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远最近很忙。
确定回国定居后，他陆续收到同事和朋友们的聚餐邀请，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应酬。林舒窈陪他出席过几次，但更多时候，他都是独自前往。
某个寒冷的傍晚，林舒窈坐在窗边，看着梁知远匆忙出门，才忽然意识到，她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七年，却连一个能认真告别的朋友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她的世界，早已被梁知远的影子填满，甚至挤压得所剩无几。除了偶尔参加志愿活动、邻居间简单的寒暄，她几乎没有其他人际交往。
林舒窈端起茶杯，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
她曾以为，这是自己为爱做出的妥协。可现在，她终于清醒地发现，这不过是梁知远为她精心圈定的狭小生活罢了。
沉默良久，她打开邮箱，再次确认申城师范大学研究助理的聘用合同。
重新开始，总比永远生活在别人编织的牢笼里要好。
手机忽然震动，是叶晚晚发来的微信。
舒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去机场接你们吧？对了，没想到你居然和沈氏集团的总裁认识啊？
沈氏集团？叶晚晚指的是沈子彦吗？林舒窈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她怎么会突然提起沈子彦？
沈氏集团的总裁？
就是那天和你还有杜清语一起的朋友啊，你不知道吗？
哦，是他。
你真厉害啊，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关心的，难怪之前知远那么紧张……
林舒窈看着手机，心底泛起不舒服的情绪，便没再回复。
晚上梁知远回家后，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他连外套都没脱，就径直走进书房翻动桌上的文件，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你参加的那个讲座，到底是什么活动？你怎么没告诉我？”
林舒窈一愣，反问道：“那只是一个公开的心理学讲座，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
梁知远猛地将文件扔在桌上：“你和沈子彦到底见过几次？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舒窈皱眉，感到莫名其妙。
“舒窈，你是我妻子，你瞒着我频繁见别的男人，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梁知远眼底满是阴沉与愤怒。
“见什么男人？我只是去了一场公开讲座，这有什么问题吗？”林舒窈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静克制，“你到底是在生讲座的气，还是因为沈子彦？”
梁知远一窒，面色难看地说：“我只是觉得，你最近行为很反常。”
林舒窈不再争辩，只淡淡道：“如果你连我正常的社交也不能接受，那我们之间，恐怕真的有问题了。”
那晚，两人各自沉默入睡，客房的门始终紧闭。
接下来的日子，梁知远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温柔。偶尔会在林舒窈整理回国行李时，递上一杯热水，询问她累不累。可每当她提出需要帮忙时，他又立刻恢复了甩手掌柜的样子。
“舒窈，这些琐事你擅长，你先安排吧。我还得去跟同事告别，回来再帮你。”
可是每次回来后，他总是说累了，随手扔下外套便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最终，家里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林舒窈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某天晚上，她主动提出：“知远，我觉得我们可以请个人来帮忙收拾，这样你也轻松点。”
他却不悦地皱眉：“你现在还没正式工作，就想着花钱请人？那要你做什么？家庭主妇不就该做这些吗？”
林舒窈盯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晚上，她趁梁知远出门聚餐，打开电脑，翻出当年体检医生的诊断报告。她庆幸当时自己在伤心之余，还保存了这份报告。
她迅速联系了杜清语，拜托她相熟的在美国行医的同学，帮忙查一下这个医生的现状。
不到两天，她就收到了回复：
窈窈，我查到了。当年给你诊断的那个医生因为医疗事故被吊销了执照，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不过我帮你找到了一个他家属的联系邮箱，你试着发邮件问一下吧。
林舒窈盯着这行字，心跳逐渐加快。会是医生的误诊吗？还是梁知远刻意为之？如果梁知远早就知道她的身体根本没问题，当年给她做这个诊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晚饭后，梁知远一进门，林舒窈便抬头问：“你联系上那个医生了吗？”
他一愣，随即笑了笑：“还没呢，时间太久了。你着急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想趁回国做个彻底的复查，毕竟当初是他给我诊断的。如果联系不上，你总还记得诊所或者医院的名字吧？”
梁知远烦躁地挥了挥手：“都多少年了，我早忘了，你能不能别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
林舒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那晚，她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身旁的人如此冰冷。
半夜，林舒窈听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辗转反侧睡不着。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子彦的微信：窈窈，我找李教授要了一些你入职前能用到的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有空可以看一下。
林舒窈回复道：谢谢你，子彦。
他很快又回了一句：不用谢我。你能开心就好。
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林舒窈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
对比梁知远的控制欲与疏忽，沈子彦总是恰到好处地给予她帮助和空间，却从不让她感到负担。
这种鲜明的对比太过残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林舒窈曾对梁知远投入过全部真心，现在的失望与怀疑也是真实的。她不愿在真相未明之前，轻易为这段婚姻宣判死刑。她还是希望即便走到结束那一步，也能尽可能地体面分开，而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背叛。林舒窈决定，回国后还是应该尽量与沈子彦保持距离。
胡思乱想中，叶晚晚又发来微信：舒窈，你和知远还好吗？看他发的微博似乎心情不好，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林舒窈盯着手机，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
她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把手机随手丢到床头柜上，闭上眼，却止不住脑海中那些年未曾察觉的细节翻涌而出：
梁知远每次不允许她与异性交往，总会以“别人对你别有用心”为由；每当她试图走出家庭，他总会冷嘲热讽地告诉她，她早已跟不上职场的变化；最初，她把这些归结于“爱与在乎”，可现在她才终于明白，爱应该是信任与支持，而不是占有与控制。
夜深了，她却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依旧是寒冷而陌生的雪夜，她却在心里，做好了一个决定，不管这次回国面对什么，她都要勇敢地找到答案。无论是那张可疑的诊断书，还是那段失落的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