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叶轻舞才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整理好衣衫,对着顾长生再次躬身一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谢前辈成全。”
随后,她便像个最听话的弟子,安静地站到了顾长生的身后。
那名叶家长老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数万道复杂的视线中,顾长生扛着他的扫帚,驼着背,步履蹒跚地朝演武场外走去。
而那位万众瞩目的天之娇女,合欢宗的冰霜剑仙,就那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追随着她的神明。
苏媚在人群的角落捂住了嘴,心脏狂跳。
她看着那两个一前一后,一个佝偻一个挺拔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比魔幻。
……
合欢宗后山,剑坪。
还是那个地方。
顾长生随意地将扫帚靠在一块山石上,自己则寻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捶了捶后腰。
叶轻舞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抱着她的秋水剑,神情专注,像是在等待神谕。
“坐吧,站着不累吗?”顾长生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空地。
叶轻舞依言坐下,却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
顾长生打量着她,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想问什么?”
叶轻舞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万千思绪压下,用最凝练的语言提出了她最大的困惑。
“前辈,何为剑?”
这个问题,她曾问过族中长辈,问过宗门剑修长老,也问过自己无数遍。
每个人给她的答案都不同。
剑是凶器,是杀伐之器。
剑是君子,是守护之道。
剑是傲骨,是宁折不弯。
可她总觉得,这些都不是。
顾长生没有直接回答。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随手抛给了她。
“握住它。”
叶轻舞下意识地接住。
“前辈,这是……”
“你想学剑,就先忘掉你的剑。”
顾长生靠在山石上,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那把秋水是好剑,灵性十足,可惜,它也成了你的桎梏。你太依赖它,太相信它,以至于忘了,剑的根本,不在于剑本身。”
叶轻舞握着那根粗糙的枯枝,整个人都愣住了。
忘掉我的剑?
秋水与她心意相通,早已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何能忘?
“你的剑意是‘冰’,对吗?”
顾长生没等她回答,便继续自顾自地讲下去。
“你觉得冰是静止的,是冷的,是坚固的。所以你的剑法,追求极致的‘静’,追求后发制人。你觉得这很高明,对吗?”
叶轻舞的心,猛地一沉。
这正是她剑道的核心,是她引以为傲的根基。
“大错特错。”
顾长生毫不客气地吐出四个字。
“我问你,冰从何来?”
“……水。”叶轻舞下意识地回答。
“水是什么样的?”
“……无常形,利万物而不争,遇强则绕,遇弱则……”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顾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神之上。
“那是你看到的表象。水的本质,是‘流’!是奔腾!是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冲击!滴水可以穿石,靠的不是静,而是千万次永不停歇的冲击。江河可以决堤,靠的不是柔,而是积蓄到无可阻挡的‘势’!”
“冰,不是水的静止,而是水在奔流到最极致、最狂暴的那一刻,被瞬间凝固的形态!它看似不动,内里却封印着整条江河、整片汪洋的力量!”
“你的剑,只学了冰的‘形’,却丢了水的‘魂’。你追求静,追求冷,不过是买椟还珠,舍本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