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头重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却固执地不肯离开自己的领地半步。那份无声的、近乎自虐的守护姿态,在冰冷的寒夜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和悲凉。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握着窗帘的手指骤然收紧。愤怒、戒备、怨恨……这些坚硬的情绪壁垒,在目睹他这幅脆弱又固执的模样时,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她猛地拉上窗帘,隔绝了那道刺目的身影,转身将睡不安稳的小宇抱得更紧。
***
清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城市。窗外不再是灰白的天光,而是漫天飞舞的、细密冰冷的雪花。整个世界被裹上了一层苍茫的白。
沙盘室里,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细密的雪花无声地扑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留下点点晶莹的水痕,构成一幅天然的动态背景。
小宇的情绪在母亲的安抚和绝对安全的环境下,终于渐渐平复。他坐在沙盘前,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他搭建的“家”,投向门口的妈妈玩偶,最后,落在了那条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以及道路旁邮箱边的西装男人玩偶上。
林晚的心随着他的视线而悬起。昨天陆骁的闯入带来的巨大惊吓,会不会让孩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结感再次崩塌?
小宇的小手动了。他没有回避那个西装男人玩偶。他伸出小小的食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个玩偶的肩膀。然后,他的小手缓缓移动,在沙盘里那条象征道路的玩具旁边,慢慢地、专注地,画了一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线——一条新的“路”?
他画得很慢,小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工程。这条新画的“路”,从西装男人玩偶的脚下延伸出来,方向……竟然隐隐指向了那座代表“家”的小房子!
林晚屏住了呼吸!
小宇画完这条长长的“路”,似乎还不满意。他又用小手指在路的尽头、靠近小房子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圆圈。然后,他抬起头,大眼睛望向林晚,带着一丝小小的困惑和努力表达的渴望,小手指了指那个圆圈,又指了指邮箱旁边的西装男人玩偶,断断续续地说:“……爸爸……路……远……圈圈……等……”
爸爸在很远很远的路上走……画个圈圈……在这里等爸爸……
林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巨大的酸楚和汹涌的暖流同时冲击着她的心脏!孩子没有因为昨天的惊吓而退缩!他不仅没有忘记那条“回家之路”,反而用自己的方式,为那条漫长艰难的道路画了一个“终点”!一个靠近家的、可以“等待”的地方!那个小小的圆圈,就是他为父亲预留的港湾!
“宝贝……画得真好……”林晚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她伸出手,颤抖地、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儿子画下那个小小圆圈的位置,“爸爸……一定会走到这个圈圈里来的……小宇和妈妈在这里等他……好不好?”
小宇看着妈妈眼中滚落的泪水,似乎有些困惑,但妈妈温柔的话语和覆盖在他“圈圈”上的温暖手掌,让他感到了安心。他伸出小手,也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沙盘上那个小小的圆圈,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纯净而充满希望的浅浅笑容。
这一刻,沙盘里那条漫长的“回家之路”,第一次有了一个清晰的、充满期待的终点。孩子用他纯净的心灵,为那个曾经带来伤害的人,在靠近家的地方,画下了一个等待的港湾。这份超越恐惧的接纳与希望,如同穿透暴风雪的第一缕微光,带着足以融化坚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