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总感觉有一个人一直跟着我们，让我心里发虚。
路过一个破旧的院落，秦天遥驻足，推开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屋坍塌，有火烧过的痕迹，也已经被爬山虎掩盖住。
“这是我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是我家。”秦天遥说，“我十二岁那年，家里大火，就烧成了这样，我父母就是那时候去世的。”
墙角有砖块堆成的狗窝还是猪窝一样矮房子。秦天遥对我介绍：“我小时候养了一只狗，叫鸭梨，就在那。”
秦天遥站在院中央，说：“我一直不敢回到这里，如果不是我在家里玩鞭炮，就不会出事。”秦天遥吸着鼻子，努力遏制住哭泣。
“秦天遥，你想哭就哭吧。”我说。
秦天遥看着我一笑，说：“我不会哭的，如果我妈妈看到，她会伤心的。”
不会哭，不想哭，不愿意哭，强忍着泪水，遇到困难险阻都不能完整的发泄出自己的情绪，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秦天遥，他这么多年独自生活，是怎样熬过来的？
“小心！”
有一团雾状的东西盘桓在秦天遥周围，我下意识的抬手，口中念咒：“天地自然，秽气四散。使我自然，灵宝符命。破！”一道金光从我掌中飞出，痛击迷雾，它瘫倒在地，伴随着一声女人的惨叫。
我的法力什么时候回来了？
来不及想这些，我质问道：“说，你是谁！要干什么！”
秦天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清了我手中飞出的金光，却看不见迷雾。
迷雾缓缓爬起，声音微弱：“小烟，我是天遥的母亲。我死后不愿随索命使者前去，附着在瘴气之中，守护着我儿子。”
“你是秦天遥的妈妈？”
秦天遥听到我的话，蓦地怔了一下，脸涨得绯红，连连问我：“我妈妈，在哪？小烟，她在哪？小烟。”
我望着秦天遥紧张的神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迷雾问我：“小烟，你能让我现身吗？”
“我试试。”我抬手准备施法，忽的想起我学的度魂咒虽有令魂体显形之能，但魂体会被彻底沐浴净化，便征求秦天遥母亲的意见。这时候如果小白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更好办法。
知道母亲会被彻底净化，秦天遥不答应。但是秦天遥的母亲一定要我施法使他们母子相见。
“小烟，我所剩能量不多，最近也开始涣散，尤其是刚刚受过你的重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永远消散于天地间，所以，恳请你让我和天遥能够相见吧。”
说着，迷雾的身形朝我跪下。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打你。”我发自内心的道歉也挽回不了这种局面了。魂体化成鬼，夜晚可行，却容易被鬼差发现，或拘或驱；秦天遥母亲附身在瘴气之中，虽不受鬼差管辖，却彻彻底底成了不人不鬼不妖不类的存在。
我对秦天遥解释完面临的情况，秦天遥歇斯底里地冲我咆哮：“所以说是你打了她，对吗？”
我……
我无力辩驳。
拗不住秦天遥母亲苦苦相求，我问秦天遥：“我的法力随时可能消失，你要不要见你妈妈，你决定。”
秦天遥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个劲摇头，用手狂抓自己的头发。
没有理会秦天遥，我注视着迷雾，口念咒语：“巍巍道德尊，降身来接引。九孔皆受灵，使我变易成。”金光笼罩住秦天遥的母亲，秦天遥母亲逐渐在空气中显出形体。她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看起来和蔼可亲。
“小烟，谢谢你。”秦天遥母亲说。
秦天遥抬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整个人像木桩一样定在原地，颤抖着牙齿叫了一声：“妈妈。”
这是跨越十余年的再次重逢，据秦天遥描述，当时家中大火，村民们把他父母的尸体从烧焦的瓦砾中找出来的时候一团漆黑，他被姑姑蒙着眼睛不让看。那天早晨的早饭，就是他和母亲相见的最后一面。
秦天遥母亲走近秦天遥，说：“天遥，不要怪小烟。”她又说，“能再见到你，和你说话，是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秦天遥“嗯”了一声，扭头对我道歉：“小烟。”后面那句话“对不起”只有口型，没说出口。他对我，还是有着责备。
“没事。”我故意大笑出声，“你俩好好聊，我不打扰。”
我害怕看到这种感动的场面，连忙躲到门口去擦眼泪。
秦天遥像个孩子一样，依靠在母亲身边。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秦天遥母亲笑着说，“我想抱你，都抱不住。”
秦天遥母亲紧紧抓着秦天遥的手，生怕放开之后就会永远失去一样。
“妈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种的桑树吗？”秦天遥问。
“当然记得。”秦天遥妈妈笑着说：“好不容易长大了，被别人家的羊吃了，你还哭了好久。”
院内荒草凄凄，微风能略微带来一丝凉意。
母子俩就这样依靠在破旧房屋的台阶上，聊着秦天遥从小到大的生活，聊着秦天遥的人生规划，聊着秦天遥的未来。从日上三竿聊到夕阳西下，秦天遥母亲能够停留的时间终于是要到了。
看着逐渐化为透明的母亲，秦天遥努力想要抓住她抱住她。
秦天遥母亲把秦天遥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温柔的声音仿佛能融化整个世界的不开心。她说：“好好活下去，妈妈不管在哪里都会祝福你。”她又对我说：“小烟，谢谢你，天遥拜托你帮我照顾了。”
我点头算是应诺。
再想挽留，都是徒劳。
秦天遥母亲化成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临终一直叮嘱秦天遥：“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把爸爸妈妈没有经历过的生活一起开开心心地过完。”
说的最多的四个字就是开开心心，这是最简单的期许，也是最真挚的祝福。
秦天遥眼角泛着泪花，终究还是没哭出来。
秦天遥又在院中驻留许久，才对我说，“回吧。”
出了院门，看到村那头的广场上升起许多孔明灯。孔明灯飞至空中，像夜空中的仙子提着灯笼一齐飞天。
秦天遥说：“我们村子每年夏天都有放灯节，祈求上天降福。”
我一本正经地对秦天遥说：“这个孔明灯，其实没有多大的许愿意义，放在空中还很危险。”
秦天遥说：“一种期许吧。”
我却一本正经的讲起道理：“有一年我师父飞在空中不甚撞到一个孔明灯，烧着了衣衫，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秦天遥嘴角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