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夜,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檐角风铃的声响。云灼独自坐在院中,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方染血的绢帛,那是从谢无咎袖中滑落的万傀阵图。血迹在绢帛上蔓延成诡异的图案,恰似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欲将观者吞噬。
“小姐,您又熬夜了。”小翠从屋内走出,手里捧着云灼忘在暖阁的药盏,“您的眼伤才好利索,可不能再劳累。”
云灼轻轻摇头,目光始终未离开绢帛。“小翠,这血迹的形状,像不像是……”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喉头发紧,半晌才挤出后半句,“父亲的令牌纹路?”
三年前,云太医暴毙,其随身令牌离奇失踪。那令牌上所铸的蟠螭纹,在云灼梦中反复出现,与这阵图血迹如出一辙。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谢无咎残留的血渍,冰凉的触感让后背泛起寒意。
“小姐,您别吓我。”小翠颤声反驳,可她的手指已指向云灼衣襟 —— 腕间半干的血迹,赫然印着蟠螭暗纹。
云岫忽然从暗处转出,她的脖颈缠着白色绷带,刚换下的衣襟还残留着血蛊发作时的暗红痕迹。“妹妹,这阵图是你从谢无咎处得来的?”她今日坚持拆除易容,露出女子本相,眉眼与云灼如一脉相承,只是多了几分凌厉。
云灼点头,将绢帛转向云岫。“姐姐,这血迹……”她突然哽咽,指向阵图正中的 “血池” 标注,“冷宫枯井的血池,确实在此处。昨夜我与谢无咎对峙时,他刻意遮掩了阵眼血迹。”
云岫沉默片刻,忽然扯开云灼的衣袖。“这血,是谢无咎的?”她指尖划过云灼腕间血痕,暗红的血丝沾染在她指甲上,竟泛起奇异的蓝光。
“姐姐,这颜色……”云灼瞳孔骤缩,她想起昨夜饮下谢血时舌尖的冰凉,“谢无咎的血里,有冰晶寒气与胭脂蛊毒,二者竟融合得毫无痕迹。”
云岫突然抓起绢帛,将其按在石桌上。“看这标注的九处血池,确与妹妹探查过的冷宫枯井相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但阵眼处的血迹,为何与我们父亲的令牌纹路一模一样?”
远处夜枭啼鸣,云灼猛然起身。她转身的瞬间,瞥见云岫颈间的血色纹路又隐隐泛红。她知道,云岫体内的蛊毒虽被暂时压制,却在焦急时会再度苏醒。
“小姐,影卫求见。”小翠突然快步跑来,她的衣摆沾着泥点,显然是匆忙从侧门赶来,“说是三皇子殿下有急事!”
萧临渊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院门口,他身披夜行衣,玄色箭袖上还沾着点点血迹。见到云灼时,他未及行礼,先将一方玉匣掷到桌上。“云姑娘,影卫刚刚从国师府盗回此物,您看看可认得?”
云灼迅速打开玉匣,匣内躺着半张羊皮卷轴,边角染着暗红血迹。当她将卷轴展开,熟悉的 “万傀朝宗” 四字映入眼帘,这正是她苦寻数月的傀儡阵图。
“这阵图与我从谢无咎处得来的绢帛,恰能拼成完整的一张。”云灼的声音开始发颤,她将两幅图重叠比对,“谢无咎手中的半张,阵眼血池被刻意遮盖;而影卫取回的这半张,阵眼处同样有血迹,却与我父亲令牌上的蟠螭纹完全重合。”
萧临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扯开云灼的衣袖:“云姑娘,你腕间的伤,可是谢无咎所为?”
云灼点头,突然想起昨晚谢无咎以匕首刺腕时,其匕首柄上蟠螭纹与父亲令牌暗纹的相似之处。“三皇子,我怀疑谢无咎与先父之死有直接关联。这万傀阵图、血池、噬心钉…… 一切线索,都指向谢无咎体内隐藏的某种秘密。”
萧临渊沉默片刻,突然将云灼护在身后:“云姑娘,谢无咎的疯批行径,怕是要将整个大胤拖入深渊。这阵图上的血池,与先帝时期抵御赤羌的九处祭坛位置完全重合,而先父当年正是主祭大人。”
云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昨夜谢无咎在冰窟提及的前朝年号,还有其官袍下摆暗红纹路与父亲令牌的相似。“三皇子,谢无咎的血能暂时压制蛊毒,还能激活阵图血迹。若这阵眼需特定血脉开启,那谢无咎与先父,甚至与先帝,怕都有血缘关联。”
云岫突然将玉匣中的羊皮卷轴取出,其背面竟以极淡的墨色绘着一幅宫城地宫图。“妹妹,看这标注的九处入口,与阵图血池一一对应。”她声音发颤,“而正中央的主阵眼,竟指向…… 皇陵地宫!”
云灼只觉五雷轰顶,这羊皮卷轴背面的地宫图,与她幼时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先帝陵寝规划图如出一辙。她猛地想起谢无咎发间金线蟠螭的纹样,与皇陵地宫入口处的浮雕完全一致。
萧临渊突然按住云灼的肩,力道大得惊人:“云姑娘,这阵图与地宫图的出现,意味着谢无咎的计划已进入最后一步。你需随我入宫,当面问清太后与谢无咎的关系。”
云灼深吸一口气,她能感觉到左眼傀线在眼眶内微微悸动。她知道,这场围绕万傀阵图的博弈,已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三皇子,我与姐姐需换上影卫服饰,随您一同入宫。这阵图的秘密,绝不能落入谢无咎之手。”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小翠快步跑去查看,旋即惊恐地退回:“小姐,不好了!谢无咎求见,还带着圣旨!”
云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谢无咎此刻前来,绝非善意。她下意识地护住云岫,将阵图与地宫图塞进怀中。
“云灼,别来无恙。”谢无咎缓步走进院中,绯红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金丝缠发下,他的眼神如寒星般锐利,“太后命我传旨,宣你即刻入宫,共商赤羌和亲事宜。”
云灼强压下心底的怒火,裣衽一礼:“谢大人有劳了。”
谢无咎的目光突然落在云灼怀隆起的部分,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云灼知道,他已察觉到怀中的阵图。
“云灼,别耍花招。”谢无咎突然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你以为,那半张阵图,能瞒得过我?”
云灼只觉腕间剧痛,她死死护住怀中的阵图,左眼的傀线却不受控制地泛起微蓝的光。
“谢无咎,你疯了!”云岫突然冲上来,抽出云灼腰间的匕首,直指谢无咎的咽喉,“放开我妹妹!”
谢无咎轻蔑地笑,却在云岫的要求下松开了云灼。云灼趁机退后两步,护住怀中的秘密。
“云姑娘,圣旨在身,还请配合。”谢无咎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可云灼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萧临渊突然从暗处现身,他的出现让局势更加紧张。“谢大人,云姑娘身体不适,还请稍候片刻。”
谢无咎的目光在萧临渊与云灼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云灼微颤的指尖上:“萧临渊,你倒是护她周全。可别忘了,这教坊司,还不归你管。”
萧临渊冷笑,却未反驳。云灼知道,此刻任何冲突都会让阵图落入谢无咎手中,而他们对万傀阵图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谢大人,请。”云灼最终咬牙答应,她知道,这场博弈的下一环节,将在宫中展开。
当马车驶入宫城,云灼将阵图与地宫图塞进云岫的怀中:“姐姐,你随影卫从侧门入宫,将这两图交给太子殿下。记住,阵眼血池与先帝陵寝有关,绝不能让谢无咎开启。”
云岫点头,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云灼腕间的血痕:“妹妹,小心。”
云灼目送马车远去,转身面对谢无咎。她知道,此番入宫,将是她与谢无咎围绕万傀阵图的最终对决。
宫中的月色清冷如霜,云灼跟随谢无咎穿过重重殿宇,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她能感觉到,谢无咎正试图用傀线探查她的怀中,可她的左眼傀线却在剧烈灼烧,抵御着他的入侵。
“云灼,你可知太后宣你入宫的真正原因?”谢无咎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要你,成为这万傀阵法的阵眼。”
云灼的心猛地一沉,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未回头:“谢大人,这番话,留到太后殿再说吧。”
谢无咎的笑声在夜风中回荡,如冰刃划过肌肤:“云灼,你逃不掉的。这万傀阵法,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制。”
云灼突然加快脚步,试图拉开与谢无咎的距离。她知道,这场围绕着万傀阵图的博弈,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而她怀中的秘密,将成为改变一切的关键。
太后殿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大片暗影。云灼跟随谢无咎踏入殿内,殿中的沉香气息让她头晕目眩。太后端坐于凤椅之上,凤冠霞帔映着昏黄灯光,显得威严而神秘。
“云姑娘,”太后轻启朱唇,“寡人听谢大人说,你掌握了万傀阵图的关键。”
云灼跪拜在地,怀中的阵图如火烧般让她坐立不安:“回禀太后,臣妾确实有所发现,但还需当面验证。”
谢无咎突然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太后,不如让云灼当面演示这阵图的奥秘。”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宫女退下。殿内瞬间只剩下云灼、谢无咎与太后三人。云灼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来临。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怀中的万傀阵图,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