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亭第一次见到宁虞晚的时候,她才十二岁。
粉妆玉琢的小女孩,鼻尖上挂着一层油彩,嘻嘻哈哈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看到了陌生人也不怵,反而热情的打招呼:“姐姐好。”
这是一个住在糖罐子里的女孩,她没有烦恼,对这个世界充满友善,整日无忧无虑。起初,束亭看到她时,也会笑,她喜欢这个阳光的小女孩,活泼可爱,表情灵动。
她活在郑蕤坚和师兄们的呵护之中,哪怕她在家里闹翻了天也不会被责备。宁虞晩踩着郑蕤坚老先生一副未干的油墨,用脚心狠狠加了几步,流畅的山水都蒙上了怪异的掌纹。
郑蕤坚却不生气,笑呵呵地问宁虞晚下一步是不是要用屁股画画呀,郑蕤坚的弟子们也笑,没人心疼那幅画。
她却心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宁虞晚的笑容变得刺眼。她的烂漫、她的天真都像一把利刃插进她市侩的内心,束亭沉默着和她们渐行渐远。
直到她听说宁虞晚出事了,被几个女生割伤了喉咙,再也说不了话时,她第一反应是惊愕,而后,居然是铺天盖地的快意。
没有人可以对这个世界不设防,她也终于吃到了她该吃的苦。
宁沁雪找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毫不掩饰她的恶意,她平铺直叙的描述了宁虞晚的现状,在观察到束亭隐秘的神情后,宁沁雪给了她二十万。
她说,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宁虞晩要死了,她什么也带不走,这些画还可以发挥它真正的价值,画中有郑蕤坚的笔墨,不管她要如何处理,日后都能平步青云。
宁沁雪直戳痛点,让她面对自己满目疮痍的原生家庭,问她,你不想成功吗?牺牲一个要死的人,让她的成就继续辉煌,流芳百世,总比明珠蒙尘的好。
束亭被她话里的未来和面前的钱晃晕了眼。
她想,这是她应该做的正确的选择。
十分钟,时间很短,束亭将交代的都交代了。等到十分钟一过,束亭愕然捂住嘴,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这些话怎么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讲出来。
她的内心被一股莫名的愧疚与恨意裹挟着,竟然在不知不觉全盘托出。
宁虞晚面无表情的听完,摁下了手中的录音。
束亭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精致的妆容被眼泪摧毁,惨不忍睹,她哭着求宁虞晩:“求求你,不要毁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自己活的好一点,容易一点,我没有别的意思!”
宁虞晚讥笑,看向徐若若。
徐若若只觉得荒谬:“你偷了别人的画,编造一个虚假的故事,还觉得是小晚要毁了你?束亭,到底是谁在吸谁的血?”
她想不通,昔日那个温婉娴静的女生怎么变成这样。
束亭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哭,不住的哀求。
宁虞晚到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便同她多纠缠。
果然是宁沁雪,她的继妹。
宁虞晚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早早就去世了,她的灵魂游荡在江河中多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从幽暗的河底爬出来,游荡人间。
自己死后的事情反倒一无所知。
宁沁雪为什么觉得她会死?
宁虞晩眼底浸着冰,无法消解。她转头看向束亭,打字,残忍的告知她:在她的账号里澄清道歉,并且将外公的东西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