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黑暗中,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因为强忍哭泣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一丝极其淡的、属于她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泪水的微咸气息。
这气息,与他记忆中陆家书房里曾有过的那一丝极淡的存在感,微妙地重合了。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一丝酸涩的异样感,悄然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他烦躁地闭上眼,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明天需要处理的军务上。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床上那细微的啜泣声终于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变得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她似乎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陆战北却依旧毫无睡意。他重新翻过身,面朝着沈清月床铺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轮廓。那份脆弱感,与她白天在众人面前展现的坚韧和专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盯着那团模糊的影子,思绪纷乱。白天通道里她冰冷的恨意,晚宴上他代酒时她瞬间的僵硬和难堪,此刻黑暗中她无声的哭泣和脆弱的睡颜……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似乎在这个女人身上,一次次遭遇滑铁卢。暴怒无效,强权无效,甚至连这种看似“圈禁”的宣告,带来的也并非驯服,而是更深的对抗和疏离。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烦躁攫住了他。他到底想要什么?仅仅是不让她“丢陆家的脸”、“戴绿帽”?还是……
他猛地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黑暗中,他无声地坐起身,目光沉沉地锁着那个蜷缩的身影。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冲动,驱使着他下了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沈清月的床边。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她侧躺着,脸埋在枕头里,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陈在枕上,遮住了大半边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唇瓣无意识地紧抿,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委屈和不安中。蜷缩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陆战北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白天那个在技术中心光芒四射的翻译官消失了,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被他的强权和偏执逼得走投无路、在睡梦中才敢泄露一丝脆弱的女人。
心底深处,那块因她而融化的坚冰,似乎又悄然消融了一角。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怜惜和……后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想要拂开她脸颊上沾着的几缕发丝。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沈清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
陆战北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他像是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惊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懊恼和狼狈。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迅速转身,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重重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