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急诊医生在两名安保人员的陪同下,提着药箱走到了隔离栏外。医生蹲下身,试图查看陆沉的情况。陆沉似乎被惊动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抗拒,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眩晕,身体猛地一晃,被安保人员眼疾手快地扶住。
隔着遥远的距离,林晚似乎能看到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和干裂的嘴唇。医生似乎在给他测体温,检查喉咙,又拿出听诊器。陆沉起初有些抗拒,但很快似乎耗尽了力气,颓然地靠在安保人员身上,任由医生检查,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医生检查完毕,拿出药片和水,又挂上了一袋补充能量的营养液,就地给他输液。陆沉靠在冰冷的栏杆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袋透明的液体,通过细长的管子,无声地流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林晚放下纱帘,不再看楼下那场无声的救治。她回到小宇床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文件袋里那张扶起奥特曼的照片。
仇恨的坚冰依旧封锁着心湖。
但冰层之下,那无声的叩击,似乎变得沉重而清晰起来。
窗外的身影,不再仅仅是赎罪的符号,也成了一个在痛苦中挣扎、需要被正视的生命。
那条通往“家”的道路,在沙盘上延伸,在现实里,也以另一种残酷的方式,展现在她的眼前。
路的彼端,那个身影,正艰难地跋涉在荆棘之中。
康和苑7号楼笼罩在一片初冬清晨特有的静谧里。落地窗外,灰白的天光带着寒意,却被厚厚的玻璃和恒温系统隔绝在外。屋内暖意融融,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松木精油的混合气息,是安全堡垒特有的味道。
小宇醒了。他没有立刻睁眼,小脑袋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才缓缓睁开。那双大眼睛里,前几日浓重的惊惧如同退潮般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醒的懵懂和对这个熟悉又安全空间的依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没有抓向空气,而是精准地摸到了枕边那个红银相间的奥特曼软胶人偶,将它搂进怀里,小脸贴了贴那冰凉的塑料外壳。
林晚几乎在他动作的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她走到床边,脸上是经过一夜沉淀后更加柔和的微笑:“小宇醒啦?奥特曼保护小宇睡得好吗?”
小宇抱着奥特曼,大眼睛看向妈妈,轻轻点了点头,发出一个含混的鼻音:“嗯……”
早餐时,小宇尝试自己握勺的动作更加熟练了一些,虽然依旧笨拙地撒了不少米糊在围兜上,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失败而烦躁或放弃,反而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工作”般的认真态度。林晚没有过多干预,只是在他成功送入口中时,毫不吝啬地给予最灿烂的笑容和夸奖。这份小小的自主权,如同养分,滋养着孩子被重创后的自尊嫩芽。
***
沙盘室的门敞开着,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小宇被林晚抱到沙盘前坐下。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昨天那座歪歪扭扭、象征“家”的小房子上,然后扫过房子门口那个代表妈妈的玩偶。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沙盘另一端、那条弯弯曲曲道路的起点——那个深灰色的西装男人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