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云灼身后那架沉默的箜篌,又落回她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听,”他微微侧头,仿佛真的在聆听什么美妙的乐章,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残忍的弧度,“宫门落锁的声音,像不像这曲子里……第一个沉重的休止符?”
窗外,教坊司沉重的大门,在禁卫军的推动下,正发出令人牙酸的、缓慢而决绝的“嘎吱”声,伴随着巨大门闩落下的、沉闷如丧钟的“哐当”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那声音,如同巨石,狠狠砸在云灼的心上。
萧临渊被囚的第七日,刑部“搜出”的赤羌密信在早朝炸响惊雷。
“通敌叛国,斩立决!”
太后朱笔勾决的瞬间,云灼腕间胭脂蛊如毒蛇噬心。
混乱人群中,谢无咎袖中滚落的饴糖溅上她的绣鞋——
糖壳碎裂处,刑场地下傀网的脉络在血迹中纤毫毕现。
秋意已深得刺骨。教坊司庭院里那几株老槐树,枯黄的叶子在连日的寒风里早已掉得精光,嶙峋的枝桠如同绝望伸向铅灰色天空的鬼爪,在呜咽的风声中瑟瑟发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压抑,比深秋的寒露更重,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乐伎们往日清脆的丝竹声、娇俏的调笑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扉后压得极低的、带着恐惧的窃窃私语,如同阴沟里老鼠不安的窸窣。每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面,都藏着一双惊惶窥探的眼睛。
云灼蜷在自己那间斗室的窗边,冰冷的青砖窗台硌着手肘。她身上裹着件半旧的夹棉袄子,却依旧挡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窗棂只推开一道细缝,足够她望见庭院中那几队如同石雕般伫立的玄甲禁卫。他们盔甲上的寒光,在阴霾的天色下依旧刺眼,无声地宣告着囚禁的牢笼仍未撤去。
距离萧临渊被圈禁,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七天,足以让朝堂的风向彻底逆转。三皇子“祸乱宫闱”、“行傀儡邪术”的罪名,在太后党羽不遗余力的渲染下,早已从捕风捉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朝中那些曾经与萧临渊有过交集的官员,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教坊司更是成了风暴边缘的孤岛,被无形的铁幕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云灼的左腕藏在宽大的袖口下,那妖异的胭脂纹路依旧在皮肤下隐隐搏动,带来持续不断的、如同炭火灼烧般的痛楚。这痛楚,成了她与那个疯子之间唯一的、令人作呕的纽带。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她谢无咎的存在,提醒她那个冰冷的“同命”诅咒。她尝试过用冷水浸泡,用布条紧紧缠缚,甚至用指甲狠狠掐进那纹路周围的皮肉,试图用新的痛楚去覆盖它,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啃噬着她的神经。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自那日清晨谢无咎在她房中留下那句充满恶意的“同命”宣言后,他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了。整整七日,杳无音信。这种沉寂,比他的直接威胁更令人不安。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你不知他何时会亮出毒牙,给予致命一击。
“云灼姐姐!”小翠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纸,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出、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