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翻转着，在从殿外透进来的、瑶池方向逐渐平息的混乱微光中，划出一道寂寥的弧线，坠向冰冷光滑的白玉地面。
琉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黏在那片下坠的、死去的鳞片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紧接着——
嗤啦…嗤啦…嗤啦…
一片，又一片。
如同被风吹散的秋叶，如同崩解的沙雕。
从沧溟裸露的脖颈、肩胛、手臂、腰侧…所有尚未被灰白石纹彻底覆盖、还残存着魔君力量象征的暗金色鳞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卷曲，然后纷纷剥离、飘落！
他挺直的背脊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伴随着几片鳞片的凋零。每一次剥离，都仿佛从他身体里生生剜走一块血肉，抽走一分支撑他存在的本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血色褪尽，苍白如纸，连紧抿的薄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颜色。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瞳，依旧死死地、定定地看向琉璃的方向。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强行压抑的、足以焚毁神魂的剧痛；有力量被剥离、生命本源被抽走的虚弱和空洞；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簇近乎偏执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固执地倒映着琉璃惊骇欲绝的身影。
他看着她被那磅礴的金光洪流包裹，看着她身上紊乱的气息被抚平。看着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他用自身鳞片与力量换来的“福泽”。
越来越多的鳞片在飘落。它们失去了往日魔君的威严光泽，变得灰暗、枯槁，像一片片被遗忘在角落的、破碎的陶片，无声地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脆响。
“不…停下！沧溟！我命令你停下！”琉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滔天的愤怒。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正在“凋零”的身影猛冲过去！什么天道乱码，什么锦鲤神仙，什么玉帝怒火，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混沌之力在她周身失控般暴走，紫黑色的电弧噼啪作响，将靠近的玉砖灼烧出焦痕。她眼中只有那片片剥落的鳞，和沧溟眼中那簇让她心胆俱裂的、固执的火光。
“滚开！”沧溟猛地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那只尚未完全石化的右手猛地一挥！一股强横却透着浓浓衰竭之意的魔气屏障凭空出现，狠狠撞在扑来的琉璃身上！
砰！
琉璃被这股力量硬生生阻住去势，踉跄后退几步，胸口气血翻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沧溟，看着他挥出这一击后，右臂上又一片鳞片无声凋落。
“本君…不需要…你可怜。”沧溟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琉璃看不懂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骄傲。“这福泽…你给本君…好好受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前最后一片未被石化覆盖的、靠近心脏位置的暗金鳞片，边缘猛地卷曲、灰败，然后…轻轻飘离。
那片鳞，离心脏那么近。
它翻转着，缓缓坠落。
下方，是满地无声的、灰败的碎片。
凌霄殿内，时间仿佛被冻结在幽冥公主指尖消散的最后一粒金色光尘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