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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神童,科举路上六元及第全文免费

逆天抽象喵喵君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平行世界,架空历史。大周王朝立朝已有二百余年,疆域辽阔,国力也曾鼎盛一时。若论其典章制度、科举取士乃至社会风貌。竟与另一个时空中名为“明”的强大王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就仿佛像是历史长河中一个奇妙的倒影。而此时,苏明理缩在屋角,努力让自己瘦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一些,以抵御从窗棂缝隙中钻入的寒风。他只有七岁,但饥饿的滋味,早已刻骨铭心。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破旧木板拼凑的桌案旁。桌上,是几只豁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清可见底的米糠粥。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糠水。浑浊的液体中,零星漂浮着几粒碎米。苏明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父亲,苏大山,布满褶皱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苦,正默默地喝着粥。他的母亲,张氏,...

主角:苏明理苏大山   更新:2025-05-24 17: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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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明理苏大山的其他类型小说《我七岁神童,科举路上六元及第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逆天抽象喵喵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平行世界,架空历史。大周王朝立朝已有二百余年,疆域辽阔,国力也曾鼎盛一时。若论其典章制度、科举取士乃至社会风貌。竟与另一个时空中名为“明”的强大王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就仿佛像是历史长河中一个奇妙的倒影。而此时,苏明理缩在屋角,努力让自己瘦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一些,以抵御从窗棂缝隙中钻入的寒风。他只有七岁,但饥饿的滋味,早已刻骨铭心。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破旧木板拼凑的桌案旁。桌上,是几只豁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清可见底的米糠粥。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糠水。浑浊的液体中,零星漂浮着几粒碎米。苏明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父亲,苏大山,布满褶皱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苦,正默默地喝着粥。他的母亲,张氏,...

《我七岁神童,科举路上六元及第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平行世界,架空历史。

大周王朝立朝已有二百余年,疆域辽阔,国力也曾鼎盛一时。

若论其典章制度、科举取士乃至社会风貌。

竟与另一个时空中名为“明”的强大王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就仿佛像是历史长河中一个奇妙的倒影。

而此时,苏明理缩在屋角,努力让自己瘦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一些,以抵御从窗棂缝隙中钻入的寒风。

他只有七岁,但饥饿的滋味,早已刻骨铭心。

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破旧木板拼凑的桌案旁。

桌上,是几只豁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清可见底的米糠粥。

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糠水。

浑浊的液体中,零星漂浮着几粒碎米。

苏明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父亲,苏大山,布满褶皱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苦,正默默地喝着粥。

他的母亲,张氏,眼眶深陷,头发枯黄,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碗里本就不多的米粒,拨到旁边一个稍大些的碗里。

那个碗,属于苏明理的族兄,苏明志。

苏明志,今年一十有六,是这个贫困家庭,乃至整个苏氏旁支倾尽所有培养的希望。

他是苏大山早逝兄长的独子,其父临终前最大的遗愿便是儿子能读书出人头地。

苏大山夫妇感念兄长生前的照顾,又加上族中几位长辈也凑了些微薄的束脩,便将这份沉甸甸的期望接了过来。

他们几乎是将苏明志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甚至在吃穿用度上,比亲生儿子苏明德和苏明理还要优先好几分。

苏明志幼时也曾因比旁的孩子早认得几个字,被夸过几句“聪明”,这更坚定了长辈们供他读书的决心。

只是这份希望,在苏明理看来,显得有些渺茫。

苏明志已经参加了数年的童试,却连最基础的县试门槛都未能迈过一次。

平日里温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嘴上的抱怨却比谁都多。

尽管如此,他依旧是全家小心翼翼供养的中心,是那根看似能将全家从泥潭中拉出来的救命稻草。

而坐在苏明理不远处的是他的亲哥哥,苏明德。

苏明德比苏明志年长两岁,每日跟着父亲下地干活,或者去镇上打些零工,是家里主要的劳力。

他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此刻正低着头,默默地将碗里的粥水喝得一干二净。

他的妻子,也就是苏明理的嫂子王氏,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儿,孩子因为饥饿而哭闹不休。

王氏面带愁容,轻轻拍打着孩子,自己的碗却动也没动,似乎想把那点可怜的食物留给更需要的人。

她的奶水,因长期食不果腹,早已干涸。

“这粥,如何能填饱肚子?”

苏明志皱着眉头,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声音里充满了不耐和抱怨。

“明日还要温书,脑子不清明,如何记得住那些经义?”

母亲张氏连忙放下碗,声音带着卑微的讨好:“明志啊,家里……家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明日娘再去村东头张大户家问问,看能不能再赊些粗粮回来。”

父亲苏大山也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劝慰道:“明志,你且忍忍。等你考中了,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苏明德闻言,抬起头看了苏明志一眼。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低下了头。

而苏明志撇了撇嘴,没有接话,但脸上的不以为然清晰可见。

在他看来,自己屡试不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支持不够,让他无法安心读书。

苏明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小小的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

他饿,饿得头晕眼花,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他看着桌上那碗族兄不屑一顾的米糠粥,看着父母和兄嫂脸上那深深的绝望,以及对族兄那近乎盲目的期望。

一种巨大的悲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

为何要如此活着?

为何希望如此渺渺?

就在这极端的饥饿与剧烈的精神冲击之下,苏明理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

无数陌生的画面,无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摩天大楼,穿梭的车流,璀璨的灯火。

图书馆里浩如烟海的书籍,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

还有他自己,一个被称为“天才”的青年,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那些记忆,清晰而深刻,仿佛昨日才刚刚经历。

“啊……”

苏明理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这庞大信息的冲击,向一旁歪倒。

“明理!”

张氏最先发现儿子的异样,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苏明德也立刻放下碗,关切地看向弟弟。

王氏抱着孩子,也紧张地望了过来。

苏明理只觉得天旋地转,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他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意外地胎穿在了这个贫困的古代农家孩子身上。

而现在,属于前世的记忆,属于那个天才的“苏明理”的宿慧,彻底觉醒了。

混乱过后,是极致的清醒。

他睁开眼,看着焦急的母亲,看着围拢过来的父亲、哥哥苏明德和嫂子王氏,还有一旁冷眼旁观的族兄苏明志。

这个家,太穷了。

这个大周王朝的偏僻村落,太落后了。

苏明理的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如同宝库般敞开。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和技术。

比如,先进的农业技术。

他知道如何选育优良稻种,大幅度提高亩产。

他了解地膜覆盖、科学施肥、病虫害防治的原理。

这些都能让贫瘠的土地焕发生机。

若是能将这些技术推广开来,不说让天下丰衣足食,至少能让苏家不再为一口米糠粥而发愁。

他又想起了那些精妙的商业模式。

他懂得如何利用信息差来创造利润,如何打造品牌,如何进行连锁经营。

或许可以尝试制作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者改进现有的手工业品,拿到集市上去贩卖。

甚至,他依稀记得一些基础的化学知识。

还可以尝试制造肥皂、白糖。

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稀罕物,能带来巨大的利润。

他还想到了更基础的卫生知识,简单的消毒方法就能避免许多疾病,延长寿命。

若是能普及开来,能少多少人间的悲剧。

然而,当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时,现实的冷水却无情地浇了下来。

苏明理看着自己这双瘦弱无力的小手,一个七岁的孩童,如何去推广什么农业技术?

谁会相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

没有本钱,没有门路,如何去实践那些商业构想?

在这个时代,贸然拿出超越时代认知的东西。

比如试图制造肥皂、白糖。

很可能会被当成“妖术”,引来官府的注意和乡邻的恐惧。

至于卫生知识,在蒙昧和迷信盛行的当下,恐怕只会被斥为无稽之谈。

他现在连自己的温饱都无法解决,又如何去奢谈改变世界?

这些前世的知识,在这个贫困落后、阶层固化的大周王朝,短期内根本不具备施展的土壤。

不现实。

太不现实了。

苏明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暂时压下。

他不是没有改变的欲望,而是有心无力。

环顾四周,看着家徒四壁的光景,看着家人对族兄科举近乎执拗的期盼。

他忽然明白。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在这个皇权至上,等级森严的社会。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农家子弟而言。

科举,似乎是摆在面前唯一一条能看到光亮,也最被世人认可的路。

大周的科举,与他记忆中那个平行时空中的“明”朝极其相似。

都是以四书五经取士,都要经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这重重关卡。

尽管这条路,窄如独木桥,千军万马争相抢过。

尽管这条路,已经被族兄苏明志证明了其艰难。

但苏明理知道,凭借自己的宿慧,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这条路,他或许能走通。

也只有这条路,才能最快、最名正言顺地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苏明理的目光,落在了族兄苏明志的身上。

眼神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

而苏明志此刻正不耐烦地催促张氏:“快些给我弄点吃的,哪怕是烤红薯也行,我还要看书呢!”

张氏连声应着,就要起身去灶间。

苏明理心中有了计较。

他必须争取到读书的机会。

“娘,”苏明理开口。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苏大山皱起了眉头:“明理,怎么了?可是饿得紧了?”

苏明德也关切地问道:“小弟,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明志不悦道:“小孩子家家,别打扰娘。”

张氏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小儿子:“明理,哪里不舒服?”

王氏也抱着孩子,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明理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看着母亲,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认真。

“娘,我想识字。”

这话一出,屋里安静了一瞬。

苏大山最先反应过来,斥道:“胡闹!你才多大,识什么字?家里哪有余钱供你?”

苏明德也有些惊讶,但没有立刻出声反对,只是看着弟弟。

苏明志更是嗤笑一声,带着轻蔑:“就你?还想识字?别做梦了。”

他觉得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堂弟今天有些奇怪。

张氏看着儿子,没有立刻呵斥。

但让她送小儿子去读书,她连想都不敢想。

苏明理没有被父亲和族兄的反应吓退。

他知道,这是第一步,必须迈出去。

他平静地说道:“我能认得一些字。”

这句话,像一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苏大山愣住了,随即板起脸:“休要胡言!你从何处认字?”

苏明志也觉得荒唐:“莫不是睡糊涂了?小孩子家,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王氏抱着孩子,眼神中也露出一丝好奇,看向这个平日里不怎么起眼的小叔子。

而苏明理也知道空口无凭的道理。

只见他伸出瘦弱的手指,指向墙角一张被苏明志揉搓后丢弃的纸团。

那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墨迹。

“那上面,有‘天’字,有‘地’字。”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苏明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纸团,那是他昨日抄写《千字文》开头的废稿。

他心中一惊,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苏大山和张氏也顺着苏明理的手指看去。

他们不识字,自然看不出什么。

苏大山依旧不信:“你莫要信口雌黄。”

苏明理吸了口气,他知道现在不能退缩。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对蒙学读物的模糊印象。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小小的茅草屋里炸响。

苏明志脸色骤变,惊愕地看着苏明理。

这正是《千字文》的头两句!

他昨日才刚刚开始抄写,因为觉得枯燥,还抱怨了几句。

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苏大山和张氏虽然不懂这八个字的意思,但看到苏明志震惊的表情,也意识到不对劲。

张氏颤声问道:“明志,明理他……他念的是什么?”

苏明德也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自己的弟弟。

王氏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苏明志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苏明理念的,确实分毫不差。

苏明理没有停下。

他继续念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流畅了一些。

苏明志的脸色已经由震惊转为了难堪,随即是恼怒。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苏明理喝道:“你……你是从哪里偷听来的?!”

声音尖锐,带着一丝色厉内荏。

他不相信,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甚至有些木讷的堂弟,能有这般本事。

一定是碰巧在哪里听过几句,现在拿出来卖弄,想博取父母的关注。

苏大山也被苏明志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愣,看向苏明理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

“明理,你老实说,可是听你明志哥念书时记下的?”

张氏也紧张地看着小儿子,她既希望儿子真的聪慧,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苏明理面对族兄的指责和父亲的疑问,小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平静地看着苏明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偷听。”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只是,看你写过,听你念过,就记住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苏明志的脸上。

“胡说!”

苏明志几乎是跳了起来,“我何时让你看过我写字?我念书时,你不是在屋外玩泥巴,就是在打瞌睡!”

他极力否认,试图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我就是记住了。”苏明理微微低下头,声音显得有些委屈,但语气却很肯定。

他心中清楚,自己这并非简单的“记性好”,而是源于宿慧觉醒带来的过目不忘天赋。

但他绝不能直接这么说。

在这个认知水平低下,鬼神之说盛行的大周王朝乡野之地,过目不忘这种天赋太过惊世骇俗。

寻常人家出了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会被赞为“有灵气”、“读书种子”。

可若是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便很容易被引向不可知的方向。

轻则被认为是“妖孽附体”,招来村人的孤立和排挤,甚至被请来道士神婆作法驱邪,平白受一番折磨。

重则,若是传扬出去,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盯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或许会被当成某种“祥瑞”或“异兆”,卷入地方乡绅乃至官府的某些图谋之中,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又或者,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觊觎,想要探寻他这“天赋”的秘密,引来无妄之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民智未开的环境下,过于特异的表现,往往带来的不是赞赏,而是恐惧和灾祸。

苏明理虽然年幼,但拥有成年人的灵魂和前世的阅历,深知趋吉避凶的道理。

他现在羽翼未丰,苏家也毫无根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惊世骇俗带来的风险。

所以,他只能将这非凡的天赋,小心翼翼地包装在记性比旁人好一些的普通外衣之下。

“记性好”尚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而“过目不忘”,则近乎神异,是他此刻万万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需要的是父母的信任和支持,而不是恐惧和猜疑。

因此,他只能归结于“记性好”。


可苏明志却是一点也不信。

只见他怒吼道:“你撒谎!”

“《千字文》何等艰深,我读了数日尚不能全背,你一个黄口小儿,只是看看听听就能记住?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转向苏大山和张氏:“爹,娘,你们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定是在外面听了什么戏文或者说书先生讲过,才学了这两句来骗你们!”

“再说了,就算他碰巧记住了几句,又能说明什么?”

“读书科举,靠的是日积月累的苦功,岂是几句蒙学就能成的?”

苏明志的话,让苏大山眉头紧锁,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苏明理从未正经学过一天,突然就能念出《千字文》。

确实匪夷所思。

但即便真有些小聪明,和科举那等大事比起来,也显得微不足道。

张氏也有些动摇了,看着苏明理的眼神充满了困惑。

她一方面为儿子的聪慧感到一丝惊喜,另一方面又觉得苏明志的话不无道理。

苏明德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但那双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眼睛,此刻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小弟弟苏明理,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不像苏明志那般读过几年书,对《千字文》的艰深与否没有太多概念。

他只知道,为了供苏明志读书,这个家已经快要被掏空了。

父亲和他自己,每日天不亮就下地。

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能勉强糊口。

母亲和媳妇,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为了苏明志能安心读书,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可是,年复一年,苏明志却连个童生的名分都没考上。

家里的日子,也依旧是这般苦哈哈,看不到头。

现在,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弟,突然表现出这般“聪明”,竟然能念出苏明志都未必能背全的句子。

苏明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惊讶吗?肯定是有的。

是怀疑吗?或许也有一点,毕竟苏明志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莫名的触动,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不敢去想的念头。

他自己是没指望了,早早便认了命,面朝黄土背朝天。

苏明志……这些年看下来,似乎也指望不上。

这个家,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一代代苦下去吗?

如果,如果小弟苏明理真的像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有那么一点点读书的天赋……

哪怕只有一点点,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家,还能再多一丝丝改变命运的可能?

他不敢奢望太多。

科举那等事情,对他这样的庄稼汉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虚无缥缈。

他只希望,如果小弟真能读书识字。

将来至少能不像自己和父亲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活得这般辛苦。

或许,能去镇上当个账房先生。

又或者做个识文断字的体面人,也总好过现在。

所以,当苏明志言辞激烈地贬低苏明理时,苏明德虽然没有出言反驳。

但看着弟弟那瘦弱却挺直的脊梁,他心中却隐隐地不希望那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微光,就这样被轻易掐灭。

他知道读书不容易。

苏明志每日关在屋里“用功”,却依旧考不上,想来那读书也是极熬人的。

小弟若是真有天赋,或许……

或许他能比苏明志,少受些苦?

或者,能比苏明志,更有出息一些?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他自己都抓不住。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深处。

而苏明理也知道。

仅仅这几句《千字文》,虽然能引起父母的注意,但还不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改变培养对象。

苏明志的反驳也很有力,将他的“天赋”归结为“小聪明”,并强调科举的艰辛。

他今晚的目的,也并非要立刻让苏明志难堪,而是在父母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他抬起头,看向苏明志,眼神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明志哥,你昨日抄写《千字文》时,除了这几句,还抄了后面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对不对?”

苏明志一愣,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昨日确实抄写到了那里。

这小子……难道真的在一旁看着?

苏明理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你抄到‘闰余成岁’的‘闰’字时,还特意停下来,用手指在桌上比划了好几遍那个‘王’字在‘门’里。”

此言一出,苏明志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确实有这个习惯,遇到难记的字形,会用这种方式帮助记忆。

当时他以为屋内无人注意,没想到……

苏明志强自镇定道:“我……我那是在琢磨字形,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心中却已经有些慌乱。

苏明理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争辩,转头看向父母:“爹,娘,我只是觉得,读书很有趣,能记住这些字,我也很高兴。”

他没有再继续列举苏明志学习时的更多细节,选择了点到为止。

他心中清楚,如果他将苏明志平日里学习的窘态和私下的抱怨一一揭露。

固然能更彻底地将苏明志的光环打碎,让父母对自己“天才”的印象更加深刻。

但苏明理也明白,凡事过犹不及。

在这个为了科举几乎疯魔的家庭里,父母对子弟成才的渴望是病态的。

如果他表现得太过“妖孽”,完全不像一个七岁孩童所能达到的程度。

甚至将苏明志衬托得一无是处,可能会适得其反。

迷信的父母,在极度的惊喜之后,或许会生出不必要的恐惧。

如此非凡,真是自家能消受的福分吗?

会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或是“非人力所能及”的天赋,反而预示着什么不祥?

他们期望看到的是一个天赋异禀、未来可期的神童。

而不是一个让他们感到难以理解、甚至有些畏惧的怪物!

而且,期望越高,失望可能就越大。

今晚他展露的天赋已经足够惊人。

细水长流,逐步加深他们对自己能力的认知和信任,比一次性将所有底牌都亮出来更为稳妥。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持续的、不断被强化的天才形象。

而不是一个短暂的、可能引发未知后果的奇迹。

此外,苏明志此刻虽然受挫,但毕竟是家中多年培养的对象。

如果现在就将他彻底逼入绝境,以他那狭隘的心胸和脆弱的自尊,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吵大闹,寻死觅活,或者彻底破罐子破摔,都只会给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增添更多混乱。

苏明理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为自己争取学习的机会,而不是一开始就让家里鸡飞狗跳。

所以,适可而止。

既清晰地展现了自己的潜力,又不过度刺激各方。

给彼此都留有一些余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现在这样,既展露了一定的天赋,又保持了一个孩童应有的“纯真”。

让父母的震惊中带着惊喜,惊喜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这便是最好的效果!

苏大山和张氏看着小儿子,又看看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苏明志,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确实被苏明理的记忆力惊到了,但苏明志的话也让他们冷静下来。

科举之路,何其艰难。

苏明理这点“天赋”,是否真的能支撑他走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苏明志见苏明理不再多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对苏明理的忌惮和厌恶却更深了。

他冷哼一声:“不过是记性好些罢了,读书不是光靠记性就行的!若是不刻苦用功,再好的记性也是枉然!”

他这是在暗指苏明理,也是在为自己辩解。

苏明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只是在苏明志说这话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而苏明理再次适时地低下头,露出一副有些受教的模样。

他知道,今晚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在父母心中种下一颗“苏明理或许也有些读书天赋”的种子,这就够了。

至于这颗种子何时能发芽,何时能取代苏明志这棵看似高大却早已枯萎的“希望之树”。

还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催化剂。

屋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每个人的心中,都翻腾着各自的思绪。

苏明理能清晰地感受到,父母投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最初的震惊,多了一丝探究和微不可查的期许。

哥哥苏明德的目光中,则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嫂子王氏抱着孩子,眼神也时不时地飘向他,带着几分好奇与莫名的情绪。

而来自苏明志的目光,则充满了警惕、嫉妒和不加掩饰的敌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贫困的家庭,平静的表面下,已经暗流汹涌。

而他,苏明理,这个拥有宿慧的七岁孩童,也正式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那一夜的米糠粥,似乎并没有因为苏明理石破天惊的几句话而变得更稠一些。

苏家依旧是那个苏家。

贫穷,压抑。

对科举的执念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

然而,有些东西。

又确确实实地在悄然改变。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氏便起身开始忙活。

往日里,最早的那一碗用仅有的几粒米熬出的稍稠些的粥,必定是端给苏明志的。

今日,当苏明理被灶间的声响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来时。

却看到母亲张氏将一小碗明显比其他人碗里内容物要多一些的粥,放在了他面前那张矮旧的小凳子上。

碗里的粥依旧算不上浓稠,但比起昨日那清可见底的米糠水,已然是天壤之别。

甚至,碗边还放着一小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这是苏明理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哥哥苏明德也已起身,正准备扛起锄头出门。

看到这一幕,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默寡言。

嫂子王氏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从里屋出来,看到苏明理面前的粥碗。

她眼神微微一闪,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开始帮张氏收拾。

而她的孩子因为饥饿,又开始哼唧起来。

“明理,醒了?快,趁热喝了。”

张氏脸上带着一丝略显不自然的笑容,眼神中却充满了以往少见的温和与期盼。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刻意压低的声音,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苏大山也默默地看着,平日里紧锁的眉头似乎也松动了几分。

他没有言语,但也没有阻止。

苏明理心中了然。

昨晚的表演,起作用了。

尽管父母还没有明确表示要如何培养他,但这份在吃食上的小小“优待”,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在这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家庭里。

食物,就是最直接的资源倾斜。

“谢谢娘。”

苏明理乖巧地应了一声,没有推辞,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温热的粥水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饱足感。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碗粥,更是父母心中那颗希望种子,开始汲取养分的证明。

就在这时,苏明志打着哈欠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苏明理碗里的粥,以及那块显眼的咸菜。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娘!这是怎么回事?!”

苏明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质问。

“我的粥呢?怎么他的倒比我的还好?”

往日里,这种优待是他的专属,不容任何人染指。

张氏被他这一声吼得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明志啊,你别急,你的粥在锅里温着呢,也是稠的。”

“明理他……他还小,身子弱……”

“身子弱?”

苏明志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刮过苏明理,“我看他是心思多吧!昨晚胡言乱语几句,今儿个就蹬鼻子上脸了?”

他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堂弟,就因为几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千字文》,就能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苏明德刚要出门,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明志,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扛着锄头出去了。

王氏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低着头,似乎对这场争执充耳不闻。

但苏明理注意到,嫂子的嘴角,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像是讥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每日辛勤劳作,却常常食不果腹,连带着孩子也跟着挨饿。

苏明志这个“读书人”,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中最好的资源,还时常抱怨。

或许,对于苏明理这个小叔子突然获得的优待,她心中并非全然没有波澜。

苏大山皱眉道:“明志,怎么说话呢!明理是你弟弟。”

“弟弟?”

苏明志哼了一声,“我可没这样的弟弟!爹,娘,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被他骗了!”

“他那点小聪明,根本上不了台面!读书科举,靠的是真才实学,不是这种投机取巧!”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明理脸上了。

苏明理只是默默地喝着粥,仿佛没有听到苏明志的咆哮。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驳都只会激化矛盾。

苏明志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张氏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明志,快去洗漱,粥都给你盛好了。”

“明理也是,快吃,吃完了帮娘去捡些柴火。”

她试图用日常的琐事来化解这紧张的气氛。

苏明志恨恨地瞪了苏明理一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水缸边。

一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

但苏明理清楚,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恐怕会成为常态。

他能分到的食物,依旧有限,不可能与苏明志等同。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喝最稀薄的米糠水,永远饿着肚子的孩子了。

他成了这个家里,第二个能“相对”吃饱饭的人。

尽管这份“饱”,也是打了折扣的。

吃过早饭,张氏果然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一味地催促苏明志去温书。

而是将苏明志昨日写废的那些纸张,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理平整,递给了苏明理。

“明理,这些……这些你若是有用,就拿去看吧。”

“莫要弄坏了,纸贵。”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

王氏在旁边收拾碗筷。

她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对张氏说道:“娘,我去把昨日换下的衣裳洗了。”

说完,便端着木盆,抱着孩子往屋外走去,只是在经过苏明理身边时,似乎不经意地多看了他一眼。

苏明理接过那些粗糙的草纸,入手微沉。

上面是苏明志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不少墨点和涂改的痕迹。

但在他眼中,这些却是此刻最珍贵的宝藏。

“谢谢娘,我会小心的。”苏明理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明志在一旁冷眼看着,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在他看来,这些他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废纸,苏明理又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苏明理没有理会他。

他拿着那些废纸,走到灶台边一个稍微干净些的角落蹲下。

灶膛里还有些许余温,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他就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开始仔细地辨认纸上的字迹。

苏明志的字虽然写得不好,但终究是学了几年蒙学的。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蒙学经典,他都抄写过。

虽然苏明理宿慧觉醒,对这些内容并不算陌生,但终究隔了一世。

他需要通过这些真实的字迹,来熟悉这个时代的文字书写习惯。

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向家人持续性地、潜移默化地展示自己的“学习能力”。

他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过目不忘的天赋,让他能迅速记住每一个字的形状、笔画顺序。

以及苏明志在抄写时可能犯的错误。

他甚至能从那些涂改的痕迹中,推测出苏明志当时学习的困惑和难点。

张氏在不远处纳着鞋底,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苏明理。

看到儿子如此专注认真的模样,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又不禁旺盛了几分。

或许……

明理这孩子,真的有些不一样?

苏明德中午从地里回来,身上沾满了泥土,汗水浸湿了衣衫。

他看到苏明理依旧蹲在灶台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废纸,连他回来都没有察觉。

苏明德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接过张氏递过来的粥碗,大口地喝了起来。

吃饭时,他偶尔会抬头看看苏明理。

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王氏则抱着已经睡熟的孩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也时不时地扫过那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小叔子。

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无人知晓。

这个家,依旧在贫困线上挣扎。

科举的重担,依旧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家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苏大山和苏明德每日依旧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希望能从贫瘠的土地里多刨出些收成。

张氏和王氏则操持着家务,缝补浆洗,想尽办法用有限的食材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苏明志依旧占据着家里那间唯一还算像样的里屋。

他每日关起门来“温书”,只是抱怨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些,也更尖锐了些。

而苏明理,则成了灶台边一个固定的“风景”。

每日清晨,他依然能得到那一小碗比旁人略稠的粥,偶尔还有一小撮咸菜。

这是母亲张氏顶着苏明志不满的目光,和父亲苏大山默许下,给予他的特殊“待遇”。

虽然这点食物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七岁孩童而言依旧远远不够。

但比起从前那种食不果腹的绝望,已是天壤之别。

吃过早饭,他便会捧着那些从苏明志那里“淘汰”下来的废纸,蹲在灶台边的角落里,一看就是大半天。

那些废纸,大多是苏明志抄写蒙学经典时写错的、或者觉得不满意而丢弃的。

纸张粗糙发黄,有的甚至破了洞,上面布满了苏明志那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字迹,以及横七竖八的涂改痕迹。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垃圾。

但在苏明理眼中,这却是他现阶段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书籍”和“习字帖”。

他看得极其认真。

每一个字,每一笔画,他都会在心中默默描摹。

然后苏明理会用手指蘸着灶台上的草木灰,在地上反复练习。

他的手指很快就变得黑乎乎的。

脸上也时常沾上灰迹,像一只不修边幅的小花猫。

但他毫不在意。

过目不忘的天赋,让苏明理对这些文字的吸收速度快得惊人。

苏明志抄写了数遍可能还磕磕绊绊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而苏明理只消看上几遍,便能牢牢记住,甚至能分辨出苏明志在抄写过程中的错漏之处。

他不仅记住了字形字音,还结合前世的知识储备和成年人的理解力,开始尝试理解这些蒙学经典中的含义。

虽然很多内容对他而言依旧浅显,但这是他融入这个时代,了解这个时代文化的第一步。

苏明志对于苏明理这种“捡破烂”般的学习方式,嗤之以鼻。

他时常会在出门或进屋时,故意从苏明理身边走过,重重地哼上一声,或者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

“哟,这不是我们苏家的‘小神童’吗?怎么,靠这些废纸就能考状元了?”

“别以为认得几个字就了不起了,科举的学问,深着呢!不是你这种黄口小儿能明白的!”

有时,他甚至会故意将一些写得更烂的废纸丢到苏明理面前,带着戏谑的表情说:“喏,赏你的,好好学,将来可别忘了你明志哥的‘提携’之恩啊!”

对于苏明志的挑衅和嘲讽,苏明理一概置之不理。

他只是默默地捡起那些纸张,掸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知道,苏明志的这些行为,不过是源于内心的嫉妒和不安。

一个曾经被他视若无物、甚至可以随意欺负的堂弟,突然展现出可能超越他的潜力。

这让苏明志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的这些小动作,不过是想通过打压苏明理,来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苏明理懒得与他计较。

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需要用事实来证明一切。

母亲张氏,是家中对苏明理变化最为关注的人。

她每日看着儿子蹲在灶台边,用心地“啃”那些废纸,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

欣慰的是,儿子似乎真的对读书有兴趣,而且记性也确实比旁人好上不少。

担忧的是,这样的“学习”,究竟能有多大用处?

没有先生指点,没有正经的书本。

单靠这些废纸,真的能学出名堂吗?

她也时常会因为苏明志对苏明理的冷嘲热讽而感到不快。

但她又不敢过分偏袒小儿子,怕引起更大的家庭矛盾。

她只能在私下里,偷偷地给苏明理多留一些锅巴。

或者在缝补衣物时,轻声地询问他“看懂了多少”。

父亲苏大山,则依旧是沉默寡言。

他每日劳作归来,看到苏明理依旧在用功,会默默地点点头,但从不多说什么。

或许在他心中,对这个小儿子也抱有了一丝期望。

但多年的贫困和对族侄的失望,让他不敢轻易将这份期望宣之于口。

哥哥苏明德,对弟弟的变化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不像父母那样对科举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能感受到弟弟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认真和专注。

有时他从外面回来,会看到苏明理因为看得太过入神,连他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他会默默地帮弟弟拨亮一点油灯,或者在他练习写字时,给他递上一块更平整些的石板。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朴素地觉得,小弟这样用功,总归是件好事。

嫂子王氏,则更多的是一个旁观者。

她每日抱着孩子,看着这一家人的互动,眼神平静,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羡慕苏明理能得到婆婆的些许“偏爱”,羡慕他或许能有一条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的出路。

她也曾偷偷观察过苏明理“读书”,看到他用小树枝在地上写出一个个她不认识的字,心中也充满了好奇。

但她从不多言,只是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

就这样,苏明理在灶台边,在苏明志的冷眼和家人的复杂目光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清晨与黄昏。

他手中的废纸,从最初的几张,慢慢积攒到了一小叠。

他不仅将上面的字认全了,还将《三字经》、《百家姓》乃至《千字文》的大部分内容都背得滚瓜烂熟。

甚至,他还开始尝试着,用那些粗劣的草木灰和石板,模仿着纸上的字迹,写出一些简单的句子。

虽然依旧歪歪扭扭,不成章法,但比起最初只能描摹单个字,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没有系统的学习,没有老师的指点,单靠这些零敲碎打的“自学”,很难真正登堂入室。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接触到真正书籍,得到名师指点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不会凭空掉下来。

他需要继续积蓄力量,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再次向家人,尤其是父母,展露自己更大的潜力。

让他们相信,他不仅仅是“记性好”,而是真正拥有可以改变命运的“天赋”。

这一日,苏明志又在为即将到来的某次族学小考而烦躁不安。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却总是背得颠三倒四。

苏明理蹲在灶台边,听着他屋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背书声,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

他的机会,或许快要来了。


苏明志的烦躁,如同初夏的雷雨,来得快,也愈发猛烈。

族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次小考,旨在检验学子们的进学程度。

对于苏明志而言,每一次小考都像是一道催命符。

他本就资质平平,又素来不肯下苦功。

平日里得过且过,临到考前才临时抱佛脚。

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这些日子,他更是因为苏明理的“异军突起”而心烦意乱,温书的效率愈发低下。

屋里时常传来他因为背不出书而发出的咆哮,或是笔墨纸砚被不耐烦地摔打的声音。

张氏和苏大山对此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也曾试图劝说苏明志静下心来用功。

但往往换来的是他更激烈的抱怨和指责,声称是家里环境不好,影响了他读书。

苏明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依旧每日在灶台边“苦读”那些废纸,但心思却比以往更加活络了些。

他知道苏明志的水平,也大致能猜到族学小考的内容。

无非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蒙学基础,或许会加上一些简单的对对子。

这些,对于已经将那些废纸翻烂,并且拥有宿慧的苏明理而言,早已是烂熟于心。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将这些“学习成果”合理地、不那么突兀地展现出来的机会。

而苏明志的这次小考,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这日傍晚,苏明志又因为一个典故的出处而抓耳挠腮,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张氏端着一碗野菜糊糊走进去,小心翼翼地劝道:“明志啊,别急,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

“想什么想!”

苏明志没好气地吼道,“都火烧眉毛了!明日就要考了,这要是答不上来,先生又该如何说我?族里那些人又该如何看我?”

他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最亲近的人。

张氏被他吼得眼圈一红,却还是低声下气地安慰:“不会的,不会的,明志你平日里那么用功,定能考好的。”

这话连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

苏明志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在我耳边絮叨,越说我越烦!”

张氏默默地退了出来,脸上的愁容更深了。

她走到灶台边,看到苏明理依旧安静地蹲在那里,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小儿子认真的模样。

张氏心中那股因为苏明志而起的郁气,竟消散了不少。

她走过去,低声问道:“明理,在写什么呢?”

苏明理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米牙,笑着说:“娘,我在学着写字呢。明志哥屋里说的那个什么……‘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说着,便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岁寒”两个字。

张氏虽然不识字,但看到儿子能写出字来,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喜。

“哦?你见过?”

苏明理点点头,故作思索状:“嗯,好像是在明志哥丢掉的一张纸上看到的,那张纸上还有画呢……”

他指的是苏明志曾经试图临摹一本带插图的《论语》读本,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气得将那几页纸都撕了。

张氏闻言,心中一动。

她知道苏明志最近为了小考的事情焦头烂额,若是明理能……

这个念头一起,便像野草般疯长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明理,那你……那你可还记得那句话后面是怎么说的?”

苏明理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不甚确定地慢慢说道:“后面……好像是……是说……天气冷了,才知道松树柏树是最后凋谢的……是不是这样,娘?”

他故意说得浅显直白,像是一个孩子自己的理解。

张氏虽然不懂其中深意,但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

她看了一眼苏明志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对苏明理说:“明理,你……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你明志哥?他明日就要考了,若是能帮上他一点,也是好的。”

这话说出口,张氏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去指点一个十六岁的读书人?

但她心中那份对小儿子莫名的信任,以及对苏明志那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让她忍不住生出了这份“私心”。

她太渴望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了。

哪怕只是通过这种旁门左道的方式,能让苏明志的成绩好看一点点,也是好的。

苏明理心中暗喜,知道母亲已经开始主动为他创造机会了。

但他表面上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娘,我……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明志哥他……他会听我的吗?”

他知道,直接去“指点”苏明志,对方肯定不会领情,甚至会恼羞成怒。

必须通过母亲,才能让这件事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张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咬了咬牙,说道:“你别管,娘去跟他说。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娘就行。”

于是,在那个昏暗的灶台边。

苏明理将自己从废纸堆里“学”来的,以及凭借宿慧“理解”的那些关于《论语》、《孟子》中一些常用典故和句子的意思。

用最浅显的语言,慢慢地讲给了母亲张氏听。

张氏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努力地记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苏明志有没有用。

但这是她此刻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


灶台边的“教学”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油灯的光芒下,张氏那张因常年操劳而显得憔悴的脸庞,此刻却因为这份孤注一掷的希望而焕发出一种奇特的光彩。

她知道自己不识字,更不懂什么圣贤道理,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相信这个突然变得“聪明”起来的小儿子,或许真的能给她那个不成器的族侄带来一丝转机。

待到苏明理将能想到的都“倾囊相授”后。

张氏才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反复叮嘱苏明理早些歇息,莫要累着。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端着那碗早已凉透的野菜糊糊。

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般,带着几分悲壮和决然,推开了苏明志的房门。

苏明志屋内,依旧是那副烦躁不安的景象。

书本被随意摊在桌上,几张写废的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他自己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

“烦死了!烦死了!这些破书,怎么就记不住!”

看到张氏进来,他更是没好气:“又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别烦我吗?”

张氏将野菜糊糊放在桌上,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明志啊,莫急,莫急。婶娘……婶娘刚才听明理说起一些读书的道理,觉得……觉得或许对你有用,特意来跟你说说。”

“明理?”

苏明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读书的道理?娘,您莫不是老糊涂了,听他胡吣?”

他压根就没把苏明理放在眼里,更不相信一个七岁的娃娃能有什么高见。

张氏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道:“明志,你先听听看嘛。”

“明理他说,那个‘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出自《论语》的,是说……”

她开始努力回忆苏明理教给她的那些话,磕磕巴巴地,用她自己理解的方式转述起来。

起初,苏明志一脸不屑,甚至想直接将张氏赶出去。

但当张氏将苏明理说出的几个他恰好有些模糊印象,却又总是记不准的典故出处,以及几句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句子释义,用一种虽然朴素却意外点到要害的方式说出来时。

苏明志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从最初的轻蔑,到狐疑,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等等,”他打断了张氏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巧言令色,鲜矣仁’,明理那小子是怎么说的?”

张氏心中一喜,知道有门儿。

她赶紧将苏明理那番“花言巧语、假装和善的人,很少有真正仁德的”的解释又重复了一遍。

苏明志听完,陷入了沉思。

这句话,先生也曾讲过。

但他总是理解得不透彻。

苏明理这番解释,虽然直白,却让他茅塞顿开。

“还有呢?”苏明志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催促。

张氏见状,更是精神大振。

将苏明理“教”她的那些内容。

一条条,一句句,尽心竭力地转述给苏明志。

她或许不懂其中的微言大义,但她能感受到小儿子在说这些话时的自信和笃定。

苏明志则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张氏说的每一句话都努力地记在心里。

苏明志发现,很多他平日里觉得晦涩难懂,或者模棱两可的知识点。

经过张氏这番“转述”,竟然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那些困扰他许久的疑难,似乎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些“道理”,比族学里那个老先生讲的还要透彻易懂。

当然,苏明志绝不会承认这是苏明理的功劳。

在他看来,这定是母亲张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或者自己突然“开窍”了。

苏明理不过是恰巧也知道一两句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新知识”让他原本对小考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开始主动向张氏询问更多的问题,张氏则尽力回忆苏明理的话来解答。

一个教得磕磕绊绊,一个学得将信将疑,却又如饥似渴。

这幅奇特的“教学”场景,在苏明志那间昏暗的屋子里,持续到了深夜。

当张氏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苏明志屋里出来时,脸上却带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她看到苏明理居然还没睡,依旧在灶台边借着月光看那些废纸,心中更是感动。

“明理,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苏明理乖巧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苏明志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唉声叹气,抱怨连连。

而是将自己关在屋里,将从张氏那里“学”来的那些“诀窍”和“新解”,反复琢磨,用心记忆。

他甚至开始主动翻阅那些他平日里最不耐烦看的蒙学典籍,试图从中印证那些“道理”。

每当遇到不解之处,他便会旁敲侧击地向张氏打探。

张氏则会悄悄地去问苏明理,然后再转告给他。

苏明志的自信心,在这些“茅塞顿开”的体验中,迅速膨胀起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并非资质愚钝,只是之前没有找到正确的学习方法罢了。

现在,有了这些“高人指点”。

在他看来是母亲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反正绝对不会是苏明理那里来的。

他定能在这次小考中一鸣惊人,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大跌眼镜。

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考出好成绩后。

族学先生会如何夸奖他,族人会如何羡慕他。

苏大山和张氏又会如何激动和自豪。

至于苏明理,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那日渐膨胀的自信心中,苏明理不过是一个碰巧知道些皮毛的黄口小儿,根本不值一提。

终于,族学小考的日子到了。

苏明志怀着前所未有的自信,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考场。

他觉得,自己这次定能脱胎换骨,一雪前耻。

然而,当考卷发下来,当他真正开始提笔答题时。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些他以为已经烂熟于心的“新知识”。

在真正面对考题时,却变得模糊不清,似是而非。

他努力回忆着张氏转述的那些话,却发现很多东西只是记住了表面,并未真正理解其内涵。

有些题目,他明明通过张氏从苏明理嘴中讲过类似的。

但具体到考卷上,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开始慌乱,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考卷上却依旧是东拼西凑,错漏百出。

当小考结束的钟声敲响时,苏明志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考场。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考砸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不甘。

回到家中,他便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晚饭时分,当苏大山开口询问考试情况时。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屈辱,终于如同火山般爆发了出来,悉数倾泻到了张氏和苏明理的身上……


晚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明志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糠粥,一言不发。

他那张原本因几日“苦读”和虚妄自信而略显神采的脸,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狰狞的戾气。

苏大山和张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苏明德和王氏也察觉到气氛不对,默默地吃着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明志啊,”苏大山放下手中的碗,声音干涩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日小考……考得……如何啊?”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苏明志那根敏感的神经。

苏明志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张氏,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破碗重重地摔在地上,陶片四溅,粥水横流。

“考得如何?!”他嘶吼道,声音尖锐得刺耳,“你们还好意思问我考得如何?!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所有人一跳。

王氏怀里的孩子被惊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氏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明志!你这是做什么!”苏大山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来。

“我做什么?”苏明志也跟着站了起来,手指着张氏,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

“你问她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她拿那些乱七八糟、狗屁不通的东西来扰我心神,我何至于此?!”

“什么‘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出自《论语》,什么‘巧言令色鲜矣仁’是那个意思,全都是胡说八道!”

“先生问我典故出处,我照着她说的答,结果先生说我强解圣人之言,胡乱攀扯!还有那些对子,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将考试中遇到的所有挫败和难堪,一股脑儿地归咎于张氏那晚转述的内容。

在他看来,若不是听信了那些“歪理邪说”。

他凭借自己原本的“实力”,说不定还能多对几道题。

苏明理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他知道,苏明志这是在颠倒黑白,胡搅蛮缠。

他那晚通过母亲转述的,都是些最基础、最不可能出错的蒙学常识和典故出处,以及一些简单的对仗技巧。

苏明志考砸了,不敢承认是自己学艺不精,理解能力低下。

于是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无辜的母亲和自己身上。

这种推卸责任的本事,苏明志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张氏被苏明志这番指责和怒骂,弄得心如刀绞,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哽咽着辩解道:“明志……我……我没有啊……那些都是明理说的,他说……他说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

苏明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尖叫起来,他猛地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明理,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在背后捣鬼!我就说娘怎么会突然懂那些东西!”

“是你!是你故意说些错的来害我!你好歹毒的心思!”

他几步冲到苏明理面前,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住手!”苏大山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苏明志的手腕。

苏明德也立刻站起身,挡在了苏明理面前,怒视着苏明志。

“明志!你疯了不成!”

苏大山气得浑身发抖,“自己不中用,倒有脸迁怒你娘和你弟弟!”

“我疯了?!”

苏明志用力甩开苏大山的手,指着苏明理,对苏大山和张氏咆哮道,“我看是你们疯了!你们宁愿相信一个七岁的黄口小儿,也不愿相信我这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

“他懂什么?他不过是碰巧记住了几句,就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你们都被他骗了!”

苏明理平静地看着暴怒的苏明志,缓缓开口道:“明志哥,你说我说的都是错的,那你可敢将考卷拿出来,我们一句一句地对?看看究竟是谁错了,又是谁在强词夺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苏明志闻言,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的考卷写得一塌糊涂,若是真拿出来逐条对照,岂不是将自己的无能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色厉内荏地嚷道:“我……我的考卷凭什么给你看!你算什么东西!”

苏明理淡淡一笑:“既然明志哥不敢,那便算了。”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确确实实是出自《论语·子罕篇》。若明志哥不信,日后自可去问先生。”

“你……”苏明志被苏明理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够了!”苏大山再次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碗碟都跳了起来。

常年劳作的汉子,此刻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铁青着脸,指着苏明志,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苏明志!你给我听着!”

“这些年,家里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供你读书,指望你能有个出息,光宗耀祖!”

“可你呢?一次又一次让我们失望!如今考砸了,不想着反省自己哪里不足,反倒在这里撒泼打滚,迁怒你娘,污蔑你弟弟!你还有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啊?!”

苏大山越说越气,指着苏明志的手都在发抖:“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你那早逝的爹的份上,我早就……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是苏大山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严厉地斥责苏明志,甚至说出了“赶出去”这样的话。

苏明志被父亲这番雷霆震怒彻底吓住了。

他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叔父发这么大的火。

张氏也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知道丈夫心里苦,这些年为了供明志读书,家里付出了太多太多。

如今,这份期望,似乎真的要彻底破灭了。

苏明德默默地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明志。

王氏则紧紧抱着孩子,大气也不敢出。

一场家庭风暴,在苏大山的怒火和苏明志的失魂落魄中,暂时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家,因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苏明志在父母心中的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

晚饭,就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苏明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躲回了自己的屋里,再也没敢出来。

苏大山则是长吁短叹,一袋接一袋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张氏默默地收拾着破碎的碗碟和狼藉的饭桌,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角落里安静坐着的苏明理,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待到夜深人静,苏明理正准备躺下。

母亲张氏却端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悄悄地走进了他的角落。

昏黄的灯光下,张氏的脸庞显得异常憔悴和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放在苏明理面前。

里面赫然是一支半旧的毛笔,一小块已经用去小半、但依旧散发着墨香的墨锭,还有几张泛黄的、却是苏家能拿出的最平整干净的纸张。

这些东西,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无疑是极为贵重的“重器”。

“娘,这……”苏明理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

张氏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按住苏明理想要推辞的手,声音因为压抑着激动而微微颤抖:“明理,我的儿啊,娘……娘看出来了,你是个爱读书的,也是个能读出书来的好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失望和痛苦都吐出来一般,才继续说道:“明志他……他怕是真的……真的指望不上了。”

说到苏明志,张氏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望、疲惫,甚至是一丝解脱。

“这些笔墨纸砚,是娘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一笔一划,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原本是想等明志什么时候能真正开窍了,再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还是给你用,才不至于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她抬起头,用那双闪烁着泪光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睛看着苏明理,一字一句地说道:“明理,从今往后,这个家……读书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你好好学,用心学!莫要怕苦,莫要怕累!”

“将来若是真能出人头地,莫忘了你爹娘,莫忘了你哥哥嫂嫂,莫忘了这个家!”

这是张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决绝地,将家庭科举的全部希望,都郑重地托付给了年仅七岁的小儿子。

苏明志那场小考后的迁怒与无能狂怒,以及苏明理在整个事件中所展现出的冷静与智慧。

终于让她彻底抛弃了对苏明志的最后一丝幻想,下定了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心。

苏明理握着手中那支因为母亲的体温而带着一丝暖意的毛笔,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拥有了踏上科举之路的“入场券”。

尽管这条路依旧漫长而艰辛。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灶台边捡拾废纸的孩童了。

他有了母亲毫无保留的支持,也有了可以真正书写自己未来的工具。

“娘,您放心,”苏明理抬起头,眼神明亮而坚定,声音虽然稚嫩,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一定用心学,刻苦学,绝不辜负您和爹的期望,绝不让这个家再受穷困之苦!”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陋室之中,照亮了母亲含泪的笑颜,也照亮了少年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苏明理收下了母亲张氏郑重托付的笔墨纸砚,心中既有激动,也有一丝沉甸甸的压力。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学习的工具,更是母亲乃至整个家庭,对他未来的一份沉重期许。

接下来的日子,苏明理便真正拥有了在纸上书写的“特权”。

他不再局限于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而是可以小心翼翼地,在那几张珍贵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地练习楷书。

他依旧从最基础的《千字文》开始,每一个字都力求工整规范,用心揣摩其间架结构和运笔力道。

张氏对苏明理的“优待”也更加明显了些。

每日的饭食,苏明理碗里的内容物,总是会比苏明德和王氏多上那么一点点。

虽然依旧比不上苏明志那雷打不动的“特殊供应”,但也足以让苏明理感受到母亲的偏爱。

灯油也开始为他而留。

以往,苏家天一黑便会早早熄灯,以节省那点可怜的灯油。

如今,只要苏明理说要看书写字。

张氏便会默默地将那盏昏黄的油灯端到他的小角落,任由那豆大的火苗燃烧得更久一些。

这一切,苏明志都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他虽然因为上次被苏大山严厉斥责而有所收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苏明理恶语相向。

但那双怨毒的眼睛,却时刻像毒蛇一般盯着苏明理。

他会故意在苏明理写字时弄出各种声响,或者阴阳怪气地说些风凉话,试图扰乱苏明理的心神。

但苏明理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孩童。

他心有乾坤,对苏明志的这些小动作一概无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之中。

苏明理的进步是神速的。

过目不忘的天赋,加上成年人的灵魂和理解力。

让他对那些蒙学经典的掌握程度,一日千里。

不过短短月余,他不仅能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

字也写得越来越有模有样,甚至开始尝试着理解《论语》、《孟子》中一些浅显的章句。

张氏看着儿子肉眼可见的进步,心中那份希望愈发炽热。

她开始觉得,或许,老天爷真的开眼了,真的给苏家降下了一个文曲星。

这一日,晚饭过后,张氏看着两个读书的儿子。

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对正在默默抽着旱烟的苏大山说道:“当家的,我……我想着,既然明理这孩子也爱读书,记性也好,”

“不如……不如也让他跟着明志一起,正经去族学里念书吧?”

这话一出,整个茅草屋都安静了下来。

苏大山叼着烟杆的手顿住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婆娘。

苏明德和王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难以置信地望向张氏。

苏明志更是“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张氏,怒道:“娘!您说什么胡话呢!供我一个读书,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要再供一个?您是想把这个家彻底败光吗?!”

他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母亲竟然真的将希望转移到了苏明理身上,甚至想让他和自己平起平坐。

怒的是,若是苏明理也去读书,那他这个“唯一希望”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家里的资源岂不是要被分薄?

苏大山也回过神来,眉头紧锁,沉声道:“孩子他娘,你莫不是糊涂了?”

“供一个明志,已经是咱们家勒紧了裤腰带,东拼西凑才勉强支撑。再供一个明理……咱们家哪里还有那个余钱?”

“束脩、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

他虽然也对苏明理抱有了一丝期望,但现实的困境让他不得不清醒。

让两个孩子同时读书科举,这对于苏家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氏被苏明志和苏大山接连反驳,脸上却露出一股执拗的神色。

这些日子以来,苏明理的聪慧和苏明志的不争气,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她心中那份对小儿子的期望,已经压倒了对现实的恐惧。

“我知道难,可……可万一呢?”

张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万一明理他真是个读书的料子呢?咱们不能因为家里穷,就耽误了他啊!”

“明志这边……咱们也不能完全放弃,多一个人去考,不就多一分希望吗?”

“多一分希望?”苏明志冷笑连连,“我看是多一个拖油瓶还差不多!”

“就他?一个七岁的娃娃,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别到时候两个都考不上,把家里彻底拖垮了!”

他巴不得苏明理永远没有读书的机会。

苏大山也叹了口气:“孩子他娘,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这读书科举,不是光有天赋就行的,还得有银钱支撑啊。”

“咱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氏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小叔子能有出息,将来或许能帮衬一把家里。

但同时供两个读书人,这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最终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每日劳作的人。

就在一家人陷入僵局,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明德,突然开口了。

“爹,娘,”苏明德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沉稳,“我觉得,娘说的有道理。”

“小弟既然有这份天赋,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耽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老实汉子身上。

苏明志更是怒目而视:“苏明德!你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多个人读书,你来供啊?!”

苏明德没有理会苏明志的咆哮。

他看着苏大山和张氏,黝黑的脸上露出一股罕见的坚定:“爹,娘,供两个孩子读书,确实难。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道:“从明日起,地里的活,我一个人多担待些。”

“镇上若是有零工,我也多去做。”

“晚上……晚上我还可以编些草鞋、竹筐拿去卖。总能……总能多挣一些回来。”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几十文钱,本想着……本想着给孩子他娘添件衣裳,或者给孩子买点吃的。现在……现在都拿出来,给小弟做束脩吧。”

几十文钱,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或许不值一提。

但对于苏家这样的贫困家庭,对于苏明德这样一个每日辛苦劳作的汉子而言。

这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王氏看着那个小布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丈夫的辛苦,也知道这几十文钱攒得有多不容易。

但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向一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苏大山和张氏看着苏明德,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布包,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

站出来支持的,竟然是这个平日里最沉默,也最被他们忽视的儿子。

苏明志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即是更深的嫉妒和怨恨。

在他看来,苏明德这样做。

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是在抬高苏明理!

“苏明德!你疯了不成!”

苏明志尖叫道,“你把钱都给他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媳妇孩子怎么办?!”

苏明德平静地看着他:“只要肯下力气,总饿不死人,但小弟的读书机会,错过了,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他转向苏大山和张氏,语气恳切道:“爹,娘,就让小弟去试试吧。”

“万一……万一他真能考出来呢?那咱们全家,就都有盼头了。”

苏明德这番质朴却充满力量的话语,以及他那份沉甸甸的付出。

像一块巨石投入了苏大山和张氏的心湖,激起了万丈波澜。

张氏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苏大山紧紧地抿着嘴,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是自己视如己出、倾尽家力供养多年当作亲生儿子的侄子苏明志。

此刻却因为嫉妒和私心而显得面目可憎,怨天尤人。

另一个则是自己老实巴交、默默付出的亲生儿子苏明德。

此刻却为了弟弟的前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微薄的积蓄和更沉重的劳作担子扛了起来。

一个自私自利,一个有情有义。

一个只知索取,一个甘于奉献。

这强烈的对比,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苏大山的心上。

他为了那个“读书出人头地”的虚妄念想,这些年究竟忽略了什么?

又错付了多少?

他心中那杆原本就已倾斜的天平。

在这一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晃动,几乎要彻底倒向那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亲生骨肉。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好!好!明德说得对!只要肯下力气,就饿不死人!”

“就让明理也去读书!大不了……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明德一起,多出几分力!”

苏大山,这个被贫困压弯了腰的庄稼汉。

在这一刻,也因为亲生儿子的担当和侄子的不堪,而被激发出了一股久违的血性与豪情。

两个孩子都去读书!

这个在旁人看来近乎疯狂的决定。

就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在兄长的无私付出和父母的破釜沉舟下,艰难地达成了。

苏明理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感动和震撼。

他没想到,哥哥苏明德会如此支持自己。

这份沉甸甸的兄弟情义,让他对这个家,又多了一份责任和担当。

他暗下决心,定不辜负这份期望,定要用自己的努力,来回报所有人的付出。

而苏明志,则彻底呆住了。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都开始偏向那个苏明理?

他才是苏家长久以来唯一的希望啊!

浓浓的怨恨和不甘,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知道,他与苏明理之间,已经再无半分兄弟情义可言。

从今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苏家最终做出让苏明理和苏明志一同读书的决定。

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迅速在苏家所在的这个小村落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村里人对此议论纷纷。

他们对苏家的“疯狂”举动指指点点,各种风言风语更是没有停歇过。

“老苏家这是铁了心要把家底都折腾光啊!一个苏明志念了这些年连个响动都没有,现在又搭上一个七岁的娃娃,真是不知所谓!”

“可不是嘛,我听说苏大山家的大儿子苏明德,为了供两个弟弟读书,都快把自己当牲口使了,整日累得跟条狗似的,图啥哟!”

“我看他们是想读书想疯魔了,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光景,别到时候两个都没考上,一家老小都得去要饭!”

“要我说,这就是穷疯了,指望天上掉馅饼呢!读书哪是那么好读的?咱们这些泥腿子,还是老老实实种地打粮实在。”

这些尖酸刻薄的议论,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时时刻刻刺痛着苏大山和张氏的心。

苏大山依旧是沉默寡言,只是每日下地干活更加卖力了,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和委屈都倾泻在手中的锄头上。

张氏则顶着这些风言风语,心中却因为有了小儿子苏明理这个新的希望,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底气和执拗。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每日更加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想尽办法从牙缝里省出每一个铜板。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明理这孩子有机会去试试!

而苏明德,则成了这个家中最忙碌、也最让人心疼的人。

他几乎是将自己当成了牲口一般使唤。

每日除了完成自家地里的重活,他还四处打听。

只要是能挣钱的活计,无论多苦多累,他都抢着去做。

去镇上帮人扛包,一趟下来,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也只是咬咬牙,用破布条胡乱缠一下,第二天继续。

帮人挑水,从村头到村尾,几十担水下来,腰都快直不起来。

晚上回来,也顾不上满身的疲惫和酸痛。

他就着昏暗的油灯,坐在院子里编织草鞋、竹筐。

一双布满老茧和新伤的手,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

他的话比以前更少了,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神采,尤其是在看到苏明理捧着那些废纸认真“读书”的时候。

王氏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她无数次在夜里偷偷抹泪,劝丈夫不要这么拼命,身子要紧。

苏明德却总是憨厚地一笑,说道:“没事,我还年轻,扛得住。”

“小弟聪明,将来若真能考出个名堂,咱们这点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旁人爱说啥就让他们说去,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他还将自己那包用血汗换来的几十文钱,郑重地交给了张氏,叮嘱道:“娘,这钱您收好,都给明理做束脩,莫要省着。”

“笔墨纸砚若是不够,也从这里面出,我……我还能再挣。”

张氏握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布包上还带着苏明德的汗味和泥土的气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知道,这几十文钱,是儿子用多少汗水和辛劳换来的。

“明德啊,苦了你了……”张氏泣不成声。

苏明德只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娘,一家人,不说这些。”

苏明理将哥哥的付出,父母的辛劳,以及村里那些不友善的议论,都默默地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载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

更是全家人的希望和牺牲,以及顶住外界压力的决心。

这份沉甸甸的爱与期望,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更加刻苦地利用那几张废纸学习,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刻在脑子里。

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

将来若能出人头地,定要百倍千倍地回报家人的恩情。

也要让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家的人,都刮目相看!

苏明志则对家中的这一切变化视若无睹。

或者说,是刻意地无视。

他依旧将自己关在屋里,只是屋里不再传出抱怨和摔打东西的声音,而是一片死寂。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也积蓄着更深的怨毒。

他觉得,这个家所有的人都疯了!

都被苏明理那个小杂种迷惑了。

他等着看,等着看他们倾家荡产之后,苏明理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在这样一种复杂而又充满张力的家庭氛围中。

几日后,张氏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仔细地将苏明德给的那几十文钱数了又数,又从自己那早已空空如也的私房钱匣子里,翻出了几枚藏了许久的铜板,凑在一起,用一块干净的布条细细包好,揣进了怀里。

然后,她拉着苏明理的手,郑重地说道:“明理,今日娘带你去邻村拜见周夫子,你莫要怕,也莫要慌,夫子问什么,你照实说便是。”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相信你。”

苏大山也走了过来,拍了拍苏明理瘦弱的肩膀,沉声道:“明理,去了夫子那里,要懂礼数,要勤学好问。”

“你哥为了你能读书,把命都快拼出去了,你莫要辜负了他这份心意,也莫要怕旁人说三道四,咱们苏家的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那些闲话!”

这是苏大山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对苏明理的求学之路寄予厚望,并鼓励他不要被外界的非议所影响。

苏明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爹,娘,大哥,我记住了。”

于是,张氏便带着苏明理,怀着一颗忐忑而又充满希冀的心,顶着村里人异样的目光,踏上了前往邻村周夫子家的路。

来到周夫子家那简陋的茅草屋前,张氏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她不知道这位据说有些清高的老童生,是否肯收下明理。

也不知道这点微薄的束脩,是否能入得了夫子的眼。

周夫子听闻张氏的来意,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张氏身后,虽然衣衫破旧却眼神明亮、脊梁挺直的苏明理。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开口问道:“你这孩儿,可曾开蒙?识得几个字?”

张氏连忙将苏明理往前推了推,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颤:“回……回夫子话,犬子苏明理,今年七岁。”

“他……他平日里喜欢看他明志哥写废的纸,自己也认得一些字,还会背些《千字文》和《三字经》呢!”

周夫子“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讶异。

在乡下地方,七岁的孩童能主动识字,已算难得。

他随手指着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缓缓问道:“童子,可知那是什么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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