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从不敢忘。”谢衡笑意测测,眉梢眼尾是淡漠的凉意。
宣辰知他在说什么。
当年国公府遇劫……侯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们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难道他就一点不知足吗?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自会给你安排,不须你去费心安排人在侯府的各个角落监视。”
“那如果今日我的人不在,你说凝儿会不会真的被你的好妹妹宣湘打死?”
宣辰被这话噎住了。
他确实不敢想。
如果今天没有谢衡通知他们,也许他此生都没有补偿宣凝的机会了。母亲,也会恨他入骨的。
谢衡手臂搭在膝盖上,轻叹息道:“你连宣湘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这侯府之内会发生什么破事,对吗?”
“谢你提醒。”宣辰深吸一口气,“今天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但请你以后不要再让你的人布满整个侯府了,否则我们绝不客气。我们侯府,不是养不起那么多死士。”
“你们养得起,却没想过养。又或者,你们根本不在乎宣凝,从未想过她在侯府里也会遇到危险。”谢衡似是嫌和他说话太累,干脆用手背覆在额头上,声音愈发慵懒。
“你到底答不答应?”
“这要看你能不能让我答应。”
谢衡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尽管想办法铲除他的人。若是能把他的人全部铲除,他自不会再监视侯府。但他们若是做不到,就只能任由他监视了。
宣辰抿了下唇,愤愤然想离开,可步子才刚迈出门口,就听谢衡的声音悠悠响起:“凝儿交代的话,你这就忘了?”
宣辰微微仰头望了望已经黑透的天,想起宣凝对自己不善的语气,步子停顿片刻后扭头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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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宣凝刚走到祠堂,就听见了刘氏悲切切的哭诉声。
“宣太爷,这些年我在侯府,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至于把我逼到绝路上!”
她本就身体受损,连着好几日在路上奔波,此刻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狼狈,像是刚从沉睡里醒来的疯子。
“你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是罪有应得。今晚受过五十大板回到岚山庄后,只要你好好思过,还是有机会回来的。”宣太爷沉声道。
刘氏苍白的唇颤动着:“五十大板……这要的是我的命!”
宣凝恰在这时迈步进来,笑着道:“没错,我就是要你的命。”
“你,你们都听见了?!”刘氏瞪大眼,冲着所有人吼道,“她是故意的!她在陷害我!她就是想要杀了我!”
宣凝疏疏然立在人群中,绝色容颜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和你的女儿都要杀我。这件事,全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宣凝笑向宣太爷,“太爷爷,我等不及了,快点开始吧。”
一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如此漠然地说出此话,听在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但宣太爷却很看好她。
日后,说不定侯府还要靠着她来挑大梁呢。
宣太爷不顾刘氏的哭喊,抬手命行刑人上来,把刘氏抬到了长板上。
两名家仆各立两侧,手执长棍,一交一替地打了上去。
打板子这事,可轻可重。刘氏在来时的路上就准备了东西藏在衣服下,并且命人暗中收买过家仆。
祠堂里这些长老都是男子,势必不会刻意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不该放的东西。就算能稍稍看出两名家仆用力不对,其实也不会指出来。
宣凝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实际上,她就没打算让刘氏就这么死了。死得简单,对刘氏而言太便宜。
她得让刘氏好好尝尝在岚山庄天天干农活,被人磋磨得欲死不能的痛苦。
几板子下去后,刘氏开始哀嚎,几乎是要把心肺给呕出来。
宣侯爷毕竟和她同床共枕十几年,此刻有些于心不忍,微微侧过了头。
见状,宣凝只是讽然一笑。
打到一半,刘氏已经气息奄奄,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了。
宣二叔公这时候道:“快停下来,看看人还活着没?”
其中一名家仆上前探了探刘氏的鼻息,禀告道:“尚有呼吸,只是十分微弱。”
宣二叔公叹息着对宣太爷提议道:“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刘氏已经知错。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算了吧。”
“别呀,我都数着呢。还剩十二板子就打完了,刘氏再坚持坚持就挨过去了。”宣凝拾起一杯茶抿了两口,惬意地眯起眼,扬下巴下令道:“拎一桶凉水来。”
很快有人弄来了凉水。
“泼。”宣凝淡淡道。
宣二叔公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为讨好宣凝就已将冷水泼下去了。
现在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宣凝不仅被宣侯爷父子捧在手心里讨好,就连宣太爷这种长老都对她极其客气。
她虽个性嚣张,把宣老夫人彻底得罪了,可关键是连宣老夫人都不能把她怎样。更别提谢世子对她的态度极其不一般了……
刘氏被这一桶冷水泼得透心凉,挣扎着从昏迷中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板子又都落了下来。
刘氏嗓子都喊哑了,此刻只能趴着艰难喘气,看起来像是砧板上被掏空内脏后还瞪眼甩尾的鱼。
最后一板子落下,刘氏再次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宣凝打了个呵欠,似乎嫌她不耐打,不满意道:“我还想和刘氏道个歉呢,抱歉刚才那桶冷水泼得太快了。我是担心她会不会死了嘛,不得已而为之呀。结果她又睡过去了,真可惜。”
众人:……
她这话,活脱脱就是鳄鱼的眼泪呀!
宣凝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朝众位长辈行礼:“多谢各位长辈今日为我撑腰。明儿我娘亲就要离开,我得先回去陪她收拾行李,就不在此多待了。”
每当她伏低眉眼福身时,都会给人一种娇小温柔的错觉。
谁能看得出,眼前这比花娇的女孩儿,刚刚还面不改色地看着人受刑,差点要了那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