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德面色灰白，被老母吓了个倒仰，如果张老太太带着原配李氏生的三个孩子走，他一定会被京城言官弹劾，如今鲁国公府刚刚傍上永兴侯府复起指日可待，可老母这么一闹，守住爵位都艰难。
他的庶长子已经残衰，只剩下张穆清这么一个能读书有功名在身的儿子了，尤其张穆清还是他的嫡子。
张琇蓁冷眼旁观，她知道鲁国公张盛德那色令智昏的脑子总算还有些清醒，知晓利害关系。尹氏生的孩子再好，他也得顾及外面的风声和名誉。
呵呵，张琇蓁万分庆幸自己托鲶鱼王道士帮忙把消息散布开来，否则等会儿尹知婉赶来巧言令色一番，张盛德一定会改弦易辙。
“老太太，夫人在院里跪在青石板上请罪，已经跪了两刻钟，就是不肯起来。”大丫鬟柳翠进来神色略慌张。
张盛德一听脸色都变了：“什么？！还不快快把太太请进来？！”
张老太太冷冷咳嗽几声，睨着儿子：“怎么，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怪罪我这个老太太？你也有点出息吧？”
张盛德略尴尬，但焦急爱护之心遮掩不住：“母亲，至少也听听夫人的解释，当初都是我定的主意，当然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这个骗人的江湖道士，和婉儿无干啊！”
张琇蓁突然暗搓搓的建议：“爹爹，祖母从未说过是太太的错，而且，我们姐弟三人，都是自愿为家里祈福，纯孝仁善虽然好，只是……这样的雨天后，在外头跪着，让下人们瞧见了，终究是不好。”
听见这话，张琇蔷懵懵懂懂不明白长姐什么意思，张穆清却瞬间明白了，立即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靠在张老太太身边，特别小声：“祖母，太太跪着，我和姐姐也没好日子过的。”
张老太太气的手都在发抖，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鼻息粗重。
“是啊，母亲，连大姐儿都这么说了，让婉儿进来吧。”可惜张盛德遇到尹知婉的事时就头脑简单，根本没听出张琇蓁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张老太太勃然大怒“霹雳咔嚓”砸了个茶盅：“逆子！”
张盛德原本都已经站起来了，看见母亲气的脸铁青，头一次这么暴怒的神情，被震慑的“噗咚”跪下，红了眼眶，咬牙：“娘！婉儿好歹给儿子也生了好几个孩儿，他们都是您的孙儿啊！婉儿她贤惠温顺，那些事情，都是儿子授意她才去办的啊！”
“你个不孝的畜生，这么说来，是我让她跪的？我什么时候敢委屈你的心肝宝贝儿了？她不照样进了家门，气走你祖父，把持中馈吗？德儿，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啊，啊？”张老太太流下眼泪。
张盛德心里不是滋味，渐渐也明白过来，膝行过去给张老太太磕头，服软：“娘，您总不见婉儿，她……已经是您的儿媳妇了，是当家主母，所以儿子才误会娘，娘别和儿子一般见识。”
张老太太垂眼看着张盛德，这个自己的幺子，资质本事在几个儿子中都是最差的，然而她最出色的几个儿子全都战死或病死，这个最差的反而继承了爵位，屡屡让她心寒，她心灰意冷，再不管事，如今……到了她非管不可的地步了，否则这三个孩子，尤其是穆清一定会得尹氏贱人残害，曾经的神童，现在的痴呆儿庶长孙张穆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既然她要来请罪，好，我老太太受了，让她进来磕头。”
此言一出，张穆清猛地抬头看向他姐姐，以为张老太太有所软化，他急的不行，张琇蓁也不解其意，以眼神告诉弟弟‘静观其变’要沉住气。
张老太太爱惜的搂着张穆清，昂起头：“清儿别怕，有祖母在，不管是毒继母还是狠亲爹，谁也别想害你！”
这话掷地有声，明晃晃的打脸。
张盛德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想解释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又有点烦躁不喜，觉得儿子张穆清虽然争气，却也给他添了不少的大麻烦。
尹知婉摇摇摆摆的，梨花带雨的哽咽着被几个侍女扶进屋，娇滴滴的“噗咚”跪倒在地，嘤嘤哭泣：“老太太明鉴，都是儿媳的错……不曾克尽人母之责……可是儿媳真的不知那老道是江湖骗子，京城许多达官贵族都受过他恩惠，儿媳是个妇道人家……不曾经历过外头的事，求老太太给儿媳一次补救的机会，儿媳一定恪尽为人母之责，把哥儿姐儿当做自己亲生的抚养……快快……”
她哭的都要昏过去了，楚楚可怜，虚弱的颤抖着手指挥身后的丫鬟。
张穆清见十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簇新的衣服布料，首饰摆件等物，看着就是非常昂贵的江南绸缎薛家布庄产的，那首饰乃是京城缀锦楼名匠的手笔。
曾经，他有多么希望，长姐和二姐也能穿上这些漂亮的衣服，尤其是长姐，在他心里是最美的仙女同胞姐姐，却没有一件好衣服。原本，他有多么喜欢这些东西啊。
可是现在，小小年纪，看着这些东西就厌恶，转过头把小脸埋入张老太太的手臂后面。
张老太太安抚的拍拍孙儿的背，心疼愧疚：“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张穆清在她怀里冷笑。
他祖母张老夫人的确是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作为，看着长姐为了救他，为了保护他和二姐殚精竭虑，差点掉下假山被人害死。如果不是桂花偷来了山参，他长姐早就死了，这老太太最多只会掉两滴眼泪，去个道观寺庙之类的“发发慈悲”给他姐姐立个牌位？
之所以现在态度大逆转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考上了童生还有雷火炼金吉兆天降神童的原因吗？
想想就心寒，太过可笑。
张盛德这时正喜滋滋的跟张老太太说：“老太太，婉儿管府里上下，不能事事关心，底下的恶奴欺主也是有的，以前都是误会，以后婉儿就是孩子们的亲娘，既然婉儿都这么说了，不如让三个孩子挪到婉儿院子里住吧？几个孩子在一块儿养育也好。也让小的，和婉儿肚里的，都沾一沾清儿、大姐儿身上的灵气，对了，婉儿刚刚你不是还说了吗？一定要大办酒宴，庆贺我儿神童高中榜首童生吧！”
尹知婉配合的啜泣几声，特别热切期盼的看着几个孩子，仿佛张穆清张琇蓁三人就是她的亲生骨肉一样，她像个心碎的不被孩子们认可的“兢兢业业的好妈妈”。
张琇蓁看着尹知婉那副形容就像吃了屎一样恶心。
“你再好，也只是继母，我是亲祖母，何况你和德儿还年轻，那么多孩子，府里那么多事，我老太太和他们就不用你们夫妻操心了，何况你们夫妻之前操心过大哥儿，大哥儿多好的苗子，又痴又傻，我可不敢把我的孙儿孙女交给你们。”张老太太还是很厌烦尹知婉，不冷不热的给她一个钉子。
张盛德哑然，无话可说。
尹知婉低头眼珠子恼恨的能滴血，抬起头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白花儿模样“老太太……儿媳年纪轻轻做了填房，许多事情许多委屈不说，还得有识途的老马带着儿媳这匹小马，儿媳才走的通啊，儿媳跪求母亲指使教训……”
张老太太见招拆招，一点不惊讶尹知婉的伎俩，老脸露出极其辛辣的笑着打断了尹知婉的唱念做打：“穆清琇蔷年幼都跟着我，这事不容再变，既然你这么懂事，就好好调理大姐儿的身体吧，看看她皮包骨也不为过，我可不敢再把张家的小苗子交给你祸害，大姐儿懂事聪慧，除了安哥儿外，她最年长，你试试手吧，每天都带她给我请安，要是我看见姐儿身上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你的错。”
张穆清瞪大眼珠子，嘶哑：“祖母！！！”
张老太太对着孙子轻轻摇头，然后闭目，嘴角沟壑因为细微的冷笑变得很意味深长。
“既然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先养大姐儿吧，娘能看见你的好。”张盛德不忍心的扶抱起尹知婉，觉得老太太也算留情面了。
尹知婉已经气的身体颤抖，委屈的呜咽：“是~”
她已经做足够了贤良淑德，这老虔婆却还是死咬着那小崽子不放！只一个丫头片子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她最在乎的就是能和她儿争长短的嫡长子张穆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