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宴上丝竹喧天,酒盏交错间金缕香风浮动。
皇帝端坐在蟠龙椅上,目光扫过太子虚位,眉峰微蹙:
“太子何在?”
御前太监哈着腰上前:
“回陛下,太子殿下身子未愈,正在东宫静养。”
“怎么还不见好?”
皇帝指尖叩着龙案,“莫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太监忙不迭磕头:“殿下福泽深厚,定能早日康复!”
廊下,姜卿吟百无聊赖地搅动青瓷碗里的荔枝膏水,清甜香气混着殿内熏香扑面而来。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姜霜白被新科进士们簇拥着,酒盏相碰声此起彼伏。
“妹妹当心些!”
姜卿吟扬声提醒,“莫要贪杯。”
姜霜白正笑得花枝乱颤,哪里听得进去,仰头又灌下一杯。
姜父挤过人群,拽住女儿手腕:“爹爹给你瞧中了探花郎,意下如何?”
“探花郎?”
姜霜白撇了撇嘴,酒气醺然,“怎不寻个状元郎?我国公府二小姐,配个状元还委屈了不成?”
“休得胡言!”
姜父皱眉,“状元岂是轻易能攀的?”
“我没醉!”
姜霜白甩开父亲的手,“走,去见那探花郎!”
话音未落,德公公尖细嗓音突然响起:“姜二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姜霜白醉眼蓦地发亮:“太子召见?”
周围进士们纷纷后退,窃窃私语:“原来姜二小姐已入了太子爷眼……”
“姐姐陪我!”姜霜白踉跄着拉住姜卿吟的袖子。
“我便不去了。”姜卿吟想抽回手。
“不行!没姐姐在,我不敢去。”姜霜白缠得更紧。
姜父沉声道:“你妹妹醉了,扶她同去,彼此有个照应。”
姜卿吟无奈起身,搀着脚步虚浮的姜霜白往湖边走去。
夜风裹着荷香掠过,姜霜白身子摇摇晃晃的,突然脚下一滑,“扑通”栽进湖里。
“来人!救命!”
姜卿吟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破水而入。
她定睛看去,只见戴着青铜面具的谢胤琛破水而出,玄色衣袍浸透,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传太医!”
谢胤琛将姜霜白平放在岸边,声音冷如寒冰。
德公公认出他身份,脸色骤变,转身飞奔而去。
太医匆匆赶来施救。
姜霜白悠悠转醒,虚弱地望着谢胤琛,唇角勾起一抹笑:
“阿七哥哥……多谢你……”
话未说完,又昏了过去。
谢胤琛弯腰将人抱起,在众人惊愕目光中阔步离去。
姜父气得脸色铁青:“成何体统!光天化日之下,让霜霜日后如何见人!”
柳姨娘忙扶住他:“老爷,先去瞧瞧霜霜伤势要紧。”
姜卿吟望着空荡荡的湖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角。
西偏殿。
谢胤琛将姜霜白轻轻放在床榻上,瞥见她苍白的面容,眉头微蹙。
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未作停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卿吟正要往偏殿走去,忽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拽到墙角。
谢胤琛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一手撑在墙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可是你把霜白推下水的?”
姜卿吟抬眸,目光冷静:“她自己醉酒失足,与我何干?”
“那时分明是你扶着她。”
谢胤琛声音低沉,带着质问。
“就凭这个便要污蔑我?”
姜卿吟冷笑,“若你信不过我,大可不必再做我的影卫。”
谢胤琛凝视着她,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良久,他收回手:“等霜白醒来,我自会问她。”
说罢,转身离去。
姜卿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心委屈。
深吸一口气,她提裙往偏殿走去。
屋内,姜父和柳姨娘正围在床前。
见姜卿吟进来,姜父面色一沉:“怎么才来?霜霜是你妹妹,你就这般不关心?”
柳姨娘阴阳怪气道:“说不定霜霜这一跤,就是有人故意推的。”
“休要血口喷人!”姜卿吟冷冷道。
姜父盯着她:“你敢发誓不是你做的?”
“我敢作敢当,不是我做的便不是!”姜卿吟语气坚定。
姜父一时语塞。
这时,床榻上的姜霜白缓缓睁开眼:
“爹爹,别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父松了口气。
柳姨娘却不死心:“霜霜当时醉醺醺的,说不定有人推了她,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姜父脸色又沉了下来。
姜霜白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救我的阿七哥哥呢?我要好好谢谢他。”
姜父脸色骤变:“一个低贱的影卫,竟敢在众人面前抱你!日后让你如何嫁人?”
“可他救了我的命啊!”姜霜白急道。
“救你也不该如此无礼!不行,我定要好好罚他!”姜父怒声道。
“你要怎么罚他?”姜霜白追问。
“你无需多问。”姜父摆摆手,不愿再多说。
姜卿吟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
屋内的争论声仿佛与她无关,她望着窗外的月色,满心疲惫。
国公府内灯火摇曳,姜父甩着衣袖在厅内踱步。
瞥见姜卿吟进来,猛地转身:“你那影卫呢?”
“不知去向。”姜卿吟垂眸,语气淡然。
“荒唐!”姜父拍案而起,“他既是你的影卫,怎会连踪迹都不知?”
“影卫又不是寸步不离。”姜卿吟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翻过高墙。
谢胤琛戴着青铜面具单膝跪地,沉声道:“小姐唤属下来?”
“我没有叫你。”
姜卿吟别过脸,“退下吧。”
“来得正好!”
姜父抓起案上的皮鞭,“白日里你害得霜霜名节受损,今日非打你五十鞭不可!”
皮鞭在空中甩出脆响,姜卿吟冷眼旁观,未发一言。
“爹爹住手!”
姜霜白跌跌撞撞冲进来,张开双臂挡在谢胤琛身前,“他救了我,为何要打他?”
“让开!”
姜父怒目圆睁,“一个低贱影卫,竟敢冒犯国公府千金,不打不足以立威!”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姜霜白眼眶通红,“怎能恩将仇报?”
谢胤琛眸光微颤,低声道:“二小姐莫要求情,属下甘愿领罚。”
“阿七哥哥,你好傻……”姜霜白泪水涟涟。
姜卿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这场闹剧在眼前上演。
姜父大手一挥:“来人,把二小姐送回房!”
待姜霜白被架走,他正要挥鞭,姜卿吟忽道:“且慢。”
“你也要替他说话?”姜父皱眉。
“他是我的影卫。”
姜卿吟伸手接过皮鞭,“要罚,也该由我动手。”
“你莫要手下留情!”
“女儿省得。”
看着姜卿吟手持皮鞭逐渐靠近,谢胤琛却纹丝不动,心想女子力气总不会大于男子。
啪!
姜卿吟手腕一抖,皮鞭如毒蛇般抽在谢胤琛背上。
闷哼声闷在喉间,谢胤琛咬着牙挺直脊背。
原以为她会顾念情分,却不想这力道丝毫不输男子。
一鞭又一鞭落下,鲜血浸透玄色衣衫。
哪怕超过了五十鞭,她仍在挥动鞭子。
姜父看得心惊,忙喝止:“够了!再打要出人命了!他可是太子派来的……”
毕竟是太子安排的影卫,人死了可不好交代。
“九十九鞭,够了。”
姜卿吟甩下皮鞭,掌心早已磨出血痕。
“小姐,你手受伤了!”
佩兰惊呼着要上前包扎,被她冷冷推开。
“拖下去。”
姜卿吟转身离去,余光瞥见谢胤琛浑身是血跪伏在地的身影。
夜风卷起血腥味,她攥紧渗血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