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狂暴的傀力风暴骤然一滞。祭坛上狂舞的傀儡手臂僵在半空,血池翻腾的触手凝固如雕塑,傀儡皇帝下颌骨的开合也停滞了。整个地宫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谢无咎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手死死捂住胸口,指缝间有更多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绯红的官袍,那颜色深得发黑。他抬起头,看向冰晶囚笼中同样惊愕僵住的云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扭曲,有计谋被意外打断的惊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尘埃落定的……释然?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温柔?
他沾满鲜血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扯出一个破碎的、染血的弧度。
“呵…咳咳……”他咳着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里血泡翻涌的咕噜声,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敲在云灼心上,“你…终究…是我的…药……”
随着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他那只没有捂住胸口的手,缓缓地从宽大的绯红袖袍中伸出。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紧紧攥着一物。
不是银针,不是符咒,不是任何与傀儡术相关的邪异之物。
那是一根断裂的箜篌弦。
弦身沾染着暗红的污渍,早已失去原本的光泽,但云灼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弦!是教坊司登台那夜,她弹奏《十面埋伏》时,指尖故意划破琴弦留下血迹暗号的那根弦!是她命运转折的起点!
这根弦,怎么会在他手里?又为何在此时拿出?
谢无咎的手指因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凝视着弦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他沾血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轻轻抚过那根染血的旧弦。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弦上早已干涸暗沉的血迹的瞬间——
“呃——!”
一声更加痛苦、更加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剧震,如同遭受了无形的电击!捂住胸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更多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嘴角、指缝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他绯红的官袍下摆和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刺目的暗红。
云灼瞳孔骤缩!隔着爬满血丝的冰晶囚壁,她看得分明!
在谢无咎剧烈颤抖的后背,那华贵的绯红官袍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蠕动、顶起!紧接着——
噗!噗!噗!
数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利物穿透血肉的闷响!
几点尖锐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寒芒的钉尖,赫然刺破了他后背的衣料,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细碎的骨渣,暴露在幽蓝的磷火光芒之下!那钉尖不过寸许长短,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寒煞气!
噬心钉!
这就是深埋在他体内,折磨了他无数日夜,每动情欲便痛不欲生的九十九根噬心钉!此刻,因为某种无法理解的联系——或许是她触碰囚笼的共鸣,或许是他触碰那根染血琴弦时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这些沉寂的凶物,竟被彻底引动,开始了疯狂的反噬!
剧痛让谢无咎的身体佝偻下去,如同被折断的竹子。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地宫中格外沉闷。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的白雾。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惨白的额头、鬓角滑落,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