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边几旁,一同享用起早饭。
沈棠看着王兆云从食盒里端出四五道精致小菜,心里满是感激,由衷说道:“真没想到大理寺竟会招录女捕头,姐姐这般出众,想必一路历经了不少艰难。”
“可不敢当。我叫王兆云,在大理寺不过是个普通小捕头罢了。多亏了谢世子不拘泥于世俗偏见,不嫌我是女子,将我带在身边办差,我才有机会在这官场站稳脚跟。”王兆云笑着摆了摆手,谦逊地回应。
“谢世子必定是要求极高的人,可归根结底,还是云姐姐自身足够优秀,才能得他赏识。这次真是太麻烦姐姐了,我现在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姐姐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太劳累了。”沈棠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真诚。
“这算什么麻烦事?反正我也要回京城,刚好顺路。”王兆云爽朗一笑,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云姐姐会陪我一起回京吗?那谢世子呢,他是有其他要紧事要忙吗?”沈棠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还不知道吗?沈少爷没上来同你讲?他追过来,跟世子说了好些话,大概意思就是思来想去,觉得亲自带你回京才最为重要。谢世子确是另有要事缠身,一大早就已经离开雍京了,特意把我留下来,让我陪着你一道回去。” 王兆云耐心解释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沈棠。
沈棠着实没有料到,谢引归在离开之前,竟如此细心,特意将下属留下来照顾自己。
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说道:“又给云姐姐添麻烦了,等回到京城,我一定带着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你这小姑娘,太客气了。你吃完早饭,再好好休息休息,当下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王兆云性格直爽,打从心底里把沈棠当成了自家小妹。瞧见沈棠手腕上那清晰可见的红痕,心里的怜爱之情愈发浓烈,甚至想直接拿起勺子喂她喝粥。
沈棠哪里好意思,赶忙婉言谢绝,自己稳稳地端起了粥碗。
粥碗里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熏红了她的眼睛,一颗豆大的泪珠悄然滚落,掉进了青菜肉丝粥里。
看到她落泪,王兆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拿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擦拭眼泪,随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无声的动作传递着安慰与力量。
这两日,王兆云已经将沈家这位流落在外的小姐的过往打听了个大概。
暗叹这位沈家真千金性子被农户养得太软弱,这样的性格,即便回到沈家那深宅大院,怕是也难以与在富贵环境中熏陶十几年的假小姐一争高下。
然而,说来也怪,王兆云第一眼见到沈棠,就觉得莫名亲切,好似两人有着某种奇妙的缘分,心里直想把她当成自家小妹那般哄着护着。
她太明白沈棠这些年在外漂泊寄人篱下的艰难处境了,因此,对沈棠的怜爱之情愈发深厚。
但王兆云转念一想,沈棠生得这般明艳动人,在那如同 “吃人”一般的养父母家中,这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过人之处呢?
而且,她还敏锐地察觉到,谢世子看向沈棠的眼神很不一般。
她心想,倘若日后沈棠真碰上什么棘手的难事,肯定会有人忍不住挺身而出护她周全。
沈棠自己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完,又强忍着苦涩,将一大碗黑漆漆的药一饮而尽。
很快,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瞧了瞧,见王兆云当真守在屋内,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放心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可这一睡,沈棠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在梦里,上辈子那悲惨不堪的一生,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无论她怎么拼命挣扎、怎么使劲逃跑,却始终逃不出沈家和陈家设下的牢笼。
等到最后,梦境渐渐模糊消散,画面里只剩下谢引归,他身着绯色官服,身姿挺拔地立在繁华长街上。
他侧过头来,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神色冷漠平淡,看向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路人。
沈棠猛地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子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一般。
这样的噩梦,沈棠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可每次从梦中惊醒,心口的难受劲儿依旧挥之不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着她的心脏,酸涩与疼痛交织着,蔓延至全身。
谢引归,那个上辈子将她从黑暗泥潭中奋力拉出,为她照亮前行道路的人,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点点份量的。
然而,到了最后,他竟眼睁睁看着她再度陷入泥潭,当她拼尽全力向他求救时,他却对自己不理不睬,那冷漠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沈棠这一觉并未睡多久,她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心里暗自着急。
于是,她赶忙请王兆云去把堂哥沈泽文找来,她想告诉他,自己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就可以出发回京城。
她心里清楚,陈家那些人可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他们又耍什么阴招,再次对自己下狠手。
毕竟,夜长梦多,早点离开这里,她才能安心。
此时的沈泽文,早就对幽州这个苦寒之地厌恶至极了。
客栈不仅简陋寒酸,连饭食都难以下咽,在他看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所以,当天用过午饭,沈泽文便带着沈棠和陈茹,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陈茹离开水磨村的时候,范三娘给了她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对陈茹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是她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多的银钱了。
“茹儿,到了沈家,你可得机灵点,多留个心眼,好好防着那个贱丫头,千万不能让她把你亲姐姐在沈家的宠爱给抢走了。还有,找机会给你爹报仇,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一定要牢牢记住!”
“对了,这些银钱你拿着,到了京城,买几样合适的礼物送给沈家人,在他们面前要表现得乖巧懂事、惹人喜爱。”
范三娘紧紧拉着陈茹的手,再三叮嘱,她心里清楚,沈棠这一走,就很难再受自己控制了,所以格外不放心。
可陈茹呢,嘴上一个劲儿地说着 “知道啦知道啦”,一转头到了雍京,就把范三娘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将那五两银子挥霍得一干二净,全用来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胭脂水粉。
此刻,坐在马车里,陈茹得意洋洋地把买来的胭脂水粉拿出来,展示给沈棠看。
沈棠望着她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