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后,我就不再住校了。而是租住在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顶层,一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隔间。水泥地面坑洼不平,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墙角结着蛛网。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面同样斑驳的墙,终年不见阳光,白天也需要开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放下那个空荡荡的书包,我反锁了那扇吱呀作响、薄得像纸板的木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些无处不在的恶意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灯泡发出的、单调的嗡嗡声。
我走到那张用木板和砖头搭成的书桌前。桌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同样破旧的台灯,灯光昏黄摇曳。
然后,我拉开了桌子唯一的一个抽屉。
里面没有书,没有试卷。只有几样东西:一叠厚厚的、最便宜的草稿纸;几支最普通的铅笔;一块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橡皮;还有一本封面空白、厚实的硬壳笔记本。
我坐了下来。又从抽屉最底层,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被反复摩挲得边缘起毛的旧报纸。
小心翼翼地展开。报纸是几个月前的本市晚报,社会新闻版的一个小豆腐块角落。标题触目惊心:《花季少女不堪校园霸凌,跳楼身亡!疑与本市某私立学校有关》。
报道很简短,语焉不详,校名用了某校代替。但我知道,就是这里。那个女生,叫白晓,比我们高一届。她跳下去的地方,是学校实验楼的天台。报道里提到一句模糊的长期遭受排挤、侮辱
陈泽的名字,像幽灵一样盘旋在那些模糊的字句之上。
我盯着那则报道,目光冰冷。然后,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空白笔记本。扉页上,是我用左手写下的四个字,笔画因为用力过度而深深凹陷进纸页,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力道:
**债,必血偿。**
翻过扉页,笔记本的内页,密密麻麻,全是字。
但写的不是课堂笔记,不是作业答案。
左边竖栏,是题目——大多来自日常测验和月考卷子上那些我故意做错、甚至交白卷的题目。题目被工整地抄录下来。
右边竖栏,是解析——完整的、清晰的、甚至带着多种解法的解析。字迹是用左手写的,起初歪歪扭扭,笔画僵硬,越往后翻,字迹变得越发稳定、清峻,带着一种冰冷的流畅感。每一个公式,每一个步骤,都逻辑严密,精准无误。
而在每道题目的下方,空白的边缘,或者解析的缝隙里,用更细的笔触,写着完全不同的内容:
9.15 化学课,陈泽指使张浩将粉笔灰倒进我水杯。
10.03 体育课更衣室,刘莉莉带人锁门,泼冷水。钥匙在体育器材室王老师抽屉第二格。
11.20 月考数学,故意空最后三道大题。陈泽路过嘲讽。
12.08 楼梯口,陈泽绊倒高二七班李强,反诬我推人。走廊监控角度可证清白(存储位置:D:备份监控1210走廊3)
1.15 白晓事件跟进:联系到其生前同桌周媛(匿名),提供录音片段(存储位置:E:证据音频白晓_周媛1)内容:提及陈泽长期言语侮辱,散布谣言。
......
一页页翻过,左边是学业,右边是深渊。这本错题本,就是我的复仇地图,我的武器库。每一个日期,每一个细节,每一次隐忍,都清晰地记录在案。那些存储位置的代码,像埋藏在黑暗中的引线,通向足以炸毁一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