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打开囚笼底部那个仅供传递的小孔,将一枚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饴饴饴饴糖放进来。那糖块依旧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但云灼敏锐地察觉到,糖块中心那一点暗红的血丝,颜色一日比一日更淡,几乎快要消失不见。
他的血……快耗尽了。这个认知,伴随着糖块每日的准时出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云灼的心。她恨他,恨他囚禁自己,恨他操纵姐姐,恨他搅乱朝纲……可这恨意里,却掺杂着越来越多她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不安。
今日的糖块,似乎有些不同。油纸包裹得格外厚实。云灼拆开一层层油纸,里面并非饴饴饴饴糖,而是半块冰凉坚硬的东西——正是她父亲云太医的令牌!令牌边缘焦黑,显然是三年前那场大火中抢出的残骸,正面刻着的蟠螭螭纹路依旧清晰,背面……赫然是父亲那熟悉的、清隽内敛的字迹——“灼儿,莫回头”。
令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尘埃和父亲的气息。云灼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五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父亲……他到底留下了什么?这令牌为何会在谢无咎手中?又为何在此时给她?
就在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令牌边缘焦痕的瞬间,令牌侧面一处不起眼的接缝处,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咔哒”一声!
一道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冰晶夹层,从令牌侧面弹了出来!
夹层内,没有机关图纸,没有解药配方,只有一张折叠整齐、边缘泛黄、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纸。
云灼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张纸从冰晶夹层中取出,缓缓展开。
纸张是上好的洒金宣,却因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陈年墨香和某种清苦药草(与谢无咎血液气息相似)的味道。纸的顶端,是两个用浓墨重彩写就、力透纸背的大字——
婚书。
新郎栏下,墨迹淋漓,清晰地写着三个字:谢无咎。
而新娘栏……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仿佛被火焰狠狠舔舐过,只残留着边缘一点未被完全焚毁的纸屑,以及……一个被火焰燎烤得只剩下半边、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字——
灼。
云灼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死死盯着那半边残字,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谢无咎……和……她?!
这荒谬绝伦的婚书,被父亲藏在令牌夹层,藏在这糖霜囚笼的深处?!
“很惊讶吗?”谢无咎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囚笼外响起,打破了死寂。
云灼猛地抬头,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囚笼外,隔着晶莹却冰冷的壁障,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燃烧着疯狂或算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枯槁的疲惫。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婚书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云灼无法解读的情绪。
“这纸……是你父亲写的。”谢无咎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碎了什么,“在你出生那年。他说……云谢两家,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云灼只觉得一股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她想质问,想嘶吼,想撕碎这荒唐的婚书!可就在这时,谢无咎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操控无数傀线的手,缓缓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