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舅舅大将军卫青虽然身故,但卫家的影响力尚在,我母后执掌后宫数十年,难道就是个摆设不成?”
“父皇既然在甘泉宫避暑,长安城内,我未必不能一搏!”
“我可以联络旧部,召集所有支持我的势力,控制未央宫,封锁长安城!”
“然后,我亲自带兵前往甘泉宫,负荆请罪,向父皇陈明一切原委!”
“我就不信,父皇连亲生儿子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
刘据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诚然,按照他如此说,确实有几分可行性。然而,许辰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嗯,不错,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不是一滩烂泥!”
“但你以为,那些处心积虑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会给你这个机会去面见陛下吗?”
“一旦你动手杀了江充,控制了长安部分区域,这在他们眼中,就是最好的谋反铁证!”
许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着刘据:
“届时,新任丞相刘屈氂,与手握兵权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必然会第一时间联手!”
“他们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能量远超你的想象!”
“你觉得,凭你仓促之间集结的那点人手,真能控制住长安城?怕是连守住未央宫都异常艰难!”
“更重要的是!”
许辰忽然加重了语气。
“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任何代价,阻止你前往甘泉宫!”
“只要你见不到陛下,无法当面陈述真相,那一切还不是任由他们编造?”
“到那时,他们一口咬定你大逆不道,而且证据确凿!”
“你说,你爹远在甘泉宫,而且本就对你有所不满,在震怒与猜忌之下,信不信‘铁一般’的事实?”
“这......这......”
刘据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只剩下死一般的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墙之外,汉武帝刘彻听得是心惊肉跳,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许辰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太像了!
太可能了!
如果不是今天阴差阳错听到这番对话,如果江充真的拿着什么桐木小人来告状,如果太子真的被逼到绝路愤而杀人......
那后续的发展,几乎必然会像许辰推演的那样!
牢内,许辰看着失魂落魄的刘据,并未停下,而是继续用冰冷的事实,碾碎他最后一丝侥幸:
“你再想想兵力对比。”
“一旦你爹认定你谋反,会发生什么?”
许辰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清晰:
“你爹一声令下,驻守京师的北军八校尉,顷刻之间便可集结,封锁长安所有要道!”
“远在甘泉宫,你爹的亲卫、战力强悍的期门军,以及那些剽悍嗜血的匈奴降卒组成的骑兵,得到命令后,最多半日,便可如风驰电掣般抵达长安城下!”
“更别提,长安周边还驻扎着大量的郡国兵!随时可以调动过来,层层合围!”
“甚至,就连你爹身边的太监苏文,也早已与江充刘屈氂等人暗中勾结,层层断绝了你可能传递给你父皇的任何消息!”
许辰摊开手,仿佛在展示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大网:
“而你呢?你能做什么?你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无非是你母后宫中的数百中宫卫士,再加上长安城中那些战斗力低下的府衙小吏和巡丁。”
“顶天了,再去打开牢狱,将那些亡命囚徒武装起来,凑个数......”
“这点力量,在陛下雷霆震怒之下调集的国家精锐面前,够看吗?”
牢内,许辰那番话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兜头浇下,将刘据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血气彻底冻结。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是啊,父皇的雷霆之怒,京师的精锐大军,李广利与刘屈氂的联手绞杀......
这一切,就像一张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而他,不过是网中那只徒劳挣扎的困兽。
他呆呆地望着许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隔墙之外,汉武帝刘彻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辰描绘的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不寒而栗!
他站在刘据的角度去想,如果易地而处,面对如此绝境,自己又能如何?
一时间,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竟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后怕。若是没有今日这番“偷听”,若是自己真的被江充蒙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先生,我......”
牢内,刘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绝望:
“那依先生之见,我......我到底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只能引颈就戮吗?”
许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叹,但语气却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引颈就戮?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事到如今,被动等待,就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便是提前动手,化被动为主动!”
“只有提前出手,趁着江充刘屈氂等人还未完全堵住你与你爹之间的联系,才可能逆境翻盘!”
“只有逼宫,控制住你父皇,才能掌控局势!”
然而,听完许辰的话,刘据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挣扎之色,久久未能做出决定。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只是,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容我......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还考虑?!”
许辰简直要被气疯了!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刘据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考虑个你大爷的二舅奶啊!都他么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说你是头猪你还真叫上了是吧?”
许辰气得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他很想给刘据两逼兜,但要动手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毕竟是大汉太子,自己还是不要太放肆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以史为镜的道理你不懂吗?”
“就说前朝的扶苏,那个大傻春!”
“他也是听信儒家之言,反对始皇帝的严刑峻法,被贬到上郡蒙恬军中!”
“他当时可是手握三十万大秦精锐!三十万啊!”
“结果呢?!”
“奸臣李.斯、赵高,一纸矫诏,就让他自杀了!”
“他手握重兵,父皇尸骨未寒,他不想着回咸阳稳定局势,反而因为一封真假不明的诏书就抹了脖子!”
“简直不可理喻!愚蠢至极!”
“而后,胡亥登基,赵高弄权,大秦二世而亡!”
“难道你也要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大汉帝国,步上那秦朝的老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