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小富安小薇的其他类型小说《小富即安?不,本公子意在天下陈小富安小薇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堵上西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读书、读书、读书,”“你明明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却非要逼着他读书,”“这下好了,跳楼了,人没了,你满意了么?”花溪别院南院。老夫人一改昔日温雅模样,她颤巍巍伸出手指着面前羞愧垂头的老太爷,那双老眼里仿佛要喷出了火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怒斥道:“即安需要读书么?”“这些年我开阳神将府虽说稍有没落,就凭这花溪别院和别院外那千顷良田,保即安一世无忧有问题么?”“陈临渊,你是老糊涂了!”“这孩子一出生女皇陛下下旨赐名小富字即安,你不懂这名字的意思么?”“你读了一辈子的书,这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就问你现在怎么收场?”“……”偌大的花溪别院,因少爷的死和老夫人的怒,所有的下人们皆噤若寒蝉。翠红双手紧紧的捏着衣摆站在卧房的那张床前,心里紧张...
《小富即安?不,本公子意在天下陈小富安小薇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读书、读书、读书,”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却非要逼着他读书,”
“这下好了,跳楼了,人没了,你满意了么?”
花溪别院南院。
老夫人一改昔日温雅模样,她颤巍巍伸出手指着面前羞愧垂头的老太爷,那双老眼里仿佛要喷出了火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怒斥道:
“即安需要读书么?”
“这些年我开阳神将府虽说稍有没落,就凭这花溪别院和别院外那千顷良田,保即安一世无忧有问题么?”
“陈临渊,你是老糊涂了!”
“这孩子一出生女皇陛下下旨赐名小富字即安,你不懂这名字的意思么?”
“你读了一辈子的书,这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就问你现在怎么收场?”
“……”
偌大的花溪别院,因少爷的死和老夫人的怒,所有的下人们皆噤若寒蝉。
翠红双手紧紧的捏着衣摆站在卧房的那张床前,心里紧张极了。
主要倒不是床上的那具尸体。
而是来到别院侍候少爷十三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发怒。
老夫人为了一个私生子对老太爷发如此之大的脾气……许是因为少爷从小就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缘由吧。
毕竟这十三年来远在帝京的老爷仅仅只回来了两次。
那两次老爷与少爷说的话只有两句。
第一句是‘嗯……又长高了一点。’
第二句是‘你这辈子就呆在临安吧,读不了书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言语间并没有父子之间的温情。
在翠红听来甚至没啥感情。
想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听说在帝京神将府里的那位大夫人家世并不简单,性子还颇为强势,对于老爷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这件事显然是介怀的。
老爷对这个私生子的态度极为冷淡,既然说了少爷这辈子就呆在临安,想来这已是大夫人最后的底线。
至于读不了书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句话大抵指的是少爷没本事就不会引来大夫人的关注。
大夫人懒得看花溪别院一眼,帝京的开阳神将府就能安然一点。
还好有老夫人。
听说少爷一出生就被老夫人带来了临安,在老夫人的宠溺之下,少爷荒唐了十七年——
说是荒唐其实也算不上。
少爷就是喜欢玩耍罢了。
比如斗蛐蛐。
比如蹲在树下看蚂蚁。
也比如……这两年随着年岁增长,他喜欢在春夏之交去青鱼巷子的茶楼上看临安城里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
若说品性,在翠红看来少爷的品性并不坏。
他从来没有仗着神将府或者花溪别院少爷的身份去做恶!
他的胆子很小。
他的内心很是脆弱。
也很善良。
比如对这花溪别院的下人们,少爷从来就没有少爷的架子。
大抵也正是如此,两年前老爷回来与老夫人有过一番长谈,翠红路过,听到了老爷说的几句话——
“即安太单纯,性子太懦弱,去了帝京有害无益,就让他这辈子生活在临安吧。”
“再过两年他便十七,安家有女现已及笄。”
“虽说这姑娘的才华越来越高,但那桩婚事有婚书为证,安家可是书香门第,安老大儒当不至于反悔。”
“孩儿回到帝京之后去再去拜访一下安老大儒,两年后将即安的婚事办了,也算是圆了娘的心愿……”
翠红依旧望着窗外,微微一叹,心想安家的那位小姐而今的名声可大得不了,就算是这临安城里,也早已有了关于她的传说——
不仅仅是文学上的才华!
更有她愈发长开了的绝世的容颜!
天下有四美。
那位安家小姐便是四美之一!
这样的女子,是少爷能够配的上的么?
现在想这些已是多余,少爷他……已经死了。
哎,翠红垂头,为服侍了十三年的少爷而悲。
少爷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老夫人曾经也是请过先生的,其中便有临安书院最有名的江老夫子。
可就算是江老夫子,这位老先生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仅仅教会了少爷三十个字!
江老夫子羞愧离去,听说连老夫人给的束脩都悉数退了回来。
还带了一句话:‘老夫有愧,实无能雕琢如此美玉,望老夫人往后对外人提起时候不要说老夫曾经当过即安的先生。’
那年少爷十二岁。
犹记得老夫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沉默了许久。
那天阳光正好。
老夫人看着在榕树下斗蛐蛐的少爷看了很久。
一笑。
一叹。
也说了一句话:‘是啊,小富即安,如此般快乐长大,懵懵懂懂活一辈子……也挺好!’
就这样,老夫人再也没有给少爷请过先生,少爷又快乐了五年。
直到三个月前。
在帝京翰林院任职的老太爷告老返乡回到了临安。
听说老太爷在翰林院担任伺读一职,学富五车,几与大周朝的五位大儒齐名……那学问肯定是极高的。
见这孙子——就算是私生子那也是孙子——已是舞象之年却整日游手好闲,老太爷心里自然不太倘然。
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太爷有如此之高的才学,当然是希望少爷多少也能有几分文气的。
“没有不可雕的朽木!”
“何况他未必就是朽木!”
“他以后许会进京,绝不能如现在这般粗鄙,那会被帝京的那些人笑话的!”
大抵就是这样了。
少爷失去了欢乐,被老太爷关在了书楼,就在昨晚,少爷从书楼的三层楼上一跃而下……
临安城几乎所有有名的郎中都被老夫人请到了别院。
少爷头着地。
书楼下本是花园,泥土松软,可偏巧有一块石头。
少爷的头就偏巧撞在了那块石头上。
伤口很小,但郎中们折腾了一宿,至天明,尽皆摇头离去。
“气已绝,无力回天,准备后事吧!”
少爷死了。
老夫人勃然大怒。
老太爷……手足无措。
老太爷错了么?
这大抵就是望孙成龙吧。
就算成不了龙,成一条蛇也行。
毕竟是私生子,神将府的爵位财富自然与他无关,倒是这花溪别院和别院的产业都是老夫人来到临安之后置办的。
老夫人很早就定了调,这些都是他的。
确实可保他一世富贵。
若能再多一分才气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了,这或许就是命吧。
有什么想不开要去跳楼呢?
就在翠红垂头叹息之际,耳畔忽有一个声音传来——
“这……这是哪里?”
“快……快扶我起来!”
翠红豁然一惊,扭头,双眼猛的一睁,面色唰的一白,衣摆捏得更紧!
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苍白如纸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上的那双原本紧闭的眼此刻是睁着的!
依旧那么清澈。
清澈中带着几分疑惑。
翠红松开了捏着衣摆的手,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儿,却依旧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她仅仅犹豫了一息,转身就向门外冲了出去。
“老夫人,老太爷,少爷他……”
老夫人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怎么了?”
老太爷一步上前:“他怎么了?”
“少爷他、他好像活过来了!”
依床头而坐。
眼前是三副陌生的面孔。
三双眼睛皆紧紧的盯着他,眼神里有惊讶、有欢喜、有激动,还有庆幸。
脑子里的记忆涌现,陈小富意识到自己这是穿越了,也知道了他们是谁。
稳了稳心神,他看向了那个满头银发的、热泪盈眶的慈祥老妇人,她是这前身的奶奶,便也是自己这一世的奶奶了。
记忆中自己是由这位老奶奶养大,却又说不上太亲密。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好像对自己很是疼爱,却偏偏又若即若离。
她住在花溪别院的东院,自前身六岁之后,她来南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最近这两年,她甚至有时候一个月也没有过来一次。
偶尔过来也只是在这院子里走走,看前身斗蛐蛐,问一问冷暖,需不需要再添点衣物什么的。
祖孙二人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
这种疏离来自于十一年前,前身六岁时候。
帝京开阳神将府的那个不负责的父亲与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十一年前的那个春天回来了一次,带着他们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也就是前身名义上的弟弟和妹妹。
那个弟弟五岁,妹妹只有三岁。
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这个身份也就在那年。
这话是弟弟说的。
弟弟名叫陈宥宁,斗蛐蛐输了,他竟然大怒,指着前身的鼻子大吼:
“陈小富,你这个私生子竟然敢赢我!”
而后,他一脚将前身的蛐蛐踩死,又指着前身的鼻子吼道:
“你别叫我弟弟,你这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凭啥叫本少爷弟弟?”
“本少爷可告诉你,将来开阳神将是我陈宥宁继承,神将府是我的,这里……这花溪别院我很喜欢,也是我的!”
“至于你……给本少爷牵马都不配!”
前身呆立当场。
当父亲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离开花溪别院的时候,他爬到了那颗榕树上,透过榕树浓密的叶子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开,直到不见踪影依旧没有下来。
他望着通往帝京的那条官路望到月上中天。
没有人看见他泪流满面。
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心里所想就是去帝京,找那个冷漠的父亲——
不是求他收留,而是想要问问他究竟是不是私生子。
问问他的母亲是谁。
母亲她在哪里?
还好奶奶并没有走。
奶奶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私生子和母亲这两件事成了他心里的结,某次他去了东院找了奶奶很认真的问了问。
奶奶惊诧当场。
而后抱着他,并没有否定他私生子这个身份。
奶奶说……
“即安啊,既然你知道了,奶奶也不瞒你。”
“你的母亲她啊……她在诞下你的时候就死了。”
“你有奶奶,奶奶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就算是你那弟弟陈宥宁也不行!”
听说奶奶给父亲去了一封信。
那个弟弟被父亲责罚,至于如何责罚的却不得而知,也算是奶奶为前身主持了一个公道。
那些记忆如潮水一般在脑海中掠过。
视线游弋,落在了那满头白发的老人脸上。
这是一个面容消瘦的老人,原本应该是矍铄的,此刻却很是萎靡。
萎靡的皱褶中这时候却又渐渐生起了几许生机,就连他的那双老眼似乎也多了几分炯炯的神采来。
他是陈小富的爷爷,三个月前才从帝京回到这里,相处便仅仅只有这三个月,远远没有奶奶来的亲密。
不,
压根就没有亲密。
脑子里甚至涌上了一股子的厌恶情绪,便是他逼迫着前身读书了。
陈小富瞬间将这股情绪挥去,他甚至冲着这老人眨了眨眼睛,又笑了笑。
这虚弱的笑很是勉强,甚至有些难看,却释放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善意——
对于读书,现在的陈小富自然是不会排斥的。
对于老太爷的良苦用心,他也是能理解的。
陈临渊顿时一怔。
老夫人也是一愣。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旋即欢喜,老夫人取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落在了陈小富的额头。
她显然误解了陈小富的意思:
“好!”
“活着就好!”
“孩子,咱不读书,”
“这辈子谁敢叫你读书奶奶就杀了谁!”
老夫人扭头瞪了陈临渊一眼,“你也一样!”
“来人、来人……”
“快去将回春堂的张神医请来!”
“将这屋子里的书……还有笔墨纸砚,全给老身搬出去扔了!”
“即安,”
老夫人坐在了床头,老眼里满是温柔:
“别怕,有奶奶在,谁也不能再强迫你读书。”
“这偌大的别院还有那些产业都是你的!”
“咱不需要用读书这破事来光宗耀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等你将养好了身子,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奶奶这就派人去给你抓蛐蛐,将临安城所有的蛐蛐都抓来,往后啊你可万万不要起了轻生之意,你会把奶奶给吓死的!”
陈小富虚弱的抬起了手。
摆了摆手:
“不要蛐蛐。”
“那你要什么?”
“奶奶,爷爷,我想静静。”
“静静?是李员外的女儿李静静还是张通判的女儿张静静?你喜欢哪个?奶奶这就叫人上门提亲!”
“……不是……我只是想要安静一会。”
……
……
三人离去,并没有走远,就忐忑的站在窗外。
有阳光从窗棂洒落,细碎了一地,陈小富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这房间。
房间颇大,古色古香。
身上盖着的是缎面的被子,柔软,也很温暖。
穿越这么神奇的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虽说是个私生子,但显然衣食是无忧的。
对于这个身份陈小富并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却能决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路……
脑子里忽的冒出了一个令他极为难受的词——绝路!
绝路从何而来?
未婚妻,
安小薇!
原主从书楼的三层楼跳下,真正的缘由并非陈老太爷逼迫他识字,而是因为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陈老太爷从帝京归来,带来了安小薇给他的一封信。
原主识字不多,那封信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信封里除了信之外还有一张纸。
纸上是一副对联的上联。
原主也是不认识的,当然更别谈对出那副对联的下联了。
自己是个目不识丁的私生子,
人家却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不仅仅才高八斗还有倾国倾城之貌,听说帝京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从北门沿朱雀大道可排至皇宫……
一个是地上的蝼蚁,一个是空中的皓月。
便是自惭形秽的绝望吧。
原主一跃而下,自己就这么来了。
等休养一些日子得去看看那封信和那道上联。
陈小富心里默念:
‘她若有情,我替你圆房。’
‘她若无情……天下不是有四美么?另外还有三个不是?’
‘兄弟,放弃一棵树,哥为你造一片森林。’
困意涌来,
闭眼,陈小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安然而眠。
凤历十六年四月二十六。
位于大周王朝江南的临安已然入了夏。
这是陈小富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三天。
头顶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只是被那郎中剪去的那一撮头发尚短,若是从高处看去便显得有些突兀也有些滑稽。
与这张总算有了几许血色的清秀文静白皙的脸很是不配。
故,翠红在给他梳理头发的时候便将周围的长发给挑了那么少许在头顶上挽了一个发髻。
用一根桃木簪子别住,完美的遮掩了那一撮短发的瑕疵,让铜镜中的少年郎看起来干净利索还很是帅气。
摸了摸这张小白脸,陈小富并不是太喜欢。
有点娘。
得晒黑一点,方能表现出雄性的阳刚。
这身子骨的底子本就很弱,再加之在床上躺了十余天的缘由,从房中走出,陈小富觉得脚下有些虚浮。
得锻炼锻炼了,其余都是虚的,唯有强壮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其实这花园早已看过。
入恭的时候看的。
很大,很美。
偌大的花园大抵占地有三五亩,其间有奇花异草,有假山荷塘,也有小桥亭台。
与上辈子见过的苏园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表现的皆为精致二字。
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缓缓而行,左右便是花圃,有阵阵花香扑鼻,有只只蝴蝶翩翩。
后花园里很安静——
老夫人早已下令,少爷需要静养,南院除了翠红和老黄,所有下人不得入内。
翠红是他的贴身丫鬟。
老黄……
老黄是花溪别院南院的门房。
他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跛了一条腿的胡子拉碴的酒鬼。
似乎也是这花溪别院里除了老夫人和老太爷之外对他最上心的人。
因为从醒来到现在的这十三天里,老黄来过他的房间十三次!
只有第一天他是在傍晚跟着翠红来的。
其余十二天,他都是深夜时候偷偷来的。
他以为陈小富已入睡,却不知道陈小富是在装睡。
时差还没倒过来。
就在陈小富眯着的眼缝中,借着窗外明亮的月色,陈小富能看见老黄的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里的那一抹温情。
那十三天,老黄没有喝一口酒。
第十三天,也就是昨夜,老黄杵着一根拐杖在他的床前低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哎……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不管如何,你都需要学点武功来防身了。”
好事坏事指的是什么?
自己活过来当是好事才对,老黄的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莫非是帝京开阳神将府的那位见自己已长大怕自己与她的儿子争夺神将府的家产意图对自己不利?
武功?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武功,只有蛐蛐,蚂蚁和那些穿着长裙的临安姑娘的白皙的脚踝。
对于武功陈小富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刀枪不入显然不科学,轻功……这更不科学。
但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科学这个东西似乎本身就不太科学。
老黄若是今晚再来,得问问他关于武功的事。
至于帝京那边可能的危险,这确实需要多加注意。
就在陈小富如此想着的时候,前方有“呀”的一声传来。
抬眼看去,翠红穿着一身水绿长裙,手里端着托盘从那照壁后走来。
少女的声音略带责备:
“少爷,老夫人说过,你需要在房间里静养!”
陈小富微微一笑。
就是这么一笑,恰有一缕朝阳洒落在了他的脸上。
于是那笑就有了温度,也有了颜色。
温度有些炙热,颜色仿佛很是斑斓。
便令翠红顿时一滞。
接着一痴——
以往的少爷极少会笑。
就算是笑也颇为牵强。
翠红知道那是少爷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之后,曾经所有的希望、期盼、还有幻想尽皆破灭所导致的……许是绝望吧。
也或许是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
总之,翠红从五岁进入花溪别院陪伴少爷至今,极少有见过少爷笑的时候。
尤其是真正的开心的笑。
此刻她却见着了。
那俊美的脸如这院中的花一般绽放开来。
不!
在那一瞬间,翠红分明觉得少爷的笑比那满园的花都要好看。
以至于她在呆了三息之后连忙羞涩垂头。
“翠红,”
“啊,奴婢在。”
翠红抬头,陈小富正负手而立,正望着东方屋顶上刚刚冒出的那艳红的朝阳。
她又惊呆了!
少爷一身白衣胜雪。
一头长发垂肩。
昔日里似乎从来没有站直的腰,这一刻竟然比抄手回廊的那柱子还要笔直。
比后山山顶那处道观前的那颗青松还要挺拔!
少爷他……死而复生,似乎变了!
莫非是他看透了生死,接受了那私生子的身份,能够坦然面对?
曾经陪同老夫人去那道观许愿。
老夫人说只求少爷一生平安。
那老道士说……他又不叫陈平安。
他叫陈小富,若皆坦然,他小富即能安!
若皆放心上,他……命运多舛!
翠红听不懂。
尤其是那个‘皆’字。
老夫人沉默数息似乎懂了,于是下山,再也没有去过那后山上的那处破烂的道观。
“躺的骨头都松了,我想出去走走。”
陈小富的话将翠红飘荡的思绪给拽了回来,她顿时清醒,果断摇头。
“老夫人的话奴婢不敢违背,少爷您大病初愈,张神医昨儿个来的时候也交代过,少爷这些日子最好不要见风。”
收回视线,翠红端着托盘向后花园那处荷塘边的凉亭走去。
“就在这院子里走走。”
将托盘放在了凉亭里的那张石桌子上,翠红转身,快步向陈小富走去。
“奴婢扶你,就在这用早点吧,等再过些日子痊愈了,奴婢再陪少爷出去走走……”
翠红搀扶着陈小富向凉亭而去,想了想,又道:
“若是少爷寂寞,那几只大将军二狗子还给少爷养着,说养得很好,待会奴婢就去将它们取来给少爷玩耍,如何?”
本以为少爷会欢喜点头,却不料少爷摇了摇头。
“叫二狗子将它们放了吧。”
翠红又愣了一下,“……那可是少爷的心头肉!”
陈小富摆了摆手,抬步迈入了凉亭,一撩衣摆坐下。
“少爷现在不喜欢那玩意了。”
翠红愕然。
“那、那少爷现在喜欢什么?”
陈小富沉吟三息,忽然扭头看向了翠红,脸上的笑意又如花一般绽放:
“少爷我想看看书。”
陈小富真想去书楼看看书。
一来这原主脑子里的信息太少,他需要通过看书去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二来……未婚妻安小薇给他的那封信还在书楼,他想去看看,看看这个未婚妻究竟写了些什么。
翠红却被吓了一大跳。
她身子一震,小嘴儿陡然张开。
明明晴空万里。
她所感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
看书?
少爷竟然想要看书?!
这怎么行?
“少爷,您这是要吓死奴婢!”
“此事万万不可!”
“您、您还是斗蛐蛐吧,老夫人看着您斗蛐蛐方能安心。”
“至于看书……”
翠红心想你都识不了几个字,看什么书啰?
“看书还是算了,伤神。”
陈小富那双修长的眉微微一扬,嘴角微微一翘,收回的视线落在了餐盘上。
一盅燕窝。
一碗粥。
一个煮鸡蛋。
还有两碟小菜。
肚子有些饿了。
饭得先吃。
陈小富用饭,翠红站在他的身后还在为他刚才的那句话惊诧——
少爷因被迫读书不惜从书楼的第三层跳下以寻死!
还好少爷福缘深厚,这临安城那么多的郎中都断定他死了,他偏偏自己活了过来。
老夫人说,活着就是最好的。
即安……他已小富,多求一分都是莫大的罪过。
可现在,少爷竟然不喜蛐蛐而说想要看书!
翠红心里又莫名一慌。
少爷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这件事呆会得向老夫人和老太爷禀报才行。
“吃饱了没有?张大夫说饮食需以清淡为主,食七分饱即可。”
“嗯,明儿个早饭再给我多加一个蛋。”
“……好。”
翠红收拾了碗盏,转身正要离去,却又止步回头说了一句:
“少爷,要不待会奴婢去给少爷请个戏班子来给少爷唱戏如何?”
陈小富摆手:“不用,你去忙吧,我再坐会。”
“……好。”
翠红抬步离去,陈小富再次梳理着记忆。
记忆中有用的东西并不多,却也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曾经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某个朝代——
虽叫大周王朝,却不是姬姓的天下,自然是没有周文王姬昌周武王姬发的。
它是女皇陛下的!
女皇陛下姓周,开国仅十六年余。
至于其它,原主的记忆中便没有了。
陈小富起身,转身,也离开了凉亭。
还没有适应这柔弱的身子,他走得有些慢。
走过照壁,跨过那道月亮门。
四处依旧寂静。
循着脑海中对那处书楼的印象,他出了南院的大门。
大门的左边有一间耳房,那便是门房老黄的居所。
耳房的屋檐下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记忆中老黄几乎成天都躺在那把椅子上,一边就着花生米沽酒一边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的天。
一年四季皆如此。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
那是一个孤僻的人,与原主的交流几乎是没有的。
他似乎就是在履行着门房的这个职责,可现在看来他在别院的地位似乎颇高,对自己也非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冷漠。
椅子上没有人,也不知道今儿个他去了何处。
陈小富没有多想,转身向北院而去。
没多久,陈临渊陈老太爷与老夫人来到了南院。
片刻,南院沸腾。
“即安呢?”
“翠红,即安去哪里了?”
“快快叫家丁搜寻,跳荷塘里找,莫非他又寻了短见?”
半个时辰过去,数十家丁将南院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未见陈小富的影子。
老夫人面色煞白,死死的盯着翠红。
翠红噗通一声跪下,汗如雨滴。
片刻,她忽的抬起了头来:
“老夫人,少爷他……他许是去书楼了。”
老夫人顿时一惊:“他去书楼干什么?”
“……少爷说,说他想看看书。”
……
……
书楼位于花溪别院的北院,高三层。
望了望书楼的飞檐,陈小富抬步走了进去。
花溪别院虽大,下人也不少,但此间真正的主人是老夫人和他这个私生子。
许是当年老夫人对这个刚出生的孙子还是抱有几分期盼,在修建别院的时候便在北院建了这处书楼。
至于里面的书是从哪里来的记忆中并没有,只知道里面的藏书很多,藏了些什么书……记忆中也没有。
走入书楼的第一层,里面整齐的摆放了一圈书架,中间有一张矮几,矮几前有一面蒲团。
绕着书架缓缓而行,时而驻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一翻,陈小富的那张漂亮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些疑惑。
就这么走马观花的看了半个时辰,他眉间的皱痕消散了少许——
字,有的书用的是小篆,有的书用的是隶书,也有的用的是小楷,其中有那么两本新一点的书用的字竟然有几分草书的神韵。
这些字,他都认识!
在这第一层已经看见了一本《诗经》。
犹记得《诗经》共有三百一十一篇,其中六篇仅有标题而无文辞,故实际的诗歌是三百零五篇。
可陈小富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本诗经仅仅只有一百二十四篇。
当是残本。
这已足以能说明这个世界的文化与上辈子是相似的,甚至相同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偏了。
如此想着,他抬步上了二楼。
看了看二楼的那些书架,他并没有走过去,忽的想起那封信在三楼上,嗯,先上三楼。
拾级而上,陈小富来到了书楼的三楼。
布局与下面一样,只是这一层靠窗处多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站在了书桌前,视线落在了书桌上。
原主就是站在这张书桌上从那扇窗跳出去的。
在跳下去的时候有过犹豫,
犹豫了仅仅五息。
那五息时间原主的心绪是欢快的——
他甚至默念着:“娘,孩儿来陪你了!”
他还看了一眼那封信,还说了几句话:
“小薇,我仔细想过,就算我们成亲,你无幸福可言,我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亦无乐趣。”
“不如死去。”
“你得自由,我得……解脱!”
陈小富眉梢微微一扬,真是个善良的少年啊。
可这样的善良他并不认同,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却能决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上辈子出生在深山里的小山村,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走入了清华园。
又走入了军旅之中。
从握笔到握枪。
从繁华都市到祖国边疆。
窗外有阳光落在陈小富的脸上,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的神色渐渐坚定。
一应过往皆为序章。
上辈子的荣誉与现在已无关。
这辈子的自己该活出一个自己想要的模样。
落座。
拿起了依旧放在桌上的那封信。
信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
陈小富亲启!
取出信纸,展开来,有淡淡的墨香。
还有淡淡的花香。
入眼是一纸令人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
这字就像林间跳跃的小鸟一般,每一笔每一画之间皆是灵动,精致得令陈小富啧啧称奇。
抛却她天下四美的这一印象,从这一手字里,陈小富已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才气。
很高!
这字的造诣在陈小富看来,当得起上辈子那些国手的称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微微坐直身子,心想这便难怪前身虽不知道信中内容却自惭形秽的跳了楼——
这差距确实太大,大到根本无法去弥补。
不过现在的陈小富自然是不会这么去想的。
他嘴角挂着微笑开始细细的看这位大才女写给她未婚夫的信:
“即安,见信好。”
“其实很早之前、大致是在我六岁,听闻了你我之间有一婚约的时候便想着要给你写一封信了。”
“那时心里极为好奇,又觉得那样有些唐突,笔落在纸上又放了回去,不知道该给你写点什么。”
“但从那时候起,我便开始关心起你的消息来。”
“这些年里我数次路过了开阳神将府,在神将府的门口徘徊,终究没敢进去。”
“后来便从行商们还有临安城来帝京的学子们的口中听说了你的一些事。”
“那些事是不太美丽的。”
“恕我冒昧,他们说你是开阳神将府的私生子,他们还说……你目不识丁。”
“我本不相信,至少你目不识丁这件事我是不信的。”
“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在书山论文的时候遇见了你的弟弟陈宥宁,当我向他问起你的时候,他当着许多的学子们对天发誓,说……说你……”
“我是不该去问的。”
“对此,我很自责,当夜我便给你写了一封信却没有寄给你,因为你既然不认识字那肯定是看不懂的。”
“可现在我必须得给你写一封信了,因为我看过了那婚书,你已十七,我也已十六。”
“爷爷说按照婚书的约定,我们明年秋就该成亲了。”
“我很忐忑。”
“想要对你多了解一些。”
“便写了这封信趁着陈老告老还乡请他交给你,我想他是会读给你听的。”
陈小富抿了抿嘴,看来这叫小薇的姑娘心地不坏,至少她守着那份婚约,至少她在知道了前身目不识丁之后并没有立刻提出悔婚。
她竟然还想对自己多了解一些……可惜这个爷爷偏偏没有看过这封信,也就没有将这封信读给前身去听。
当是顾忌其中内容。
也或许是想要鞭策前身努力识字。
只是前身性子太过脆弱敏感,那一跳倒是了却了彼此的烦恼成全了自己。
这倒是让陈小富对这个未婚妻生起了几分兴趣来。
继续向下看去:
“一个人的才华并不仅限于才学,比如瑶光神将就不识字,但他却有着一品下的武功,也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行军打仗的本事。”
“也比如供奉在凌霄阁里的那些先贤们。”
“凌霄阁十二贤人,其中有两人一辈子都未能考取秀才,却并不妨碍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做出了卓越的建树。”
“说这些并非是想要你也能在别的方面做出极大的成就,仅仅是想要告诉你,人若有志,非读书这一条路。”
“当然,在无数个夜里我望着星空也惆怅过。”
“我希望听到的你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我希望我未来的夫婿也是人中龙凤,那样我便能在姐妹面前昂首挺胸了,尤其是在天枢神将府的梁靖茹面前。”
“她是七大神将府里唯一被女皇陛下赐封郡主的,不是因为她的才学,而是因为她的武功。”
“我知道她并非是在奚落我,她是在为我好,但我却并不喜欢她的这种好。”
“她有她的命,我有我的命。”
“虽说自女皇登基之后便废除了诸多旧习,但爷爷却告诉我规矩就是规矩。”
“有那份婚书在,我便是你的未婚妻。”
“我们是要成亲的,无论你是个怎样的人,将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妻。”
“我很想见见你。”
“你来帝京一趟可好?”
“对了,随信的那幅上联非我给你的考校,那是梁靖茹出的,她说……罢了,你就请陈爷爷对出下联吧。”
“盼回。”
“若不能书,找个人代笔也是好的。”
“小薇,凤历十五年十月初三,夜。”
陈小富依旧看着这封信。
本以为是老套的想要悔婚退婚的情节——
若是她在信中提出了悔婚,陈小富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偏偏这个叫小薇的姑娘非但没有提出悔婚,还向她的那个目不识丁的未婚夫吐露了她的心声。
有她的鼓励有她的期盼,当然还是有几分她的不甘。
哪个少女不期望自己的夫婿是人中龙凤?
何况是如她这样的才高八斗被誉为天下四美之一的美人。
她根本就不愁嫁。
以她的条件,她可以嫁入极好的人家。
可偏偏就因为那份婚书她不能嫁。
她坚守着本已被女皇陛下废除的旧习,期待着她的未婚夫能去帝京一见。
单从信中看来,这是一个善良的、保守的、有着极好家庭教育的好姑娘。
陈小富将信折好放入了信封,心想等过些日子对这个世界多了解一些当去帝京走一趟。
随手又拿起了另一张纸,这张纸上只有一行字,笔迹遒劲,略显粗犷,与小薇的字截然不一样。
这字当是那位叫梁靖茹的郡主所写了,入眼便是上联: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陈小富咧嘴一笑。
他不知道这上联并不是梁靖茹所出——
那位郡主对安小薇的这个未婚夫极其不满!
一个私生子,虽说是开阳神将的私生子那也是私生子!
何况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喜欢斗蛐蛐的不务正业的私生子!
她原本出的那上联极为刻薄,安小薇一瞧很不喜欢。
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就算他再不堪,也由不得外人来羞辱!
哪怕这个外人是闺蜜也不行!
所以,安小薇烧了那张纸,任由灰烬随风飘入帝京的白莲湖中。
深秋的风有些寒。
但水很绿。
安小薇的心……有些淡淡的忧。
于是,她出了这上联,那位固执的郡主终究没有固执过安小薇的坚持,她抄写下了这上联,随信一并交给了陈临渊带到了陈小富的面前。
看着这对联沉吟三息,陈小富磨墨。
提笔,
蘸墨,
落笔于那行字的下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这字……早已生疏,却也尚可。
吹干了纸上的墨,他将这张纸也折了起来放入了信封中揣入了袖袋里。
起身,看了看窗外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处的树,近处的花,他转身向一排书架走去。
指尖划过书脊,陈小富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凤传’!
当今女皇陛下乃这个历史上千年以降的第一个女皇帝。
记忆中与翠红还有老黄出去的时候经常听街坊们说起女皇陛下种种的好,他们将女皇陛下誉为天凤——
老天爷派到这人间来的拯救苍生的凤凰!
一个女人,能够在这样的以男人为尊的世界当上皇帝那肯定是不简单的。
比如,上一世历史中的那位女皇武则天。
关于武则天的故事都是通过史书或者传记得以了解,这辈子来到了这里,能够亲身体会这位女皇陛下治理国家,陈小富对此很是期待,亦很是好奇。
翻开书,他开始细细阅读。
书里讲的是当今女皇陛下从宫女到女帝的传奇故事。
不知内容真假,但这样的故事对陈小富极有吸引力,至少让他从这本书中初窥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构成。
比如,周朝初立时候,有东齐西楚南越北魏四国来犯——
这便说明周朝周边至少有这四个国家接壤。
比如,女皇陛下亲自统兵,率七大神将统领十五万大军于松月谷大败四国三十万联军。
这说明这位女皇陛下实在厉害。
至于怎么个厉害法,书中的描述实在有些夸张。
比如,书中说女皇陛下一剑如虹,于千丈之外斩落了敌将首级。
又比如,书中还说女皇陛下坐于凤辇之中,仅仅神色微动,那凤辇上所绘的七只凤凰中的三只便发出了嘹亮的凤鸣之声飞向了敌军大阵。
女皇陛下屈指一弹间,那三只凤凰燃烧着熊熊烈焰冲入敌军大阵之中,如炽阳一般爆炸开来,敌军瞬息之间飞灰湮灭……
陈小富微笑摇头,这样的故事很精彩,在他看来却不真实。
但她御下的能力当是极好的。
这就够了,女皇陛下亲征,这是一种态度,亦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能败四国联军三十万大军……她手下的七大神将才是真正的厉害。
自己那便宜父亲便是七大神将之一的开阳神将,能在帝京开牙建府,想必这便是女皇陛下的恩宠。
书中又说女皇陛下与那四国皇帝在旧都集庆签订了集庆合约之后,她果断放弃了定都集庆,她将帝都设在了北方的蓟城,说是圣后受命于天,当守周朝之国门!
蓟城以北便是北漠。
偌大的北漠生活着许多荒原蛮子,他们对周朝北方威胁极大。
凤历五年春,女皇陛下再率三大神将远征北漠,将荒原的蛮子赶至了千里之外。
女皇陛下将千里之外的那座山命名为不归山。
山顶有碑。
碑上有女皇陛下用剑所刻下的一行字:
“敢过不归山,朕灭你们全族!”
没有在不归山留下一兵一卒,就凭那块碑,就凭碑上的那行字,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北边无比安静。
偌大北漠,想要找到一个蛮子比登天还要难!
大气魄啊!
陈小富对这位女皇陛下很是佩服,正在畅想女皇陛下英明神武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
“少爷……!”
“老夫人,老太爷,少爷在三楼!”
陈小富抬头,转身,便看见火急火燎登楼而至的奶奶和爷爷。
奶奶似乎永远在爷爷的前面。
老奶奶快步上前,一把就握住了陈小富的手:
“即安!”
“不是叫你不要看书的么?”
“看这些东西做甚?”
“是不是蛐蛐没有了?没有了你说啊,奶奶派人去给你多抓一些回来!”
陈小富会心一笑,这一刻他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奶奶对他的牵挂、担忧,还有关怀。
但为何曾经的奶奶对前身又若即若离呢?
那是发生在前身向老奶奶问及母亲之后。
许是老奶奶不愿前身再次问起,也或许是因为前身死过一次的缘故。
陈小富没有多想,脸上的微笑很柔软,言语也很诚恳:
“奶奶,我真不喜欢蛐蛐了,我……就是想要来这里看看。”
陈临渊陈老太爷见到陈小富他悬着的那颗心已落地,相较于妻子他显得更为理性一些。
此刻他就站在那张书桌旁。
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墨香。
扭头看去,书桌上放着的那封信不见了。
再仔细一瞧,早已干了的砚台里有半盏墨,那挂于笔架上的毛笔此刻亦有一支放在书桌上。
这显然是有人磨墨不久,动笔不久。
即安动过笔?
可桌上的那一叠纸却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
陈临渊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或许是这孙子想要写点什么,磨好了墨,取好了笔,甚至笔已蘸墨,最终却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能写点什么。
至于安小薇给他的信……
这肯定是他收了起来,待回南院之后再让翠红给他念念。
嗯,再让翠红代他给安小薇回一封信,这也挺好的,只是呆会得给他说说小薇那姑娘真的很不错,回信就不要乱说,得先娶回了家才行。
陈临渊如此想着视线落在了陈小富的手上,看着陈小富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他惊讶一问:
“……你……你在看书?”
“嗯。”
“那个……你能看懂么?”
陈小富又咧嘴一笑,显得有些腼腆。
“略懂。”
“……”
这个‘略’字很有味道。
翠红看了看少爷的背影,心想总觉得少爷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却总是说不清楚,现在大致是明白了。
少爷的脸皮变得比以往更厚了!
他就识得那么四十来个字,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看书,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略懂’。
老夫人也颇为惊讶,也就惊讶了那么一刹那便没有将这两字放在心上。
倒是陈临渊陈老太爷看着陈小富的那双老眼里的疑惑更浓了一些——
他不明白这略懂二字究竟是懂多少。
曾经考校过这个孙子,通过三字经——最简单的蒙学——这个孙子能识的字不超过三十个!
那是江老夫子三年的心血!
自己不信那个邪,想要将这朽木雕出一朵花来,在这三个月里夜以继日的教这孙子识字,最终当然是绝望的。
三个月里,他多认识了六个字!
那么这孙子拢共识字不超过四十个。
他竟然在看书!
这要是说出去谁能信?
这略懂二字,肯定就是不懂的。
至于看书嘛……就当他是在看书吧,没有再从三层楼上跳下去这便已经是最好的了。
“即安,咱们回去。”
老夫人悬着的心虽已放下,却不愿这孙子继续呆在书楼上,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陈小富沉吟三息,这虚弱的身子骨让他感觉到些许疲倦。
另外便是刚刚放在了心上的一件事,得给远在帝京的那个未婚妻回一封信。
那封信是去年十月初三写的,距今已过去了半年时间,她在帝京会不会等急了?
“好,我们回去。”
“即安,以后不要看书了。”
“……奶奶放心,孙儿不会再寻短见。”
“当真?”
“嗯,当真!”
出了北院,与爷爷奶奶告别,陈小富与翠红一道向南院走去。
来到了南院的大门前,他看了看那间青砖碧瓦的耳房。
耳房屋檐下的桌椅依旧,却还是没有看见那个躺在椅子上喝酒的老黄。
“老黄去哪了?”
翠红摇头:“奴婢不知道……可能是去买酒了吧。”
陈小富回头向远处望去。
别院外是一片广阔的田野,也散布着一些房舍。
田里的秧苗已绿,有农人耕着其间。
这一大片的良田皆是别院的产业,那些农人们,亦皆是别院的佃农。
有一条宽阔的大路从田间穿过,记忆中这条大路的尽头就是临安城的柳叶巷子。
收回视线抬步拾级而上,主仆二人走入了南院的前院。
依旧很是安静,偶有几声蝉鸣。
“翠红,”
“奴婢在。”
“别院有多少佃农?”
跟在陈小富身后的翠红抬头看向了他的背影,心里又有些惊诧。
昔日少爷是从来不会过问这些的。
许是因为六岁那年从帝京而来的那位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才是开阳神将府未来的主人,他说他很喜欢这处别院,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少爷哪里敢去争。
这十来年里少爷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就像这里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但今儿个少爷却提起了。
莫非他这是要与帝京的那位正牌少爷一争了?
“回少爷,别院有良田一千二百一十三顷,有佃户二百一十七家,每一家耕种五十亩上下。”
“老夫人心地善良,每年收租六成,余四成给那些佃户们。”
“别院的那些佃户都是老佃户,对别院极为忠诚,对农活也极为上心,除非大的天灾,否则皆能丰收。”
陈小富继续前行,又问了一句:
“缴税多少?”
“税?别院的那些田地都不用缴税。”
陈小富一怔,“开阳神将府的原因?”
翠红沉吟三息:“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是吧……这得问管理那些田地的大管家才知道。”
大管家?
陈小富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陈实。
那是一个微胖的面上无须的老人。
总是带着一抹笑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位大管家来南院的时候极少,他多在东院听候老奶奶的指派。
前院侧边的厨房已冒起了炊烟,翠红与陈小富告别向厨房而去,陈小富回到了主院坐在了那棵大榕树下的石桌前。
有那么几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榕树叶子洒落在石桌子上,色彩变得明艳了一些,陈小富看着桌上的片片阳光,心情很不错。
虽说是个私生子,将来却能拥有如此之大如此之精美的别院,这在上辈子是从来未曾也未敢去想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良田千顷还不用缴税……妥妥的一大地主了。
这辈子的吃穿用度肯定是不愁的,还有一个才高八斗被誉为天下四美之一的未婚妻。
想到了那个未婚妻,陈小富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那封信出乎了他的预料。
让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刮目相看,心里甚至隐隐有了几许想要与她一见的冲动。
老天爷给他的剧本目前看来很是不错,那么这辈子娶安小薇为妻,在这花溪别院生活一辈子似乎也是很美的。
至于帝京的开阳神将府,陈小富还真没兴趣。
上辈子枪林弹雨中没有走出来,这辈子……就这样轻松愉快的活吧,前提是神将府的那个女人不要太蠢来招惹自己。
这是一个需要防范的事,接下来得做点什么了。
用过午饭,陈小富回房而卧,再醒来时天色竟然已晚。
又用过了晚饭,在院子里走了走消了消食,一弯峨眉月已挂于夜空之上。
夜空很是高远。
星星很是明亮。
远处偶有蛙声,更远处偶有几声犬吠。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来临。
在这样的夜里给那位未婚妻回一封信恰是最好的。
陈小富回房,上二楼,坐在了灯笼下的书桌前。
静默数息,铺开一页信纸,磨墨,提笔,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给一个异性写了一封信。
……
……
帝京位于北方,那里的夏比南方来的更晚一些。
却也不再寒冷,如南方的暮春时候。
同在这样的夜里,安小薇双手撑着下巴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的那方荷塘。
灯笼的光线照得并不太远,那方荷塘便显得有些隐约,这并不重要,梁靖茹知道小薇并不是真的在看那荷塘。
梁靖茹看着大红灯笼下的安小薇的那张脸。
光线柔软,在那张脸上晕染开来,于是那张脸便显得愈发的美——这时候是那种令人心碎的忧郁的美!
梁靖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那张脸,她浑然不知作为一个女子,作为一个在帝京容颜上也能排得上号的女子,她竟然因对面的那张脸而痴迷了!
可惜自己非男儿身。
否则……
梁靖茹抿了抿嘴唇,双眼光芒闪烁。
“小薇,”
“嗯?”
“半年了!”
这指的是安小薇写给她未婚夫的那封信已过去了半年之久。
“……”
“我哥究竟哪里差了?”
“文,我哥师从文昌学宫邰老大儒。武,我哥已是二品下的高手!”
梁靖茹俯身,距离安小薇更近了一些。
“论相貌他还算是英俊吧?论年龄,他刚满二十,论性格,你当也知道他的沉稳。”
“他将来必定继承天枢神将府,你……你若是点头,你一定是天枢神将府的女主人!”
“我就不明白那一纸破婚书怎么就让你放不下!”
“那样的陈规旧习在女皇陛下登基之后就被废除了!”
“你若是还不放心,我回去就请父亲明儿个去女皇陛下面前请陛下下旨收回那破婚书。”
“这样总成了吧?”
安小薇依旧望着那片荷塘。
面容丝毫没有因为梁靖茹的这番话动一动。
她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
片刻,她朱唇儿亲启,说了一句话: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陈老太爷没有将那封信交给他呢?”
梁靖茹顿时一怔。
深吸了一口气,长长一叹。
她坐直了身子,也望向了那片朦胧的荷塘:
“我就不明白了。”
“一个私生子。”
“一个目不识丁的私生子!”
“你怎么就放不下丢不掉呢?”
就在梁靖茹的视线中,安小薇的那张精致的脸上渐渐漾起了一抹笑容。
她的眉眼儿微弯。
嘴角儿微翘。
数息。
她看向了梁靖茹,双眸如星辰般璀璨:
“我听说……他生的很好看!”
梁靖茹瞠目结舌。
自安小薇于六岁展露出了她在文学上的惊人才华之后,她便引起了帝京诸多豪门贵族的注意。
自她于十二岁时候眉眼长开,她的容颜身段便令帝京诸多女子见之自惭形秽。
她生于帝京安府。
她的爷爷安经纬是前朝状元,官至文渊阁大学士,乃大周王朝五位大儒之一。
她的父亲安旭是前朝探花,而今官至礼部侍郎。
女皇陛下建国之后,一方面废除了诸多旧习,另一方面又以安府为榜样竖立起了一个模范世家。
其家规、家风、家教甚至被女皇陛下在朝堂之上多次提起。
良好的教养,再加之她自身的才华,这样的姑娘当然是帝京诸多少年心里最仰慕的对象。
女皇陛下登基以来的十六年里共赏赐出了七面金凤佩,拥有这金凤佩者可随时入宫面见女皇陛下。
其中便有一枚在安小薇的手里。
那是安小薇八岁时候女皇所赐!
女皇陛下对她的喜爱可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帝京的那些目中无人的二世祖们,没有任何人敢在安小薇的面前出言不逊。
她成了帝京一个独特的存在。
对于层次更高的人而言,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安府或者安小薇所受之浩荡皇恩,想要将安小薇娶进门也不仅仅是她的才华、容颜,而是女皇陛下的恩宠。
在这一小部分人的更深刻的理解中,这是女皇陛下通过安府,通过安小薇释放给天下人的三个信号——
其一:女子的社会地位比历朝历代都要高。
其二:旧习虽可破,但优良的传统依旧要传承。
其三:女皇陛下以武立国,四方平定之后,她开始重文。
尤其是最近的这五年里,她亲自主持过一次盛大的中秋文会,明年秋,还有她向其余诸国发出的书山文会的邀请。
诸国国君皆已回复,会派出最强的使团前来参与。
那必然是一场关于文学的天下盛会。
这些年里学习武道兵法的学子渐少,习文者愈发的多了起来。
有着极高才学,又有着绝世容颜的年已十六的安小薇,自然就成了帝京那些高门大阀最想要娶进门的儿媳妇。
天枢神将府也不例外。
三年前,安小薇已有婚约这件事尚未传出,安府的门槛几被媒婆给踏破。
就算她那婚约之事传出之后,亦有不少地位极高的勋贵世家没有放弃。
他们知道了安小薇的未婚夫是开阳神将府的私生子,他们皆认为那私生子根本就配不上安小薇。
可半年之后,安府门前渐渐冷清——
据说安老大儒发怒了。
用扫帚将当朝右相给打了出来!
这理应不是谣言,因为有不少人亲眼看见。
右相大人十分狼狈,在安府的门外跳着脚大骂:
“老匹夫眼瞎,吾儿麒麟也,文武双全,怎就不及开阳神将府那私生子了?”
安老大儒拖着扫帚向右相大人冲去,亦大骂:
“彼你娘之,廖世坤,你可知廉耻二字?”
“你可知信誉二字?!”
“你这是想要陷老夫于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之境!”
“你用那双瞎了的狗眼看看老夫这安府的门楣!那是女皇陛下亲笔所书的‘家规传世’金字牌匾!”
“滚,婚书白纸黑字金印,岂能说悔就悔!”
那件事之后,似乎所有想要将安小薇娶入家门的人都放弃了……也或者说无法说服那个倔强的老头,免得自讨无趣。
作为安小薇最好的闺蜜,梁靖茹没有放弃。
她不敢去招惹安老大儒,却想着能说服安小薇——
一来哥哥对安小薇念念不忘。
二来……她实在不希望安小薇真嫁给了那个目不识丁的私生子。
他真的不配!
她本以为安小薇心里也是不愿的,只是受制于安府的家规她不得不从。
可现在,
安小薇的眼里闪烁着星星。
她竟然毫不在意那私生子目不识丁,她竟然说他生得很好看!
这个花痴!
梁靖茹很是绝望啊。
她一拍额头仰望星空。
片刻,她俯身看向了安小薇的那双眼:
“我的大小姐,生得好看能当饭吃么?”
安小薇吃痴的笑,微微有些羞涩:
“不是说秀色可餐么?”
“……”
神特么的秀色可餐!
大小姐,你才高八斗,是不是对秀色可餐这个词有些误解?
安小薇坐直了身子,依旧盯着梁靖茹,又道:
“江南临安那地方我虽尚未去过但想来是很不错的,至少气候比咱北方会更好一些。”
“我身子弱,每每冬雪来临时候常会因寒咳嗽。”
“你不知道那整夜的咳嗽难以入眠的苦痛。”
“若是真生活在了南方……想来这苦痛会清减许多。”
“还听说他奶奶在临安给他置办了一处极大的别院,还有良田千顷……我再多要一些嫁妆过去,那么将来的生活是不愁的。”
“至于他目不识丁……”
安小薇眉梢微微一扬,“你觉得这个重要么?”
“我识字的呀!”
“我并不希望我未来的夫婿去当官或者当个大将军什么的。”
“当官就得应付官场的那些事,就会想上爬,就要阿谀奉承,就会吃酒,就会去青楼,就会……夜不归宿。”
“夜夜独守空房,那样的夫君要来有何用?”
“当个大将军吧,虽说当下四海升平,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战争?”
“战场无眼,谁也难料能不能回来。”
“他若是死于战场,陛下赐给再多的荣誉又有何用处?”
“我守寡了呀!”
“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所以……他无才其实是最好的。”
顿了顿,看着梁靖茹目瞪口呆的模样,安小薇嘻嘻一笑:
“何况他还生得很好看!”
“我与他成婚,生一群漂漂亮亮的孩子,他带着孩子们斗蛐蛐,我手握书卷看着他带着孩子们斗蛐蛐……你说那是不是很幸福很完美的人生?”
“我的郡主大小姐,这些日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嫁给谁都不如嫁给他!”
“你瞧瞧帝京官场里的那些人,有几个能真正陪伴在他们的夫人身边?”
安小薇又看向了那方隐约的荷塘,沉吟三息,又道:
“表面的光鲜是给外人看的,日子这个东西,是要两个人一起去过的。”
“我要的是白头偕老携手一辈子的相公,那些所谓的光鲜……我并不喜欢。”
梁靖茹无言以对。
数息之后,依旧倔强的说了一句:
“可你们并无共同的志趣,若相对无言,那与守寡有何异?”
安小薇嘴角一翘:“志趣这个东西是需要培养的,比如……我也可以陪他斗蛐蛐呀。”
梁靖茹:“听说他还沉默寡言,想必与你难有交流,没有感情的相处一辈子这有意思么?”
安小薇眉梢一扬:“日久自然生情!”
梁靖茹:“……可他没有回信!”
这句话颇有杀伤力,安小薇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双眼的神色又变得忧伤了起来。
过了许久,她长长一叹:
“我给他的那封信还是写的有些直接了。”
“那时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会不会刺伤了他的心?”
说完这话,安小薇忽的看向了梁靖茹,双眼的光芒又亮了起来:
“我说……你左右无事,与我一道下江南一趟,如何?”
梁靖茹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此去江南两千余里,马车足足要两个月的时间!”
“你可是大家闺秀!”
“这样跑去见你的未婚夫可不合你安府的规矩!”
安小薇银牙轻咬着朱唇,俯身,狡黠的说道:
“去临安可不是要见他。”
“……那是要干啥?”
“齐国徐子州徐老大儒将带着名下十二学子前来参加明年秋的书山文会,他给爷爷来了一封信,现已出发,目的地并不是帝京,他想要重游江南,我便代表爷爷去江南迎接他。”
“爷爷说他一定是去的临安!”
“为啥?”
安小薇抿嘴一笑:
“因为爱情!”
“……”
陈小富自然是不知道他的那位未婚妻的思想如此新奇。
平生第一封算是情书的信叫翠红寄了出去。
里面夹带了那幅对联。
他相信未婚妻在看过了那封信、在看过了那副对联之后,她一定会对自己生出强烈的兴趣,并拒绝所有诱惑等他前往帝京。
那是很美好的。
陈小富也憧憬着能在帝京与这样的一位才女、一位佳人相见。
上辈子没结婚,甚至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
姑娘的手应该是很柔软的,绝不会像枪杆一样硬且冰冷。
倘若相见欢,志趣亦相投,那在这个世界谈一场恋爱当然是值得的。
这时代送信靠的是骡马驮运甚至是人工负重步行,从临安寄往帝京的信,快则两个月,慢可能需要小半年。
这事急不得,终究是会寄到的。
陈小富觉得自己做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心情很是愉悦,想着书楼上还有那么多的书没有看,于是,他再次离开了南院来到了北院的书楼。
站在书楼外的那花草间,望着书楼的方向。
那地方原本应该是有着一栋三层木楼的!
可现在……
陈小富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可书楼那处,哪里还有书楼的影子!
就连断壁残垣也没有!
地基都被新鲜的泥土覆盖,甚至还有刚种上不久的几株树苗!
这就很离谱了。
我真的就是想看看书啊!
我真的没有再想跳楼啊!
老奶奶这事儿做得干脆,连楼都给拆了,书……自然也就看不成了。
陈小富摇头苦笑,转身又回到了南院。
途径门口的时候依旧没有看见老黄。
这个不负责的门房。
关于武功这个事本还想昨儿个晚上老黄若是来了就问问他,可他昨儿个晚上却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床前。
想着从书楼的书中了解一些关于武功的信息,现在连书楼都没了,又不能去问问奶奶将那些书放在了何处。
站在荷塘边的陈小富有些淡淡的忧伤。
片刻,陈小富释然一笑,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虚弱的身子骨锻炼好。
不管是练武还是入洞房,身子强才是一切的基础。
至于其它,往后再去了解吧,奶奶总不至于将整个临安城的书都给藏了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花溪别院南院就有了勃勃生机。
这是丫鬟翠红始料未及的。
少爷再也没有斗过蛐蛐。
二狗子倒是提着那蛐蛐笼子来过几次,少爷仅仅是看过一眼,而后再也没有理睬。
少爷也没有再蹲在那棵榕树下看那些蚂蚁。
少爷每一天极为准时的戌时睡,卯时醒。
醒来洗漱之后,少爷就去了后花园里,本以为他是在后花园赏花,却不料他在绕着那荷塘快步的行走。
初时翠红很是惊诧。
心想少爷走的如此之快,眼里那来得及看那清晨的风景?
又十余日之后少爷开始绕着那荷塘跑步。
开始就比快走快一点。
也就是绕那荷塘三圈。
十天之后,少爷跑得更快了一些,也多跑了两圈。
又十天,少爷跑得愈发的快了,已能绕那荷塘跑足足十圈!
翠红步行估量了一下,她走六步大致一丈远,她绕那荷塘一圈要走六百来步,也就是一圈大致在一百丈。
少爷跑十圈……便是一千丈!
难怪最近少爷的饭量增加了不少,别说跑了,自己走上几圈都觉得很是累的。
这事儿她及时的向老夫人汇报过。
老夫人惊讶极了,与老太爷一同也来看过。
看过之后……老夫人眼神里的色彩有些复杂。
似乎很是惊讶、似乎又很欣慰,似乎还有几分担心。
她思忖良久,最终并没有阻止少爷这样做。
第二天来看少爷跑步的是老太爷,老太爷说老夫人有点事出去一趟过些日子再回来。
那一天少爷跑完步与老太爷在凉亭中喝了一壶茶。
爷孙二人就跑步这个事做了一番交流——
主要是老太爷担心少爷会伤到了身子,少爷则向老太爷解释了这样做的好处。
老太爷似懂非懂的样子,离去时候仅仅叮嘱了一句:
“或许你是对的,但要注意过犹不及。”
少爷微笑点头,却并没有在意过犹不及。
他甚至变本加厉的加大了锻炼的力度!
比如,他傍晚也开始跑步。
跑完之后他会在荷塘南边的那处草地上做一些自己从未曾见过的动作——
时而压腿,时而俯身用双臂支撑自己的身子上下起伏。
时而……翠红看不懂,只是觉得少爷的那些动作很是怪异偏偏又给她一种很好看的感觉。
少爷的脸色已由曾经的苍白变得红润了起来。
精神头儿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大汗淋漓的锻炼而萎靡,恰好相反,少爷的精神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充沛。
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少爷脱胎换骨变得更漂亮了。
如此,近两个月的时间便悄然过去。
这一天的早上陈小富依旧于卯时醒来,依旧在那荷塘边跑了二十来圈却没有去那草地上再锻炼。
他沐浴一番之后来到了凉亭中煮上了一壶茶——
这是少爷的新的爱好。
用少爷的话来说,便是总是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吧。
只是少爷煮茶的技术并不太好,要么太浓,要么太淡。
但少爷都喝得津津有味。
此刻少爷正端着茶盏,翠红一嗅就知道这壶茶汤又煮得过了点火候。
“今儿个我要出去一趟。”
陈小富用的是‘要’字,而不是‘想’字。
翠花微微一怔,“少爷,老夫人尚未回来。”
陈小富呷了一口茶,心想奶奶这一次出去已有月余……记忆中奶奶似乎还从未曾离开别院如此之久。
当然,这位奶奶曾经一两个月没有来过南院,前身也并不知道她在何处。
“我出去与奶奶是否回来没有关系,”
放下茶盏,陈小富抬眼看向了翠红。
主仆二人对视,翠红瞬间垂头。
她感觉到了少爷眼里的一抹不容她拒绝的光芒!
“老黄不在家,叫二狗子架车,你……你就留在府上。”
陈小富话音刚落,通往后花园的那扇月亮门里一个声音传来:
“少爷,老奴……回来了!”
声音略显疲惫。
陈小富抬眼望去,便见老黄杵着那根漆黑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向他走来。
一身风尘仆仆。
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陈小富却豁然蹙眉。
那张脸上,骇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少爷想去哪里?”
陈小富盯着那张脸,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被他握碎:
“谁伤的你?!”
老黄看着那碎裂一地的茶盏微微一震,片刻,脸上的笑意更浓。
那道已然结疤的疤痕因他的笑变得更加狰狞。
陈小富依旧盯着那道疤。
那道疤从老黄的左边眉梢处划过鼻梁一直贯通到了老黄的右边脸颊,仅差半分老黄的左眼就瞎了。
他这是去了哪里受了如此之重的伤?
“少爷不要担心,老奴……老奴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伤啊伤的也就习惯了。”
“老奴命硬得很,虽时常受伤,却依旧活得好好的。”
“老奴答应过一辈子都给少爷当门房,将来少爷成了亲,若少爷不弃,老奴继续给小少爷当门房。”
“你答应过谁?”
老黄迟疑片刻,微微垂头:
“……你母亲。”
陈小富深吸了一口气,记忆里对老黄的了解有限,只知道从记事起,老黄就在这南院的大门前守着。
他已守了足足十七年!
前身对老黄并没有多少感情,老黄不苟言笑,前身亦自闭不喜社交。
二人之间的对话寥寥可数,当都是没有营养的话,因为没有一句残留在记忆里。
一个守着一份承诺能够耐住寂寞当了十七年门房的人。
一个因为自己的死亡连续十二次深夜站在床前守护的人……他对自己,或者说他对母亲的忠诚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便值得自己信任。
“请坐!”
老黄看着陈小富迟疑三息,
“谢少爷。”
老黄落座,陈小富又取了一个杯子斟了一杯茶递给了老黄。
老黄似乎是口渴了。
他一口将这微烫的茶饮尽,这口茶似乎洗去了他脸上的疲惫,似乎比酒还要好喝。
再看向陈小富的时候那双老眼里便多了几分好奇:
“回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老夫人,老夫人说少爷你变化极大,老奴初时还有几分怀疑,此刻见了少爷之后……少爷的变化比老夫人所说还要大一些。”
陈小富斟茶:
“人总是会变的……你遇见了奶奶?”
“嗯。”
“在哪里遇见的?奶奶回来了没有?”
老黄接过茶盏,“半月前在凤鸣山上的那座庙里遇见,老夫人并没有回来,她说她要去找一个东西。”
陈小富不知道凤鸣山在哪里,更不知道那凤鸣山上有一座怎样的庙。
“……什么东西?”
老黄又将杯中茶一口饮尽,舔了舔那厚实的嘴唇,笑道:“老奴也不知道,但老夫人要找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陈小富一怔:“奶奶带了多少人前往?”
“就老夫人一人!”
老黄这话一出,陈小富就愈发的惊诧了。
奶奶已过了耳顺之年,也就是六十多岁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孤身一人去找一个东西……
“你这话的意思是,奶奶的武功很高?”
老黄沉吟三息:“不瞒少爷,老夫人的武功,比三层楼还要高,少爷无须为老夫人担心。”
陈小富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眉间微蹙,又问:
“那奶奶为何不将武功教给我?”
“这个……绝不是老夫人敝帚自珍。老夫人的武功,尤其是内功并不适合少爷,若让少爷去练会适得其反。”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奶奶会武功?”
“以前少爷从来也没有问过。”
陈小富一哑,“你的武功有多高?”
老黄似乎略显羞愧,他垂眼,一叹:“老奴天资笨拙,也就一层楼那么高,这便是老奴时常受伤的原因。”
陈小富不知道一层楼三层楼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三层楼肯定是比一层楼高许多的。
那就是说奶奶的武功远超老黄。
他抬头望了望那棵高大的榕树的树冠,“你能飞上去么?”
老黄起身,没有杵那根漆黑的拐杖。
就在陈小富震惊的视线中,他一飞而起,如一只鸟一般轻飘飘落在了那棵大榕树的顶端。
又片刻,他飞了回来,坐在了陈小富的面前。
此举彻底颠覆了陈小富原有的世界观!
他盯着老黄足足五息,咽了一口唾沫:
“这就是轻功?”
“嗯,这就是轻功!”
“……我能练么?”
老黄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陈小富。
“少爷能练,这就是老奴出去给少爷弄回来的内功心法。”
陈小富激动的接过这本小册子,一瞧,封面已然泛黄也没有一个字。
他翻开了这小册子,再一瞧……
这一页是极为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一幅人体画,轮廓用的是黑色线条,轮廓之中却又有许多粗细不一的红色线条。
陈小富一瞧就知道这是一幅人体经脉图,这个玩意儿他很熟悉。
甚至红色线条上的那些小黑点他也知道,那就是中医里的穴位了。
再翻开一页,依旧是一副人体轮廓画,但画中却只有一条红线,红线上有清晰的箭头,应该代表着经脉中所谓的真气的运行方向。
继续向后面翻去,皆是不同位置的红线,不同方向的箭头。
只有九页,直到翻完也没有一个字!
这是考虑到自己不识字?
陈小富合上了这小册子,看着老黄问道:
“这书叫什么名字?”
老黄摇头:“没有名字。”
“……那就是说这是什么武功你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武功。”
陈小富这就惊呆了,“你这意思是,这玩意儿是个什么都没人知道?”
老黄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江湖中确实没有人将这东西给练明白。”
“……”
陈小富将这小册子给放下,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
斟茶,苦笑道:“也就是说,练了之后有啥后遗症也没有人明白?”
这一次老黄沉默了片刻,又点了点头:“但老夫人说没事,老夫人既然说了没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
“在哪里弄来的?”
“齐国般若寺。”
陈小富又吃了一惊:“你跑去齐国了?”
“嗯,冷道人说这功法在齐国的般若寺。”
“……冷道人又是谁?”
“一个破道观的老道士。”
“所以你就跑去了齐国的般若寺和那些和尚打了一架?”
“嗯,”
老黄脸上略显歉意,“本来没被那些和尚发现就已经到手了,走的时候又想起般若寺还有一种固本培元的丹药很好,便寻思既然来都来了,能给少爷带一罐子回来吃吃挺好。”
“这不就被一个扫地的和尚给发现了。”
“终究有惊无险,丹药以后再去给少爷弄,按冷道士的说法,这无名小册子才是真正的宝贝,老奴教不了你,少爷可等老夫人回来之后再行修炼。”
陈小富觉得这玩意不靠谱。
可再看看老黄脸上的那道疤痕,他又觉得这玩意是老黄用命换来的,当很靠谱。
练还是不练呢?
就在陈小富犹豫时候,老黄问了一句:
“少爷刚才说要出去,少爷想去哪里?”
“哦,临安书院。”
“……去临安书院干啥?”
“当然是去看书了。”
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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