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向工作台，拿起那本旧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是他用清隽小楷记录的各种零散信息、符号临摹和文献摘抄。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繁复的、类似“凤求凰”纹饰的简化图案，旁边还记录着几行小字和几个地名。
“《乐经》失传，焦尾琴无踪，但承载它们传说和符号的载体，却可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流传下来。婚书、族谱、地方志、甚至某些特定行当的‘契约’或‘信物’……”司澜的声音带着一种考古学家挖掘线索般的冷静和兴奋，“那张公文里提到的‘地宫’，指向不明。但结合这个‘凤求凰’符号，以及它可能代表的‘契约’或‘盟誓’意味……”
他转过身，看向听得有些呆住的墨羽，唇角勾起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带着点野心的弧度：
“下次直播，我们不修古籍，也不‘复原’神器。”他的目光扫过那张流光溢彩的“焦尾琴”书签，又落回墨羽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直播——‘修复’婚书。”
墨羽猛地睁大了眼睛：“婚……婚书？”
“没错。”司澜合上笔记本，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一份……据传与那‘凤求凰’符号有关、甚至可能隐含了某些指向性信息的、破损严重的……百年婚书。”他顿了顿，看着墨羽瞬间被点燃的好奇心，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具体内容和价值，还需要进一步考证。但这噱头，够不够劲爆？够不够让全网继续跟着我们‘解谜’？”
墨羽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头顶！修复婚书！还是可能和失传古乐线索有关的婚书！这直播内容……简直是把文化传承、悬疑解谜和人间烟火完美融合的核弹级创意！
“够！太够了！”墨羽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澜……司澜！你真是……天才！这脑洞！这格局！”他看向司澜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崇拜，哪里还有半分之前被嫌弃的委屈。
司澜满意地看着墨羽的反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抬手，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那份惯常的自恋在此刻化作了掌控节奏的绝对自信。
“所以，”他微微扬起下巴，如同在发布一道谕令，“下次直播前，我需要一些‘预热’素材。你，墨羽……”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墨羽立刻挺直腰板，如同即将接受重要任务的士兵：“你说！要我做什么？Cos婚书上的新郎官？还是……”
司澜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不。我要你……穿上你最正常、最好看的常服，找个阳光好、背景有点古意的地儿，拍一组‘寻找古籍中的浪漫’主题氛围照。要干净，清爽，眼神带点故事感，最好手里拿本线装书或者旧信笺那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此刻穿着白T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格外“人畜无害”的墨羽，点了点头，“就你现在这模样，挺好。比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貂蝉吕布顺眼多了。”
墨羽：“……” 他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果然如此”的羞愤取代。他就知道！司澜这个自恋狂魔，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展现他自己“高级审美”和“文化格调”的机会！连让他帮忙预热，都要按他的“标准模板”来！
“司！澜！”墨羽咬牙切齿，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噌”地冒了上来，“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专属模特吗？还是你直播间的‘氛围组’道具？！”
司澜已经重新坐回沙发，姿态闲适地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对着气急败坏的墨羽，慢悠悠地、气死人不偿命地吐出两个字：
“不然呢？”
茶几上，空了的骨瓷碗碟还残留着鲍鱼鸡茸粥的鲜甜余韵，蟹粉小笼包的蒸腾热气早已散尽。
墨羽被司澜那句理直气壮的“不然呢？”噎得够呛，气鼓鼓地收拾着一次性餐具的残骸，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司澜则完全无视了他的怨念，早已重新陷回那张宽大舒适的工学椅里，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得像只餍足的猫。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骨瓷茶杯边缘，目光却穿透了袅袅茶烟，落在工作台中央那张流淌着微光的“焦尾琴”书签上，眼神沉静，带着未散的思索。
墨羽收拾完，拎起保温袋，杵在茶几旁，有点进退两难。走吧，显得自己真像个送完外卖的工具人；不走吧，对着司澜那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又实在找不到话题。他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视着这间充满“司澜”印记的空间，试图寻找一点可以打破尴尬的契机。
冷光灯均匀地洒落，照亮的不只是工作台。角落一张明式紫檀卷云纹画案上，随意摊放着一卷只修复了一半的宋拓碑帖，墨色古旧，纸色沉黄。旁边一方端溪老坑的随形砚台，墨池里还凝着未干的墨汁，散发出清冽的松烟气息。墙上，并非装饰画，而是用特制无酸卡纸精心装裱的几张残破古纸，上面是不同时代的书法残片，笔力遒劲或飘逸，在柔和的射灯下静静诉说着流逝的时光。最显眼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恒温恒湿智能存储柜，透明的钢化玻璃门后，隐约可见一排排整齐码放的、颜色沉郁的楠木书函，如同沉默的卫士，守护着内里价值连城的脆弱载体。空气净化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维持着这里恒定到近乎苛刻的温湿度环境。
墨羽的目光掠过这些细节，心头暗暗咋舌。他不懂具体价值，但那份无处不在的、对“时间”本身的敬畏和近乎奢侈的守护，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身价与格调。这绝不是普通网红能支撑得起的“人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