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吕尚恩沈怀瑾的其他类型小说《刺客姐姐回来了,京城要变天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莲子桂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忘生谷,横行于三国的杀手组织。位于南昭与东岳两国边界的群山之中,此处常年瘴气环绕毒虫横行,人人谈之色变。四十年前,南昭国皇子魏冉宫变失败,匆匆忙忙带领着残余部众逃进了山中,利用地理优势创建了忘生谷。时光荏苒,如今的忘生谷成了气候,谷主魏冉已然影响了三国的权力高层。这不,东岳和南昭的国主陆续收到一封密函:西凉国的摄政王遭遇刺杀——人~没了。杀人者牛气哄哄的留下宣言:忘生谷刺客无心到此一游!老天爷,刺客一游就杀了个摄政王,那两游呐,还不得捎上个帝王,三游呐,整个皇室都得被收割了呗!三国国主气得肝疼,却又没有办法,忘生谷的杀手刺客们行踪诡秘很难抓捕,更别说灭人家老巢了。扯远了,再说回忘生谷。忘生谷中有一处禁地名为鬼哭崖,是鬼医无妄的地盘。...
《刺客姐姐回来了,京城要变天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忘生谷,横行于三国的杀手组织。
位于南昭与东岳两国边界的群山之中,此处常年瘴气环绕毒虫横行,人人谈之色变。
四十年前,南昭国皇子魏冉宫变失败,匆匆忙忙带领着残余部众逃进了山中,利用地理优势创建了忘生谷。
时光荏苒,如今的忘生谷成了气候,谷主魏冉已然影响了三国的权力高层。
这不,东岳和南昭的国主陆续收到一封密函:西凉国的摄政王遭遇刺杀——人~没了。
杀人者牛气哄哄的留下宣言:忘生谷刺客无心到此一游!
老天爷,刺客一游就杀了个摄政王,那两游呐,还不得捎上个帝王,三游呐,整个皇室都得被收割了呗!
三国国主气得肝疼,却又没有办法,忘生谷的杀手刺客们行踪诡秘很难抓捕,更别说灭人家老巢了。
扯远了,再说回忘生谷。
忘生谷中有一处禁地名为鬼哭崖,是鬼医无妄的地盘。
无妄少年时便追随魏冉,帮着魏冉创立忘生谷。是魏冉的左膀右臂铁杆心腹。
无妄终身未娶,导致性情古怪阴鸷残忍嗜杀,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人人对他既厌恶又畏惧,惹不起还躲不起。
鬼哭崖下有处规模庞大的石牢,牢中怪石嶙峋阴森恐怖,阴暗的光线中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地牢常年寂静,静的仿佛鬼蜮。
但忘生谷的人都知道,这里面关着许多人。
任务失败的、打算叛逃的、不听谷主命令的、试炼失败没通过杀手资格的、以及没有利用价值的通通被关在了石牢里。
等待他们的不是死亡,而是无休止的折磨与煎熬。
死倒成了奢望!
此刻,无妄佝偻着身子,提着竹箱一瘸一拐地走向地牢深处。
最里边的牢室尚算整洁,鬼面鎏金的香炉里燃着奇异的香,烟雾缥缈如梦似幻,闻之令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石壁上两条铁链垂直而下,末端的铁钩嵌入一人的琵琶骨中,露出来的尖头在如豆的烛火中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那人身体瘦削,脸色惨白,长发披散,看上去不像人七分到像了鬼。
“中了醉生梦死者,浑浑噩噩无知无觉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只能任人宰割。
神智不受蛊惑依然清醒的只有你——无心。”
无妄操着一口晦涩暗哑的声音推开牢门走进石牢。
“为什么?”无心清冷的声音沙哑中带着隐忍。
猜得不差的话,她被囚禁在这里已经有十来天。
昏迷前谷主魏冉正在为她摆宴庆功,拍着给她的肩膀夸赞她刺杀了西凉的摄政王,立了大功劳,赏了她黄金万两。
醒来后便发现困在了这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能力冠绝忘生谷,无论是制毒,刺杀,还是独创的轻功九重叠,无人能够企及,怎不令人眼红生恨呐。”
太能干本身就是一种错!
无心抬起头,隐忍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是你教得好。”
“嘿嘿……”无妄成功的被取悦到了,吊烧的三角眼笑成了一条线。相处了近二十年,还从未听过无心夸奖过谁。
不能否认,得到第一刺客无心的认可无妄还是蛮开心的。
忆起无心被带回谷的时候还是个刚刚学会跑,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子,混在六十多个小娃子里一点也不起眼。
自己一把药草一把毒虫的喂养大,手把手培养二十年,六十多个小娃子只活了她一个,想想也是不容易啊。
可惜了,无心死后,再找一个这么聪慧过人命又大的孩子恐怕是不能了。
“谷主要我死?!”无心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无妄面如枯槁的老脸,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无妄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总是这般敏锐,轻易看到实质所在。只可惜你忤逆了谷主,我也不能保你一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从未忤逆过谷主。”
“也罢,你我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我也教了你一场,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
无妄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箱,从里面端出一个药碗和一个瓷罐放在无心跪坐的石床上,又拿出一个布卷缓缓在石床上打开。
无心瞥了一眼布卷内逐渐显露的刑具不禁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些凶器也有用在我身上的一天。”
无妄咧开嘴“桀桀”怪笑两声。
“我可是想过很多次呐,你小的时候每天给你喂药吃药膳泡药浴,用得都是些难得的药材,甚至不少天材地宝。
只为你洗精伐髓雕塑经脉,如今你大限将至,这身好血肉可不能白白糟践了。都是炼药的好材料……喋喋……”
无妄邪笑着端起药碗送至无心嘴边,“喝吧,这药能让你多喘息片刻,一会儿我动手你不会太痛苦。”
无心垂眸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粘稠药液,没有犹豫直接喝了。
喂完药,无妄扔掉药碗将瓷罐放在无心手边,从展开的布卷上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薄刃在无心手腕上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液顺着无心的手指蜿蜒而下滴进了瓷罐中。
“滴答…滴答…”那动静如同计算着时间的滴漏。
无妄一屁股坐到了无心对面,手中的小刀有节奏的挥舞了几下,如同说书先生说书般给了无心想要知道的答案。
“七年前绝情阁阁主无情叛逃出忘生谷,你奉谷主之命诛杀了此人。你做的很好,谷主因此更加看中你,命你掌管绝情阁,专门负责追杀清理对忘生谷有异心的人。
没过多久,新入谷的弟子甄选比试,从不收弟子的你,一反常态收了一个人留在身边。
收便收吧,谷主并没有多在意。
三年前这小子叛逃出了忘生谷。你作为阁主理当追杀此人是也不是?”
无心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晃起几丝涟漪。
“我杀了他,无涯可以做证。”
“那小子没死,谷主亲眼所见,喋喋……”无妄忍不住摇头怪笑了两声。
“谷主一向器重你,让你做了谷主之下第一人,即便是我遇上你也不得不退让你三分。
无心呀无心,忘生谷里的人都知道你无心无情无欲念,怎地偏偏就饶过了他?”
“我杀了他,众目睽睽之下抛尸入江!”无心重申一遍,语气执拗。
“啧啧……”无妄咂了咂嘴,无视无心的辩解,继续说道:“你阁里的人叛逃出谷,偏偏你又手下留情……谷主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管谷主是否认错了人,既然谷主起了疑心,你便活不成了……”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一辆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行驶到了城门口。
守门士兵盘问了几句,放马车进了城。
车厢里,秋嬷嬷小心翼翼地诉说着往事,眼睛不时觑着面色淡然冷清的二小姐吕尚恩。
受夫人嘱托,她跑了几百里才找到被丢弃了二十年的小姐。
刚见着的那会子,她以为这位主子是个冰雕的人儿,冷心冷情又寡言少语的。
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对她爱搭不理。
若不是她嘴皮子好使,脸皮够厚,这次恐怕是接不回这位小祖宗。
秋嬷嬷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熟悉的街道,想着用不了多久就可回到府了。
趁这段时间好好再解释解释夫人的难处,绝对不能让二小姐因误会怨恨了夫人。
“二小姐,再过一会儿咱就到了。容老婆子再唠叨唠叨……”
披着斗篷安静的坐在一隅的吕尚恩垂着眼眸不置可否,这些天已经听了一路的唠叨。
她记性很好,耐性更好,秋嬷嬷说过的她都记下了,对吕府上下的人和事都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秋嬷嬷啰嗦,她也不计较,听着便是了。
“……这么多年,夫人无一日不想着念着二小姐你,若不是夫人坚持,小姐这一生恐怕都要困在那个破庵堂里了……”
秋嬷嬷的唠叨声中,吕尚恩再次重温了关于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太平巷吕府,书香传家门庭清贵。
家主吕翰林膝下有二子,长子吕善肖其父喜读书,考中之后沉浮多年,如今在朝堂之上任工部尚书。
次子吕贤自小喜欢舞刀弄枪,年少时参军入伍征战沙场,后来被皇帝选中做了宫廷侍卫,在御前行走。
吕贤娶妻梅氏,性子谦逊柔和懦弱。
自过门起对夫君温柔小意处处体贴,颇得吕贤疼爱。
生吕尚恩时虽又是个女儿,吕贤也不曾嫌弃,对梅氏的一如既往地好。
直到一年后吕尚恩的抓周宴上,吕贤无故晕倒,昏迷不醒。
吕翰林下职回府途中,轿杠断折整个人甩出了轿子,摔成重伤。
短短一日,两位主子受伤,闹得府里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后来吕老夫人去烧香还愿,得一高人指点。
高人卜卦言说:“二房的嫡次女身负煞气命格不祥,与亲缘薄,若是不早做打算,恐怕将遗祸满门……”
吕老夫人回府后,二话不说遣人去了二房强行抱走了吕尚恩远远地送出了府。
送到哪里,无人可知。
即便吕翰林与吕贤病愈斥其荒唐,追问其下落,老夫人也不曾透露半分。
二夫人思女心切,日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大病了一场拖拖拉拉了好几年,差点把命丢了。
老夫人见此心软了几分,给了二夫人一丝指望。
“等这丫头身上煞气消了,便可接回来了。”
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八年前,二爷因公殉职,夫人悲痛欲绝,百日之后领着三少爷跪在老夫人门外三天,求老夫人开恩接小姐回来。
老夫人不允,狠狠斥责了二夫人。二夫人一直放不下你,却又没法子。
三年前老太爷病故,不久老夫人也跟着走了,临死也不肯告知你的下落。
二夫人费尽心力找到当年的知情人,花了大把的银子才打听出来小姐被老夫人远房亲戚抱走抚养。
可是大爷大夫人拦着二夫人,不让人去寻你。
在吕府二夫人一向软弱,又没了二爷撑腰,为了小姐,二夫人让出家产与大房分家断了关系,这才让老奴马不停蹄地去寻小姐……”
秋嬷嬷拿着衣袖按着眼角,偷偷观察这位新主子的脸色,只见二小姐苍白的脸上神情依旧淡漠,没有一丝感动。
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怨怼不满的情绪,仿佛秋嬷嬷讲了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秋嬷嬷心中感叹:夫人想了多年盼了多年,不会是盼回来一个白眼狼吧?
马车停在吕宅门外,
吕尚恩刚下了马车,门口等候的人呼啦围了上来。
夫人梅氏迟疑上前,打量了很久一把抱住吕尚恩,激动之下喉头似是堵了一团棉花:“尚恩,我的女儿,母亲终于盼到你了……”
吕尚恩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要推开梅氏,但很快她的手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握住。
“二妹,终于回来了,我们一直都盼着你回家……”吕尚佳握住吕尚恩的手,眼睛里蓄满泪水。
吕尚恩石化了,素来清冷的表情有了些许不自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记事起从没有与人这般亲密碰触过,非常非常的不适应。
秋嬷嬷眼瞅着吕尚恩慢慢蹙起了眉。
二小姐不耐烦了。
相处久了,秋嬷嬷深知二小姐不喜与人接触,与人相处都保持距离。
夫人与大小姐抱了人这么久,二小姐已经忍到极限了吧。
秋嬷嬷上前劝导:“二小姐回来是喜事,夫人大小姐快别哭了。”
吕尚佳擦擦眼泪放开吕尚恩 ,对梅氏道:“母亲,天气还凉着,妹妹身子单薄,赶了那么远的路,想是累着了,快快迎进府里歇息。”
梅氏用丝帕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的笑笑拉着吕尚恩进府去了。
进了主屋,梅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
“尚恩啊,娘的女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快跟娘说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过的……”
吕尚佳见母亲死死搂着妹妹不撒手的样子既心酸又好笑。
从小到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母亲心中的苦。
自从妹妹被送走,母亲就落下了心病,整日没精打采郁郁寡欢,即便小弟出生 ,也没能打开母亲的心结。
如今妹妹回来了,母亲的心结终于可以放下了。
“娘,放开妹妹吧,搂那么紧,尚恩怎么回娘的话呐?”
梅氏一怔,看着尚恩尴尬地又笑了笑,放开了手。
得了自由,吕尚恩暗暗吁了口气。
有些疑惑一个人的眼泪怎么会这么多?
或许这才是家人的情感,自己以后要与这些人在一起生活。
若她们知道日后她会如谶语所言给她们带来灾祸,不知道是否后悔接她回来。
吕尚恩微垂着头淡淡道:“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对养父母没有什么印象,唯一记得清晰的是八岁那年的大火。”
梅氏不自觉握紧吕尚佳的手,紧张地问:“尚恩,还记得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了的吗?”
吕尚恩点了点头,垂下的的眸子里幽暗深沉。
她当然知道,因为那场火是她放的,目地是掩藏大火之下的真相。
“母亲,我不想说,你想知道话,我只能告诉你那晚的风很大很急,熬药的炉子倒了,火就是这么着起来的,把所有人烧死在废墟里。”
梅氏以为吕尚恩对那日的惨事仍有余悸不愿回忆,挪动身子坐到吕尚恩身边安慰道:“不怕,事情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经历那样的事了。”
不会吗?她的命格身负煞气,如果那家人不把她抱走对外宣称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许他们不会遭此祸事。
吕尚佳叹了一口气,“好在尚恩遇到善人,平平安安回到我们身边。”
秋嬷嬷笑着插嘴道“夫人别只顾着叙话,快晌午了,夫人该准备接风宴了。”
梅氏想起来吕尚恩做了一上午的车,舟车劳顿又累又饿,忙说:“我亲自去做。秋嬷嬷陪二小姐去梳洗一番。”
秋嬷嬷应声陪着吕尚恩进了早就收拾好的厢房,里面的摆设精致素雅,屋子豁亮又舒适,显然是用了心布置。
室内屏风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净室,浴桶中装满热水,一边的架子上放好了布巾和几套新衣。
梅夫人得力的丫鬟秋香在一边候着,见到吕尚恩施礼笑道:“奴婢秋香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吕尚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们都出去吧。”
秋香犹豫着看向秋嬷嬷,秋嬷嬷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关上了房门。
“嬷嬷,小姐是讨厌我吗?”
秋香有些忐忑,她从小就在夫人跟前伺候,为人安分做事稳妥,夫人从没挑过她的毛病。
宅子里的下人不多,夫人信任她便让她来伺候二小姐。哪知刚来便碰上了个软钉子。
秋嬷嬷笑了,安慰秋香:“想多了,咱们这位二小姐呀,性子冷,却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可能一个人生活惯了,还不习惯有人伺候。
行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夫人那边帮忙。”
吕尚恩伸手试了试水温,扔了一粒丸药进浴桶,待药丸融化才宽衣入水。
门外秋嬷嬷与秋香的话一字不漏的进了耳中。
她耳音极好,即便是不想听,也拦不住声音入耳。
因此她喜欢离群索居 ,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渐入水中,感受温暖包裹自己。
是了,既然入了这俗世,该学着适应做个平凡的人好好活着。
沐浴完,吕尚恩穿上里衣,看了几套色彩不同样式繁复的衣裙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衣服都要穿在身上吗?
叫进来秋香,秋香却笑道:“这些衣物都是夫人亲手为小姐做的,只是时间有些赶,只能做出这几件,小姐喜欢哪件便穿哪件。”
吕尚恩心念微动,手指不自觉抚过身上柔软舒适的里衣,又看向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衣裙和鞋袜。
看得出来这些衣物是费心缝制的。
“这些是母亲为我做的。”吕尚恩喃喃道。
“是的呐。”秋香笑着为吕尚恩穿衣,嘴巴不停的讨巧。
“里衣和鞋袜都是夫人一针一线亲自缝制,旁人想帮忙夫人都不用,还有衣物上的花样是夫人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吕尚恩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指腹依次拂过衣物上充满生机的花绣,那些花绣似是活了过来,摇曳着映进了她潭水似的眸子里,溅起点点的水花。
穿好衣服,秋香拉着吕尚恩坐在妆奁前,打开一只只妆匣,簪环首饰摆满了一桌。
“这些,是大小姐为小姐添置的。”
秋嬷嬷到了厨房,梅夫人拉着她坐到一旁问话。
“快与我说说这些天的经历,我总觉得尚恩有事瞒我。”
秋嬷嬷憨憨笑道:“夫人莫心急,二小姐说得都是真的,老奴都打听了。那家子人对小姐不错,眼珠子似的疼着。
就是小姐八岁那年冬天,灶房的炉子没关好,失火引燃了整个院子。
听镇子里的人说呀,一家子三代人都没跑出来。
咱小姐命大,被邻居救了出来。”
听到这,梅夫人的手指紧紧攥着秋嬷嬷的手腕追问:“后来呢?”
“后来,庵堂里的师太收留了小姐。小姐在庵里长大,日子过得清苦却也饿不着,就是性子养得孤僻了些,不喜欢与人交往……”
“难怪……”吕尚佳握住梅氏的手宽慰:“不打紧,以后我们疼着妹妹,尚恩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对…对……”梅氏附和。
这边秋香帮着吕尚恩收拾妥当回到主屋。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进正厅,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屋内除了梅夫人与吕尚佳,还有一位身着公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高体健,眉目俊朗,见到吕尚恩就迎了上来,微黑的脸上带着憨直的笑容。
“二妹妹回来了,这下好了,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吕尚恩微怔,心思辗转间猜到了这人是谁。
大房的庶子——吕尚义。
说来也怪,大房家的孩子养在了二房家里。
“尚恩啊,这是你二哥哥尚义。”梅氏笑着介绍。
“二哥哥好。”吕尚恩微微施礼。
吕尚义大喜,侧头望向梅氏与吕尚佳,欢喜的像个傻子:“二妹妹知道我!二妹妹知道我!”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有点忐忑递了过去:“妹妹,这个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吕尚恩接过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镶着珍珠的蝶形耳坠。
珠子虽不大,但莹润光泽,妙的是匠人心思灵巧。蝴蝶工艺活灵活现令人见了爱不释手。
梅氏与吕尚佳见了盒子里的耳坠不由一怔,不由深深看了吕尚义一眼。
珍珠在世面上虽不少见,但价格不低,这一对珍珠耳坠要花上吕尚义半年的禄银。
吕尚恩不懂首饰,但看梅氏与吕尚佳的表情便猜到这耳坠是这位哥哥花了高价买给她的。
当即取出戴在了耳垂上,对吕尚义道:“谢谢二哥哥,我很喜欢。”
吕尚义,欢喜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说铺子里的掌柜没骗他,这对珍珠耳坠一定讨得女孩子欢喜。
梅氏与吕尚佳听了不觉莞尔,人家掌柜不那么说,能忽悠得你买吗?
几个人说说笑笑了片刻,不见小儿子吕尚伟回来,梅氏有些嗔怪。
“臭小子,告诉他了今儿个尚恩回来,要他跟先生请了假,一早就不见了身影。不知去哪混了。算了,咱们用膳不等他了。”
梅氏拉着两个女儿上桌,吕尚义也坐了下来。
梅氏介绍着桌子上的菜肴,每介绍一盘就给吕尚恩夹一箸,不多时吕尚恩面前的碗就高高落起,小山一样。
吕尚佳与吕尚义不时笑着打趣,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正用着膳,门外奔进来一少年,少年跑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好似身后有狗撵着一般。
“姑母,姑母,不好了,伟表弟出事了。”
少年踉跄着冲到梅氏身前,抓住梅氏的手急切道:“姑母快想想办法救救表弟吧,不然表弟会被人打死的……”
梅氏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吕尚佳急忙扶住快要从凳子上跌下去的母亲,心中焦急万分,多年来母亲忧思过重,最听不得家人出事的消息。
遂急声斥责:“梅嘉铭,混说什么!早上尚伟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你在说谎是不是?”
“我没有,”梅嘉铭慌忙否认,“大表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表弟被赌坊的人扣住了,回不来了……”
闻言吕尚佳心也慌了,梅嘉铭的话便信了八分,只是她不明白,弟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赌钱?!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表弟在赌场赌输了钱,若是不送钱过去,他们就打断表弟的腿……”
“哪家赌坊?你带路我们去把人带回来!”
吕尚义站起身一把薅住梅嘉铭的衣领拽离梅氏身前,气势汹汹地拉着梅嘉铭往外走,看样子势必要把人要回来。
“鸿运赌坊……”梅嘉铭结结巴巴地说:“表弟输了一千两,姑母,咱惹不起,还是尽快筹钱吧……赌坊掌柜的说不拿钱赎人的话就把表弟打残发卖了……”
鸿运赌坊,背景深厚,背后的东家听说是位了不得的贵人。
这么多年,在鸿运赌坊折戟沉沙的人不少,不乏达官显贵大家世族的旁支与子弟,但没有一个人奈何得了鸿运赌坊。
由此可见鸿运赌坊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吕尚义的脚步一顿,他行事虽然有些鲁莽,但不是傻子。
五城兵马司的同侪们闲聊时经常提起鸿运赌坊,不是他这个小小什长惹得起的。
屋中陷入死一般寂静,梅氏心凉了大半。
早前老夫人趁吕贤昏睡不醒,把尚恩送走之后母子生了嫌隙,小两口辟出宅院单过。
虽未分家,财务上实则与分家也差不了多少。
夫君死后,没了禄银,老爷老夫人顾念着二房,每月送娘几个的分例与花销,偶尔也会有些赏赐送过来,日子总算过得顺一点。
自去年年底梅氏强行要接回尚恩与大房分了家,每个月的例银便没了。
梅夫人无法只得精简府里的下人,缩减开支。
手里仅剩的的产业只剩一个庄子和一家绣坊,每年进账三四百两,除了维持府里的花销,积攒不下多少银子。
一千两啊,梅氏皱眉,若想还上赌债,只能卖掉绣坊,若是卖掉绣坊,没有了进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即便是卖铺子,也不是说卖马上就能卖出去的。
“母亲莫慌,我去找庞超想想办法。”吕尚佳提起自己的夫君,安慰道:“无论如何也要带弟弟平安回来。”
梅氏眸子一亮,对,找女婿帮忙,如今女婿有官身,人又能干,有他帮忙想办法,尚伟会没事的。
当下吩咐尚义送尚佳去都察院寻庞超。
两人走后,梅氏没了用饭的心思,盘问起梅嘉铭尚伟为什么会去鸿运赌坊赌钱?
梅嘉铭眼光闪烁,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在街上偶遇见表弟的……表弟说要去玲珑阁取东西……哪知钱不够,就…就去鸿运赌坊试试运气……对了姑母,我回家去找长辈想想办法,兴许可以帮上忙。”
梅氏不语,她虽是梅府嫡女,但生母早亡 。几个弟弟妹妹都是继母生的,与她不亲,几乎不走动。
除了父亲,娘家哪里还有知冷知热的亲人?
夫君吕贤死后,曾经顾她两分的父亲也冷落了她,时间长了似乎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梅氏摆了摆手,梅嘉铭如蒙大赦,风也似的跑了。
吕尚恩瞥了一眼跑没影的梅嘉铭,回头凝视着神色黯然的梅氏。
梅氏拉过吕尚恩的手拍了拍,苦笑道:“没事,别太在意。只是弄砸了你的接风宴,对不起你。
不要怪你弟弟,是我的错,从小到大太宠着他了,惯的他不知分寸任性妄为,让他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梅氏眼眶又红了,不想让尚恩看到自己的软弱,勉强笑道:“秋嬷嬷说你身体不好,连日赶路累坏了吧,去休息吧。”
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哭一样。
吕尚恩沉默着点了点头,起身出了主屋,回自己的厢房。
秋嬷嬷眼瞅着吕尚恩走远,无奈叹了口气对梅氏抱怨:“二小姐没心呐,家里出了这么大事,眼瞧着家人焦头烂额,夫人忧心不已,声都不吱一下……”
“秋娟!”梅氏低声喝斥,不满地望向这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陪嫁丫头,
多年来两个人情同姐妹互相扶持,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但涉及到尚恩,她不允许别人说女儿的不是。
“尚恩孤苦伶仃那么多年,是我欠这孩子的,孩子不欠我的,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秋嬷嬷自知过了界,低低应了一声“是”,不再言语。
吕尚恩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主屋,迈步进了厢房,坐在桌边对秋香道:“给我讲一下庞超,还有刚才那个梅嘉铭。”
秋香点头,走上前给吕尚恩倒了杯茶才缓缓介绍起这两个人。
庞超,大小姐吕尚佳的夫婿。
他的父亲庞泽封宁远将军京郊大营任职,是二爷吕贤的挚友,两个人一起上过战场,有过命的交情。
庞超年长吕尚佳两岁,小时候拜吕贤为师学习武艺,与大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后来吕贤与庞泽把酒言欢时订了儿女亲家,约定好待吕尚佳及笄便操办两个人的婚事。
只是吕尚佳尚未及笄,吕贤因公殉职。按规矩需守孝三年方能成婚。
三年后 ,庞夫人上门以酒后儿戏、没有婚书之由想拒了这门亲事。
庞超据理力争,吕尚佳才终于与庞超成了婚。
“姑爷有情有义而且非常能干,夫人经常夸赞姑爷,年纪轻轻入了都察院做了都司,在左都御史何大人手下做事,前途不可限量。”秋香忍不住赞叹。
吕尚恩点了点头 ,秋香接着说起梅嘉铭。
那梅嘉铭是梅氏娘家二弟的儿子,年长吕尚伟一岁。
两个人在同一家书院读书,经常在一起玩耍。
关于梅嘉铭秋香知道的不多,仅此而已。
吕尚恩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秋香出去忙,自己收拾起随身带来的箱笼。
打开箱笼,里面叠放着几件衣服,一只钱袋,几本书册,还有一个不大的红木箱和一只做工精巧黑色木匣。
吕尚恩取出木匣放在膝上,指腹在木匣四壁有规律地按了数下,木匣子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螺旋形地弹出八个暗格子。
吕尚恩仔细打量了一眼格子里摆放的物件,略略思索从一个格子中取出一块红艳似血的玉牌放在身上。
箱笼重新收好,吕尚恩又拿出钱袋打开看了看,收紧了袋口放在了桌上。
叫来秋香将钱袋送给夫人,秋香拿着钱袋走了,不多时又捧着送了回来。
“夫人说小姐的心意领了,小姐的钱自己留着用。家里的事情她会解决,小姐不用担心。”
吕尚恩疑惑不解,尚伟闯祸不是等着用钱赎吗?怎地不用?
她不知道是,秋嬷嬷给梅氏早先传回来的信中就说过她跟着庵里的师太过活,很是清苦。
好在山里物产丰富,两个人时常去山里采药来卖积攒些铜钱度日。
梅氏看到秋香手中的钱袋时第一想到是这里面装的女儿一个一个铜子儿攒起来的,不免心酸难过。
女儿攒钱不易,她怎么舍得用这袋子里的铜子还账,就让秋香送了回来。
也罢 ,梅氏不想她分忧她便不跟着掺和,当务之急是先调养好自己的身体。
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轻轻倒入掌心,两粒暗红色的小药丸争先恐后的滚了出来。
吕尚恩蹙了蹙眉 ,“只有两粒了吗?看来需得尽快去天一阁取东西,否则耽搁久了自己的身体恐是撑不住的。”
两个时辰后,庞超不负所托把吕尚伟带回府家。
也带回来鸿运赌坊的要求——三天之内欠账还清!
梅氏长吁了口气,事情终于有了缓冲。
瞥见畏畏缩缩的不孝子,梅氏再也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抓起藤条往吕尚伟身上抽去。
吕尚伟自知犯了错,低着头一声不吭跪在梅氏面前任由母亲打骂。
吕尚佳有几分不忍,想要劝解几句被庞超拉住手,冲着她摇了摇头。
置亲人于不顾,闯下这么大祸,若不严加管教,叫他吃吃苦头长长记性,将来不知还会惹出什么事情?
吕尚佳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弟弟挨打,还是心疼,不忍直视转过头去暗暗擦眼泪。
吕尚义从没见过婶娘发这么大脾气,想劝不敢劝。
梅氏头几下打得着实用力,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瞧着既生气又心疼,打着打着就卸了力道打不下去,竟然抱着吕尚伟痛哭了起来。
慈母多败儿!
庞超暗暗叹息,岳母哪里都好,就是对子女太惯了些。纵的小舅子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岳父还在世,小舅子不会这么不成器。
庞超拉拉妻子的手,悄悄退出了主屋。
抬头望了望已经擦黑的天色,轻声说道:“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吕尚佳点了点头,回头看母亲哭得忘我,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交代秋嬷嬷照顾好母亲,由夫君拉着出了吕宅,上了马车走了。
马车上,吕尚佳靠在庞超肩头温声软语地道谢:“尚伟的事谢谢你。”
庞超将吕尚佳的手握在掌心摩挲,下巴轻轻抵在吕尚佳的头顶。
“你我夫妻一体,道什么谢?!尚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出了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可这次……一千两银,母亲断断是拿不出这笔钱,我……我的嫁妆还有点……我想帮帮母亲……”吕尚佳声如蚊讷,说到最后几乎没有了声音。
庞超叹了一声,握着媳妇的手掌紧了紧。
“你呀,自入了我家的门,我母亲就将中馈甩给了你。仅仅五年几乎耗光了你的嫁妆,你手里就只剩两间铺子了,是也不是?”
吕尚佳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得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庞超喉头微涩,忍不住拥妻子入怀。
这个小傻瓜媳妇,常常以己度人,认为别人和她一样都是好的,从不设防,三两句好话就给哄得团团转。
傍身的银钱都让婆家人哄骗了去也不自省,怎地不让他恼火又羞愧。
“铺子不要动,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一千两没有办法,三四百两没问题,其余的要岳母自己想办法吧。”
“超哥哥……足够了……”吕尚佳喉头哽咽,一双眸子染上湿意雾蒙蒙的。
她没想到庞超会帮他。
几年了,庞超对她的好她能感受到。
那年庞夫人来府里退婚,不知情的梅氏母女以为庞夫人来正式提亲,商量吉日迎娶吕尚佳过门,不料被庞夫人阴阳怪气打了个措手不及。
难堪、委屈、愤怒、无助……诸多情绪涌上心头,吕尚佳恨不能一死了之。
后来庞超亲自上门赔罪,当面对庞夫人发誓,他说不能愧对师傅吕贤对他的托付,吕尚佳非娶不可。
十八岁的大姑娘,又是和男子议过亲的,闹这么一出名声毁了,不嫁他也无人敢娶愿意娶她。
于是二房大半家产填进了她的聘礼单子,她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庞府,心怀感激的嫁给了夫君。
她知道母亲柔弱,弟弟年幼,娘家需要依靠,于是她伏低做小讨好婆家人,极尽温柔体贴夫君,几乎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无他,只希望庞超能够顾着母亲与幼弟不受人欺辱。
此刻,她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白费。
庞超搂着媳妇温存,好似忘了什么事?
假如没有尚伟的事,原本他下职之后来岳母府里是要来见见刚回来的小姨子,是吧?
“你妹妹没有接回来?”庞超犹疑着问媳妇。
“呃……”吕尚佳突然脸红了,是了,忙碌了半日竟然将妹妹给忘了。
翌日,吕尚恩歪在榻上假寐,吕尚伟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进了厢房。
“你就是二姐姐?”吕尚伟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和亲昵。
吕尚恩不想理人,眼皮子都不睁一下继续假寐。哪成想吕尚伟凑近之后竟然扑上来抱住了她。
吕尚恩懵了,身子一僵挺得跟僵尸似的。
这家人怎么回事?见面就喜欢搂搂抱抱?这么奇葩的吗?
骂又不会骂,打又打不得,吕尚恩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二姐姐长得真像父亲……”吕尚伟自来熟地在吕尚恩颈窝蹭了蹭,声音谄媚又伤感。
“父亲走得突然,我那时还小,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你是在我身上瞻仰父亲的遗容?”吕尚恩疑惑了。
被打断的吕尚伟尴尬地笑了笑,“二姐姐,你真有意思。母亲说你长得像父亲,看见你就像见到了父亲……”
“下去!”吕尚恩再次打断吕尚伟,声音冷了几分。
吕尚伟怔住,愣愣地与姐姐对视了片刻缓缓爬下了榻。
莫名其妙他有些怕吕尚恩,骨子里害怕的那种。
“出去!”
“哦”吕尚伟委委屈屈转身就走,似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笑嘻嘻地递了过去。
“二姐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我选了很久才选中的,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吕尚恩觑着他没有接。
吕尚伟见吕尚恩不理,有点急了,打开锦盒直接凑到吕尚恩面前。
一只通体莹润的白玉兰花簪展示在吕尚恩眼前。
“怎么样?好看不?我看了好多家银楼才看上的,”吕尚伟喜滋滋地介绍玉簪的来历。
“全京城就这一支哦,掌柜的说我去的巧,不然哪能轮到我啊……呵呵……”
“嗯……好看,”吕尚恩给面子地拿起玉簪把玩,瞥了一眼被夸之后得意忘形的吕尚伟淡淡的说了一句,“值个几两银子。”
“几两?二姐姐不懂玉”吕尚伟有点急眼,“这个不是普通的白玉,是羊脂玉,非常非常贵的,为了它我搭上了全部身家都不够,把父亲留给我的玉佩抵押了,还去赌……”
吕尚伟捂住嘴,突然醒悟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二姐姐,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逃也似的仓皇跑了。
吕尚恩收回目光,低头摩挲着掌心里的羊脂白玉簪沉思。
“身家……玉佩……赌钱……就为了这个见面礼么?”
果然还是一个败家子!
吕尚伟离开不久,秋香进屋帮吕尚恩收拾穿戴。
“梅家二夫人来了,小姐可要去见见?”
“母亲怎么说?”
“夫人说依小姐自己的意思,不想见就不见。”
吕尚恩望着秋香淡淡地问:“母亲不待见梅二夫人?”
“嗯,”秋香点了点头,直言不讳:“梅二夫人出生商贾,势利得紧,又喜欢搬弄是非,是个稍不顺心就能生出事来的主儿。夫人久不与娘家往来,她来呀恐怕没好事。”
吕尚恩默然片刻说道:“去看看,有些亲戚总归要认认的。”
待吕尚恩收拾妥当出门 ,迎面遇上一位身材圆润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妇人身边跟着四个丫鬟婆子,谱儿摆的不小。
“这位就是梅二夫人,小姐的二舅母。”秋香低声介绍。
梅二夫人气咻咻的从主屋出来,脚下如同生了风,边走便跟身边的婆子大声抱怨,丝毫不在意现在还在别人家里。
“就没见过这样的,不识好人心。我大清早的往这跑图什么呀……好心好意的帮忙……被当做驴肝肺!事儿压到头顶上了还端着呐……绣坊与其便宜了外人,为什么不让着自家人……”
“见过二舅母。”吕尚恩等梅二夫人走到近前时,万福施礼。
梅二夫人停下脚步,一双精明的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吕尚恩片刻,倨傲地问了话。
“你就是大姐家的二丫头?从小寄居在寺庙的那个扫把星?”
秋香气结,刚想要回怼,却听梅二夫人连珠炮似的又讲开了。
“命格不好就应该在寺庙里好好修行,回来做什么?你说你一回来家里就出事,还欠了那么一大笔账。你不闭门思过还有心思出来闲逛……”
“我来送二舅母出门!”吕尚恩冷冷地打断了梅二夫人的话,转身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嘿?没有规矩的丫头,你母亲没教你长辈说话不许打断吗?!这一点上你比尚佳差远了……”
梅二夫人嘴上不饶人,脚下朝着吕尚恩追过去,想截住她好好说教说教。
哪知看着那丫头走得不快,她却是追赶不上。
待到了大门口,不远的几步路,她竟追的面色潮红、钗子歪斜、鬓发松散累得喘上了,没有婆子扶着感觉都站不住了。
“恭送二舅母。”吕尚恩凉凉地送客。
梅二夫人瞪着吕尚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告诉你母亲,除了我没人愿意帮你们,想清楚了给我回个话儿,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罢主仆五人迈过门槛就要下台阶,
“墨点儿,你给我站住!再不给小爷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话音未落,垂花门内跑出一个半大孩子,跑到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脚下不停迈过门槛就跑远了。
吕尚伟随后赶到,路过梅二夫人身侧的时候不忘施了一礼“给二舅母请安。”
完了没等梅二夫人回应急匆匆追赶自个儿书童去了。
看着一主一仆嬉笑打闹远去的背影,梅二夫人嗤了一声“不成体统”自顾自地下台阶。
哪知身后丫鬟下台阶时没站稳一个屁墩摔在了台阶上,一只脚无意识的踢出,好巧不巧地踹在了梅二夫人的膝弯处。
梅二夫人本就觉得腿打颤,受力之后膝盖一弯朝台阶下摔去,身侧两个的婆子急忙去扶,不料其中一个脚下也突然一滑,一双老腿生生劈叉成了一字马。
另一个婆子被一字马绊倒,板板正正压梅二夫人身上,抱着梅二夫人滚下了台阶。
一时间吕府门前的台阶上惊呼叫骂不断。
“该死的贱婢敢压在老娘身上……”摔惨了的梅二夫人捶着压在身上的婆子大怒。
一边等候的梅家车夫看傻了眼,竟不知道过来帮忙,惹得稍稍缓过神来梅二夫人好一顿责骂。
“……长眼是干嘛吃得?不如扣下来当炮仗踩,还能听个响……回府就把你们都发卖了……”
秋香赶忙回主院禀报梅氏,吕尚恩瞥见远处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倒在地上打滚的两个人,嘴角不自知的弯了弯。
伸腿将几粒滑倒梅夫人的珠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踢远。
梅氏得到消息领着秋嬷嬷秋香和两个粗使婆子出来帮忙。
一阵忙活将人扶上马车,梅氏吩咐秋嬷嬷亲自送梅二夫人回去。
“看样子你二舅母摔得不轻,事后免不得送份礼过去压压惊。”梅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叹息道。
“何必管她,母亲,二舅母欺负你,你还顾念着她。”吕尚伟见人都送走了,跟着梅氏回了主屋。
“她是在咱府门口摔的,不能不顾及。”梅氏望着吕尚恩和吕尚伟,寻思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儿子吕尚伟身上。
“我去备份礼物,等秋嬷嬷回来后,你跑一趟梅府代我看望你二舅母。”
“不去,”吕尚伟头摇的像拨浪鼓,“她虽为长辈一点德行都没有,见咱们落了难,急不可耐地跑来趁火打劫。好好的绣坊她六百两就想买了去,跟抢有什么区别……”
吕尚伟越说越气,眼眶都气得红了。
他自知闯了祸,坑了母亲,可是他也不想的,他只是想去赌坊赢点银两赎回父亲留给他的玉佩。
哪知输了钱不甘心,脑子一热越输越多,若不是墨点拼死拦住,还不知要输多少?!
他不通庶务,若不是今日凑巧听到母亲要卖铺子为他还债,他竟不知府里的日子已经这般难过了。
更可气的二舅母落井下石,逼着母亲三成低价将铺子送给她。
啊呸,一张纸上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哦!
“你若不愿去就算了,等秋嬷嬷回来再让她跑一趟好了。”
梅氏叹了口气,看向吕尚恩,听秋香说梅二夫人临走之前曾奚落女儿是个扫把星,心中又气又心疼。
“尚恩啊,你二舅母嘴巴毒,她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你只当……你只当……”
“她放了个屁!”吕尚伟接过话头说了母亲不好表达的意思。
“你这孩子…”梅氏剜了儿子一眼,斥责:“没规矩。”
“我知道了,母亲,我不会与二舅母计较。”吕尚恩淡淡开口“有一事想与母亲商量。”
“什么事?”梅氏口气柔和,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我想搬到马场边上的院里去住。”
梅氏微惊,马场是当年夫君吕贤所建,经常在那练武骑马弯弓射箭。
两房分家便以马场为界圈了院落,马场以东的花园和大宅院归长房,马场在内以西的几座小院子归二房。
相较之下二房的房产小了不止一倍。
马场边上有两处小院子,偏僻冷清。
吕尚义住了一处院子,另一处院子一直闲着,多年没有住过人,荒凉的很。
“不行!那边好久没有拾掇过了,不适合住人。”梅氏一口拒绝,女儿刚回来,还没热络够怎么能住那么远。
“那里清净,我想住那边。”吕尚恩语气依旧淡然却执拗:“这边太吵,我不喜欢。”
梅氏一噎,与儿子对视了一眼,竟然接不下去话了。
梅氏劝说了几句,吕尚恩不为所动坚持搬过去住,梅氏无奈只得同意。
当下就命宅子里所有人过去收拾打扫。
说来整个吕宅有四个主子,却只有七个下人:秋嬷嬷、秋香,门房、厨娘、书童墨点儿还有两个粗实婆子。
收拾好院子,吕尚伟大言不惭地给这个院子提了个名“秋风院”。
梅氏不置可否,提笔将会“院”子划掉,在秋字前添了一个“打”字。
“打秋风?”吕尚伟在众人哄笑声中红着脸跑了。
吕尚恩重新给自己的院子提名——隐庐
梅氏想给吕尚恩找人牙子选个婢女,吕尚恩拒绝了。
“从小到大习惯一个人生活,我不喜欢有人有人碰触我的东西,打扰我的生活。”
心疼无奈之余梅氏只得同意。
傍晚,庞超亲自送来一只木匣,匣子里装着几张银票,加起来有四百两。
梅氏抚着几张银票心下松了口气,有了这四百两加上手中的存银,差不太多了。
明日再去库房多挑些物件典当,一千两便可凑够了。
“秋娟,待这件事了,你备些礼品给二弟妹送过去。”
秋嬷嬷应了声,她刚从梅宅回来不久。
梅二夫人这一跤摔得不轻,请的大夫说手臂摔脱臼了,得好生养着。
劈叉的婆子伤的重,一个月下不来床。
“夫人不亲自去看望吗?”秋嬷嬷琢磨琢磨还是问了出来。
她送梅二夫人回了梅宅,帮着忙上忙下没得到一个好脸。
尤其是梅老夫人询问了缘由,一味指责梅氏对娘家薄情寡义。
“父亲外放地方官不在京,去了也没有好招待,何必自讨没趣。”
秋嬷嬷默默点头,刚要准备伺候梅氏洗漱入睡,吕尚义踏着夜色来了,忙问道:“少爷这才下职回来?”
“婶婶歇息了吗?”
“还没。”秋嬷嬷搭着话请吕尚义进了屋。
吕尚义不啰嗦,见了梅氏将手里的钱袋递了过去。
“这是我这些年积攒的禄银,钱不多,婶婶先拿着用。”吕尚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梅氏心头一热,没有接过钱袋。
这孩子是自己带大的,他有多苦自己都看在眼里。
亲爹不认,主母不管,当年若不是自己夫君接他入府,恐怕早就死在外边了。
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夫君去世后,是他一直帮衬着这个家。
如今年岁早已过弱冠,还没有一门像样的亲事。
“欠银有着落了,这些钱你自己收着,你年纪不小了,将来娶妻生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吕尚义脸色一红,娶媳妇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父亲不认他,他的名字没有上族谱,身份尴尬连庶子都不是。
门当户对的哪有女孩子愿意嫁给她,平民的女孩子婶婶不愿意他娶。
“婶婶,我还不想娶妻。”
梅氏拍了拍吕尚义的手笑道:“行,不行娶就先不娶,什么时候有了心仪的姑娘再跟我说。这钱先在你那放着,有需要的时候婶婶肯定问你要……”
吕尚义见婶婶执意不收,只好将钱袋子收起来。
“仪儿啊,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婶婶只管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尚恩执意搬到你旁边的院子里去住,一应家具摆件物什什的她想自己安排,不用我插手。你呐有空帮帮她……”
“好,婶婶放心,但凡二妹妹的事,我会留意上心。”
梅氏欣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离去。
次日,吕尚恩穿了一件烟霞色长衫,外罩披风。鸦青色长发吊成高马尾,未施粉黛,整个人素净简洁。
梅氏看着她酷似夫君亦男亦女的装扮,心脏漏跳了几下。
尚佳与尚伟容貌上肖似她,眉眼标致俊秀,尚恩眉清目朗气质内敛像极了英年早逝的吕贤。
吕尚义与尚伟看呆了,打趣这哪里是多了个姐妹,分明就是多了个兄弟。
陪着梅氏用过早饭,吕尚恩就要出门。
梅氏不放心她独自出行,要她带着秋香。尚恩不肯,梅氏只好让吕尚义陪着。
尚恩也想拒绝,但见梅氏担忧而执拗的表情点头同意了。
路上尚恩沉默寡言,吕尚义却是喋喋不休给她介绍着所经过的街巷与建筑,生怕她迷路找不回来似的。
“二哥哥,我来过京城,对京城很熟悉。”
吕尚义愣了片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以为尚恩从偏僻的山野村庄长大,没有见过世面,这才啰里啰嗦讲了一路。
“听说二哥哥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今天不用轮值嘛?”
“我与人调了晚上巡逻的职。”
吕尚恩不再问,默然穿过街巷与热闹的早市。
“二妹妹要去哪里?”
“城南安福坊。”
“还远,走到那里需要半个时辰,二妹妹稍等我租辆马车。”
吕尚恩点头,等吕尚义叫来马车,二人上了马车。
路上吕尚恩沉默寡言,吕尚义撩开车帘,每每经过有名气的地方和铺子都要滔滔不绝评论一番,尤其是女子都爱去的地方。
说起几家点心甜水铺子,吕尚义当即就要跳下马车去买些给吕尚恩尝尝。
“我不喜欢甜食。”吕尚恩一句煞风景的话打消了吕尚义的热情。
吕尚义尴尬地坐回位置上挠了挠头。
“二哥哥,我明白你的心意,有需要我再请你买。”
“好……好……”
不久到了城南,二人下了马车,吕尚义跟在吕尚恩身边穿过几条街巷径直找到一家木工作坊。
吕尚义抬头看了看“木记”作坊牌匾,忍不住道:“二妹妹要打家具?何必跑那么远,咱们街巷那边就要几位手艺不错的木匠师傅。”
“不一样,”吕尚恩抬腿进了作坊,迎客的小徒弟见到人来赶紧迎了上来,殷勤地引两人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屋。
大屋内摆着许多已经打制好的家具摆件,买家可以借由这些家具衡量匠人的手艺,参考自己想做的款式。
“两位是要打造家具吗?”
吕尚恩点点头,“我找木三石。”
“师爷?”小徒弟惊诧“我师爷早不接活计了,我去找我师傅过来。”
吕尚恩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小徒弟。
“告诉你师爷,我找他做这样的物件,你师傅能做叫他来也可。”
小徒弟拿着小木盒查看,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这……这是师叔做的机关盒,客官稍等,我马上去喊师爷。”
不久一位须发皆白衣着朴素的老人走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小木盒,在小徒弟的指引下来到吕尚恩面前。
“老朽木三石见过两位贵客,不知这只机关盒是谁的?”
“我。”
木三石一双老眼上下打量吕尚恩,片刻后道:“客官认识我儿子青山?”
“认识”
木三石突然上前,神色激动道:“我儿子青山在哪里?”
吕尚恩淡淡地看着木三石,良久才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改建院子,做家具。”
木三石一愣,寻思了好久按下激动的情绪笑着问道:“不知客官要改造什么样的院子?”
吕尚恩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木三石,
木三石接过折纸打开,眯着眼睛看着纸上画着的图样。
看了片刻对吕尚恩郑重道:“贵客这图样有些难打造,请贵客随老朽进内堂商榷一二。”
“好。”
言罢吕尚恩跟着木三石去了内堂,吕尚义抬脚就要跟上被吕尚恩拦下。
“在这等我。”
约摸等了一炷香,吕尚义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小徒弟被他催了一遍又一遍,吕尚恩再不出来他就要闯进去找人了。
正着急着,见木三石送吕尚恩出来,吕尚义忙跑过去。
“……如此,明日我带徒弟们亲自上门,木材也一并拉过去,担保尽善尽美让贵客满意。”
“好,这是定金,完工之后全部付清。”吕尚恩自腰间解下钱袋递了过去。
“这……”木三石犹豫着不接。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我要的改装不能有差。”
“贵客放心。”木三石接过钱袋,弯腰致谢。
吕尚恩颔首,携着吕尚义转身离开。
走出街巷上了马车,吕尚义心里寻思:奇怪,不过是一单生意,怎么看着这老头对尚恩一副寄予厚望的样子。
看出吕尚伟的疑惑,吕尚恩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木师傅请我帮个忙,我答应了。”
“嗯?”吕尚义不解,待要继续问,吕尚恩闭上眼睛侧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吕尚义只得压下好奇闭了嘴。
片刻后,吕尚恩轻声道:“二哥哥,叫车夫去天一阁。”
“天一阁?”吕尚义惊诧,不确定的问。
“嗯”
吕尚义不淡定了。
天一阁,东岳国最大的柜坊钱庄,财力雄厚背景强大,全国重要城镇都有其分号。
有钱人都喜欢将贵重中物品存放在天一阁,租金听闻高得吓人,普通人即便有余钱也舍不得存在天一阁,而是选择租金一般的钱庄。
吕尚义出了车厢传了话后坐在车夫旁边,望着车道两旁渐渐落在后面的房舍与行人,思绪飘了起来。
吕尚恩的事他小时候就知情,二叔过世前偶尔会提及这个妹妹,每次提及都愧疚不已。
“我与你二婶欠尚恩良多,她肯定吃了不少苦长大后,待她回来你要帮二叔好好看顾她……”
“仪儿知道,放心吧二叔。”
小时候的承诺历历在目,但是这个妹妹似乎没有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柔弱简单。
“嗨,尚义!”
马车经过一队巡逻的士兵时,有士兵看到了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吕尚义一看是同侪马九,笑着跳下马车对马九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这不是咱们巡防的坊市啊。”
他们都是城西的兵,马九却领着人在城东巡逻。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出了命案,一大早西城兵马司与东城换了防。这不,我们都来东城巡逻了……”
两人正说着,街面上冲过一队黑衣红袍精装打扮的兵士,行色匆匆似是要去处理什么急事。
“羽林卫 ,廷尉府?”马九惊呼,辞别吕尚义慌忙与手下十来个弟兄驱赶街上的行人,为羽林卫腾出路来。
吕尚义赶忙喊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让开路。
“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吕尚恩撩开帘子问吕尚义。
吕尚义一脸艳羡地目送羽林卫从眼前经过,直到羽林卫消失在街角才回过了神。
吕尚恩看到了吕尚义眼中的热切,又问:“刚才经过的是什么人?”
“是廷尉府羽林卫,”吕尚义语气有些激动。
“我看他们的穿着与一般的兵士不同,他们的职责特殊吗?”
“羽林卫是陛下亲卫队之一,负责保护陛下安全。后来陛下将羽林卫给了廷尉大人,协助廷尉府办案。”
“廷尉府?什么地方。”
“很厉害的衙门,直接对皇帝负责,为陛下奔走。专门处理陛下交代的案件与事务。”
“皇帝手中的刀?!”
“嗯,二妹妹形容的贴切,就是这个意思。”吕尚义笑着上了马车,催车夫赶路。
“二哥哥想做羽林卫?!”
吕尚义脸红了,脸皮微微发烫。
“想是想,不过羽林卫门槛很高,每次选拔的新人要求武艺超群精明能干。我……我恐怕不行……”
“羽林卫不也是个兵?”
“不一样,”吕尚义眼睛晶亮,黑眸里满是憧憬“羽林卫月俸高,服饰矜贵,走到哪里百姓都高看一样,家里人也引以为荣……”
吕尚恩静静看着吕尚义,潭水般的眸子映进一张英气勃勃的脸。
天一阁位于东城最为繁华的锦玉坊,这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
即便街上的行人随便揪出一个都衣着光鲜,与普通百姓不同。
天一阁门前,吕尚义抬头看看碧瓦朱甍高大气派的大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略有些旧的衣服,脚步突然有些迟疑,迈不动步了。
吕尚恩扭头看着吕尚义说:“二哥哥你到对面的一品轩等我。”
吕尚义回头看看同样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的茶楼,呐呐点了点头。
寻思:里面的茶水一定很贵!
吕尚义目送吕尚恩进了天一阁,如他所想,茶楼里布置清雅氛围安逸,不同于其他茶楼热闹喧哗,这里处处 考究,令人心旷神怡,就连迎客的伙计都言语客气很有规矩。
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在伙计的介绍中选了一壶价格最低的茶。
竟然要一两银子?!
吕尚义心疼地摸了摸胸口,他一个月的月银才五两,一壶茶水要了他一两银啊。
等会儿茶水上来,他要好好的品品。
似是看懂了他的小心思,伙计上茶的时候特意送了一个碟子瓜子和一碟子小点心。
吕尚义瞧着小孩儿手掌大小的碟子和三块儿比铜子大不了多少的三块点心,含笑对伙计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等回去五城兵马司上职,一定要在兄弟们跟前嘚瑟嘚瑟:老子去过一品轩喝过茶吃过点心嗑过瓜子儿!
吕尚义一边品着茶,一边注视着天一阁的门口,不一会儿看到一名掌柜匆匆忙忙出来天一阁进了一品轩,顺着楼梯蹬蹬蹬地上了楼。
天一阁的掌柜径直上了三楼,敲开了茶室的门。
“东家。”掌柜轻轻唤了一声。
门内,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眼缚同色素绫的年轻男子正在品茶。
男子皮肤白皙,乌发半绾,优美的下颌线勾勒出俊美的脸型,即便容颜貌被遮去了部分,仍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
男子对面一名美貌的女子正在点茶,茶室一角还有一位女子抚琴,琴音袅袅静谧怡然。
“出去吧!”男子嗓音温润清雅犹如他的人。
两名女子放下手中事物起身躬身施礼缓缓退出了茶室。
“什么事处理不了?”
“刚刚有个人拿了一块血玉玉牌来取东西。”掌柜语气有点急切。
男子品茶的动作一顿,呢喃道:“血玉为信物的主顾只有一人,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每年都会在天一阁存放东西?”
“是的东家,”掌柜接口说道:“有的时候是银钱有的时候是物品,奇怪的是这个人只存不取 ,各地分号累计起来,单单存在柜上的银钱数额已经有很大一笔。
东家曾让我查过这人的底细,只是多年来,各地的掌柜从没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无从查起。”
“怎么?这个人露面了?”
“是,就在刚才,一名女子拿着信物血玉来取东西。”
“没有遮面?”
“没有。”
“如何能确定她就是存钱的那个人?”
“不确定。”
俊美男子想了想继续问:“她取了什么?”
“一只木匣和一万两银子。东家,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
掌柜领命躬身退了出去,迎面一名羽林卫匆匆而来进了茶室。
“大人,左廷监请您回廷尉府。”
“何事?”
“左廷监已将无头案从都察院接手到廷尉府,请大人回去参与侦破此案。”
男子沉默半晌,淡笑道:“回去告诉左廷监,我沈怀瑾在廷尉府挂的闲职,有名无实来去自由。周少安亦管不得我。”
“这……”羽林卫踌躇着不想走,沈大人挂的闲差全廷尉府的人都知道,这位爷一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应付差事,不过是做做样子,廷尉府的事从来不上心。
只是左廷监要他请沈大人回去办差,若是请不回去他不好交差。
沈怀瑾见状,轻唤了一声“轻舟,送客。”
护卫轻舟闪身入内,对羽林卫冷冷的伸手,“请!”
羽林卫见状不敢停留,朝着沈怀瑾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不走是笑话,沈怀瑾温润谦和好说话,可以多磨一会儿。
轻舟可不会惯人,他若走慢一步说不定又会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三楼窗户上把他扔下去。
伤不着,可是怪丢脸的。
“主子,您真不回去看看吗?”轻舟问。
“周少安不在京都,都察院左都御史何大人何许人,凭左廷监就将案子要过来审,他的面子有这么大么?”沈怀瑾冷笑。
“这么好的春色喝喝茶听听曲儿不好么?何必要去趟那浑水。”
“可周廷尉的嘱托,主子答应过的。”
“左廷监立功心切,与我何干?”
轻舟暗暗叹了口气退出了茶室,他这位主子脾气好相貌佳,温文尔雅胸有成算,可就是太淡漠寡情,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好像修行多年的和尚一样,淡泊名利只图清净自在。
楼下吕尚义喝着茶水儿嗑着瓜子,悠哉悠哉地等着吕尚恩。
约摸一炷香时间,吕尚恩被天一阁的掌柜亲自送了出来。
吕尚义赶紧付了账叫上车夫迎了出去。
“二妹妹,事情办妥了吗?”
吕尚恩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快午时了,婶婶一定做好了饭等我们回去吃。”
吕尚恩上了马车才道:“我与母亲提过,中午不回去用饭,二哥哥,我们找家酒楼用饭,用完饭还要去个地方。”
“好,”吕尚义点头,递过一直握在手里小心翼翼护着的纸包,里面是在茶楼没舍得吃的三块精致小点心。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
“你吃吧,我不习惯吃小食。”
吕尚义应了声好,将点心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别说,这些小点心真的很好吃。
找了一家酒楼,兄妹两人用了饭。吕尚恩用得不多,且多是素食。
饭间吕尚恩递给吕尚义一只钱袋,吕尚义打开霍然睁大了眼睛。
钱袋里装着几只小巧的金锭和银锭,还有十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合计怎么着也有五百两。
“我的天呐……”吕尚义心中呐喊不已,“五百两,五百两啊……我从来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
吕尚恩见吕尚义拿着钱一副惊呆的模样,眸光闪了闪。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常年随身一只钱袋,里面装着金叶和碎银。
偶尔有用到钱的时候,也从未认真估算过其价值。
“这个我不能用,二妹你以后用钱的地方比我多,自己拿着用。”
吕尚义将钱袋推回来被吕尚恩阻止了。
“我拥有的远不止五百两。”看着吕尚义张得鸡蛋似的嘴,吕尚恩嘴角不自知地抿了抿。
“尚伟将他的玉佩抵押了,二哥哥用这个钱去赎回来。”
原来如此,吕尚义放了心,坦然地拿起钱袋放入怀中。
二人用过饭,去了全城最大的几间药铺。
吕尚恩给了药铺掌柜一张写满名字的药材单子,掌柜们仔细看过说:“单子上的药材大部分可以凑齐,只几味药可遇不可求不好找,还需缘分。”
几家药铺一一查问,还是缺两味药。
吕尚恩许以重利留下单子走了。
回家路上,吕尚义不解吕尚恩买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吕尚恩眉眼淡淡,“我自小身体不好,除了喝药就是吃药膳。这么多年习惯了,一直当饭吃了。”
吕尚义听得一阵心酸,仔细看看吕尚恩面容,才发现吕尚恩面色白得异于常人,唇色也过于浅淡。
“妹妹放心,京城大夫多,药材全,身体肯定能恢复如常的。”
“嗯,二哥哥也放心,假以时日我身体会养好的。”
回到吕宅,不见梅氏与吕尚伟。
问了秋香禀报说:小姐走后大房遣了人叫夫人与少爷过去,到现在还未回来。”
两房不是已经分家了吗?大房还要管束二房吗?
吕尚义听后二话不说出了主院直奔大房吕府。吕尚恩沉默片刻跟了过去。
大房与二房本是一府,分家后一府分割成东院西院两家。
两家大门口离得并不远,几百步便到了。
吕尚义先一步吕府门外,却被守门的仆人拦住死活不让进去,言语之间一丝尊敬也无。
吕尚义气急,拳打脚踢闯进了大门。
到了二门外,却被府里的护卫拦下,护卫们得了主子命令,一拥而上将吕尚义按住不由分说捆了起来。
大管家上前一阵数落,要护卫们抬着吕尚义送回吕宅。
却看到一人站在甬道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大管家圆滑世故,见吕尚恩不卑不亢不骄不躁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似乎还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大管家不敢怠慢,忙上前询问。
吕尚恩淡淡望着他:“我是吕宅二小姐吕尚恩。”
大管家惊诧,目光在吕尚恩脸上逡巡片刻,暗叹难怪觉得面善,这女子长得竟与去世的二老爷有五六分相似。
大管家弯腰施礼,语气多了几分恭敬:“老奴见过小姐。”
吕尚恩颔首,“放了二哥哥。”
“这…”大管家迟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放人。
吕尚义得了自由,冲身上前就要继续往里闯。被吕尚恩拦住:“二哥哥勿扰,母亲的事交给我。”
吕尚义望着沉稳有度波澜不惊的吕尚恩,心里的不甘与焦急莫名缓解几分,后退一步静静等着事态发展。
“我来此是为了母亲与尚伟,大管家,她们在哪?”
“这……二夫人与小少爷是夫人请过来叙话的。等夫人们说完话,二夫人就回去了,小姐稍安勿躁。”
“什么话要叙一天?!”
“呃,夫人们的事老奴不好打听。”
“通报你家夫人,我要见她。”
“啊?”大管家的冷汗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在吕府做了多年管家,主子们的事大大小小都有所耳闻,这位二小姐是煞星的事他早就知道。
对于二房强行接回尚恩小姐,他一仆人不好说什么,但终归是有点排斥的。
好好的养在外面不好吗?非要想不开冒险接煞星回家。
二夫人想要带尚恩小姐来拜见夫人,被夫人回绝了,让他家婆娘传话给二夫人,不让尚恩小姐登门。
明白了主子的心意,他自然不能让尚恩小姐进府。
“行,小姐稍等,我派人去通报一声。”大管家招来小厮去通报。
不多时,梅氏由秋嬷嬷搀扶着走出二门,身侧还跟着一位端庄持重的华衣夫人和一位乖巧可人的少女,以及她们身后一群丫鬟婆子。
大管家迎了上去,“夫人,二夫人,三小姐,这位是……”
“我已知道了”尚书夫人王氏微微颔首,道:“退下吧”
大管家应了一声退到一旁。
王氏的目光从吕尚义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吕尚恩身上,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尚恩,”梅氏在秋嬷嬷的搀扶下走到吕尚恩面前,轻声唤道:“这是你大伯母,快见礼。”
吕尚恩点了点头,走到王氏身前行礼。“尚恩拜见大伯母。”
“起吧,回来的路上可顺遂。”
“顺遂。”
“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
“噗”王氏身边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粉粉嫩嫩的脸上笑出一对酒窝,看上去娇俏可爱。
“母亲,二堂姐真有意思,问什么答什么。”少女上前几步凑到吕尚恩身前娇笑道:“二堂姐好,我是你的堂妹吕尚乐。”
吕尚恩点点头,淡淡道:“堂妹好。”
“母亲,这个姐姐好像不爱说话。”吕尚乐凑到母亲身边拽着王氏衣袖嘻嘻笑道。
“尚乐,不得无礼,妹妹怎可开姐姐的玩笑。”王氏嗔怪轻声斥责。
吕尚乐撇了撇嘴角,“晓得了,母亲,我可不可去婶婶家坐坐?”
王氏沉了脸,对女儿道:“秋后你便要嫁人,在此之前哪里也不许去好好在屋里绣你的嫁妆。”
梅氏听懂了王氏话里的不喜,告辞转身示意吕尚恩离去。
王氏没有挽留,看着梅氏母女走远,王氏才冷下脸吕尚乐说:“你想做什么?”
“母亲~”吕尚乐撒着娇道:“我听庞语儿说她母亲想接她姨母家的表姐过来住。小时候她那个表姐在她家里住过几年,与她们兄妹关系很好……”
王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言不发,等着她继续说。
果然吕尚乐见母亲这个样子,也不卖乖了,直言道:“我觉得庞夫人没安好心,尚佳堂姐那么温柔瞧不出婆母的恶意,我想告诉婶婶一声,让她提醒尚佳堂姐。”
王氏伸出食指戳戳吕尚乐的脑门,出言提醒:“你呀,想得太简单了,内宅里的事哪能只靠一句提点就能解决问题。
庞夫人小户人家出身,为人尖酸刻薄不顾颜面,尚佳性子敦厚温婉,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吕尚乐小嘴微噘,轻轻摇晃母亲的手臂:“那怎么办?”
王氏拿这个宝贝女儿无法,哄道:“过几日何大人府上办满月宴,身为下属的母亲,庞夫人应该会去,届时我在宴会上敲打敲打她,给尚佳撑撑腰。”
吕尚乐喜道:“太好了,母亲。”
另一边,快要走出吕府的吕尚恩停住脚步,回头看见大房母女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二门,消失在门后。
她们刚刚说到的是大姐家里的事?!
“尚恩,怎么不走了。”伏在吕尚义背上的梅氏见女儿没跟上来,忍不住唤道。
吕尚恩回头赶上吕尚义,一行人很快回到吕宅。
回到主屋,秋嬷嬷扶着梅氏坐在榻上,撩起衣摆露出膝盖上大片的淤青。
“怎么弄得?”吕尚恩问。
秋嬷嬷去取药膏,梅氏敷衍道:“没什么,不小心碰到的。”
吕尚恩不语,静静地看着梅氏。蓦然发现这妇人说谎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梅氏受不了女儿审视的目光,期期艾艾道:“因为尚伟,你大伯上朝时被御史参了……说他管束子侄不利…… 德行有亏……你大伯下朝之后找了我们过去……”
吕善怒气冲冲回府,细问之后知道了吕尚伟赌博一事,当即抓了人过来家法伺候,打了二十鞭罚去祠堂跪祖宗。
梅氏心疼儿子,跪在大伯书房门口求情。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吕善哀其不幸,终归是分了家不好太严苛,只好改罚吕尚伟跪一天晚间送回。
吕尚恩听完只觉无语,她的认知是——自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哪怕是丢了性命。吕尚伟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儿子做错了,母亲要这么袒护的嘛?!
吕尚恩抿了抿嘴角良久丢下一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走了。
梅氏看着吕尚恩的背影怔愣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思忖这个女儿是不是真的冷血?不然怎么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反而还说这话奚落她?
当晚,吕尚伟被人驾着回来了。
梅氏提前请了大夫,大夫一番诊治道:“只是皮外伤,上了药养几天就没事了。”
梅氏不放心,又央着大夫多开了几副药才放人离开。
有了母亲照拂,吕尚伟哀嚎了半夜才消停,梅氏自是心疼得不得了。
转过天,木三石带着二十多个弟子徒孙拉着木料上了门。
吕尚恩提前引着众人去了隐庐,木三石与弟子在院里房中中转了几圈问吕尚恩想怎样打造布置。
吕尚恩也不客气,直接要求卧房打制么样的床榻桌椅、衣柜屏风、地面加高铺置木板内置机关暗格。
右耳房打造成净室,浴桶衣架别有讲究,厢房照药铺打造药柜,并设置密室。
院中搭建凉亭,一角挖个小鱼池……
木三石脸上的汗一直冒个不停,幸亏他将弟子们打发到院中,不然听到这份要求一定会起疑,这姑娘绝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同时感慨她要求的机关暗格安排的合理巧妙,放眼整个京城,哦不,整个东岳国。能配合她的意思打造出她想要的,也只有他木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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