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翰接过茶盏，忽然轻笑出声：“老夫人这话可就见外了。林三姑娘与本皇子的哥哥曾有一面之缘，自然而然，我们也算旧友，对吗？”他有意无意地瞥向林惋棠。
旧友，的确是旧友，而且是令她恨之入骨的旧友。
林惋棠安抚了一下心神，重新调整自己的表情，抬头望着燕祁翰，“谢殿下的关心，惋棠受宠若惊。”
虽然说着恭维的话，可是语气却极其淡漠，燕祁翰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位林家三小姐看他的眼神总是如此仇恨？
忽然燕祁翰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推到林惋棠面前：“这是波斯进贡的金疮药，送给姑娘。”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林惋棠的目光在檀木盒上停留一瞬，随即笑着接过：“多谢殿下美意。”说完，便将檀木盒递给了身边的檀云，她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将眼底翻涌的嫌恶掩得严丝合缝。
暖阁内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燕祁翰望着少女冷淡的侧脸，忽然轻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几：“早闻三姑娘烹茶技艺冠绝京城，今日有幸到访，不知能否讨杯茶喝？”
他的声音裹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势在必得。
林惋棠抬眼，视线扫过他腰间晃动的错银蹀躞带，想起前世这带子曾缠在自己脖颈上，绞得她几乎窒息。她福了福礼，道：“殿下谬赞，惋棠献丑了。”
“雪后初霁，湖心亭景致正好。”燕祁翰忽然补充，“若能与三姑娘对弈烹茶，当不负这满庭风雪。”
林惋棠跨出门槛的脚步骤然顿住，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她看见燕祁翰眼底闪过的兴味 —— 那是猎人看见猎物入套时的光芒。
“自然可以。” 她站着，冷冷地望着他，眼神冰冷：“只是惋棠愚钝，恐扫了殿下雅兴。”
湖心亭的积雪没过三寸，林惋棠坐在青玉案前，余光瞥见燕祁翰正用帕子擦拭棋盘。他的动作极慢，素白绢帕擦过云纹石面，恍若前世擦拭玉笛刀刃的模样。
“三姑娘可曾读过《茶经》？” 燕祁翰忽然开口，将黑子推至她面前，“陆羽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不知三姑娘今日用的是何水？”
“雪水。” 林惋棠将雀舌茶轻撒入盏，蟹眼水初沸时注入冰裂纹瓷，“今冬头场雪，最是清冽。”她垂眸注水，却在水流冲激茶叶的瞬间，想起前世为燕祁翰烹茶时，燕祁翰曾说 “阿棠的茶里有星星”。
一想到此，手中动作猛地一顿，杀意尽显。
棋子落枰声惊起檐下雀鸟，燕祁翰执黑子占住天元，目光却凝在她腕间白玉蚩尤环：“三姑娘这镯子，倒像是宫里的物件。”
“主母送的。” 林惋棠将茶汤分入盏中，琥珀色液体在雪光下泛着柔光，“殿下请用。”
茶盏相触发出清响，燕祁翰忽然凑近：“听闻陶景之的腿，每隔五日便要断一次？”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三姑娘可知道是谁做的？”
林惋棠抬眼，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她忽然轻笑，指尖白子重重落在棋盘上，惊得茶盏震颤：“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深居简出的闺阁女，怎知这些市井传言？”
燕祁翰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火光，忽然大笑出声。他执起茶盏一饮而尽。
“三姑娘的茶，”他放下空盏，指尖摩挲着杯沿，“真是苦。”
林惋棠望着他指腹碾过的痕迹，忽然想起冷宫那夜，他用同样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咙，说“你是污点”。她攥紧棋子：“茶如人生，先苦后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