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将枯枝随手扔在地上。
“路,已经给你指出来了。”
他扛起扫帚,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
“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转身,驼着背,慢悠悠地消失在山道的阴影里。
叶轻舞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挽留。
她只是跪坐在原地,对着顾长生消失的方向,深深地,叩首。
然后,她捡起了地上那根枯枝,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
月已中天。
后山剑坪,寒气比白日更甚。
叶轻舞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她握着枯枝的手,却依旧稳定。
只是,无论她如何回忆顾长生所说的“奔流之势”,如何模仿那份举重若轻的写意,挥出的枯枝依旧是枯枝。
她能感觉到那扇门,那扇通往全新天地的门,就在眼前。
可门上,似乎挂着一把无形的锁。
这把锁,名为“叶轻舞”。是她过去二十年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剑道根基。
她推不开。
“朽木。”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在身后响起。
叶轻舞身体一震,回过头,看见顾长生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那里。他没有拿扫帚,两手空空,佝偻着背,像个普通的、梦游至此的老人。
“前辈……”她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为自己的愚笨而羞愧,还是该为前辈的再次出现而欣喜?
“还在练你那套‘霜凝’?”顾长生踱步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
“我……我想找到您说的那种‘势’。”叶轻舞的声音低了下去。
“势?”顾长生停在她面前,发出了一声嗤笑,“一栋地基就是歪的房子,你给它刷再漂亮的漆,它就不是危房了?”
叶轻舞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你以为,问题只出在‘霜凝’那一招?”顾长生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几乎要点到她的鼻尖。
“你叶家的《寒霜剑诀》,从第一式‘微霜’,到最后一式‘冰封千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垃圾。”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大错特错”都来得更重,更狠。
如果说之前是修正,那现在,就是彻底的、不留情面的全盘否定。
叶轻舞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不可能……我叶家凭此剑诀立足百年,族中高手无数……”
“高手?”顾长生打断了她,语气里满是讥讽,“一群用燃烧自己的房子来取暖的傻子,也配叫高手?我再问你,你叶家是不是所有修习《寒霜剑诀》的长老,到了晚年,都会被一种‘寒毒’所困扰?每逢阴雨天,便痛不欲生,最终在折磨中死去?”
叶轻舞如遭雷击。
她怔怔地看着顾长生,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是叶家最大的秘密!也是笼罩在所有叶家子弟头顶的诅咒!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修炼寒冰功法的必然代价,是宿命!
“他们不是死于寒毒。”顾长生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他们是死于自己练了一辈子的剑法。是灵力反噬,是经脉寸断,是被自己的剑,从身体里一寸寸杀死的。蠢货,一群修炼了催命符还沾沾自喜的蠢货。”
“你……”叶轻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剧烈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顾长生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是无悲无喜的平静。
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事实。
许久,叶轻舞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恳求,而是彻底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