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乐得合不拢嘴,将三十六块钱和一叠布票(这是姑娘们自己带布料省下的)郑重地交给沈清月:“沈姑娘,你看!我就说你能行!这下好了,名声打出去了!后面肯定还有活儿!” 他指着门口探头探脑、显然是闻风而来的几个年轻姑娘,“瞧,这不又来了!”
沈清月看着手里的钱票,听着门外隐约的议论声,感受着王师傅真诚的赞许,心底涌动着暖流和力量。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施舍的“陆太太”了。她是沈清月,是靠手艺吃饭的独立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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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稳定的订单来源和收入,沈清月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规律而充实。白天,是她的“沈记工坊”时间:构思设计、裁剪布料、嗒嗒的缝纫机声不绝于耳。傍晚,则是她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旧木桌被清理干净,书本笔记摊开,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如饥似渴。赚来的钱,她精打细算:一部分用于购买更好的布料、丝线等生产资料;一部分换成全国粮票和布票(为可能的远行做准备);一小部分则用来改善生活——买一小块肉改善伙食,买几本旧书店淘来的英语原版小说和播音专业相关的旧杂志。每一分钱都花得踏实而有意义。
这天下午,缝纫机刚刚停下最后一道线迹。沈清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小心地熨烫好刚完工的一件浅紫色收腰衬衫(领口是她独创的、如同花瓣般交叠的设计)。阳光正好,她决定去邮局把攒下的十块钱寄回乡下老家给母亲。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是她的一份心意和证明——她能靠自己活下去了。
她换上一件自己用素白棉布改造的衬衫(剪掉了僵硬的小翻领,改成了简洁的V领,袖口做了微微的喇叭边,腰线处巧妙地收褶,显得清爽又别致),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被她将肥大的裤腿改得略微收窄、线条更流畅的长裤。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她锁好门,抱着要寄的钱和信,步履轻快地走向附近的邮局。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在街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月刚转过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
周慕白刚从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里下来,似乎正要走进路边一家新开的外文书店。他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气质一如既往的儒雅干练,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他抬眼看到迎面走来的沈清月时,脚步猛地顿住了,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真切的惊讶。
沈清月也看到了他,心头下意识地微微一紧。几天前在周家楼下分别后,她并未想过会再次见到周慕白。她脚步略缓,目光与他短暂相接,随即自然地移开,维持着礼貌的距离感。阳光洒在她身上,映着她沉静专注的神情。
“清月?”周慕白的声音带着确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快步走上前,目光在她身上那身简洁别致的衣装上停留片刻,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真的是你!几天不见,这身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吧?很有想法,简洁大方,细节又很用心。” 他的语气真诚,带着对才华的由衷肯定。
沈清月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热,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装着钱和信的小布包边缘:“周处长过奖了,就是自己改着穿的。” 她微微垂眸,避开了他过于热切的目光,心里琢磨着如何得体地结束这场偶遇。现在的她,只想尽快寄钱,然后回去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