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防护服下的身体，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僵硬。他闭上眼，隔绝了屏幕上一切刺目的光。黑暗中，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耳边仿佛还在隐隐回响的…那象征生命延续的、病房监护仪微弱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不再是催命的水滴酷刑。
是劫后余生的，灰烬中的心跳。
审讯室的门在顾屿身后沉重合拢，如同关闭了一座喧嚣的火山口。外面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着他防护服上尚未散尽的、来自星辉地下熔炉的硝烟和冰冷金属的气味。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指关节用力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苏晚最后那声癫狂大笑的回音，如同冰冷的毒针，反复刺穿着他紧绷的神经。
“顾医生！”陈国栋的声音带着急切从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急促，“沈清那边…情况又恶化了！”
顾屿猛地抬头，眼中残留的疲惫瞬间被冰封的锐利取代。他一把扯下脸上的过滤面罩，露出一张苍白、汗湿却线条紧绷的脸，跟着陈国栋疾步冲向重症监护区。
病房外已是一片凝重的低气压。几名技术科的专家正围着一台临时架设的终端，屏幕上瀑布般刷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脑电波图谱和生理参数曲线。周教授站在病房厚重的观察窗前，布满沟壑的脸在玻璃的反射下显得更加严峻，他正对着通讯器低声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
透过观察窗，顾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沈清躺在病床上，身体被各种生命维持管线缠绕，像一具脆弱的提线木偶。但真正令人心悸的是她此刻的状态。她双眼圆睁，瞳孔却毫无焦距，空洞地倒映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如同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翳。她的身体没有剧烈的抽搐，却以一种极微小的、恒定而诡异的频率持续震颤着，仿佛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在经受着无形的高频电流折磨。冷汗浸透了额发和枕套，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声的惊惧冻结在脸上。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不再疯狂冲顶或断崖下跌，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高度规律的锯齿状波动，伴随着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单调警报音。脑电波监测屏幕上，代表正常思维活动的复杂波形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紊乱、如同无数细小尖刺疯狂攒动的异常模式，其核心区域，赫然标记着一个醒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符号——「异常高频神经信号干扰源锁定」！
“怎么回事？”顾屿的声音干涩沙哑，目光死死锁住沈清那张被痛苦和空洞占据的脸。
“病毒…”周教授放下通讯器，转过身，眼中是沉重的风暴，“苏晚留在沈清意识里的东西，被激活了。不是物理破坏，是意识层面的…慢性绞杀。”他指向脑电波屏幕中心那个刺目的红色标记，“看这个信号模式！高频、强干涉、深度潜伏…它在不断冲击沈清大脑中与恐惧、记忆、意识锚定相关的核心区域！像一把持续高速震动的钝锯，正在缓慢但不可逆地切割她的神经连接，抹除她作为‘沈清’的存在根基！生理指标只是表象，是神经崩溃的连锁反应！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会彻底崩解，要么变成植物人，要么…彻底陷入永无止境的、由她自己最深层恐惧构筑的精神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