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顾不上烫,立刻将这支“回炉”的箭放到旁边的石板上,抄起一柄小号的圆头锤,对着连接处快速而精准地敲打起来!叮叮当当的细密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快、更急。他是在趁热打铁,用锤击的力量让熔合的铁木结合得更紧密,同时也在锤打中,尽可能地将劣质铁内部的气泡和疏松结构压实一些。
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专注的额角滚落,滴在通红的铁镞上,发出“滋啦”的轻响,化作白烟。火光映照着他汗水晶亮、肌肉虬结的脊背,那上面新旧伤痕交错。他浑然不觉,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锤尖与铁木接触的那一点微末之间。劣质的铁在他执拗的敲击下,发出沉闷的呻吟,被强行赋予了新的、虽然依旧脆弱不堪的使命。
林烽默默地看着。棚外的寒风呜咽着卷过,远处传来几声伤兵压抑不住的、如同寒鸦夜啼的痛哼。棚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箭镞煅烧的滋滋声和李铁柱那单调而固执的敲击声。这声音,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溃兵营里,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却又带着一种打不垮、锤不烂的韧劲。
他走到那堆被李铁柱初步处理过的“回炉箭”旁,拿起一支。箭镞与箭杆的连接处经过重新熔接和锤打,比之前牢固了许多,虽然那劣质铁本身的灰白质地无法改变。他沉默地抽出腰间一块粗砺的磨刀石。这石头冰冷刺骨,边缘早已被磨得圆滑。他学着李铁柱的样子,盘腿坐下,将那支箭的箭镞凑近磨石,用力地、一下下地打磨起来。
“嗤啦……嗤啦……”
粗糙的磨石摩擦着劣质铁镞,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冰冷的石屑和铁屑簌簌落下。他磨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心中那无处发泄的悲愤、对腐败的痛恨、对未来的茫然,都通过这机械的动作倾泻出去!劣质铁镞的尖端,在反复的摩擦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显露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锋锐光泽,虽然那光泽透着一种病态的灰白。
李铁柱停下敲击,看着林烽沉默磨箭的背影,看着他肋下棉甲渗出的暗红,看着他手中那半截冰冷的断枪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上,枪尖在火光下闪着幽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抬手用脏污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
“烽哥,”他声音有些发闷,带着疲惫,却努力想挤出一点他特有的、蹩脚的乐观,“你磨……磨亮点!再烂的箭头,磨尖了,照着鞑子没甲的眼窝子、脖子根招呼!总能……总能扎出个血窟窿!总比……总比空着手强!”
林烽磨箭的动作没有停。嗤啦……嗤啦……刺耳的摩擦声在窝棚里持续着。劣质铁镞上那点微弱的新锋,在磨石的啃噬下,倔强地延伸着。
“嗯。”林烽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淹没在磨石声中。他低下头,更加用力地磨着。冰冷的磨石几乎要冻僵他的手指,掌心的伤口被断枪木茬磨得生疼。但他没有停。一下,又一下。
窝棚外,风雪更大了。呜咽的风声卷过荒原,如同无数阵亡将士的幽魂在哭泣。营地里,伤兵的呻吟和垂死的呓语断断续续。而在这一方被浓烟、火光和刺耳摩擦声填满的破棚下,两个身影沉默地忙碌着。一个在火边敲打着、熔接着那些被腐败侵蚀的烂铁,试图赋予它们残存的价值;一个在冰冷的阴影里,用粗粝的石头,固执地打磨着那注定无法穿透重甲的劣质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