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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神童:五岁半科举打脸全族全局

盛宴3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曦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极了老母鸡啄食后洒落的碎米粒。鸡圈里,几只母鸡正悠闲地踱着步,时不时低头啄两口。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蹲在鸡圈旁,小脸皱成一团。“你们比我还精贵……”可不是嘛,他才五岁半,路都走不稳,就要跟着大人做农活了。这些鸡,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捡鸡蛋这种“技术活”都得他亲自来。“老二家的,怎么还没捡完鸡蛋?要是偷吃一个你就死定了!”“娘,就快好了,阿飞正在捡呢。”小男孩身子一抖,连忙起身,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进鸡圈,开始认真地搜寻起来。这男孩名叫徐飞。五年前,他被人生出来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王朝。经过五年的观察,他发现这里是蓝星的平行时空。与他前世的历史不同,这个世界在宋朝之后走向了另...

主角:曦光阿飞   更新:2025-06-27 20: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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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曦光阿飞的其他类型小说《寒门神童:五岁半科举打脸全族全局》,由网络作家“盛宴3”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曦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极了老母鸡啄食后洒落的碎米粒。鸡圈里,几只母鸡正悠闲地踱着步,时不时低头啄两口。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蹲在鸡圈旁,小脸皱成一团。“你们比我还精贵……”可不是嘛,他才五岁半,路都走不稳,就要跟着大人做农活了。这些鸡,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捡鸡蛋这种“技术活”都得他亲自来。“老二家的,怎么还没捡完鸡蛋?要是偷吃一个你就死定了!”“娘,就快好了,阿飞正在捡呢。”小男孩身子一抖,连忙起身,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进鸡圈,开始认真地搜寻起来。这男孩名叫徐飞。五年前,他被人生出来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王朝。经过五年的观察,他发现这里是蓝星的平行时空。与他前世的历史不同,这个世界在宋朝之后走向了另...

《寒门神童:五岁半科举打脸全族全局》精彩片段


曦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极了老母鸡啄食后洒落的碎米粒。

鸡圈里,几只母鸡正悠闲地踱着步,时不时低头啄两口。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蹲在鸡圈旁,小脸皱成一团。

“你们比我还精贵……”

可不是嘛,他才五岁半,路都走不稳,就要跟着大人做农活了。

这些鸡,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捡鸡蛋这种“技术活”都得他亲自来。

“老二家的,怎么还没捡完鸡蛋?要是偷吃一个你就死定了!”

“娘,就快好了,阿飞正在捡呢。”

小男孩身子一抖,连忙起身,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进鸡圈,开始认真地搜寻起来。

这男孩名叫徐飞。

五年前,他被人生出来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王朝。

经过五年的观察,他发现这里是蓝星的平行时空。

与他前世的历史不同,这个世界在宋朝之后走向了另一条道路,并未出现元朝占据中原的局面。

取而代之的是北方的金朝在特定历史变局下完成了对宋朝的征服。

不过。

金朝在中原的统治并未稳固持久,一位名叫赵武的汉人将领,于乱世中崛起,他率领义军扫平割据势力,击败金朝残余。

建立了强大的承天王朝,重新统一了南北。

因此,他所熟悉的元、明、清三个朝代,在这里都不曾出现。

悲哀的是,他这辈子投胎成了一户贫苦农家子。

徐家秉持着“多子多福”的原则,老太爷膝下有三个儿子。

徐飞的父亲排行老二,老实巴交,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偏偏他娘也是个忠厚的,受了委屈顶多嘀咕两句,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徐飞一边捡鸡蛋,一边叹气。

明明是个五岁半的孩子,却操着八十岁老翁的心。

他依稀记得,自己前世是汉语言专业博士,因为成绩好,马上就要在本校毕业……

还没享受到高校的福利,就要穿越到古代的农家,为了几颗鸡蛋奔波。

这落差,比珠穆朗玛峰还高。

自打五年前,徐飞胎穿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展现成年人的思想,成为神童,让全家供着他读书,走科举之路,一飞冲天!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营养!

这是徐飞五年来最深刻的体会。

徐家虽然人丁兴旺,却穷得叮当响。

大伯徐有德,三十好几了,依旧是个童生,却因为是家里的长子,被徐家老两口捧在手心里,好吃好喝供着,就指望他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惜,这徐有德除了会之乎者也,其他一概不通。

每次考试都铩羽而归,却依旧能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脯保证:“爹,娘,孩儿下次一定中!”

更气人的是,徐有德的儿子,徐飞的堂哥徐文彦,五岁就被送去了私塾,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三字经,家里最好的东西都进了他们父子俩的肚子。

全家,都指着这两人翻身呢!

三叔家更惨,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在重男轻女的徐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所以,徐飞这个老二家的孩子,自然也就没啥存在感,更别提什么营养了。

五岁之前,他连路都走不稳,饿得头晕眼花,别说表现出神童的模样,差点被父母当成个病秧子。

五岁之后,徐飞依旧没放弃自己的神童梦。

他尝试过背诵诗词,可惜,每次他刚开口,奶奶徐氏就立马打断他:“阿飞啊,去把鸡喂了!”

或者“阿飞,鸭子饿了,快去看看!”

看着他能跑能跳,徐氏还一脸欣慰地夸奖:“这孩子,以后是个干活的好料子!”

徐飞:“……”

他感觉自己的神童梦,就像这茅草屋顶,四处漏风,摇摇欲坠。

捡完鸡蛋,徐飞迈着小短腿,走进屋里。

徐氏双手拿着鸡蛋篮,一颗颗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八颗。”

“这鸡倒是争气,比你强多了,阿飞!”

这位老太太,性格泼辣,重男轻女,对孙子们也分三六九等。

而他,排行老二家的老二,自然不受待见。

徐飞站在门边,闻言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这鸡要是能有我这么精明,它们早上天庭报到去了!”

奶奶翻了翻篮子,又用审视的眼神看向徐飞,仿佛在想这小东西会不会偷偷摸摸吞了一个。

“阿飞喂鸡喂得香,一点力气也没白用。”

“啧啧,这以后就是伺候牲口的好材料啊!”

徐飞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伺候牲口?我是准备上朝堂的人,跟牲口抢饭碗?!”

但他深知,祖母的耳朵虽不中用,但掐人的手却雷厉风行。

哪怕动个小指头都能让他一屁股坐到墙角去,还是乖乖沉默着吧。

就在这时,父亲徐老二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农具,衣服上满是泥污,表情却是赔笑的:“娘,阿飞这么小就帮忙做事,真是个懂事的娃。”

徐氏瞟了徐老二一眼,冷哼一声:“懂事?伢仔跑能算事?这娃就是吸点奶水,长点脚气的命罢了。”

“哪像你大哥家的文彦,从小就是读书种,脑子清明得跟点灯的油似的。”

“娘,文彦是个读书的苗子,咱阿飞虽个头小,可跑跑跳跳也挺精神。”

徐老二挠着头,替儿子说话。

“精神?”

徐氏抬手一摆,将鸡蛋篮塞给徐老二。

“精神有屁用!当个伺候人家田地的伙计精神就足够咧。”

“这鸡蛋给你哥送去,下回考场要带干粮的,别饿坏了他。”

徐飞听到这话,腮帮子瞬间鼓起两边。

他大伯三十多岁的年龄,还考场、考场地嚷嚷,依旧没走出童生的圈子。

“奶奶,家里吃得那么紧,怎么鸡蛋都送到大伯那里去呀?”

徐氏闻言斜睨他一眼,像看个没长脑袋的物件:

“你懂个屁!文彦是咱家的顶梁柱,将来光宗耀祖作官了,咱家鸡蛋要几篮随便挑的事!”


“光宗耀祖?”

徐飞心里暗嘲,这可是从他会听话起就耳熟的豪言,堂哥文彦那副酸腐的样子,还顶梁柱?

图绘柱子倒有点像!

尽管心里不满,皮囊上却得忍住。

当下,徐飞用一副天真又呆气的表情替奶奶点了点头:“还是奶奶有见识,家里的事奶奶说了算。”

徐氏得了个顺耳话,整个人立马满脸得意,但还不忘冷嘲热讽几句:“小滑头,知道拍马屁啦?你要真想好,将来伢能拿勺舀锅底都算你争气了。”

徐飞闻言心中冷笑。

他当然知道,在奶奶眼里,自己就是放低标准破罐破摔的那个。

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装神童没戏,就低调做人,暗中谋划吧。”

徐飞心中安慰自己,眼神却悄悄瞥向灶台边。

鸡蛋虽然上贡堂哥,但家里还有窝窝头啊?不吃白不吃!

“吃饭啦!”

徐氏一声吆喝,如同敲响了开饭锣,一家老小迅速围拢到斑驳的木桌旁。

桌上摆着几盘菜,准确来说,是一盘炒鸡蛋,两盘颜色寡淡的野菜,还有一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那两颗金灿灿的鸡蛋,在绿油油的野菜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宛如两颗明珠落在了荒草堆里。

徐飞盯着那鸡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深知这等美味与他无缘。

果然,徐氏拿起筷子,将鸡蛋悉数拨到了大伯徐有德面前。

那姿态,仿佛在供奉什么稀世珍宝。

“老大,文彦,你们多吃点,读书人费脑子。”

徐氏笑得一脸褶子,像朵盛开的菊花。

徐有德矜持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蛋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一番,才慢悠悠地说道:“娘,这鸡蛋炒得不错,火候正好。”

一旁的徐文彦也摇头晃脑的附和道:“是啊,奶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徐飞撇撇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野菜,心中暗自盘算:等我以后发达了,顿顿吃鸡蛋,吃一碗,倒一碗!

徐老爷子作为一家之主,也分得了两块鸡蛋。

至于三房的三个丫头片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连夹块野菜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徐氏。

草草吃完饭,徐老二一家便要下地干活了。

徐家在村里算得上富庶人家,拥有二十亩良田,这在土地贫瘠的山村里,可是相当可观的资产。

只可惜,这些田地带来的收益,大部分都用来供养徐老大和文彦读书了。

徐飞虽然只有五岁,但也得跟着下地帮忙。

他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只能负责一些简单的活计,比如捡捡石头,拔拔杂草之类的。

烈日当空,田地里热浪滚滚。

徐飞小小的身影在田埂上穿梭,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一边干活,一边偷偷观察着大伯和堂哥。

只见他们吃完饭后,便进了书房,说是要温书。

“之乎者也……”

书房里传出文彦朗读的声音,抑扬顿挫,煞有介事。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孙儿!”

徐氏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徐飞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装模作样!

也不知道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每次看到大伯从镇上回来,都是满面红光,手里提着各种好吃好玩的,哪里像个穷酸书生?

那钱岂不是基本上都拿去参加诗会,结交狐朋狗友了?

正在他思忖间,身后传来徐老二低沉的声音,“阿飞,你又磨磨蹭蹭的,莫偷懒啊!再不快点,今天中午就别想吃饭了!”

徐飞小肩膀猛地一缩,脊背发凉。

老爹虽然不常发火,但雷霆之怒非一般人能扛。

于是赶忙站直了身子,先是点了点脑袋,作出一副极其懂事的模样,还不忘低声嘟哝:“爹,我只是歇口气,太阳忒晒了,眼睛都花了嘛!”

旁边的田垄上,一个身材稍显削瘦的妇人正低头翻着土。

听见徐老二的呵斥,猛地昂起头来,破口道:

“徐二!你这是干啥?我儿子才多大点儿?你要他当牛做马不成?五岁的小不点儿,能跑个腿就不错了,你也是个人爹啊!”

这妇人,正是徐飞的娘亲王翠莲,平日里乍一看清瘦文弱,实则论起“护犊子”,那可是连徐老二都得让她三分。

徐老二被这一通指责噎得一愣,挠了挠头,埋怨道:“翠莲,你说话也不讲理了。家里那么多活儿,全靠咱们二房出功夫,不多干点儿怎么能成?”

“怎么的?”

王翠莲一听火气更盛,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杵,干活的动作停了个彻底,“我家阿飞才五岁!不让他歇歇,你还真打算把他累到早早见阎王啊?”

“你倒是好心!你再看看老大家的徐文彦,那小子都九岁了,读书么读不上台面,干活么插手不沾泥。”

“你倒从没见他下来田里啊!”

徐老二闷声半晌,最后方才嘟囔一句:“文彦是读书人,能一样吗?咱家将来也指望着他考个功名露脸光宗耀祖呢!”

“哟!”王翠莲闻言,怒极反笑,叉着腰冷哼一声,“读书人怎么了?只许你觉得徐文彦能读书,我家阿飞就不能?”

“阿飞虽然年纪小,那脑袋瓜子也聪明着呢,五岁都知道帮家里干活了,比徐文彦那满脸的酸书气强得多!”

徐飞在一旁听得眼珠子直转,心里头暗暗叫好,“娘果然是个顶尖的斗士!这番话说得忒有水平!”

徐老二涨得满脸通红,耳根子都烧了,却又急着自个儿辩解。

“话也不能这么说……文彦毕竟是长子长孙,家里头所有盼头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进学堂那几年,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不也硬生生供下来了么?能不能多多少少理解点儿?”

“理解?”

王翠莲一声嗤笑,差点没掷锄头上去砸人。

“我嫁进你们徐家这些年,当牛做马,当得还不够彻底?如今,让我儿子也跟着给大房一家卖命?徐二爷,话说得可别太过分了!”

一旁的徐飞见自家老爹额头上的青筋开始暴跳,似乎随时可能爆发,赶忙假装擦汗往边上挪了几步,又一拍大腿,硬着头皮开了口,“爹娘,我——我也想读书!”


这一嗓子叫得又清脆又利落,一时间竟把正在争吵的两人都唬住了。

尤其是徐老二,愣了半晌才皱眉低声哼道:“你懂什么,你才多大点儿,就知道什么是读书了?”

“爹,我不小了!”

徐飞仰着小脸,歪着脑袋曲起小胳膊。

“我也姓徐,大哥他也姓徐,凭什么家里只能供他读书,不供我读啊?”

此话一出,王翠莲两眼一亮,仿佛听见一支战鼓声响,“对!你听咱儿子说得多有道理!姓徐的读书郎,凭什么只能是徐文彦那臭小子!?”

徐老二低头看了看儿子,眼底浮现出一抹闪烁的挣扎。

他犹豫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

他不是不心疼这个年幼却懂事的儿子,只是……

家里头的确挤不出多余的钱来供第二个孩子去读书,那是一笔实打实的巨款。

徐老二面露无奈,悻悻道:“翠莲,不是我狠心,是爹娘不会同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就那点地进的银子,哪儿能供得起两个娃读书!”

提到这一点,大约连王翠莲也无言以对,她的手僵了僵,随即又狠狠掐了一把,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供不起我儿子,那怎么就供得起徐文彦!?人贵在公平,这偏心算干嘛!这不是欺负我吗!”

……

傍晚的霞光洒在田埂上,金黄一片。

徐飞裹着满身汗泥,拎着个小竹筐慢悠悠地晃回家。

远远地,他就看见院子里一派忙碌的景象——

哦,不,准确来说,是三叔家的三个姐姐忙得像三只扑腾的小麻雀,而掌控风向的正是站在门口叉腰指点江山的徐老太太。

徐老太手里拿着根竹篾条,拍在手心上“啪啪”作响,嘴里念叨得更是没个完:

“你们这些死丫头片子,手脚这样慢吞吞的,你们大哥要是饿着了,他还能读出个屁书!喂不成状元,咱一家子还不都得跟着你们这群蠢货倒霉?”

院子里,一棵已经枯败的槐树下,三个姐姐低着头忙活,大姐徐兰在淘米,二姐徐梅在劈柴。

最小的三姐徐菊正蹲在灶台边鼓捣火塘。

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骨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散。

听到这话,三堂姐齐声应和:“奶奶说得对!大哥学载千钧,将来必定鱼跃龙门,我们就是跟着沾光!”

随后,竟一个比一个干得更欢实了。

徐飞早就习惯了奶奶的刻薄,但今儿听着这番话,却不由皱了皱眉。

他年纪虽小,可论论理这活,怎么也掰扯不过去——

他那“大哥”在书院强撑着念完一日的课业,或许也十有八九蠢成了猪一般,这些堂姐辛苦倒像是在救生。

“奶奶,大哥读书能考个啥名堂出来?猪都养肥了,还能宰了换银两!我瞅着这活儿也是白做!”

他心中暗自吐槽,嘴上没说,脚步却悄悄挪近去,眼睛瞥向三个堂姐。

堂姐们一个个干得起劲,仿佛耳旁的辱骂真是什么光辉宣言。

徐飞就觉得一阵窝火,为啥人摸爬打滚地全是命苦的姑娘,偏偏那“酸书郎”还得享齐人之福?

毕竟五年来,他已经跟这些堂姐相处生了感情,当然更多的还是怜悯。

于是当即灵机一动露出个天真无邪的表情,就往徐氏跟前凑了两步。

他仰着脖子,黑黝黝的小脸上挂了股没心没肺的憨劲儿,“奶奶,我有事问您!”

这少有的殷勤态度着实让徐氏一愣,狭长的眼睛斜了他一眼,“你小子有屁快放,别装模作样的!”

“嘿嘿,”徐飞搓了搓小手,脸上的笑容却比灶台上的火还灵,“奶奶,大哥真像您说的那样,将来能考上功名,光耀咱家门楣,带我们全家飞黄腾达?”

这话一出,徐氏明显脸色一亮,那张脸上的皱纹分外刻出一层骄傲来,“那是!你大哥聪明,懂礼,知书达理,早晚有出息!当了大官,你们全都得跟着沾光!”

徐飞闻言,不禁肃然起敬……当然是故作的。

他轻咳一声,又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一板一眼地问:“可是奶奶,我看大哥每回回来背书,总就是那两句‘之乎者也’,念来念去,哼哼唧唧也没啥长进。”

“我早背得滚瓜烂熟了,不信您听?”

“你一个野崽,还敢质疑你大哥!”

徐氏眉头狠狠一蹙,拐杖都差点虚晃上去敲,但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炫耀孙子优秀的好机会,便用鼻子哼了哼,“有本事你背给我听听,背得好我就信你!”

徐飞闻言,双脚一并站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拍拍胸口道:“奶奶,您可听仔细了啊!”

徐氏一见这神气活现的小模样,心中却毫不轻敌,反倒捏紧了手里的竹篾条,细纹浮上额头。

她心思深处打起了小算盘:“哼,这小野崽子能有几分斤两?念书可不是耍嘴皮子,稍微往深处问个两句,保准露馅。”

“不过,这三房的臭丫头们可就在旁边看着呢,要是没能好好教训这崽子一顿,让旁人以为我奶奶成日里护短,岂不是大房的脸皮都让这小滑头踩在脚下了?”

“不成!这小子背不出便罢,背出来了,我非揪住他问些深文,定叫他跪地讨饶不可!”

徐氏心里可清楚得很。

这些年全家勒紧裤腰带供着大房读书,却没读出个名堂来,二房三房心里没气才怪!

她得趁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二房三房的崽子们,让他们知道,文彦才是这一辈最有出息的。

让他们服了长孙,以后才能家和呢!

主意一定,徐氏狭长的眼偷偷扫了一圈,看到旁边三个堂姐全竖起了耳朵,心下先是一阵得意。

自己这几句教训可算敲打得明白了,瞧瞧她们干活的利索模样,这才像个模样儿!

至于徐飞……

呵,敢在她这老太婆跟前玩花活,这还想翻天?

然而,下一瞬,徐飞脆生生的嗓音便悠悠飘了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徐氏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脸上的神色显然是笑盈盈的——

可没一会儿,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再看徐飞,声音一扬一顿,竟像模像样,虽夹着些乡间稚气,却背得字正腔圆。

尤其是“苟不教,性乃迁”一句,竟也道出了抑扬顿挫,就像课上那位书院夫子亲自在卷堂讲学般流畅。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她含在嘴里的唾沫愣是忘了吞,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这……这,真和宝贝孙子背的没两样啊?


“你这小崽子!”

徐氏瞪大眼睛,强压下心头跳窜的疑问,忍不住意有所指。

“谁教你背的?还不是跟在文彦后头偷听——哼,人家念得都是锦绣文章,你不过鹦鹉学舌,算什么本事!”

听到这话,徐飞伸出一只小手挠了挠头,道:

“奶奶,我可哪里有靠大哥?全凭平日耳濡目染自个儿学的……就是耳旁听多了,心里全记住了呗!”

一旁忙活的三个堂姐十分识趣,顿时齐声附和起来:“奶奶,您看,四弟背得多拗口,真不比大哥差!”

徐氏嘴角轻轻颤了颤,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只知道埋头干活、看着傻乎乎的徐飞,竟然能把《三字经》背得如此流利,甚至连腔调都像模像样。

这不光打了她的脸,更让她心里发慌。

文彦那可是全家的指望,从没干过重活,全心全意扑在读书上,才有了这本事。

这老二家的靠着听两耳朵就能学到?

这不是明摆着说,文彦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心思学的,跟这小子随随便便听听一样吗?

呸!

徐氏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脸上却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咳咳,不错,不错。”

她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像是施舍,“这小脑瓜子倒是有点记性。”

“行了,这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不然家法伺候!”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尤其盯着那几个竖着耳朵的丫头片子,生怕她们嘴快说漏了。

这也就是个小插曲,不值一提。

念书这种事,哪是听听就能行的?

更何况,这个家所有的资源都得紧着文彦,徐飞这种下力气的命,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想读书?门都没有!

在古代。

长子长孙就是天,就是指望。

养大一个读书人,以后全家都能跟着享福,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道理,也是她毕生的信念。

至于老二老三家的,本来就是过来帮衬着供养长房的,哪有什么资格分一杯羹?

过去只是没这么赤裸裸,自从文彦去县里私塾读书后,花销大了,她也更加理直气壮地克扣其他两房,把所有好东西都往大房塞,这份偏心,已经是明晃晃的了。

然而,徐氏千算万算,没算到徐飞这小子鬼点子多。

他看到徐氏那又气又不得不压着的模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趁着徐氏去吩咐别的活计,他偷偷朝那几个堂姐使了个眼色。

三个丫头片子平时没少受徐氏的气,看着大房好吃好喝,心里早就攒着一股劲。

徐飞凑过去,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喂,你们想不想看奶奶吃瘪?想不想让大伯母气得跳脚?”

几个丫头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

徐飞嘿嘿一笑:“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们悄悄跟你们爹娘说,就说我今天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比大哥背得还溜,奶奶都夸我聪明,说我这记性不比读书人差!”

他故意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就说奶奶夸我将来也能考功名,让大伯家等着瞧!”

“真……真的?”

三丫头徐菊有些不敢信,但也有些兴奋。

“当然是真的!”

徐飞拍拍胸脯,“你们只管说,剩下的看我的!要是成了,下次我逮着野兔给你们烤!”

野兔!几个丫头片子一听这个就迈不开腿了。

平日里油水少得可怜,野味更是奢望。

当下便齐齐点头,兴奋得小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大房一家被气歪嘴的模样。

于是,当天晚上,徐家老宅的饭桌上气氛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只有徐氏和她长子一家子说笑,二房三房的人都低头扒饭,一声不吭。

可今天,二房徐老二和三房徐老三两口子都黑着脸,尤其徐飞他娘王翠莲,更是筷子都捏紧了,几次想开口都没敢。

王翠莲终于鼓起勇气,嗓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却又不敢太大声,磕磕巴巴地说:“娘,今天,那个……飞儿他背、背书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徐氏的大儿媳妇李氏放下筷子,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和不屑,轻飘飘地说:“弟媳这话可说笑了。”

“念书是那么容易的?文彦从小就聪明,那天赋是摆在那里的。”

“有些人啊,不过是听了几句,瞎猫碰死耗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不成?”

“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翠莲再也忍不住了,眼圈都红了,“什么叫瞎猫撞死耗子!飞儿自己学的,当着娘的面背出来的!我家飞儿就是聪明!”

“我听妮子她们说,飞儿今天把《三字经》背下来了,背得……背得比文彦还流畅。”

徐氏一听这话,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道:“谁说的?哪个嘴贱的乱嚼舌根子?!”

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向那几个低着头的孙女,气得浑身发抖。

王翠莲被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家儿子可能被埋没,又硬着头皮道:“是……是我们亲耳听见的,飞儿也承认了……”

“娘,飞儿他是不是也像文彦一样,有读书的天分?”

“要不,也让他去私塾里,哪怕……哪怕只是去旁听也好啊?”

“放屁!”

徐氏直接炸了,她指着王翠莲的鼻子破口大骂,“旁听?你做梦!家里哪来的钱供两个?他徐飞是什么东西?他能跟文彦比?文彦那是正经读书人,是咱们家的希望!”

“他徐飞就是个干粗活的命,有力气就行了,要那劳什子记性干什么?!”

“再说了,家里这些活谁干?让他去读书了,你们二房三房吃什么?喝什么?这天底下哪有白吃饭的?!”

徐老三因为没儿子,在家一直都没地位。

遇到这种问题,他默不作声。

只是一味地夹着菜。

话音落下。

哪怕是孝顺的徐老二也受不了亲娘这么贬低自己儿子。

语气虽然不如王翠莲那样冲,但也带着明显的不满。

“娘。”

“文彦是咱家希望,我们供是应该的,可我儿子要是也有这灵性,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啊!”


三房那边的婆娘也跟着小声嘀咕了几句。

虽然听不清,但那股子不忿的味道却怎么也遮不住。

徐氏被三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心里把徐飞这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好再坚持。

毕竟这事儿摆在台面上,总得给个说法,不然以后这二房三房要是撂挑子不干了,谁来供养她和大房?

权衡利弊之下,徐氏勉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行行行!要去是吧?”

“可以!”

“干完家里的活儿,把你们二房三房的活儿都干完,去给文彦送饭!顺便,就在私塾门口,听两句!”

“想听就听,不想听拉倒!但是记住了,是旁听!不许进去!不许打扰文彦!更不许让人知道他去听课!谁要是坏了我的规矩,别怪我不认人!”

她这话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下了最后通牒,而且充满了刁难。

五里外的县城,来回就是十里路,干完一天的农活再去,等到了怕是人都累瘫了。

王翠莲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应下:“哎,谢谢娘!谢谢娘!”

她知道这条件苛刻,但总算有了一线希望。

饭局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王翠莲脸上带着刚才争取到机会的喜色,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徐氏看着徐飞那副好像占了便宜的模样就来气,立刻使唤道:“徐飞!别杵在那儿!灶房里还有柴火没码呢,赶紧去!”

徐老太爷根本不想掺和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慢悠悠地起身,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徐飞应了一声,瞥了徐氏一眼,也没说什么,乖乖去码柴了。

夜色渐渐深了,徐家老宅陷入沉寂。

这个家有着典型的农村格局,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

徐氏老两口住一间正房,长子徐老大家占了两间厢房,一家三口住得最宽敞。

剩下的两间厢房,二房和三房各住一间,空间逼仄。

徐飞三年来早已习惯了跟着父母挤在一张窄小的床上。

他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身旁的王翠莲却没有睡意,她翻了个身,轻手轻脚地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徐老二。

“当家的,睡了吗?”

徐老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王翠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瞧着咱们飞儿,是真的有机灵劲儿。”

“今天娘虽然那个态度……但总归是同意他去私塾门口听了。”

“你想啊,要是真能学进去,将来……”

她没敢把“考功名”三个字说出来,那太遥远,也太奢侈。

徐老二没有立刻说话,屋外传来几声虫鸣。

过了一会儿,他才含糊地开口:“娘那话你也听到了,去旁听哪有那么容易?”

“来回十里路,累都累死了,还能听进去多少?”

“再说了,他年纪也大了,启蒙晚了,跟文彦没法比……”

“当家的!”

王翠莲语气有些急,“娘不让藏私房钱,可……可咱能不能偷偷攒一点?攒够了,送飞儿去私塾……”

她知道这想法大胆,一旦被徐氏发现,少不了一顿打骂,甚至会被赶出去。

但一想到儿子的那份天赋,那份可能,她就忍不住想赌一把。

徐老二沉默得更久了。藏私房钱?那是万万不敢的。

整个家都捏在老娘手里,哪有他们的活钱?

再说,即便真攒了,要供一个孩子读书,那是多大的花销?

文彦都读了几年了,钱跟流水似的。

他不是不疼儿子,只是现实太残酷,不敢抱太大希望。

“……再说了,他也不一定真有那天赋……旁听看看吧,”

徐老二避开了“藏私房钱”的话题,含糊地说道,“到时候再说吧……睡觉吧。”

他叹了口气,翻过身,背对着王翠莲,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丢进黑夜里。

王翠莲气得想拧他一把,又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儿子。

她对着徐老二的背影,眼里闪烁着不甘的光芒,却也无可奈何。

黑暗中,她紧紧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为儿子搏一个机会。

……

于是,徐飞的日子又多了个任务:

每天下午,他得等把分配给他的柴火砍完,猪喂饱,粪挑走,才能背着给文彦准备的饭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里赶。

原本徐老二要送他。

但徐飞也心疼自家这个老爹了, 每天像个老黄牛一样干活。

自己既然先做了出头鸟,那就自己承担便是!

五里路,泥泞的山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徐飞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心里没有太多抱怨,反倒隐隐有些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靠近私塾。

背着布袋,他迈开了步子。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道路渐渐开阔,人烟也多了起来。

空气中开始飘来各种混合的味道,不再是泥土和草木的清新。

县城到了。

他跟着人流走过高大的城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花花绿绿,随风招展。

小摊小贩沿着街边排开,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更要命的是,各种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引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徐飞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城。

他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里是他娘偷偷塞给他的一文钱。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这一文钱,在这里大概只能买个最普通的包子。

不过他并没有花掉。

今天要在私塾里听课,不知道要待多久。

万一什么时候饿得不行了,这一文钱就是救命的。

现在忍一忍,饿狠了再买吧。

到了县里私塾门口,他喘匀了气,整了整衣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半新不旧长衫的少年,正是他的堂哥,徐文彦。

徐文彦看到徐飞,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眼睛里带着嫌弃和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他看了一眼徐飞背着的食盒,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飞咧嘴一笑,露出还没长齐的牙齿:“奶奶让我来给大哥送饭!”

“到时候,我就可以在门口,也听听大哥讲的课了。”

他举了举食盒,“喏,您的饭。”

徐文彦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徐飞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我不用你送!这里是私塾,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你赶紧回去!”

他平日可没少听他娘说,这老二老三家的,原本生下来就是他的小仆人。

可这堂弟徐飞,昨天居然敢学着他背诗!

这让老徐家的人上人感觉到了威胁!!

奶奶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徐飞来旁听?

他也配!

徐飞没想到他堂哥会这么反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股子火气蹭地冒了上来。

他背着五里路来,饭菜都快凉了,这狗东西竟然不吃?

他也不惯着,直接把食盒往地上一放,打开盖子,一阵菜香飘了出来。

里面有半碗白米饭,一点点肉丁炒豆角,还有一块蒸鸡蛋。

这在家里已经算是很好的伙食了,是特意给徐文彦准备的。

“你不吃是吧?行,不吃拉倒。”

徐飞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破碗,拿起筷子就往食盒里夹菜。

他干了一天的活,又走了五里路,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嗯!真香!奶奶做的饭就是好吃!可惜有人没口福!”

徐文彦气得脸都绿了,他没想到徐飞竟然敢这么做。

他正要发作,却见私塾里走出来两个人。

前面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儒士长袍,留着白须,看着倒是有些仁义的模样,正是私塾里的钱大塾师。

后面那个约莫四十上下,留着两撇鼠须,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精明和贪财相。

这便是平日里和徐文彦关系亲近的小塾师了。

徐有德在给徐文彦交束脩之外,总会额外孝敬这位钱塾师一些铜板,让他多多“关照”文彦。

钱二先生慢悠悠地踱出来,看到徐飞在地上狼吞虎咽,而徐文彦一脸气愤地站在旁边,顿时三角眼一眯,带着一股子阴鸷。

“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在私塾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看到食盒里的饭菜,又看了一眼徐飞的穿着,再看看徐文彦干净整洁的长衫,心里立刻有了判断。

“徐文彦,这是你家的孩子?”

钱二先生问。

徐文彦连忙点头,语气带着撇清:“二先生,这是我堂弟,是来送饭的。”

“他、他不懂事,在门口胡闹!”

钱塾师一听,态度更加恶劣了。

“胡闹?我看是不知廉耻!谁允许你在私塾门口吃饭的?这私塾是清净之地,岂容你这等乡野村夫在此污秽!赶紧滚!”

他指着徐飞,厉声呵斥道,“私塾不收你这样的野人!以后也不许你再来送饭!免得带坏了这里的学子!”

徐飞闻言,慢慢停下筷子,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

他擦了擦嘴,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一些书籍,上面赫然写着《论语》、《孟子》等字样。

他咧嘴一笑。

“哟,钱先生是吧?您这私塾,门口挂着‘明德修身,经世致用’的牌子,屋里摆着孔圣人的书。”

“您一口一个乡野村夫,一口一个野人,要把我这个来送饭的孩子赶走?”

他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桌上的书,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徐文彦和钱二先生耳中:

“敢问钱二先生,孔夫子可曾说过,把一个想读书求学的孩子拒之门外,这就是‘仁义’?把一个来送饭的孩子骂做‘污秽’,这就是‘礼智’?您口口声声的圣贤之道,就是这样用来……”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钱二先生那双三角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用来欺负一个孩子的?”

此话一出,整个私塾门口,连带着院子里正在准备上课的学子们,齐刷刷地,像被定身法点中一样,目光全聚焦到了徐飞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徐飞嚼着饭菜的轻微声响。

原本杵在一旁,一副超然物外,对这些小打小闹置若罔闻的钱大塾师,那花白的长须也微微一颤。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头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破旧、言语却锋利得像刀子似的孩童。

孔孟之道是皇朝立身的根本,是他这所私塾的金字招牌,容不得半点玷污。

徐飞那几句话,看似在问钱二先生,实则是在质疑他这私塾的招牌,质疑他这个钱大塾师是否真的做到了“明德修身”。

果然,徐飞赌对了。

钱大塾师的脸色虽然平静,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迈步上前,缓缓冲着钱二先生摆了摆手。

“行了,老二,不过是个孩子送饭,何必动气。”

钱二先生的三角眼转了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逆钱大塾师的意思。

只得狠狠瞪了徐飞一眼,往后退去。

钱大塾师走到徐飞跟前,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平易近人,又不失师长尊严。

他看着徐飞,缓缓开口:“你方才所言,倒是有几分意思。”

“不过,私塾规矩森严,岂容外人随意进出。”

“今日你既对圣贤之道心有向往,老夫便破例一次。”

他指了指私塾门口右侧的一块空地,那里正好能听到院子里上课的声音,又不至于影响到里面的学生。

“你且站在那里,可在门外旁听。”

“记住,不得喧哗,不得提问,更不许踏入私塾半步。”

“若是扰乱课堂,立刻赶走,永不许再来。”

这便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虽然只是门外旁听,连个板凳都没有,更不能交流,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要知道,这私塾一年的束脩,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嚼用,学子们都是家里出了血本才送进来的。

徐飞见好就收,他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再好的结果了。

他冲着钱大塾师拱了拱手:“多谢先生开恩。”

然后拎起他的破碗和筷子,将剩下的几口饭菜扒拉干净,把碗收好,走到钱大塾师指定的位置站定。

私塾里的学子们看着这一幕,脸色各异。

有不屑的,觉得这土包子就是想蹭课;

有嫉妒的,凭什么他们花了大价钱,这穷小子站外面就能听?

徐文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没想到徐飞不仅敢跟他作对,竟然还能得了钱大塾师的开恩,站在这私塾门口听课!

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钱大塾师又扫了一眼学子们,然后转身走回院子里,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今天这堂课,由他亲自来上。

“上一堂课,老夫教了一首王摩诘的《山居秋暝》。”

“你们已经读完了蒙学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初步接触了《论语》、《孟子》。”

“如今正是学习诗文的阶段,这首五言律诗,意境深远,字句精炼,是你们上堂课便该熟记的。”

钱大塾师手持戒尺,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的学生。

他今日要考校的便是这首《山居秋暝》的背诵。

这是学生们从基础蒙学迈向更深广诗书世界的第一个台阶。

院子里鸦雀无声。

这群学子年纪都不大,多在八九岁的样子,正是该打好基础的时候。

可此刻却一个个低着头,仿佛地上有金子似的。

没人主动举手。

钱大塾师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平日里对学生们要求极严,这种表现让他很不满意。

“怎么?平日里一个个自诩才高八斗,此刻连首五言律诗都背不出来?”

他语气微沉,带着一丝愠怒。

还是没人动。

钱大塾师的目光停在了前排一个学生身上,“王生,你来。”

那王生蹭地站起来,一脸紧张,支支吾吾半天,只背了前四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然后就卡住了,脸涨得通红。

这首诗上下承接、对仗工整,稍有遗忘便难以继续。

钱大塾师脸更黑了,手中的戒尺啪地一声打在桌案上。

“坐下!”

他又点了几个人,都是磕磕巴巴,背不全,有的甚至第一句就想不起来了。

学子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私塾的气氛,凝重且压抑!

“徐文彦!”

钱大塾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文彦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他平日里自认为功课不错,但不知为何,这会儿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背到这里,他眼睛忍不住瞥向坐在旁边的三角眼钱二先生。

钱二先生不动声色地,手里偷偷举起一本书,书页对着徐文彦的方向,嘴唇微动,无声地给他提示。

他提示的是下一句:“竹喧归浣女……”

徐文彦心里一喜,赶紧跟着钱二先生的口型继续:“竹喧归浣女……”

还没等他背出下一句,钱大塾师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猛地扫了过来。

他不仅严厉,而且眼光毒辣,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小动作!

“啪!”

一声脆响,戒尺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了徐文彦身旁的课桌上!

那桌子是老木头做的,震得灰尘都飞了起来。

“老二!”

钱大塾师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意,“你是在做什么!”

钱二先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书本,脸色发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大兄,我一时糊涂,想着文彦这孩子读书不易……”

“糊涂?是想毁了我的招牌,还是想毁了这些学子!”

钱大塾师呵斥道,“私塾乃读书明理之地,岂容这等营私舞弊之事!你坐下!”

钱二先生灰溜溜地坐了回去,头垂得低低的。

徐文彦更是吓得浑身一颤,连背诗的事都忘了,只知道哆嗦。

钱大塾师气得胸脯起伏,看了一眼僵立在那里的徐文彦,“你也坐下!”

徐文彦像得到了特赦一样,赶紧坐下,满脸通红,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院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钱大塾师环顾四周,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有谁!还有谁会背这首《山居秋暝》!”

他厉声喝问,手中的戒尺轻轻敲打着手心,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学子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带着几分清朗的声音从私塾门外传来。

“我会。”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钱大塾师那双充满怒意的眼睛,瞬间再次投向了门口站着的徐飞。

徐飞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右手举起,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

钱大塾师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一个从未踏入私塾,从未正式听过课的小孩,竟然说他会背《山居秋暝》?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徐飞似乎看出了钱大塾师的疑惑,他又笑了笑。

“我跟着先生在外面听了几耳朵,也听到我那堂哥……就是徐文彦。”

他指了指院子里脸色已经青紫的徐文彦,“在家有时候念叨这几句……哎,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想不会也难啊。”

此话一出,院子里响起一片压抑的低笑声。

那些之前对徐飞充满怨气和不屑的学生,这会儿倒是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了。

徐文彦简直要爆炸了!

徐飞这话说得轻巧,可字字句句都在嘲笑他连这么几句都要在家念叨到让人耳朵起茧子,结果刚才自己还没背出来!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当着钱大塾师和这么多同学的面,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徐飞踩到泥里去了。

“呸!就你?徐飞!你别逗了!”

“你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泥腿子,还敢说会背山居秋暝?我看你是听了几句皮毛,在这儿大言不惭!”


跟着徐文彦混的几个半大不小的学子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别以为听见几句皮毛就能冒充读书人!”

“快滚回你的泥地里去吧!这里是私塾,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进私塾?门儿都没有!”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难听刺耳,显然是平时跟着徐文彦学舌,欺软怕硬惯了。

徐飞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这些呱噪,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有趣的微光。

他抬高了声音。

“你们这么肯定我背不出来?”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尤其是钱二先生那张带着轻蔑的三角脸,“那要是……要是我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把这诗背出来了,又当如何?”

他虽然已经穿越过来五六年。

但作为一个前世攻克了汉语言二十多年的学生。

这些知识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首山居秋暝,不过短短几十个字,想忘都难!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私塾院子瞬间安静了不少。

众人没想到徐飞敢反将一军。

钱二先生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大兄还在呢,徐文彦这小子惹事儿,万一把大兄惹得更恼火就麻烦了。

但他又瞧不起徐飞,觉得这乡下小子根本不可能背出完整的诗,最多就是瞎蒙几句。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徐文彦解围,顺便再狠狠地把徐飞踩下去,在大兄面前表现表现,显得他既识大体又眼光毒辣。

他那对三角眼滴溜溜一转,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开口了:“当如何?哈哈!你这小孩倒是有几分胆气。”

“行!你要是真能一字不差地把这首《山居秋暝》给背出来,别说你今日的学费,就是你接下来一年的束脩,我都替你掏了!”

他话音一转,“不过嘛……你要是背不出来,以后可就不能旁听了!”

钱二先生这话够狠,直接断了徐飞所有的念想。

他笃定徐飞是个睁眼瞎,怎么可能背出完整的诗来?

毕竟这可是文彦那小子亲口在他跟前说过的!

这赌约,他简直是稳赢不输,还能狠狠地羞辱徐飞,让徐文彦痛快,又能在兄长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慷慨”和“自信”,可谓一石三鸟。

徐文彦和他的小弟们一听,顿时兴奋起来,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个赌约太棒了!看徐飞这回怎么收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徐飞听完,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钱二先生心里一咯噔,怎么感觉这小孩咋这么自信?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转念一想,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定是虚张声势!

“哼,废话少说!有本事就进来背!”

钱二先生催促道。

徐飞也不多说,迈步走进了私塾的大门。

他穿过院子,一步一步地向大堂走去。

阳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然后,他缓缓开口。

每一个字都像珠子一样清脆,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他背完了,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了一下,然后彻底停了下来。

院子里,私塾大堂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了原地。

徐文彦长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刚才连前两句都背不全,徐飞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而且……背得比他有感情多了!

那股子气势,简直不像个不识字的乡巴佬!

那些之前跟着起哄的小弟们更是目瞪口呆。

钱二先生的脸色则像调色盘一样精彩。

他不是不识字吗?!

难道是哪里听来的?可听来的怎么会有这等气势?

而坐在正位上的钱大塾师,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飞,手中拿着戒尺,却没有再敲击一下。

然而,在他那平静的外表下,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却像微光一样,在他心底悄然亮起。

这个孩童看上去不过四五岁,有胆气,有急智,更有这等过耳不忘(或者过目不忘,暂且不明)的天赋……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这等资质,着实难得。

私塾内外,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些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声。

片刻之后,寂静被低语打破了。

“他……他真的背出来了?”

“一字不差!而且听着还挺有味道!”

“我的天,徐文彦不是说他家的兄弟姐妹都不识字吗?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是蒙的?可这么长,怎么可能蒙得这么准?”

“不可能蒙的!你们没看他背的时候那样子吗?根本不像!”

各种议论声像潮水一样低声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惊诧。

而钱二先生,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凉,脑子嗡嗡作响。

掏学费?一年的束脩?这得多少钱啊!

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这么飞了!

这可是在他大哥面前立下的赌约!

钱都是大哥管着呢!

这要是知道他这么轻易就把钱输了出去,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眼神滴溜溜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瞟去,心想趁着大家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赶紧悄咪咪地溜之大吉!

只要他离开了,这事儿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刚要猫着腰往门口挪动,还没走出一步,一个威严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

“老二!”

钱二先生浑身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对三角眼都快挤没了。

钱大塾师依旧坐在那里,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想反悔吗?”


反悔?钱二先生心里骂娘,这可是他大哥啊!

在这位面前,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他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痛。

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是给这个他最瞧不起的乡下小子掏!

这口窝囊气,简直要把他憋死了!

“不敢,不敢……”

钱二先生连连摆手,“大兄说的是,是愚弟输了,输了。”

这下,私塾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刚才的凝重和压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热闹的轻松和欢快。

学生们偷偷地互相挤眉弄眼,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甚至有人不小心笑出了声。

看着平时狗仗人势、鼻孔朝天的钱二先生吃瘪,被钱大塾师抓个正着,还要给徐飞掏学费,简直比听任何故事都有趣!

徐文彦则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灰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下好了,不仅自己丢尽了脸,连钱二先生都因为他要给徐飞掏学费了!

届时二先生肯定不会再照顾自己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徐飞。

徐飞对此全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看着钱二先生吃瘪的样子,他心里畅快极了。

钱大塾师似乎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他淡淡地对钱二先生说道:“既然输了,就按规矩来。”

“带徐飞去账房把入学的手续办了,束脩的事,你回头去找账房支取。”

“是,是……”钱二先生像霜打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应道。

他站起身,不情不愿地朝着徐飞招了招手:“哼,跟我来吧。”

徐飞朝钱大塾师躬身行了个礼,钱大塾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徐飞才转身,跟在钱二先生身后,朝着私塾的账房方向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大堂,朝着院子的侧边走去。

钱二先生走得飞快,那肥胖的身体带着一股恼怒,像是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让他丢脸又破财的灾星丢出去。

徐飞则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钱二先生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又想笑。

他赢了!不但证明了自己,还白得了一年的学费!这开局,简直完美!

他跟着钱二先生拐过一个回廊,就看到了账房的门。

那门是半开着的,里面传来打算盘的清脆响声。

钱二先生停下脚步。

“进去吧,跟里头的先生说,你是来办入学的,钱,钱由我来……”

徐飞点了点头,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得体的微笑。

这是他踏入这个世界,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下午的课程,徐飞依旧听得很认真。

那些四书五经的篇章,他早就倒背如流。

但钱大塾师讲解时的那些注解和引申,却偶尔能带给他一些新的启发。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个私塾,需要钱大塾师。

这里是他踏出农村的跳板。

他需要让钱大塾师看到他的不同寻常,看到他的天赋,最好能被引荐到更高层次的学堂,哪怕是县里的书院也好。

下了学,私塾门口停着几辆牛车。

徐文彦大摇大摆地坐上需要一文钱才能坐的牛车。

冲着徐飞方向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徐飞没理会,只是默默地背上他那个洗得发白的布袋,一个人迈开了步子。

十里地回家,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正好可以理清思绪,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路。

……

徐文彦回到家,一进门就扑到老太太徐氏腿边,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奶奶!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徐氏正坐在炕上嗑瓜子,听见大孙子的哭声,心肝宝贝似的忙放下瓜子:“我的彦哥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徐文彦抽抽噎噎地把私塾里的事情说了,当然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多委屈,又把徐飞说得多狂妄。

甚至连钱二先生被气得脸都绿了的事也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

徐氏手里的瓜子一顿,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什么?老二家的,进了私塾还不用学费?”

她从徐文彦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总算拼凑出了大概。

徐飞竟然靠着背书赢了钱二先生,钱二先生恼羞成怒,又被钱大塾师逼着掏了徐飞的学费。

这消息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徐飞竟然有这本事?这要是真读出个名堂来,他们家岂不是又能出一个读书人?

徐氏心里五味杂陈。

但一想到这钱是钱二先生掏的,白得的好事,又觉得有些可惜,怎么不是落到她大孙子头上。

其实,作为奶奶。

她也不想这么偏心。

可老大……

读了这么多年,都没读出一个名堂。

如果二房三房不能供文彦,去供徐飞,那老大以后可咋办啊?

“哼!”

徐氏冷哼一声,“读什么书!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呢!告诉他,没把家里的活干完,一步也不许踏出院子去!”

这话一出,正在灶房忙活的王翠莲听见了,她猛地冲了出来,气愤地嚷嚷道:“娘!这不公平!大房的彦哥儿读书,怎么就不用干活?我家徐飞怎么就要干?”

徐氏一看王翠莲敢顶嘴,眼珠子一翻,身子往后一仰,直接瘫在了椅子上,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我的老骨头哟!真是没法活了!养了这么大一群,到老了还要受气!二房的,你们真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欺负了!”

大房媳妇李氏赶紧过来扶着徐氏,一边给徐翠莲使眼色,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二弟妹,怎么跟娘说话呢?”

“我家彦哥儿那是去读书,以后是要光宗耀祖的,能跟徐飞一样吗?”

“再说了,谁知道他读几天是不是就被赶出来了,到时候学没学成,家里的活又耽误了,不是两头落空?”

坐在上方的徐老头也忍不住开口了:

“老二家的,你娘也是为了徐飞好。”

“让他先干完活再去,心里踏实嘛。免得读不成,还被村里人笑话。”

一唱一和的,把王翠莲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嘴笨的她又说不过她们。

徐老二在旁边,眉头紧锁,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沉默地低下了头。

在爹娘和大哥大嫂面前,他根本争不过。

最终,徐飞干完活才能去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王翠兰坐在昏暗的灶房里,手里搓着玉米面,心里却像是猫抓似的难受。

想到小小的阿飞,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帮着大人干活,到了时辰,又得背着那破旧的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子上走,单是那十里路,想想都心疼得肝颤。

阿飞才五岁半,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受气,又要走路,还要干活……

她越想越气,手里的玉米面都搓得咯吱咯吱响。

可气又能怎么样?

男人窝囊,婆婆刻薄,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多做点活,咬牙攒点私房钱,还能怎么样?

至少,至少能让阿飞少吃点苦头吧。要是能省出钱来,哪怕给点铜钱让阿飞坐牛车回来也行啊,总比看他那样强。

不像大房那个徐文彦,天天牛车接送,细皮嫩肉的,回家还哭哭啼啼说受委屈了,呸!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灶房里只剩下锅底的火星子还在倔强地闪烁。

王翠兰丢下手里的活计,耳朵竖得笔直。

家里的其他人早都吃过饭,各自歇着去了。

徐老二也像根木头一样,坐在屋门口的长凳上,一声不吭,像尊雕塑。

直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翠兰的心猛地揪紧了,她快步迎了出去。

徐飞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瘦小的身子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背上依旧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却没有一丝抱怨。

“阿飞!”

王翠兰低喊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她冲过去,一把将徐飞揽进怀里,“儿啊……都怪娘没用……”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徐飞的头发上。

徐飞被母亲紧紧抱着,他抬起小手,笨拙地拍了拍母亲的背,小声安慰道:“娘,我不累。”

站在门口的徐老二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

他看着被妻子抱在怀里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读书是好事,他当然知道,可家里这光景……他这个当爹的,真是窝囊到了家。

婆娘的话,刀子似的往他心上戳,可他又反驳不了。

“走,快进去。”王翠兰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徐飞的手就往屋里走,“娘在屋里给你留了点好东西。”

徐飞跟着母亲进了他们住的那间低矮的屋子。

刚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鸡蛋!

他和徐老二都愣住了。

家里的鸡蛋可金贵着呢,老太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每天都要数,藏在箱子里,钥匙攥在自己手里,谁也别想碰一下。

王翠兰看着父子俩震惊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偷的!”

徐飞和徐老二更加吃惊了。王翠兰竟然敢去偷老太太的鸡蛋?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得了?

王翠兰将藏在被子底下的一个煮鸡蛋拿出来,塞到徐飞手里:“快吃!热乎的!”

然后她扭头看向徐老二,眼神又变得哀怨起来,“还不都是你没本事!要是你能让咱们家手里宽裕些,我用得着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吗?!”

徐老二被她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脸上臊得慌。

他确实没本事,连让儿子好好读书都做不到,还得让婆娘去冒这个险。

他心中暗叹,对儿子也充满了愧疚。

第二天,徐飞照例要先干完活再去私塾。

他拿着锄头,小小的身影在地里卖力地挥动着。

正忙活着,身后传来几声轻快的呼唤。

“阿飞!”

“小飞!”

三房的大丫头徐兰和两个妹妹——徐梅、徐菊,都来了。

她们手里也拿着农具,脚步轻快地跑过来。

“阿飞,今天的活儿让姐姐们来干!”

徐兰一把夺过徐飞手里的锄头,笑盈盈地说道。

“是啊,你去读书吧,这些活儿我们来!”徐菊也跟着附和。

“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徐梅催促道。

徐菊虽然年纪小,但也抢着要拿徐飞手里的东西。

徐飞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又带着关切的脸,心中暖流涌动。

她们都是农家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日里也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干。

可现在,为了让他能多点时间读书,她们却主动来分担他的辛苦。

他没有说那些“谢谢”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太轻飘了。

对于眼前的姐姐们来说,感谢不顶用,只有实实在在的改变才有意义。

徐兰再过三年可能就要被家里嫁出去,像她这样的农村女孩,嫁人的对象、嫁去的地方,很多时候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们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现在暂时的帮忙,而是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

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八岁科举,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他知道,只要够优秀,特事特办并非不可能。

这是一条捷径,一条可以让他迅速强大起来,为这些疼爱他的姐姐们,争取一片自由的天地的捷径!

“那我去了。”

徐飞冲她们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迈着比平时更加坚定的步子,朝着私塾的方向走去。

通往镇子的五里路,仿佛也变得不再漫长。

徐飞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钱二先生的水平,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钱大塾师似乎对他另眼相看。

老太太那边的阻力,他得想办法克服。还有那个徐文彦……

想到徐文彦,徐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天在私塾里,他只是略施小计,就让徐文彦丢尽了脸面。

像徐文彦那样的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徐飞踏进私塾大门时,正值课间休息。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闹,或者在先生的指导下练习书法。

徐飞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徐文彦。

徐文彦正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簇拥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他身边围着的,大部分都是平日里跟他玩得好的,家里条件也相对不错的。

看见徐飞进来,徐文彦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脸上挂上了那种带着几分不屑和几分恶意的笑容。

“哟,家务做得这么快?”

“听说他今天早上还得到家里干完活才能来读书呢!哈哈哈!”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孩阴阳怪气的说道。

徐文彦看着徐飞走过来,更是得意洋洋,他双手抱胸,歪着头,一脸欠揍的模样。

“你以为靠着耍点小聪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告诉你,这私塾可不是你呆的地方!”

徐文彦用下巴指了指徐飞。

“昨天奶奶给我说了,就算让你读几年书,也只不过是为了十二岁之后去当学徒做的功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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