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金戎魏斗焕的现代都市小说《我叫魏斗焕,打的权贵直叫唤! 全集》,由网络作家“李夏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乾朝成元二十三年春,大乾皇帝御驾西巡。三月二十一,大乾天军于大虎山大破西疆金戎三十万大军。据传,战局最胶着之时,天子曾亲临战阵,一战生擒金戎国主。四月初七,天子收兵,颁赏众将士。随驾诸臣皆言班师。帝不允。五月初三,天子下诏,北狩九原。六月二十七,都城长安多了一位新任巡街使。据称此子乃是皇帝陛下于战阵之上金口擢拔。从一个连队正都不是的小兵,入选千牛卫。曾侍卫天子左右,足足三月有余。长安城,锦玉坊。织良成衣铺的门外,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都躲进了附近的店铺。因为金吾卫来了。领头的巡街使名叫魏斗焕,身着金吾卫戎服,宽肩窄腰,虎臂猿体,身姿挺拔。一双剑眉之间斜插着一道半寸长的血色深痕,一看便是新伤。好在他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倒是让那道...
《我叫魏斗焕,打的权贵直叫唤! 全集》精彩片段
大乾朝成元二十三年春,大乾皇帝御驾西巡。
三月二十一,大乾天军于大虎山大破西疆金戎三十万大军。
据传,战局最胶着之时,天子曾亲临战阵,一战生擒金戎国主。
四月初七,天子收兵,颁赏众将士。
随驾诸臣皆言班师。
帝不允。
五月初三,天子下诏,北狩九原。
六月二十七,都城长安多了一位新任巡街使。
据称此子乃是皇帝陛下于战阵之上金口擢拔。
从一个连队正都不是的小兵,入选千牛卫。
曾侍卫天子左右,足足三月有余。
长安城,锦玉坊。
织良成衣铺的门外,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都躲进了附近的店铺。
因为金吾卫来了。
领头的巡街使名叫魏斗焕,身着金吾卫戎服,宽肩窄腰,虎臂猿体,身姿挺拔。
一双剑眉之间斜插着一道半寸长的血色深痕,一看便是新伤。
好在他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倒是让那道血痕少了几分戾气。
只是,那双眸子里隐约翻腾着一丝慑人的寒意。
魏斗焕对面,则是一群趾高气扬的家奴,正簇拥着一位贵公子。
敢与金吾卫当街对峙,何等的嚣张跋扈。
“你一个小小巡街使,竟然敢管我家公子的事?”
“知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家世门第?”
“知不知道我家大人的官品职司?”
魏斗焕面无表情,只是右掌心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横刀刀头。
一个残缺的狼头。
眼前聒噪之人口中的公子,长衫折扇,锦带玉冠,一脸轻浮浪荡。
他对眼前的对峙看都不看一眼,只一个劲地摸向旁边的小绣娘。
“小娘子莫怕,跟本公子走一趟,准保你再不舍得离开本公子。”
那小绣娘此时梨花带雨,双臂又被人钳住,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都不敢出。
魏斗焕眼角微微一跳,右手掌心轻滑,正握在刀柄上。
衣冠禽兽一样的狗东西,金吾卫大将军居然还想收为己用。
跟这种虫豸一起,能搞好什么政治?
“小子,问你话呢!”
那聒噪之人尖嘴猴腮看魏斗焕的眼神越过自己,一直盯着自家公子,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叫唤道。
魏斗焕这才斜睨他一眼。
尖嘴猴腮分明是读书人打扮,腰间还悬着一枚小小玉佩。
别小看了这玩意儿。
玉饰乃是礼器。
在这个封建等级森严的时代,只有贵族,士大夫,豪族富贾,最次也得是个良家子出身的文士,才有资格佩戴。
至于寻常百姓,以及那些下九流不入品的人,就算突发横财,也没这资格。
魏斗焕有资格。
拿命换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夺舍了一个战死沙场的小兵。
夺舍之后,为了活命,硬生生砍死了两个拎着狼牙棒的大胡子。
在第三个大胡子冲上来时,他的刀却卡在了敌人的肩骨中,只能合身扑上去,用身上只剩一半的铁甲硬扛一刀。
再后来,好像两个人就扭打到一起,掐脖子抠眼睛。
直到被一个身披华丽衣甲的将军救下时,魏斗焕都处于一种癫狂状态......
“你哑——”
见魏斗焕一直不语,尖嘴猴腮以为对方已经怕了自家公子,顿时更加狗仗人势,一抬手指向魏斗焕。
“嘎吧!”
一声脆响,尖嘴猴腮的手指直接被魏斗焕掰到了手背。
整个人也像被拦腰抽了一棍似的,双膝跪地,腰身后折,恨不得后脑勺磕脚后跟。
“我是小小巡街使,七品小官。”
魏斗焕微微低头,眼神戏谑。
“阁下司职何处,品秩几等?”
此时那尖嘴猴腮哪还说的了话,只一个劲地发出惨叫,活像一只踩了捕兽夹的猴子。
见他这副鸟样,魏斗焕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松,一脚将他踢开。
“你又是什么品秩?”
说话间,魏斗焕信步向前,逼近那位贵公子。
“家父崔迁山。”
那贵公子不再目中无人,反倒挑衅地看向魏斗焕,仿佛嘴里蹦出的名字有千钧之重一般。
“我知道。”
魏斗焕依旧神色平静,缓缓道。
“户部右侍郎崔迁山,正四品下。”
“你是崔侍郎家的二公子,崔谨书。”
从一照面时,魏斗焕就已经认出眼前的这头禽兽是哪家的纨绔。
当上这巡街使的第一天,就有人专门告诫过魏斗焕。
长安城皇城在北,东富西贵,除了南城,到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
出于某种目的,金吾卫甚至派专人教魏斗焕在长安城里认过门,识过人。
哪个坊里住着哪家的贵人。
哪个坊里的哪家商铺是哪家贵人的财路。
但魏斗焕不在意。
都穿越了还他妈前怕狼后怕虎,那他妈不是白穿越了?
何况,大乾朝此时需要一把火。
魏斗焕淡漠地看着眼前人,就像是在看一堆干柴。
反倒是身后的几个金吾卫兄弟,在听到崔谨书的身份后,都是神色一紧。
崔谨书终于收起了纨绔嘴脸,神色阴沉无比。
“你是谁?”
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询意味,沉厉的声音仿佛夜枭。
这时,尖嘴猴腮连滚带爬,躲到了崔谨书身旁。
“崔公子——”
崔谨书却看都不看他,只一脚将他踢开。
“没用的东西。”
对崔谨书而言,那不过是围在他身边乞食的一条狗。
充其量算是条比较机灵的狗罢了。
这样的狗,崔家门口哪天不得撵走十几条。
但,打狗看主人。
崔家的狗,崔家宰了吃肉都行。
可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踢上来两脚,那就是在踩崔家的脸面!
眼前这武夫,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但不有所忌惮,打了自己的狗,居然还敢堂而惶之地点破自己的家世。
崔谨书眼神闪烁,心念疾转。
没听说金吾卫中的那几位巡街使,有谁是高门望族子弟。
何况进身之阶多的是,哪家的世家子弟又乐意整日里在市井中巡街。
这家伙,究竟什么来路?
“大人——算了。”
“崔侍郎可不止四品官那么简单!”
“河北崔氏世代望族,姻亲故旧也都是郡望豪族......”
这时,金吾卫中一个年长的兄弟,借着这个空当,上前悄声提醒魏斗焕。
自家大人年纪轻轻,因着一场功劳,走了狗屎运一般甫登高位,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那侍郎大人家的公子,岂是随便就能招惹的?
更何况,河北崔氏的分量,懂得都懂。
这大乾朝,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多少人与崔家有关系。
世家大族在朝野间深耕了几百年,能活到现在的,哪家不是盘根错节!
自从当上巡街使后,魏斗焕时常带着这些金吾卫兄弟吃肉喝酒。
巡街时得了那些商贩的好处也从不独吞。
就像跟钱有仇一样,要么全都分赏大伙,要么拿着钱带大伙去勾栏院里听曲赏花。
得来的那些钱从不在身上过夜。
因此,他们都不希望自家大人因为一个小绣娘栽跟头。
那些大人物们只需要动动嘴,甚至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暗示,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替他们来找自家大人的麻烦。
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金吾卫巡街使又怎么样,只要寻个由头去了官身,再扔进大牢。
过不了多久,城外的乱坟岗就会多一具无名尸。
而长安城会一切照旧,就像无事发生。
许是发现对面的金吾卫神色紧张,崔谨书忽然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
“呵呵——”
他收起折扇,用扇柄轻轻点着崔斗焕的胸甲。
“不管你是谁家子弟,今日你我也算认识了。”
“你带人把这小娘子送到我家别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否则,你惹到我,算是惹到——”
“啪!”
话没说完,崔斗焕已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有这一巴掌,你才算认识我了。”
崔斗焕抽完人,抿了抿嘴角,眼神依旧淡漠。
“该我认识你了。”
“现在你教教我,我惹到你算是惹到了什么。”
那崔谨书像是被抽傻了一样,拧着脖子,歪着嘴,瞪大眼,十分之抽象。
金吾卫们眼见自家大人动手,不由都暗叹一声。
可惜这么好一位上司,偏偏是个短命鬼。
看来少年得志也非好事。
他们不认为自家大人能逃过崔侍郎家的手段。
“敢打我家公子!”
崔家那班家奴愣怔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拎着棍棒你叫我嚷地冲向魏斗焕。
主人受辱,他们若是想无事,那折辱主人的人就得有事。
金吾卫又怎么着。
少爷的堂叔便是右武卫郎将,与那金吾卫大将军的外甥女还是亲家!
这回倒不用魏斗焕出手。
金吾卫们早已抡起刀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众狗腿子尽数砸趴在地。
本来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直接跟崔谨书做对。
但崔家家奴是另一回事。
“哎,就当报答魏大人请喝花酒的恩情吧。”
“以后怕也没机会回报大人了。”
有人在心里暗自嘀咕。
“你,你敢打我的脸?”
崔谨书被打倒的家奴撞了一下,总算醒过神来,又看向魏斗焕。
眼神中惊怒之余,又带着几分疑惑。
“啪!”
为了让崔谨书相信,魏斗焕反手又抽了一巴掌。
这下好了,两边脸都是红通通,看上去格外喜庆。
像崔谨书这种当街强抢民女,还自报家门的蠢货,魏斗焕觉得抽一次爽一次,一直抽就一直爽。
“何人在此闹事!”
随着声音落下,长安县令卢显节领着一帮衙差小吏围了过来。
当看到喜娃娃一般的崔谨书时,卢显节的心“噔”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
“崔公子,崔公子——”
他一把扶住崔谨书的手臂,带着哭腔道。
“是何人将崔公子打成这样的!”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在自己地面上被人揍成这样,卢县令现在不哭,难道要等告老还乡的时候再哭不成?
“你们——”
卢显节瞪向魏斗焕。
“这么多人,为何不保护好崔公子?”
长安县令正五品上,训斥一班巡街的金吾卫的胆量还是有的。
尤其是在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面前。
不趁现在把这锅甩给金吾卫,卢县令怕自己挨不到告老还乡的时候!
“县令大人给我家公子作主啊。”
一个鼻青脸肿的崔家家奴,一溜烟跑到崔谨书身边。
“就是这些天杀的金吾卫打的我家公子。”
“这小娘皮扯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我家公子本想找她说理。”
“不想那领头的金吾卫竟然殴打我家公子......”
这家奴左指一下,右指一下,把卢县令的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难道是这巡街使和崔公子当街争风吃醋?
卢县令也不傻,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侍郎家的公子会因为一件衣裳就找小女子麻烦。
八成就是见色起意!
毕竟崔二公子名声在外,在青楼馆阁里那也是响当当的风流人物。
想到这里,卢县令又有些意外地看向魏斗焕。
小小巡街使,芝麻大的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和崔二公子抢女人。
真是色令智昏!
不过,此子看着眼生,金吾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英武的巡街使。
“来人!”
卢县令思忖着吩咐道。
“将此人拿下。”
“先关进大牢,再去知会金吾卫一声......”
说着,他又凑到魏斗焕身前。
“你有没有要通知的人?本官可以派人代劳。”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小子若是有门道,本大人也给你机会想办法“脱罪”。
到时候就让你的靠山去接侍郎大人的怒火。
至于本大人,有了这番操作,再使些手段,何愁不能两头落好。
卢县令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就是没算到有个家伙好不识趣。
“县令大人——”
魏斗焕身子一震,将靠过来的两个差役甩开,笑眯眯看向卢县令。
“我金吾卫的人犯了事,轮得着你来抓?”
卢县令一听,顿时冷下脸,压低声音。
“你小子识相一点。”
“去县衙大牢总比去崔府要好。”
“至少本官能让你找人救命。”
“若是你小子没有靠山,光凭你自己,那崔家的怒火,怕是你无福消受!”
魏斗焕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卢县令。
“如果我不识相呢?”
卢县令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森森,袍袖一甩又退回崔谨书身边。
这小子取死有道,那便怪不得本官。
“原本是轮不到本官拿金吾卫的人。”
“不过,你打了崔侍郎家的二公子。”
“本官就算得罪你金吾卫,就算脱了这身官服,也得给崔侍郎一个交待!”
这话说得何其大义凛然。
卢县令保证,崔二公子将自己的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正暗自得意时,他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便觉得自己右脸火辣辣得疼!
“这一巴掌,是因你不辨是非,为虎作伥。”
魏斗焕眼神漠然,说完还轻轻甩了甩手。
不能再用自己的手打别人的脸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不如下次试试刀鞘?
此时的卢县令,跟刚才的崔谨书如出一辙。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巡街使,竟然敢当街抽自己的脸!
“反了反了!”
卢县令再顾不上拿捏作派,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
“给本官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拿下!”
“要用最重的枷!”
能在长安都城当县令的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卢显节出身幽州卢氏,虽说只是旁系,却也不能辱没了自家名声。
平日里如履薄冰,那是因为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低调谨慎才能权衡各方明哲保身。
可今日被一个捉刀武夫当众抽脸,要是再不硬气,幽州卢氏都得将自己从族谱上革除!
长安县衙的差役们也是被懵了一脸。
那个巴掌真是又快又狠,根本没给他们保护县令大人的时间。
这时候县令大人都跳脚了,衙役们顿时狞笑着围向魏斗焕。
金吾卫又怎么着?
除了那些郎将、校尉、长史、参军之外,这帮当差巡街的,哪个不是臭外地来都城上番的泥腿子?
他们则不然,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长安城里鱼龙混杂,能在长安县衙当差的人,个个都是手眼机敏,又能下得去狠手的人。
此时,金吾卫们却不敢像刚才揍崔家家奴那般,与差役们动手。
家奴终归是家奴。
身份低人一等。
这些衙役则是在籍的良民,除非自家大人下令,否则没人愿意冒险动手。
“等你进了县衙大牢,本公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此刻,崔谨书也再次抖擞威风。
“从你打本公子脸的时候,你那双手就不属于你了!”
尖嘴猴腮的文士这时也上前凑热闹。
“崔公子放心,在下一定替崔公子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崔家的家奴们又都聚拢到崔谨书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给崔谨书出主意。
“小的替公子打断他的腿。”
“小人给公子养的狗可凶了,那牙得有这——么长!”
“小人以前阉过猪,等会就替公子把那小子给割了......”
卢县令则一手抚着挨抽的那张脸,阴狠地看着魏斗焕。
不识抬举的小子。
大牢里的手段,可比他们说的这些酷戾的多!
本官正好借你的命,和侍郎大人换些好处。
“县令大人好大的威风。”
魏斗焕此时不怒反笑,脸上显露出几分桀骜,迎着那些差役踏前一步,反而把那些金吾卫们护在身后。
他手腕一动,已然将腰间横刀抽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骑快马直冲过来。
“谁敢动手!”
卢显节眼睛毒,只打眼一看,便认出此人是留守都城的千牛卫长史。
来人却并不理会卢显节与崔谨书,一跳下马,便对着魏斗焕参拜。
“右千牛卫备身府长史裴孝义,见过郎将大人!”
魏斗焕皱了皱眉。
来到长安后,他一直没去过备身府。
毕竟左千牛卫将军正领着诸郎将、千牛、备身侍卫皇帝北狩。
“裴长史——”
卢显节顾不得其它,语气震惊地问道。
“你叫他什么?”
裴长史却不理会他,只冲着魏斗焕保持行礼姿态。
“你不必多礼。”
魏斗焕其实并不想被人搅局,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苛责这位素未谋面的右千牛卫长史。
“我现在是金吾卫翊府巡街使,不是右千牛卫郎将。”
完了!
卢显节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自然也听说过大虎山一战的传闻。
只是,传闻中只提了陛下慧眼识珠,于行伍间擢拔了一个幸运的家伙入千牛卫。
可没说那家伙被陛下直接提拔成为千牛卫郎将的事!
“陛下并未下旨革除郎将大人的千牛卫身份。”
裴长史礼毕,恭敬地回了一句,又看了看旁边的卢显节等人。
“两位将军都传了话回来,要我等留守之人照拂郎将大人。”
“毕竟大人初到长安。”
他口中的两位将军,自然是右千牛卫的两位将军。
千牛卫中,除了领虚职的千牛卫大将军之外,当属千牛卫将军为最。
能让两位右千牛卫将军如此废心的人,卢显节怎能不知轻重?
“快——快去京兆府通禀府尹大人!”
卢显节战战兢兢地小声交待一句,马上又屁滚尿流地爬向魏斗焕。
开玩笑,千牛卫郎将,那是正四品的职官。
更何况,此子背后还有两位从三品的千牛将军看顾!
京兆府。
“裴大人,咱们这么安排是不是不太妥当?这位可是——”
金吾卫将军裴行远摆摆手,拦下京兆府尹薛从如的话头。
“巡街使一职,是陛下钦点。”
薛从如神色一震,不可思议道:“这,这——”
裴行远又一摊手,摇头道:“陛下密旨,别问老夫。”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无语。
“大人,出事了。”
便在这时,京兆府长史的声音火急为燎地传来。
“户部崔侍郎的二公子被金吾卫巡街使当众殴打——”
话说一半时,这位长史总算跑进堂中,也终于看到了金吾卫将军裴行远。
他定了定心神,苦着脸向二人施礼。
“二位大人,巡街使与崔家二公子在街上起了争执。”
“好像巡街使把县令大人也——”
又看看裴行远,再次改口。
“好像巡街使和县令大人也起了争执。”
薛从如嘴角一抽,瞥向裴行远。
裴行远却只盯着茶杯,似乎想从那盏茶里参透什么玄机。
长安城除了金吾卫巡街按察之外,京兆府也会派人管制各坊城街道。
按规矩讲,京兆府是负责维护街面上的治安,维持三教九流的秩序。
而金吾卫中,只有翊府府兵才负责巡街。
寻常时候,也只有在京兆府控制不住局势时,巡街的金吾卫才会出面帮忙弹压。
“你问问裴大人——”
薛从如实在看不得裴行远置身事外的模样。
“两班人马,遇事该听谁的?”
那长史也是人精,哪敢搅入两位大人之间,只苦着脸不说话。
“当然是听你京兆府的。”
裴行远很不厚道地说道。
“何况长安县令也归你京兆府辖制。”
薛从如一拍桌子,刚想骂几句,忽又朝着自家长史呵呵一笑。
“既然巡街使魏大人在场,当然是听魏大人的。”
“记住——”
“你刚才没来过,老夫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长史听话听音,自然也明白其中意思,若有所思地退了出去。
薛从如又看向裴行远,似乎想知道这老家伙打算怎么拆招。
他才不信,这老家伙敢把一个简在帝心的金吾卫巡街使置之不理。
那可是陛下交到他金吾卫的人!
谁想裴行远却像没听到一样,背起手也往外走,嘴里还喃喃自语。
“老夫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了,薛大人就不用送了。”
“呸!”
薛从如暗骂一声。
老狐狸,还想着什么事都不掺合呢。
陛下摆明了要点火。
看你金吾卫能撑到什么时候!
对了,此事要不要通禀太子殿下?
薛从如揪着胡子苦思。
卢显节没等来京兆府尹,反而是户部右侍郎崔迁山,和右金吾卫郎将郑意,联袂先到。
对寻常百姓来说,长安城很大。
但对崔侍郎这些人而言,长安城里的这些动静自然逃不出他们的耳目。
在卢显节的人赶到京兆府之前,崔迁山就已经和郑意出了金吾卫。
到底是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江湖,看到自家儿子的惨状后,崔迁山依然能笑得出来。
“巡街使大人,犬子言行无状,冲撞了大人——”
说着,笑意吟吟的崔大人,居然冲魏斗焕拱手致意。
“老夫替他向大人赔个不是。”
这番话一出,不只崔谨书和卢显节惊掉下巴。
就连裴孝义也满眼不可思议。
论品秩,两人同是正四品下的品秩。
论年纪,崔迁山又是长辈。
论名望,崔迁山更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之士。
如何要对一个莽夫一般的后辈武夫这般恭谨?
实在是有失体面。
在场众人中,也只有右金吾卫郎将郑意明白这里边的内情。
他很清楚魏斗焕为什么能以四品郎将的身份,屈就七品巡街使之职。
“陛下派这么个初生牛犊来长安,不知意在何处......”
郑意细细打量着魏斗焕,心里暗自思忖。
“此子看上去英武矫捷,神色冷漠,眼神桀骜。”
“唔——”
郑意忽然暗暗皱眉。
“眉高而浓,尾锋上扬,眼大有神,额宽鼻高。”
“加之此子面色白润,身形高大,似乎是七杀兼破军的命格......”
“嗯——断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这便是郑意不为人知的本领。
与人初次相识时,必会相面而定。
虽然偶有不中,却大多八九不离十。
“幸亏今日是崔迁山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
想到这里,郑意默默看了一眼崔迁山,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眼下多有不便,改日老夫一定再带这不肖子登门致歉。”
崔迁山不知道身旁的好友正在腹诽自己,只一味和魏斗焕说着好话。
他也不想这么不体面。
可他从郑意那花一百两黄金买的消息,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简在帝心”四个字,着实比“德高望重”要厚重的多。
河北崔氏的传世家风,乃是“谨小慎微,周全存身”。
正因为如此,崔迁山才一直不愿给崔谨书安排入仕。
这个逆子天性风流,骄纵无德,已经是给家族蒙羞。
若再入了仕途,怕是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尤其是这个时候,一个不慎,破家灭门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那些之前被连根拔起的世家大族如今的惨状,崔迁山忍不住狠狠瞪向崔谨书。
“逆子,还不赶紧跟老夫回去受罚!”
崔谨书在府中素来忤逆狂狷,连生身母亲的话都不听,惟独怕自家父亲发怒。
自从父亲笑眯眯吩咐他亲手杀掉某个与人私通的小妾后,他就知道父亲是头笑面虎。
而当时的崔谨书,尚不到束发之年。
“是,父亲大人。”
崔谨书垂首应道。
他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大哥被父亲安排到江左为官。
三弟四弟在也在父亲的授意下,去了弘文馆读书,日后自然也会出仕为官。
惟独是他,好像生来就要替父亲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慢着。”
魏斗焕面无表情地看向崔迁山。
“这人你带不走。”
“郑郎将——”
“当街欺凌良家女子,意图掳人淫亵,该当何罪?”
郑意暗道一声“果然”,拈着胡须来到崔谨书身旁,将他与魏斗焕隔开。
“巡街使何必这般较真?”
“他毕竟是崔侍郎家的公子。”
“便是咱们将军大人和京兆府尹知道此事,也不会为难巡街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郑意收了卢显节的金子,这时也不好再坐视不理。
毕竟魏斗焕都直接点他名了。
若非如此,他宁愿一直当个路人。
所以这劝和的话,郑意说出来不轻不重,绝不牵涉过深。
“我却不知道,郑郎将原来还能替裴将军和薛府尹做主。”
不想,魏斗焕却瞥他一眼,神色漠然道。
“不如郑郎将让两位大人亲自来和我说?”
郑意不由神情一怔,既而一拂袖,又退回崔迁山身后。
这两句话,噎得他既吞不下又吐不出,好不难受。
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此子竟然丝毫不顾念同在右金吾卫为官的情分。
但郑意不好发作。
他比崔迁山知道的多。
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和崔谨书,谁会成为那个火星子!
想到这里,郑意冷“哼”一声,刚好能身边之人听见。
崔迁山察言观色,知道郑意被折了脸面,当即先冲他拱手致歉,依旧礼数周全。
又转向魏斗焕。
“还望魏大人海涵。”
“这忤逆子一向目中无人,不修德行。”
“也是老夫平日里溺爱于他,管教不严。”
“此番回去,老夫定会重重责罚他。”
说着,竟又冲一旁委顿于地的那小绣娘拱手。
“小娘子莫怕。”
“这忤逆子以后定不敢再惊扰你。”
“这块玉玦,算是老夫赔于小娘子的......”
崔迁山从腰间摘下一枚精致温润的美玉,递给那小绣娘。
那小绣娘之前被几个金吾卫府兵扶着护在中间,好不容易没那么怕了,此时反倒又被崔迁山的善意举动吓了一跳。
“不......不要,小奴不......不敢。”
小绣娘惊慌之下,急忙躲到一名府兵身后,竟又开始“嘤嘤嘤”小声哭泣。
仿佛崔迁山递过来的不是价值万贯的美玉,而是她的买命钱。
“这?”
崔迁山讪然一笑,求助般又向魏斗焕拱拱手,竟有些老态龙钟之色。
“还请巡街使大人帮老夫劝劝这小娘子。”
那谦卑可怜的样子,看得一众金吾卫府兵也都不由心软。
“哎,崔侍郎真是家门不幸啊。”
“崔侍郎这般平易近人,竟摊上崔谨书这么一个有辱门楣的逆子。”
“是啊,听说崔侍郎德高望重,还曾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真不知他那儿子是随了谁的性子......”
裴孝义却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眼下这位崔侍郎一味对自家魏将军服软,又不惜对小小庶民迂尊折节。
越是如此作派,作践自己到如此地步,哪怕郎将大人让他把儿子带回去,崔家以后也不会与郎将大人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裴孝义忽然有点期待魏斗焕的决定。
这位深受两位右千牛卫将军看重的魏郎将,既然敢抽卢县令的脸,想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吧?
然而,令裴孝义意想不到的是,魏斗焕根本不为所动。
“崔侍郎怎么教训儿子,我没兴趣管也管不着。”
“我刚才说了,你带不走他。”
“来人——把崔谨书带回金吾卫大牢。”
终于,崔迁山收起了那副谦和恭敬的嘴脸。
原本微微躬着的身子,陡然变得强硬傲然,幽深如火烛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魏斗焕。
而魏斗焕依旧神情淡漠,只是身上蓦得暴起慑人之气,竟迫得崔迁山悄然退了一步。
先前悄声议论的金吾卫府兵,不知什么时候也都一片沉寂。
以他们的心智阅历,只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只有郑意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似乎早有预料。
闹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崔迁山一家之事,而是关乎河北崔氏的颜面。
老家伙又怎么可能一味退让?
“魏大人是执意要与老夫做对了?”
权衡再三,崔迁山终究没有说出“崔家”二字,只是把自己摆在台面上。
有道是事不过三。
他几次折节下交,当着众人的面甚至不惜抬举那小娘皮。
却不想他素来得心应手的绵里针,今日竟遇上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人在我手上,崔大人不妨来夺。”
魏斗焕剑眉微挑,淡淡回道。
“带走。”
说完,他再不理会场上诸人,直接从崔迁山和郑意之间穿行而过。
身后金吾卫见状,只得押上崔谨书,护着那位小绣娘跟上自家大人。
崔谨书此时一言不发,像是认命般低着头。
没人发现他脸上的阴鸷。
崔迁山脸色铁青,目光紧紧盯着魏斗焕的背影。
直到所有金吾卫都从身边走过,他忽然发出几声尖厉的冷笑。
“哈哈——”
“老夫多谢崔郎将。”
“希望崔郎将能代老夫调教好那逆子。”
“实在不行,老夫也可以去你金吾卫的大牢里收尸!”
魏斗焕脚步不疾不徐,听到此话时头也不回。
“若是那小绣娘家有任何事,哪怕只是走水烧了院墙,我定会通知崔大人收尸。”
此话一出,崔迁山差点一口老血吐到郑意身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上午发生的事,午饭时候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
就连酒楼茶舍中,也有不少平民百姓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锦绣坊里的那场对峙。
庶民只把这些当作与人卖弄的谈资,充其量只是小小涟漪。
真正的漩涡,却只激荡在长安东、西城里的那些高门院墙里。
“通知你的人,这些时日收敛些,别触了姓魏的霉头。”
吴国公府,内院一间木室中,一张桌,两只椅。
一位须发皆的老者微闭双目,手上摩挲着一串念珠。
任谁也想不到,戎马一生、杀人无算的吴国公,到老竟然信了佛陀。
“陛下老来昏昧,居然在此刻对边地胡人大兴刀兵,国公还怕什么?”
对面,一名身着紫袍的年青公子品一口香茗,轻声回道。
按大乾朝礼制,三品以上才能着紫色服饰,显然此人身份很是尊贵。
吴国公闻言双目微睁,带着几分昏沉看他一眼,又轻轻阖上。
“你最好对陛下恭敬些。”
紫袍公子放下茶盏,修长玉白的手指掸掸衣襟,似乎想拂去锦衣上的某些东西,最后只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此处是吴国公府的后院花房,佑大的花园里,就只建了这么一座房子。
吴国公断不是怕被第三人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既然如此,那他所畏惧的,只能是远在北境的大乾皇帝陛下。
帝王之威,竟至于斯?
“尤其是在老夫面前!”
似乎感应到紫袍公子的心思一般,吴国公又缓缓补了一句。
其实他很不喜欢眼前人。
年轻人虽然手段凌厉,心思缜密。
但人无畏,只能说明人无知。
这些新长起来的小辈,终究是没见识过雷霆之威,心性难免会生出轻浮之意。
而像他这样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老不死,更喜欢举轻若重。
一如当年他对南越蛮夷犁庭扫穴时那般,狮象搏兔,亦用全力。
“老夫当年之所以执意要出动八万大军征讨交趾,怕的是困兽犹斗,图的是万无一失。”
吴国公捻动念珠,语气有些不甘。
明知道眼前人根本听不进去,他还是想把自己穷尽半生才明白的道理传授出去。
有些事当时不知,日后再想起来总归会懂。
他自己年轻时候不也这样么。
“何况,天威非......”
听到眼前人的啜饮声后,吴国公终究放弃说教,转而端茶送客。
“你走吧。”
“告诉那人,鸿胪寺少卿只能死在陛下手上。”
“包括他家妻儿老小。”
紫袍公子“诺”了一声,起身走出花房。
可怜韦少卿,连自尽都不能。
也是,勾连金戎国主,这诛族的大罪,只能拿韦少卿的阖族性命来平息陛下的怒火。
“韦智,怪只怪那金戎国主无能,竟能被生擒活捉......”
紫袍公子笑着呢喃一句,随手折下一丛开得正艳的花枝,嗅了嗅又扔在地上。
一脚踩过后,那丛花枝枝叶连同花瓣,齐齐陷入泥土。
......
金吾卫,大牢。
“杖八十,五日后让京兆府的人提走。”
魏斗焕吩咐手下人。
手下人听了,不禁都暗自咋舌。
裴行远也是微微摇头。
“魏郎将,八十杖,你觉得崔谨书能撑得住?”
知道你圣眷正隆,但陛下的差事不是这么办的。
何况圣心难测。
但这些话裴行远不可能说出口。
魏斗焕直视裴行远,淡然一笑。
“他要扛不住,就得劳烦裴将军通知崔侍郎收尸。”
说着便向大牢外走去。
“对了——”
“请裴将军下令,让其他几位巡街使留意那小绣娘家的情况。”
“我可是跟崔侍郎保证过的。”
裴行远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郑意赶回来后,他终于明白魏斗焕说的保证是什么意思。
“大人,崔侍郎亲自去京兆府拜会薛大人了。”
同为右金吾卫郎将,郑意其实既不怨恨魏斗焕,也不羡慕魏斗焕。
所谓过刚易折,再硬的刀也难免折在沙场。
有些事他知道不能过问,所以只做自己该做的。
比如,向自家将军汇报崔侍郎的动向。
“他见不到薛从如的。”
裴行远眯着眼说道。
郑意心里一惊,却只当作没听到。
“确如大人所言,京兆府的人说,薛大人奉太子之命,进宫去了。”
裴行远也像没听到一样。
五日后才让京兆府提人,他是拿准了崔家束手无策?
又或者,他在故意给崔迁山时间?
他总不会是盼着崔家打上我金吾卫吧!
夜半子时,杜鹃轻啼。
魏斗焕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他不想睡,更不敢睡。
掌掴权贵,硬撅高官
这是前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如今呢?
月圆如盘,天已初秋,但聒噪的蝉鸣仍在诉说着盛夏遗留的余热,魏斗焕微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侍女娇弱地从院内古井中摇上一坛酒来。
甫一开盖,龙脑与薄荷的清凉夹杂着井底的凉爽扑面而来。
“得意洋洋笑连天。看半副銮驾排列站,这一场荣耀非等闲。死里逃生我好险,似这样虎口扳牙的事儿哪一个大胆敢向前......”
魏斗焕正唱在兴头上,忽地一阵凉风袭来,他半眯着睁开眼,却见管家在一旁轻摇着漆扇。
“大人,万兴钱庄的掌柜万书愚求见。”
魏斗焕神情一怔,旋即嘴角扬起轻笑,原本眼中的懒散瞬间一扫而光。
大半夜的钱庄掌柜的来敲门?!
看来崔家是真心疼这二小子呀!
魏斗焕刚想坐起来,转念一想,却又躺下了
自己现在可是堂堂四品的千牛卫郎将!
还用“亲自”见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吗?
哪怕他是大乾第一钱庄的掌柜!
“魏福啊,你去领他进来吧”
魏福躬身退了出去,魏斗焕端起一杯清凉的胡麻酒一饮而尽,身旁侍女约莫十四五的年纪,殷勤地端起酒壶又添了一杯。
“有点儿眼力见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侍女被满脸堆笑的魏斗焕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低头不语,偷眼看去,满面春风的魏斗焕却无半点猥琐,像是邻居家的哥哥在问妹妹一般。
侍女鼓起勇气刚想应声,却被一阵低沉温和的声音打断。
“草民万书愚,拜见大人。”
侍女的视线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却见一中年男人五体投地地跪在庭院中央,饶是铺地的卵石坚硬,男人也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侍女看得出了神,魏斗焕却扯了扯她的袖子
“妹妹,问你话呢!咱都这关系了,不用上果盘儿了吧?”
侍女一愣,脸更红了,羞答答地小声吐出两个字
“悦心”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不错,好名字!”
魏斗焕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酒,挥挥手屏退众人,却一把将悦心拉住,悦心心领神会地又添了一杯酒,魏斗焕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万掌柜深夜到访,可是我府上欠了贵庄的银两吗?”
万书愚此时跪在坚硬的鹅卵石上,疼的额头冷汗直冒,魏斗焕没发话,自己也不敢站起来,心中把魏斗焕八辈儿问候了一遍,可说话声音却是坚实而恭敬。
“郎将大人清明公正,今日京城无不赞颂,草民前来,是因郎将大人在敝庄有一笔银钱未取,草民唯恐大人公务繁忙,特来送上。”
嗬!!要不说封建王朝的这些官狗啊!自个儿刚上任一天就来行贿的了!!
魏斗焕心中欢喜,脸上却看不出分毫,仍旧耷拉着眼皮,声音听不出半点悲喜。
“你既知本官清明公正,朝廷俸银刚够府上开支,又怎有闲钱存在你钱庄呢?”
“大人有所不知,此乃地方官员的惯例,凡遇夏、冬两季,地方官员都会给京官奉上冰敬、炭敬,大人虽初升郎将,这份孝敬却是少不得的。”
“原来如此”
魏斗焕这才睁开双眼,见万书愚还跪在地上,冷汗顺脖子沁透了衣领,五体投地撅起来的屁股疼得不住地颤抖,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是又怒又惊。
“不长眼的下人!万掌柜来了也不给搬把椅子!”
悦心闻言一愣,噘着小嘴就要去搬椅子,却被魏斗焕悄悄地拽住了衣袖。
“不敢不敢”万书愚如蒙大赦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人面前,草民哪有座位?站着就好。”
魏斗焕却未搭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可这次却没人再给他添酒了。
万书愚站了一会儿,两腿稍微地恢复了些知觉,低着头踱步走到魏斗焕身侧,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双手奉上。
“请郎将大人过目”
魏斗焕刚接过银票就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一万两!!
这一沓少说也有二百张,这崔家也太下本儿了吧?
还是说这大乾朝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了?
再往下翻一翻,魏斗焕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有上面一张是一万两的整票,之后都是五千两到一百两的零散银票。
万书愚见魏斗焕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作为官商,这样见钱眼开的寒门官他见得太多了
公正廉明不过是他们求财的问路石
整整五万两白银!
是四品郎将几辈子也望尘莫及的
哗!
一阵迅疾而空灵的声音打断了万书愚的思绪,数不清的“白雪花”笼罩着他纷纷而下,待得尘埃落定,每一片“雪花”上都印着四个黑漆大字
“万兴钱庄”
啪!
一声脆响,檀木小桌上的酒器被震得东倒西歪,瓶里的胡麻酒顺着桌沿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
“说!什么人指使你来行贿本官!”
魏斗焕怒喝的语调如炸雷一般响起,万书愚被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饶是自己经营官场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喜怒无常的官员
“回禀大人,非是草民行贿,此乃今年冰敬,五品以上京官人人皆有。”
“裴将军也有?”
悦心听着魏斗焕的声音,只觉得比刚从井底打上来的胡麻酒还要冰凉
“草民不敢妄言,五品以上京官,人人皆有”
“崔侍郎也有?”
万书愚好似复读机一般,魏斗焕一连问了几个当朝命官,万书愚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话。
“本官知道,官场上最主要的便是和光同尘,既然都有,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万书愚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魏斗焕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魏福,送万掌柜回去”
魏福应了一声,进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万书愚只得冲魏斗焕拱手告辞,还没出小院月亮门,又听到魏斗焕温声嘱咐
“万掌柜今夜早点睡,明日本官和崔二公子还要上门和你做一桩大买卖。”
万书愚身形一怔,转身施了一礼,这才擦着额头冷汗匆匆离去。
“呀吼!”
等到确定万书愚出了府门,魏斗焕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蹦了起来。
那可是五万两雪花银呀!
燕春馆的雏儿也不过才一千两银子!
这要是喝花酒,八个腰子也能喝虚了呀!
魏斗焕忘乎所以的摩拳擦掌,低头看去,却见悦心正蹲在檀桌旁,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那片狼藉。
“哎哟!你管那个干什么?”魏斗焕一把将悦心拉了起来,拽着她的手“这碎瓷破片的,再给你手划了怎么办?以后谁给我倒酒啊?”
悦心低着头,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大人吩咐,婢女不敢不从。”
“哟!生气啦?”魏斗焕弯腰探到悦心面前,温声道“我那不是吓唬他嘛。”
“悦心是大人的婢女,悦心做得不好,大人骂得、打得,可那胡麻酒却是姐妹们一天的心血,梅晴姐姐研了三遍,瑶青姐姐滤了又滤,生怕大人饮到半点渣滓,可是却......”
悦心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魏斗焕饶是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阵仗,急得连连作揖
“别哭别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赶明儿我给你们研胡麻泡酒,咱不喝,咱就洒着玩儿好不好?”
悦心被魏斗焕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谁跟你似的就会糟践东西!”
旋即又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一壶胡麻酒便是五两银子,够庄稼人半年的花销了......”
魏斗焕看着悦心“忧国忧民”的小大人模样觉得好笑,看见地上散落的银票,扳着她的肩膀摆了个架势
“这样!咱俩比比,这满地的钱谁捡到就是谁的!你要是都捡到了,可就能管不少庄稼人啦!预备......开始!”
魏斗焕说完猛地窜出去捡起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写着五千两,回身刚要招呼悦心,却见悦心慢悠悠地从地上捡起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我娘说过,赚多少钱就要担多大的险,大人赚大钱,悦心是婢女,这一百两就够了。”
魏斗焕看着悦心,方才受贿的“喜悦”瞬间被一扫而空,望着满地的银票,只觉得一阵阵说不出的厌烦与无趣
“你跟着小爷就注定赚不了小钱!”魏斗焕将手里五千两的银票往悦心手里一塞,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魏福,把院子收拾收拾,白不呲咧的纸片子撒一院子,怪膈应人的!”
清晨的京城风轻云淡,昨日的“热闹”余波未尽,以至于今天魏斗焕带人巡街时都觉得有些无聊。
堂堂大乾京城,世家聚集之处,竟然一件欺男霸女的事都没有?
说好的地主阶级丑恶嘴脸呢?
说好的权贵阶层脏心烂肺呢?
魏斗焕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身后的金吾卫们却个个儿垂头丧气的。
“大人,咱这都巡了小半天儿了,是不是找地儿歇歇呀?”
“你们这群货呀!”魏斗焕笑骂一声“刚出衙门口儿走了两条街就小半天儿了?”
金吾卫们一愣,旋即见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往那搭话的人手里一塞。
“一人一百两,不准喝醉,午时回衙门集合!”
“吼!”
金吾卫们一声震天的欢呼,纷纷上前领钱
巡街的金吾卫在这京城并不受人尊重,那些世家子弟们更是把他们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他们哪曾遇到过这么大方的上司?
众人刚把钱分完,就见一匹快马冲他们绝尘而来
京城疾驰?
魏斗焕嘴角一咧,昨儿就五万了,今儿这个还能让他跑了?
金吾卫们更是心领神会,挺起长枪并成一排拦住去路,年长的金吾卫高声呼喝
“京城不得疾驰!速速勒马!”
爽啊!!
昨天以前,别说京城疾驰了,就是当街杀人金吾卫也只能抱着脑袋当没看见
可今天不同了,河北崔氏的二公子都得在牢里挨板子!比他尊贵的满京城又有多少?
跟对了上司就是有底气!
可马上之人却对金吾卫的呼喝置若罔闻,烟尘越来越近,年轻的金吾卫喉结微动,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为首的金吾卫还要呼喝,却见马上那人不等马停住,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拽着受惯性向前跑的马,快步跑了过来。
“魏郎将!出事了!”
那人一头刹不住力,一头扎在为首的金吾卫怀里,大口地喘着粗气,魏斗焕微微皱眉。
“魏......魏郎将,那小......小绣娘失......失踪了!”
魏斗焕眉毛轻挑了一下,额间的疤痕犹如第三只眼睛一般微微颤抖着。
“好啊!崔大人好胆识呀!”
魏斗焕冷眼一扫,面沉如水
“还愣着干什么?去金吾卫府带人!”
魏斗焕抢过缰绳翻身上马,一众金吾卫飞奔紧跟在后,一路烟尘风一般地杀到金吾卫府。
金吾卫府门口,一顶四人轿横亘在前,户部右侍郎崔迁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绕着轿子来回踱步。
“老爷,来了!”
眼尖的家仆看见了远处的烟尘,崔迁山连忙整了整衣服,眨眼间快马赶到,崔迁山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缰绳。
魏斗焕一见崔迁山的老脸,心里只觉得一团怒火往上撞,森声道:“崔侍郎好守信!”
崔迁山紧紧地抓着缰绳,指节微微发白,生怕一撒手魏斗焕就飞了一般,双唇颤抖着,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魏郎将,此事非老夫所为,这是有人要借你的手杀老夫啊啊!”
魏斗焕冷眼看着不知所措的崔迁山,其实他心里都清楚
这一手借刀杀人实在是太明显了
昨天自己刚扔下话,今天绣娘就失踪了
崔迁山为了自己的儿子,甘愿在自己这个郎将面前伏低做小,又怎么会做出绑架绣娘这么愚蠢的事来?
可魏斗焕更清楚,这不光是借自己的刀杀崔谨书,更有人要借崔家的刀来杀自己
在这权贵林立的京城,自己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今天不杀崔谨书,那自己的巡城使就又成了世家们的狗!
“让开!”
魏斗焕冷声喝斥,那崔迁山丝毫不为所动
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
啪!
“让开!”
魏斗焕挥鞭抽在崔迁山的身上,这个年过半百的文官却一声不吭,魏斗焕甚至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半点怨恨与痛楚,只有说不出的哀求
“让......”
魏斗焕再次举鞭要打,却被府内一声沉喝打断
“魏郎将住手!崔公子的命本将军保了!”
魏斗焕正在气头儿上,但这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泼在头上,让魏斗焕瞬间冷静了下来。
无需回身,他也知道身后说话的,正是右金吾卫将军——裴行远。
可让魏斗焕冷静的却不是来人的身份,而是他的动机!
魏斗焕依然面对着崔迁山,拒马道:“裴将军此话是军令吗?”
裴行远脸上的三分轻笑瞬间被魏斗焕的语气冻结
这孙子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啊?!
裴行远虽然心里骂娘,可嘴上却还得打圆场,但此时却要软话硬说了
“魏郎将乃是金牛卫的郎将,本将如何能给魏郎将下令呢?”
你魏斗焕今日能在崔迁山、裴行远面前拒马回话,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而是因为你是天子的近卫郎将
但你也是金吾卫的巡城使
裴行远不给你下令是给千牛卫郎将面子,可你魏斗焕要是不识趣…
他的自称可已经是“本将”了
魏斗焕听出了裴行远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现在跟裴行远撕破脸并没什么好处
自己已经是四品郎将,为什么皇帝还要自己来兼小小的七品巡城使?
简在帝心可不是狂妄无边的资本啊!
魏斗焕想到此处,翻身下马,拱手施礼:“下官巡城使魏斗焕,见过裴大人。”
裴行远在心中暗暗点头,此子知进退,不简单!
崔迁山见魏斗焕下了马,僵硬的手这才松开缰绳,在魏斗焕身后冲着裴行远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裴行远并没识魏斗焕施礼的茬儿,反而冲崔迁山一抱拳
“崔侍郎不必担忧,我金吾卫掌京畿巡防,今日之事,自然会给崔侍郎一个交代。”
说罢话,裴行远没再打理崔迁山,冲魏斗焕道:“魏使随我回府。”
魏斗焕深了深腰,随裴行远进了金吾卫府。
方才剑拔弩张的金吾卫府,随着朱漆大门轰然关闭,一切重归寂静,崔迁山两鬓白发被魏斗焕马鞭打得散落了下来,他呆呆的望着那道窄窄的门缝,不知是在看那两人进去的背影,还是身陷囹圄的崔谨书。
裴行远并没有带魏斗焕去金吾卫的大堂,而是带着他走到了后堂以内的小花园中,花园正中的一株大古槐下,摆着两张躺椅,一张圆几,几上炉火正盛,茶香四溢,正是煮到了好时候。
“斗焕,进了府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太多拘礼,坐吧。”
裴行远摆摆手,遣退了把守的卫兵,自顾自的坐下
魏斗焕此刻满腹狐疑,却也不敢直问,大剌剌的坐在了裴行远对面的椅子上
裴行远伸手给魏斗焕倒上一杯热茶:“还是咱们行伍出身的人爽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尝尝这新送来的乌龙,这可是除积热,缓秋燥的好东西!”
魏斗焕端起茶杯来,沾了沾唇,便道:“下官愚钝,还请裴大人明示。”
裴行远笑着摇了摇头,冲着魏斗焕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老小子到底想干特么什么?!
魏斗焕不耐烦的暗暗腹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却被刚出炉的茶水烫的倒吸凉气
“茶,要慢慢品,既不伤身,又解滋味”
裴行远端着茶杯轻轻的吹着上面的热气,等到温凉一些刚要喝,一片浅黄的槐树叶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杯中。
“天不遂人愿,只怕大人解不到这杯乌龙的滋味了。”
魏斗焕此刻明白了裴行远的用意,心中反而不那么焦躁了
裴行远轻笑着泼掉杯里的茶汤,拿起茶壶又给俩个人各倒了一杯
“那杯不解,还有这杯,只要这壶中有茶,区区一片树叶,动摇不了什么。”
“天刚初秋,叶还稀疏,若到深秋,只怕这一小小的茶炉,也要引起冲天大火了。”
魏斗焕不咸不淡的答着话,两眼却如炬火般盯着裴行远。
“这茶有点儿滋味了”
裴行远把一口没喝的茶又放回了桌上,站起身走到老槐树旁,伸了个懒腰
“枯枝残叶还是要清的嘛!”
裴行远右手化掌向着槐树猛然轰出,三人合围的古槐被震得簌簌作响,无数黄叶纷纷而下,淋了魏斗焕一脑袋。
“大人,您老雄姿勃发,勇武不凡的时候儿能不能说一声啊?”
魏斗焕一边用手扫着身上的落叶,一边抱怨
裴行远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直接扔到了魏斗焕的怀中
“你知道雄姿勃发的时候要说一声就行,这是金吾令,魏斗焕听令!”
魏斗焕一愣,紧接着从椅子上蹦起来拱手道:“下官在”
“特命巡城使魏斗焕为专使,凭此令可调遣金吾卫郎将以下所有官兵,全权负责绣娘失踪案,限期五天破案,逾期法办!”
魏斗焕心中一凛,朗声道:“下官遵令!”
“滚吧!”
裴行远笑着摆了摆手,又躺回了椅子上,魏斗焕离开花园不久,回廊一侧转出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他信手拿起角落里的扫帚,轻步上前扫着落叶。
“将军,崔谨书虽说是崔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但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吧?”
“就是那崔迁山失踪了,也不值得。”裴行远慵懒的用手在肚子上打着进军的鼓点,两眼微闭,显然是对眼前这人极其信任。
“那…你是觉得那小子有前途?”
“呵!像他这样一腔热血的愣头青,朝廷每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他却是有陛下提点,算是有点运气吧!”
书生没再答话,只是皱眉沉思,小园中回响着沙沙的扫地声音,似是在应和着裴行远的鼓点一般。
忽地,扫地声戛然而止。
“学生明白了,将军这是要借题发挥!”
“少卿啊,你还是那么机敏”
裴行远停下手中的鼓点,坐起来将杯中的温茶一饮而尽,眼中寒光烁烁。
“老夫这几年不杀人,真当老夫熄了火了,借刀杀人杀到我金吾卫府里来了!再不闹出点响动来,都当我金吾卫是大街上的看门狗了!”
织良成衣铺前。
一队盔明甲亮的金吾卫警戒左右,远处一股扬尘,眨眼便至眼前,马上一人英武不凡,额间伤疤赤红,似是天生三目。
”属下恭迎大人!“
魏斗焕看上去信心满满的翻身下马,心中却可忐忑不安
虽然裴行远给了自己彻查绣娘案的权力
可自己会查个六啊!
若是五天查不出个如何来,只怕自己这官也当到头了
一个是世家出身的户部侍郎,一个是毫无根基的郎将
谁是软柿子,魏斗焕还是拎得清的
“你们干嘛呢?!也不瞧瞧这是哪儿,是你们这些人能来的地方吗?”
魏斗焕的神游被一阵凶蛮的叫骂声打断,魏斗焕冷眼看去,却见衣铺的掌柜,正掐腰堵着门,一身肥肉墩墩乱颤。
“你们这群天杀的臭丘八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老娘这地方是你们能来撒野的吗?耽误了老娘的买卖,咱谁也别想好!”
“这是谏议大夫章绍同大人的买卖吧?”魏斗焕冷森森的问着
掌柜的脸上怒容一滞,既然魏斗焕知道自己幕后的老板,却还敢带人来查,看来今天这事儿不简单了
“哎哟,大人既然与章大人熟识,莫不是今天的事儿有什么误会?”
掌柜的瞬间换了一副笑脸儿迎了上来,却惹得魏斗焕一阵反胃
真他妈是顺风倒啊!
魏斗焕撇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进了成衣铺
“大人您贵姓啊?春兰,快去给大人沏茶!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
面对魏斗焕的冷漠,掌柜的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依然是满脸堆笑的跟在屁股后面儿张罗着
“别费劲了”魏斗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起了桌上的茶杯“让春兰回来吧,我就问问昨天那个绣娘的事儿,犯不着惊动章大夫”
“瞧您说的哪儿的话呀!大人您问,民妇一定知无不言!”
掌柜的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的在身后摆了摆手,一名绣娘端着茶盘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魏斗焕面前,轻手轻脚的倒了杯茶。
魏斗焕现在看着茶就觉得犯恶心,抬头去看掌柜的那张堆满假笑的肥脸
更恶心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左右逢源的掌柜,此刻也觉得如芒在背
偷眼看去,只见这位大人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般,自己经商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见过不少,可从未像今天一般无措
昨天他掌掴崔公子和卢县令,就在自己铺前,她知道他是千牛卫的四品郎将,可是......
他是谁的人?
“你等雷劈呢?”
魏斗焕猛地蹦出一句,吓得掌柜的一激灵,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是是!那绣娘叫孙淑静,长安本地人士,家住城外孙家庄,去年来的铺里,一开始我嫌她小,不想要,她爹娘一个劲儿的求我,我这才......”
魏斗焕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掌柜的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紧接着就听见魏斗焕森然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掌柜的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这个......大人容禀,今天铺里只有孙淑静没来,昨天崔二公子又调戏......啊不!又与她嬉戏,大人今日带队前来,民妇估计,便是问她来的。”
“呵呵,你估计的不错”
魏斗焕的笑声此刻在掌柜的耳朵里,比阎王索命的铁链还要冰冷,她抬眼偷瞧,只见魏斗焕额头上赤红的伤疤犹如邪物一般紧盯着自己
掌柜的跪在地上,心里只祈求眼前这瘟神赶紧走。
“那你再估计估计,本官想听什么呢?”
“这个......这个......那孙淑静住在南城方家巷第三家院子的北屋,平时勤恳温顺,谁也不得罪,她爹娘都是老实的庄稼人,每月初七都来城里看她,她她她......”
掌柜的说到最后甚至都带着点儿哭腔,魏斗焕眉头紧皱的听着,可掌柜的“她”了半天,却再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你估计的不错”
魏斗焕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路过掌柜身旁的时候,用刀鞘轻轻的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掌柜的汗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
“好好估计估计我还想听什么,我们这些臭丘八会再来找你的”
魏斗焕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留下掌柜浑身瘫软的跪坐在地上,而此时成衣铺前已经三五成群的聚起了一些百姓
昨天魏斗焕掌掴崔谨书的事儿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不畏权贵”的巡街使。
“这就是昨天的巡街使?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别胡说,你看给那‘夜叉刘’吓得!”
“哈哈哈,你还别说,自打这家店开了,净看这掌柜欺负人了,今儿这模样还是第一次!”
魏斗焕看着面前议论纷纷的百姓,不由莞尔
前世自己也是“吃瓜群众”里的一人,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焦点
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惩治了一个纨绔、几个恶奴,就从昨天的净街闭户,到今天夹道相迎了
魏斗焕眼珠儿一转,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百姓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官奉命缉查绣娘孙淑静失踪一案,凡有知情者,均可到巡街衙门举报,线索有用的,赏银十两!找到孙淑静者,赏银五十两!”
话音刚落,百姓的议论声更盛,魏斗焕跟身旁的金吾卫交代了几句,便骑马出了人群,下班回府!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孙淑静的住处,但自己对刑侦根本一窍不通,去她住处勘察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安排专业的人去。
而自己今天在织良成衣铺里演的这出大戏,不用一日,就能将绣娘失踪一事传得满城尽知。
以幕后人的手段,想必还会知道自己今日鞭打崔迁山的事
自己带着金吾卫这么张扬的穿街过巷,金吾卫府的态度,也会传到这个人的耳朵里。
魏斗焕此刻虽然不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会怎么办,但他却知道此刻真正的“地头蛇”已经找上门来了!
魏宅门前,魏斗焕还没下马,管家魏福就已经迎了出来。
“大人,卢显节大人在大堂等待多时了,您看......”
魏斗焕心中一阵冷笑,这长安县令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魏斗焕弯腰从地上捧了一把土兜头洒在自己身上,啐了几口唾沫,又用脏手在脸上划了几道,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迈步就往里走。
“哈哈哈哈哈,本官公务在身,怠慢了卢大人,罪过罪过呀!”
卢显节,正五品上的长安县令,大乾官制,唯有长安、洛阳等七县县令为正五品,其他诸县县令最高不过从六品。
卢显节在这达官贵宦纵横的长安,一干就是八年!
这不仅是因为他出身在幽州卢氏,更因为他敏锐而又精准的嗅觉
饶是如此本事,卢显节干得仍然是如履薄冰
一朝权贵垂怜,当街便被掌掴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巡街使是看门狗,而他这个长安县令又如何不是呢?
他太想进步了!
今日长安发生的事情逃不出他这个县令的眼睛
敏锐的他嗅到了这件事中的异样
一个小小的四品郎将,先打崔家少爷,又打崔家老爷,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一向息事宁人的裴将军,这次竟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让他查一个绣娘失踪?
长安,要变天了......
“哎哟哟!魏郎将说的哪里话,是下官无措,搅了大人的公务,该打该打!”
卢显节满面春风的拱手出门相迎,见到魏斗焕便要扑身下拜,魏斗焕不动声色的搀住了他。
“卢大人客套了,昨日无状,本想到大人府中赔礼,未曾想今日出了这么档子事,大人不记前嫌,还肯登我魏宅大门,倒显得斗焕不通情理了!卢大人请坐。”
“下官惶恐,大人请!”
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似多年未见的旧友一般,进了大堂一让再让,这才落了座,半点看不出昨日剑拔弩张、大打出手的模样。
这便是官场!
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下官得知郎将大人刚到长安不久,特备下一些长安土产,聊表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卢显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恭敬的摆在魏斗焕的桌上,魏斗焕看也没看,只是招呼下人奉茶。
“卢大人客气了,我在北疆之时,便听闻长安有‘碧池新涨浴娇鸦,分锁长安富贵家’的繁华,只是出身卑微,一直无缘得见,不似卢大人这般好出身,在这富贵地一做便是这么多年。”
卢显节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摆着手道:“这长安既是富贵场,也是荆棘地呀,下官倒羡慕大人,能够披甲杀贼,护我大乾,只可惜下官文弱,只能做这么个书吏官,好在这些年还算勤恳,长安也算安宁,也算不负陛下所托。”
魏斗焕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县令,他此刻的圆滑,实在难以与昨日的跋扈联系起来。
不过试探的话也该说完了。
“卢大人勤勉政事,本官久经战阵,初到长安,刚放下刀把子拿起笔杆子,日后还需卢大人多多指教啊!”
“大人但有吩咐,下官定当竭力。”
卢显节的殷勤让魏斗焕看得暗暗发笑,他也看出了卢显节的目的。
“既然如此,本官便不藏着了,如今当真有一件事让本官头疼得很,卢大人久任县令,对侦缉一事必然有所心得,不知这若是有人失踪,该从何处查起呢?”
魏斗焕提到此事,明显看见卢显节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看来这件搅动河北崔家与金吾卫府的案子,也搅起了这老县令的心。
“依下官之见,天下所有犯罪,必有所图,而所图者不过五种,即钱、权、情、激、瘾,若要破案,需得从受害者入手,捋清他与何人有此关联,而后重点缉之。”
卢显节的一番话让魏斗焕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前倨后恭的县令还有两把刷子!
“而失踪之案,亦分情形,若仅是失踪,那多半是凶手尚未达成目的,以此行试探犯罪之成本,若是发现尸首,那多半是凶手目的达成,欲灭口隐匿所犯之罪。”
卢显节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略有些兴致勃勃的看着魏斗焕
自己的这番话虽未提到绣娘案,但句句都绕在这个点上
只要魏斗焕开口问出来,自己便能顺理成章的入局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魏斗焕满面和气的拱了拱手:“卢大人金玉良言,本官受教,未曾想小小的失踪案竟有如此门道儿!”
“啊......这......也是下官多年经验而已,经验而已。”
卢显节有些失神的应和着,魏斗焕一句话堵住了卢显节的下文
此刻再继续说下去,有卖弄之嫌,可若是不说......
那自己今儿干嘛来了呀?!
卢显节还期望着魏斗焕能够再说点什么,自己把话再往回引,可魏斗焕此刻却一言不发,只是面带沉思的不停饮茶,频繁的端茶使得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的作响
卢显节听出了其中逐客的声音,但他还不死心,直到魏福进了大堂......
“大人,侧厅已备下酒宴,请大人用膳。”
再不走就是真不要脸了!
“下官今日多有叨扰,请郎将大人赎罪,下官告退。”
卢显节迟疑地深施一礼,他还存有最后一丝幻想
万一方才魏斗焕只是想事情出神了呢?
可魏斗焕既没搭理魏福,也没搭理卢显节,还是一副沉吟的模样
卢显节心中暗暗叹气,转身便往宅门走去
看来今天自己的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可前脚刚迈出大堂的门,便听见身后传来期盼的声音
“烦请卢县令明日来巡街衙门一趟,本官还有些不明之处,需得细细请教。”
卢显节大喜过望,出门时被门槛险些绊了一个踉跄,却不等身子站稳,转身连连拱手
“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携!”
等到卢显节除了宅门,魏斗焕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拦腰。
“娘的!这大乾没有端茶送客这一说吗?这老卢真能坐住了,小爷喝的这茶都没颜色了!魏福!准备尿桶!什么破茶这么利尿!”
......
初秋寒夜,崔家内宅。
崔迁山面如沉水的坐在中央,伤口涂着些药膏,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温润晶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身侧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看上去比崔迁山年轻一些,银面朱唇,三缕长髯,一派贤者大儒的气质。
“姐夫,我已经让成衣铺关门了,那姓魏的真敢为这么点破事儿杀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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