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最终被工作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同样由紫檀打造的多宝格吸引。格子里没有琳琅满目的珍玩，只稀疏地放着几件东西：一枚边缘有磕碰、沁色深沉的战国谷纹玉璧；一只釉色温润如脂、开片如冰裂的南宋龙泉窑小盏；还有……一个用素锦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木盒，盒盖虚掩着，露出里面一角暗红色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纸页。
墨羽的心猛地一跳。难道……那就是司澜刚才提到的、可能与“凤求凰”有关的百年婚书？
就在这时，司澜像是终于从沉思中抽离，放下茶杯，站起身。他没有走向多宝格，反而走向墙角一个嵌入式的智能控制面板。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屏幕上轻点几下。
嗡——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蜂翼振动的机械声响起。工作台旁边一整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如同舞台幕布般，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隐藏其后的景象——一个顶天立地、由特殊合金打造的恒温恒湿保险库。厚重的合金门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上复杂的生物识别锁闪烁着幽蓝的微光。
司澜走上前，将手掌按在识别区，又凑近虹膜扫描口。几道微光闪过，伴随着轻微的齿轮咬合声，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工作室里更冰冷、更纯粹的纸墨与防虫药草的混合气息，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呼吸，缓缓逸散出来。
墨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虽然只能看到门内的一角，但那整齐排列的、包裹着无酸纸的特制金属函套，以及函套上清晰标注的朝代、名称、编号，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他甚至看到了其中一个函套上标注着《永乐大典》某卷残页的字样！那是真正的国宝！
司澜从库内一个特定的金属格位中，取出了一个比多宝格里那个素锦木盒略大、同样低调却透着年代感的乌木盒子。他动作极其谨慎，如同捧着易碎的晨露。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隐藏的墙壁也缓缓复位，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幻觉。
他拿着乌木盒子走回工作台，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戴上了一副崭新的超薄橡胶手套。墨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连脚步声都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
司澜这才轻轻掀开乌木盒盖。
盒内，铺着柔软的深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份折叠起来的纸页。纸张的颜色是一种极其沉郁、近乎黑褐的暗红，边缘破碎不堪，如同被岁月啃噬过一般。纸张本身很厚实，带着明显的纤维纹理，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它曾经的坚韧和如今饱经风霜的脆弱。纸面上有大片深褐色的、如同泪痕般的污渍，还有几处撕裂和虫蛀的孔洞。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纸张展开后可能位于中心的位置，一个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凤凰与鸾鸟交颈缠绕轮廓的朱砂印记，虽然褪色严重，边缘晕染，却依然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与哀婉。
正是那份百年婚书！
“这就是……”墨羽的声音干涩，带着敬畏。
“嗯。”司澜低应一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审视着婚书的破损状况，眉心微蹙。“状态比预想的还要差。污渍顽固，纸张酸化严重，纤维脆化，朱砂印泥的颗粒也有脱落风险……”他一边低声自语，一边从旁边拿起高倍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朱砂印记的边缘和污渍的成分。
墨羽不敢打扰，只能屏息看着。他注意到司澜在观察朱砂印记旁边一处被污渍严重覆盖的区域时，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司澜调整了一下放大镜的角度和灯光，几乎将脸贴了上去。
“果然……”司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放下放大镜，拿起一支极其纤细柔软的羊毛排刷，屏住呼吸，用刷尖最轻柔的末端，极其小心地拂过那片污渍覆盖的边缘。
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深褐色污渍完全掩盖的、暗金色的线条痕迹，在刷尖的拂动和特定角度的灯光下，极其艰难地显露出来一个模糊的边角！
那线条的走向和形态……墨羽的瞳孔猛地收缩！虽然只看到一点点，但那感觉……太熟悉了！和他之前在司澜修复嘉靖公文残页时，从夹层里临摹下来的那个神秘符号的一部分，惊人地相似！那个指向“凤求凰”和“地宫”的符号！
司澜没有继续清理，只是用特制的无酸纸片轻轻覆盖住那显露的边角，防止进一步损坏。他抬起头，看向墨羽，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发现新大陆般的灼热光芒，之前的慵懒和疲惫一扫而空。
“看到了吗？”司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指尖点了点那个被覆盖的边角，“这个暗金色的痕迹……不是婚书本身的文字或装饰。它的颜料成分、绘制方式……和那张嘉靖公文夹层里的符号，如出一辙！而且，它被巧妙地隐藏在朱砂印记旁边，又被污渍覆盖，显然是有意为之的‘标记’！”
他指着朱砂印记上模糊的凤凰轮廓：“这‘凤求凰’婚书印记是明面上的‘盟誓’。而这个隐藏的暗金符号……”他又指向那个被覆盖的边角，“极可能就是指向‘盟誓’背后更深层秘密的‘密匙’！一份婚书上，同时出现了代表誓约的明纹和指向未知的暗符……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墨羽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兴奋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司澜的推测如同惊雷，瞬间打通了他的思路！婚书为表，暗符为引！这简直比最精彩的悬疑小说还要刺激！
“所以……这张婚书的主人，或者说制作或保存它的人，可能……知道那个‘地宫’的秘密？甚至……可能本身就是那个‘守护者’链条上的一环？”墨羽的声音带着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