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烦谢小友结个账。”
竹叶清乐呵呵地拂袖一挥。
谢惊秋手中便多出一张写有账目的宣纸:
鬼门关解药一枚 一百三
同心契施术 五百
回春圣手问诊 两千
深夜急诊,扰人清梦 两百
养身汤药三副 一百五
共计:两千九百八十灵石。
谢惊秋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看完,半晌才开口:“竹峰主,弟子能否先交付四百八十灵石,其余的账会在半月内结清。”
“那不行,在老夫这儿看病,不论是谁都一概不赊账。”竹叶清摆摆手,端起桌上的琉璃盏喝了一口,似是觉得茶不合胃口,又皱着眉吐回杯中,“而且老夫明日便要去找顾玄虚,让他帮忙修修我这法器,这可得花一大笔钱。”
顾玄虚乃是千机峰峰主,擅长锻造法器和各种机关暗器,也是炼器堂的掌管者。但他嗜酒如命,总是在喝醉后失手将堂中的法器打碎,弟子们私下给他起了个诨名,叫作“万碎爷”。
谢惊秋抬眸,视线落在竹叶清手中握着的绿竹条上,沉默片刻,又道:“顾峰主开价多少?”
“五千灵石。”
“若弟子在明日酉时之前将这绿竹条修好,那今夜的医药费则一笔勾销,您觉得如何?”
竹叶清明显不信他,语气虽平和,却还是难以掩饰地透出一丝轻蔑,“你能修?”
谢惊秋道:“这种品类的法器,在炼器堂作为废品典当,价值大约为三百八到四百。弟子如若不能在所说时间内修好,除了行医费,还另付您双倍典当费,也就是一共三千七百八十灵石。”
竹叶清心里微微一动。
因为谢惊秋这笔报账是准确的。
先不说顾玄虚那老油条张口便要五千灵石,还不打包票一定能修好。
反正这绿竹条已经是坏的,给谢惊秋修一下又何妨。
若是修不好,他还能多拿几百灵石。
这种稳赚不亏的好事,他没理由不答应。
稍作权衡,竹叶清问道:“你确定能修?”
谢惊秋敛眉,“应是可以。”
竹叶清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细缝,“行,就按你说的办。”
又朝门外唤了声,“子鹤。”
刚才去倒血水的药童走进来,拱手应道:“弟子在。”
竹叶清递了一张纸给他,“按这个药方去抓药,煎好了送过来。”
子鹤:“是。”
“那老夫也回去歇息了。”竹叶清站起身,依依不舍地将绿竹条交到谢惊秋手中,含情脉脉道:“小红杏,明日酉时,老夫再来接你。”
待竹叶清出了门,谢惊秋走到榻边。
林听叶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和眼底的乌青就显得格外明显,应是还有些难受,双眸紧闭,浑浑噩噩说着梦话。
屋外传来竹叶清和萧翊鸣的交谈声。
“你这老顽童又乱牵红线!为了糊弄人结同心契,居然还编出凡人承受不住药力这样的谎话。”
“什么叫乱牵,老夫看人很准的,有好几对来这儿看过病的都已经合籍,连娃娃都有了,你一个未经情事的小毛孩,你懂个屁!”
“明明是你越发过分!现在竟连两个男的都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公公母母?你啊,还是太年轻喽!”
“呸!你可千万别在宗门里带起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风气,简直令人作呕。”
“唉,鸡同鸭讲。”
“滚滚滚,本公子懒得与你争论。”
谢惊秋耳朵微竖,将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纤长墨黑的睫帘簌簌抖动,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将地板踩得“哒哒”作响。
“我有些好奇,山门守卫森严又有护山大阵,没有玉牌辨别身份不得入内,你是如何将人带进来的?”
萧翊鸣稍加思索,又自言自语道:“山门阵法只防妖魔和炼气期以上的修士,对普通人倒是没有用,想必你是趁着巡夜弟子更值的空当将人带回来的吧。”
未等谢惊秋开口,萧翊鸣得意冷笑:“哼,私自带外人入宗,有违门规,需杖责一百,剥除弟子籍,赶下餐霞山。等天一亮,我便找爹爹告你的状去。”
萧翊鸣转身欲走,只听”扑通”一声,却见谢惊秋竟直接跪在他身前。
谢惊秋道:“还请少主帮忙隐瞒此事。”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的便是骨气。
谢惊秋平日把骨气看得比命还重要,居然会为了这个少年给他下跪。
萧翊鸣先是一惊,随后扬了扬眉宇,居高临下道: “我凭什么帮你。”
谢惊秋闭了闭眼,低着头,一身青竹般的傲骨弯下去,“求你。”
萧翊鸣看着地上的人,莫名觉得谢惊秋变得有些奇怪,但又具体说不出哪里反常。
他瞧谢惊秋不顺眼,只是因为打心底里憎恨怀阴后代,觉得他们天性恶毒,身怀罪孽,骨子里流的都是肮脏和嗜杀的血。
可谢惊秋突然以这样卑微的姿态端端跪在他面前,搞得像他恃强凌弱,故意欺负人似的。
正欲发作的气焰被猛地泼了盆冷水,萧翊鸣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烦躁地“啧”了一声,皱眉道:“算了,之前我误会了你,这次便放你一马,就当两清了。”
“我会去跟爹爹说,人是我带回来的。反正也是一介凡人,天资这么差,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若想留便留着。”
谢惊秋淡淡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