些人可乘之机。
相反,若是他公开身份,那些人才不敢对他轻易下手,他才能换得一线生机。
但她和顾家人将成为他的软肋,成为潜在的、对他最大的威胁。
再者,若那个人知道她早已不再为他守身如玉,又会如何对待她和顾家人?
她不愿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但却不得不想。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为了他们的安危,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安荷明白,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便别无选择了。
她点头:
“好,娘知道了。娘听你的,我们马上就走。”
又担忧地望向他,布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捧起他年轻的脸庞,看了又看:
“娘的好儿子,以后娘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好好保重,别让娘担心,嗯?”
顾沧澜想起前世母亲躺在血泊中的情景,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
“娘,您也保重。”
他们彼此都清楚,此一别,也许今生再难相见。
也许会有再见那日,但到那时,也难复从前。
然与母亲和家人的安危相比,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母子俩在屋内叙话,顾青临则带着一双儿女在院中打扫。
他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顾景鸿和顾梦璃打扫完院子,过来问顾青临,今日晚饭吃什么,是不是该吃顿好的为兄长庆祝一下。
顾青临收回目光,看向一双儿女时,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
“走,爹爹带你们买肉去,今晚自要为你们兄长庆祝,咱们吃炙肉,可好?”
父子三人说笑着离开了小院。
可孩子们脸上却只洋溢着欢快的笑,看不到父亲眼中那抹沉重的悲怆。
沐子衿赶到顾家时,两扇黑漆木门虚掩着。
她戴着帷帽,示意梅香前去叫门。
梅香扶着她,目光从门缝往里探了探,又瞧了瞧四周,却没有动。
而是小心翼翼道:
“大小姐,就算您之前错怪了顾公子,也不必非得亲自来找他说和吧?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若是叫有心人看了去,您的名节......”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到外男家中与之相会,还不知道要被渲染成什么样子。
大小姐之前的名声就不太好。
因为她不爱文,喜欢舞刀弄枪,旁人就说她行为粗鄙、没有教养。
又因她特立独行,心思单纯,不擅与人交往,旁人就说她鼻孔朝天、目中无人。
因大皇子对她钟情不二,又有人说她手段了得、狐媚放 荡。
诚然,大小姐平日里的确是骄纵了些。
但在梅香眼里,她却善良可爱、直率泼辣,比那些肚子里全是九转回肠的小姐们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可小姐的好,了解她的人看得见,不了解的人却怎么都看不到。
她不想自家小姐又给旁人添了谈资。
哪怕顾沧澜是新晋状元郎,那跟她家小姐的身份地位也是差了好大一截呢。
就算小姐对他有意,也不该纡尊降贵地亲自前来,好歹也得等顾沧澜主动不是?
再者说,这事若是被秦王殿下知道了,那还了得?
梅香本意不愿她来此,但沐子衿却坚持,她只能劝了又劝。
此刻见梅香不动,沐子衿索性亲自上前扣响了门扉。
院子里很快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门开了,来人正是顾沧澜。
眼前人一身熟悉的绯红衣裙,虽然戴着帷帽,但顾沧澜还是一眼就认出,正是刚刚在广明楼见过的沐子衿。
何况她身边还站着梅香。
他略一沉吟,什么也没问,便侧身将二人让进了院子,赶紧关闭了大门。
就在大门关闭的一刻,巷口处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妒意十足的脸。
“瞧清楚了吗?”
车内女子锐声问。
车外站着的丫鬟垂首,恭敬又气愤道:
“瞧清楚了,那丫头正是梅香,那个戴帷帽的,定然是沐家大小姐,不会有错。”
车内女子骤然攥紧车帘,咬牙切齿:
“好你个沐子衿,人前做出一副跟顾公子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模样,人后却暗度陈仓?她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
丫鬟亦附和道:
“小姐,定是她瞧见顾公子高中状元,后悔了过往的所作所为,也想来个榜下捉婿!毕竟顾公子耀眼,京中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沐子衿也不是个瞎子,此时应是缓过神来了。”
想了想又说:
“难道......之前她处处针对顾公子,其实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闻言,车内女子脸越发白了。
见自家小姐久久不动,丫鬟忍不住低声问:
“小姐,现下该如何,要给顾公子的礼,还送么?”
女子猛然甩下车帘,怒气冲冲:
“走!”
顾家院中,沐子衿摘下帷帽,略显急切道:
“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事涉妹妹名节,亦涉萧元起。
尽管一路上她已尽量避人耳目,但仍当防隔墙有耳。
好在她只乘了一辆临时雇来的极普通的马车,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话音刚落,就见一妇人从正堂内走出来。
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她身姿依旧婀娜,面容极耀眼。
岁月只给她添了浅浅的痕迹,却难掩她的倾城之色。
顾子衿内心惊叹之际,又将目光移到顾沧澜脸上。
这应是他的母亲吧,难怪顾沧澜生得这般俊美无双,原来是随了母亲。
安荷似是也没想到,家中竟会突然来一陌生女子,不由看向了顾沧澜。
顾沧澜只说这是沐姑娘,简单给二人做了引荐,便将沐子衿请去了正堂。
安荷说她去给二人煮茶,笑着去了厨房。
前世,沐子衿并未见过顾沧澜的母亲。
如今一见,想起前世顾家人的遭遇,内心不由得悲伤。
思绪飘浮间,只听吱呀一声。
她猝然回神,就见顾沧澜关闭了房门,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瞬间就想起了广明楼雅间内,他对她做的事,心旌狠狠一晃!
“顾公子,你关门做什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