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在椅子上不想动,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工作室。冷光灯下,修复好的嘉靖公文残页安静地躺在恒湿箱里,旁边是等待他下次直播宠粉环节的新手账材料。目光掠过角落一个半人高的穿衣镜时,他顿了顿。
镜子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即使此刻略显疲惫,眉宇间带着倦色,也丝毫不减损那份得天独厚的俊美。皮肤在冷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此刻懒懒地半眯着,眼尾微微下垂,反而平添了几分慵懒颓废的迷人气质。
司澜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眉梢渐渐扬起,刚才的疲惫被一种熟悉的、发自内心的欣赏取代。
“啧,”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毫不吝啬地赞美,“司澜啊司澜,你说你,手艺好也就算了,声音绝杀也罢了,怎么连累瘫了都这么好看?这还让不让别人活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镜面,仿佛在点着另一个人的鼻尖,“老祖宗造人的时候,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华都堆你身上了?嗯?”
镜中人回给他一个同样“深以为然”的眼神。
正当他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刺耳。
司澜懒洋洋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三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母上大人!!!
他嘴角那抹自恋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足足三秒钟,才认命般划开。
电话刚一接通,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急切和浓浓关心的女高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音量之大,让司澜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澜澜!澜澜你没事吧?!妈刚看你直播了!那个什么国博的人怎么回事?看着好严肃!他们把你什么东西拿走了?是不是很贵重?你没惹上什么事吧?啊?还有还有!最后那个穿得花里胡哨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小伙子是谁?看着就不像正经人!他是不是骚扰你了?你告诉妈,妈让你爸找人……”
“妈——!”司澜赶紧截断母亲机关枪似的连珠炮,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安抚,“我没事!好得很!国博是正规单位,请我去协助研究,是好事!拿走的也是待修复的文物,走正常流程的!至于门口那个……”他想起墨羽那张浓妆艳抹、气急败坏的脸,嘴角抽了抽,“一个朋友,Cos圈搞行为艺术的,有点……热情过度,已经解决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司母明显松了口气,但旋即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你说你!放着家里给你安排的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去搞那些破纸烂布!整天对着镜头抛头露面!还招惹些奇奇怪怪的人!你知道妈刚才看直播多担心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看看你张叔叔家的儿子……”
司澜闭了闭眼,知道母亲接下来至少还有十分钟关于“别人家孩子”如何安稳体面、如何结婚生子、如何让父母安享晚年的“谆谆教诲”。他赶紧打断:“妈!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刚下播,累得不行,得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了!您和我爸也早点休息!改天我回家看你们!挂了哈!爱你们!”
不等电话那头回应,他飞快地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司澜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应付百万粉丝的狂热,他可以游刃有余,甚至乐在其中;面对国博专家的凝重,他能保持专业和冷静;但唯独家里这位“母上大人”的关心轰炸,总是让他有种无处遁形的疲惫感。
工作室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帝都早已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晕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模糊的光带。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只有空调的嗡鸣和墙上古董挂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地敲打着时间的流逝。
司澜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因为刚才那场充满张力的直播和国博带来的震撼线索,还处于一种微妙的兴奋状态。胃里空空如也,发出轻微的抗议。
他目光扫过工作台,最终落在那张刚刚完成的、流光溢彩的“焦尾琴”书签上。疲惫的嘴角,终于又勾起一丝真实的、带着成就感的笑意。指尖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那道温润的金线。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工作室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的敲门声,不同于墨羽的耍赖捶打,也不同于赵启明的沉稳急切。它很轻,带着点犹豫,又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间隔均匀的三下,敲完后便安静下来,似乎在屏息等待着里面的回应。
司澜的眉头瞬间拧紧,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墨羽那家伙,还没完没了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带着被反复打扰的烦躁,大步走向门口,脸上寒霜密布,准备开门就把人怼到墙上去。
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手,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
预想中墨羽那张浓妆艳抹、委委屈屈的脸并没有出现。
门外昏暗的楼道灯光下,站着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人。他手里没拿手机,也没穿任何夸张的服饰,脸上干干净净,只有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粥铺LOGO的大号保温袋。
浓郁的、带着米香和某种菌菇鲜甜气息的热气,正从保温袋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霸道地钻入司澜的鼻腔。
司澜酝酿好的、冰冷刻薄的斥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脸上的寒冰也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丝错愕取代。
“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