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护城河的冰面反射着微光，远处的路灯像串起的星星。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疼到窒息的夜晚，都在时光里慢慢酿成了酒.苦过，却也让后来的甜，更值得珍惜。
开春的时候，我种的薄荷开了细碎的白花，霍行知把它们晒干，装在小罐子里。
我们搬了新家，带个小院子，他在院里种了满架的蔷薇，说等夏天开花了，就给我做蔷薇酱。
有时整理古籍累了，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他笨拙地给花浇水，水珠溅在他的白衬衫上，像落了场星星。
入夏的时候，院子里的蔷薇爬满了篱笆，粉的、白的、浅红的，堆得像团炸开的云霞。
霍行知果然没食言，周末一早就搬来小梯子，踩着板凳摘花，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飞的鸟，时不时回头问我：“这个够红吗？
做酱会不会太酸？”
我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手里翻着刚校完的残卷，笑着朝他摆手：“差不多就行，酸了就多放两勺糖。”
他 “哦” 一声，摘花的动作却更小心了，指尖捏着花瓣转半圈，生怕碰掉一片。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他背上，白衬衫洇出一小片汗湿的印子，像幅淡淡的水墨画。
傍晚的时候，玻璃罐里已经装了三瓶蔷薇酱。
他把最后一勺果酱舀进瓶里，鼻尖沾了点粉色的花泥，自己没察觉，还得意地举着罐子晃：“你闻，是不是有股太阳的味道？”
我凑过去闻，确实有。
是阳光晒透花瓣的甜，混着他掌心的温度，暖得人心头发软。
伸手替他擦掉鼻尖的花泥时，他忽然屏住呼吸，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霍行知，” 我忍不住笑，“你脸红了。”
他猛地别过脸，假装去洗勺子，声音闷闷的：“太阳晒的。”
葡萄架下的竹椅晃了晃，蝉鸣在叶缝里滚来滚去，我看着他忙乱的背影。
忽然想起刚认识他那年，他也是这样，递颗薄荷糖都会红耳根。
只是那时我眼里只有顾明修，从没认真看过他眼里的光。
秋末校对完一部宋代的农书，出版社给我发了笔奖金。
我拿着钱去逛了趟古玩市场，淘回来个粗陶罐子，罐口有道裂纹，却正好能插干花。
霍行知见了，蹲在院子里琢磨了半宿，第二天竟用银线把裂纹缠成了朵梅花，说：“这样就不丑了。”
我把晒干的薄荷叶装进去，放在窗台。
风一吹，银线梅花晃悠悠的，倒成了屋里最特别的装饰。
有天霍行知的母亲突然来做客，老太太拎着袋自己种的青菜，进门就拉着我的手笑：“早听行知说有个姑娘，把日子过得比薄荷还清爽，今日一看，果然比他说的还俊。”
霍行知在厨房烧菜，听见这话，锅铲 “当啷” 掉在锅里，红着脸探出头：“妈，您别乱说。”
老太太眼尾的笑纹堆得更深，偷偷跟我说：“这孩子，从小就轴，喜欢谁藏在心里十几年，要不是你，他还打算单着一辈子呢。”
我心里一动，望着厨房那个忙碌的背影。
他总说 “等你”，却从没说过等了多久。
原来有些温柔，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守了那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