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心脏,将每一次搏动都挤压成濒死的哀鸣。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腥味和深渊的湿冷,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裸露的皮肤。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混杂着金属结构扭曲断裂的恐怖呻吟,从头顶那被钉死在峭壁上的星辉方舟残骸深处传来,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
林夕的意识在极致的下坠感和无边的剧痛中彻底沉沦。左手印记的灼热早已被冰冷的麻木取代,仿佛一块嵌入骨髓的寒冰。而右臂那墨绿色的毒素,如同贪婪的黑色藤蔓,已经彻底吞噬了半边肩膀,正沿着脖颈的血管,向着大脑和心脏疯狂蔓延!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淹没了他残存的知觉,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窒息感。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凯因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嘶吼,证明他还未被死亡完全攫走。
“呃啊——!抱紧!别松手!”凯因的咆哮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他死死箍住林夕瘫软的身体,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另一只手紧握着那个刚刚启动的、正疯狂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金属方块——空间折跃信标!方块表面温度急剧升高,发出刺耳的嗡鸣和细微的电流炸裂声,狂暴的空间扭曲力场如同失控的飓风,将两人紧紧包裹、撕扯!
凯因银灰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信标启动得太仓促,能量过载,坐标紊乱!他根本不知道这强行撕开的临时空间通道会将他们抛向何方!可能是深渊底部的熔岩,可能是峡谷核心的污染源,也可能……是直接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赌命!纯粹的赌命!
“嗡——轰!!!”
金属方块爆发出最后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目幽蓝强光!空间被强行撕裂、折叠!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撕扯力瞬间作用在两人身上!
林夕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从躯壳里扯了出来,又被粗暴地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彻底陷入黑暗。
……
冰冷。潮湿。带着浓烈苔藓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混杂着一丝奇异的、如同臭氧般的清新味道。
林夕是被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电流感的冰凉触感唤醒的。那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舌头,正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手臂上那麻木的伤口。
“呃……”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呻吟。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尝试睁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用劣质的胶水勉强粘合起来,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最鲜明的感觉来自右臂——那被毒素侵蚀的部位,冰冷麻木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疯狂地向上蔓延了?一种微弱的、清凉的生命力,正顺着那些冰冷的“小舌头”缓慢地渗透进来,艰难地与墨绿色的毒素对抗着。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暗的、散发着柔和淡蓝色光芒的穹顶。穹顶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天鹅绒般柔软的奇异苔藓!这些苔藓呈现出深邃的蓝绿色泽,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不断滴落着淡蓝色荧光液滴的露珠。正是这些露珠滴落在他手臂伤口上,带来了那冰凉而奇异的触感和微弱的净化力量!
空气潮湿而清新,带着浓郁的苔藓和湿润泥土的味道,完全不同于峡谷上层那令人窒息的铁锈和机油腐败气息。光线主要来自那些发光的苔藓,将这片地下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的海底洞穴。
林夕挣扎着偏过头。
他躺在一片相对干燥、同样覆盖着厚厚发光苔藓的岩石平台上。平台下方不远处,是一条不算宽阔、水流平缓的地下暗河。河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散发出微弱的荧光,河底铺满了圆润的、同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鹅卵石。暗河无声地流淌,将这片地下空间一分为二。
凯因就躺在他旁边不远处的苔藓地上,一动不动。他身上的工装连体服破损严重,沾满了污泥和苔藓的蓝色汁液。半边脸被凝固的血污覆盖,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下坠或空间撕扯中受了重伤。他手中紧握着的那个空间折跃信标,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焦黑的、冒着青烟的扭曲废铁,彻底报废。
“凯……因……”林夕想呼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嗬嗬”声。他挣扎着想挪动身体,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右臂的毒素伤口,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粘稠、冰冷、带着贪婪嗜血欲望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从平台后方的黑暗甬道中传来!
林夕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那些“腐蚀铁颚”!它们竟然追到了这里?!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黑暗中,无数暗红色的复眼如同嗜血的光点,在甬道深处亮起!狰狞的口器开合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
完了……林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法动弹,凯因昏迷,在这绝地,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就在黑色虫潮即将涌出甬道,扑向毫无反抗之力的两人时——
“咔嚓!轰——!!!”
一声沉重、巨大、如同万吨液压钳猛然咬合的恐怖金属撞击声,毫无征兆地从平台侧上方传来!声音带着纯粹的、物理性的暴力美感!
伴随着巨响,一块足有小汽车大小、覆盖着发光苔藓的巨大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平台侧上方崩塌、坠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砸在甬道出口的位置!
“噗嗤——!!!”
令人牙酸的碾压声和甲壳爆裂声瞬间响起!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只腐蚀铁颚瞬间被砸成了粘稠的肉酱!后续的虫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暗红色的复眼中流露出本能的恐惧和混乱!
烟尘和苔藓碎屑弥漫!
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如同撕裂烟雾的巨神兵,从崩塌的岩石上方一步踏出!
那是一个极其壮硕的男人,身高超过两米,穿着沾满油污、被各种工具撑得鼓鼓囊囊的深褐色皮质工作围裙。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虬结,如同钢铁锻造,覆盖着浓密的汗毛和几道狰狞的陈旧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条由暗沉合金铸造、结构复杂精密、覆盖着厚重防护装甲的机械义肢!义肢的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如同锻锤般的多功能钳爪!此刻,钳爪上还沾着新鲜的苔藓汁液和几块被砸扁的虫尸碎片!
男人的脸庞如同被风霜和炉火雕琢过,线条粗犷刚硬,布满深刻的皱纹和修理机械时溅上的黑色油污。一头乱糟糟的、如同钢针般的灰白色短发倔强地竖起。下巴上覆盖着同样钢硬的短须。一双眼睛不大,却如同淬火的精钢,闪烁着锐利、冷静、仿佛能洞穿一切金属结构的光芒。此刻,这双钢灰色的眼眸正冷冷地扫过下方混乱的虫群和平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带着一种审视废铁般的漠然。
“哼!又是这些啃噬金属的垃圾虫子!”一个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铁板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一丝……金属质感的回响?“扰人清净!”
他抬起那条巨大的机械义肢,钳爪猛地张开,内部复杂的传动结构发出低沉而有力的液压嗡鸣!钳爪的掌心,一个碗口大小的能量喷射口骤然亮起刺目的白炽光芒!
“滋——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温度高得足以瞬间熔穿钢铁的白色等离子射流,如同死神的吐息,从钳爪中狂暴喷出!射流并非散射,而是被精准地控制成一道扁平的扇形火焰风暴,狠狠扫向甬道口混乱的虫潮!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餐刀切入凝固的油脂!被白色等离子射流扫中的腐蚀铁颚,坚硬的甲壳如同纸片般瞬间熔融、汽化!粘稠的黑色体液和破碎的金属内脏在超高温下直接升华!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臭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仅仅一个扫射,甬道口附近数百只铁颚虫就被彻底蒸发、净化,连灰烬都没留下!
剩余的虫群被这恐怖的景象彻底吓破了胆!暗红色的复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它们发出凄厉的嘶鸣,如同退潮般疯狂地掉头,互相践踏着,仓皇地逃回黑暗的甬道深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
男人收起喷射着余热的机械钳爪,白炽光芒缓缓熄灭。他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崩塌的岩石堆,每一步都让脚下的苔藓地面微微震颤。他走到平台边缘,钢灰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般,先扫过地上昏迷不醒、腿骨扭曲的凯因,目光在他手中那团报废的空间信标废铁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林夕身上,尤其在他右臂那触目惊心、散发着墨绿色死气的伤口上定格。
“影蛇的‘幽影噬心’?还混了黑潮的污秽?”那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小子,你能撑到现在,命真够硬的。”
林夕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一丝微弱的求救。
男人没有再废话。他蹲下身,巨大的机械义肢动作却异常精准轻柔。他先是检查了一下凯因扭曲的腿骨,钢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胫骨粉碎性骨折,多处骨裂。死不了,但得接上。”说着,他伸出蒲扇般巨大的左手,按住凯因的大腿,右臂那巨大的机械钳爪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灵巧变形,迅速切换成几个细小的、闪烁着蓝光的精密探针和微型液压固定夹具。
“咔嚓!咔嚓!”几声令人牙酸的骨节复位声伴随着凯因昏迷中无意识的闷哼响起。男人动作快如闪电,用几块就地取材的、散发着微光的坚硬苔藓岩板作为夹板,再用一种韧性极强的、如同金属丝般的藤蔓飞快地捆扎固定。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
处理完凯因,男人将目光再次投向林夕。他看着那不断蔓延的墨绿色毒素和伤口边缘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潮污染痕迹,钢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厌恶、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麻烦。”他低语一声,伸出覆盖着厚茧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毒素区域,按在林夕的颈动脉上感知了一下。随即,他站起身,走向平台边缘那条流淌着淡蓝色荧光的地下暗河。
他巨大的机械钳爪再次变形,末端探出一根中空的、如同吸管般的金属管。他将金属管插入淡蓝色的河水中,钳爪内部的微型能量泵发出低沉的嗡鸣。片刻后,他抽回金属管,管口凝聚着一大团散发着浓郁清凉气息、内部闪烁着细碎星芒的淡蓝色液体——是那些发光苔藓分泌的、滴入河水的净化露珠的浓缩精华!
男人回到林夕身边,没有犹豫,将那团散发着星芒的淡蓝色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林夕手臂的伤口上。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面上!淡蓝色的液体与墨绿色的毒素和黑潮污染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冲突!大片大片的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冒起!林夕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猛地绷紧!伤口处的墨绿色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油脂,剧烈地沸腾、收缩、被逼退!一股清凉而强大的净化力量,混合着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能量,如同清泉般涌入伤口,艰难地对抗着那阴冷顽固的侵蚀!
剧痛让林夕的意识反而清醒了一丝。他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来自发光苔藓的净化之力虽然强大,但面对影蛇的剧毒和黑潮污染混合的侵蚀,依旧力有未逮!墨绿色的毒素只是被暂时压制、逼退了表层,更深层的侵蚀如同潜伏的毒蛇,依旧在顽固地向下扎根!
“哼!果然是变种,还掺了黑潮的‘料’!”男人看着伤口的变化,钢灰色的眼眸中厉色一闪。他猛地站直身体,那条巨大的机械义肢高高抬起!钳爪的掌心能量喷射口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白炽的等离子火焰,而是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如同熔炉核心般的暗红色光芒!
一股灼热、狂暴、仿佛能熔炼万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急剧升高,平台上的发光苔藓都似乎畏惧地蜷缩了一下!
“忍着点,小子!想活命,就得下猛药!”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同锻锤敲打铁砧。
林夕看着那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暗红钳爪,瞳孔瞬间收缩!他本能地想挣扎,身体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就在那暗红钳爪即将按向伤口的瞬间——
“住手!老铁砧!你想把他烤熟吗?!”
一个清冷、急促、带着金属般穿透力的年轻女声,如同冰泉激石,猛地从平台侧上方那条崩塌的岩石通道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