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感谢考察团一天的辛劳，也为了后续可能的合作预热，周慕白做东，安排了简单的晚宴。沈清月作为核心翻译，自然在座。她换下了那身沾了灰尘的套裙，穿了一件自己做的素色立领盘扣薄衫，遮掩了脖颈和手腕的痕迹，唇上的伤口用了一点淡色的润唇膏遮掩，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她安静地坐在周慕白旁边稍远一点的位置，低垂着眼帘，尽量减少存在感，但那份沉静的气质依旧难以忽视。
陆战北也在。他是被服厂领导极力邀请来的，毕竟他级别最高，代表着军区方面的态度。他坐在主位，一身笔挺的军装，气势迫人。席间，厂领导和周慕白主导着话题，谈论着白天的见闻和纺织业的未来。陆战北话不多，只是偶尔简短地应和一两句，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掠过沈清月所在的方向。
她吃得很少，几乎只是在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当需要翻译时，她会立刻抬起头，放下筷子，神情专注地倾听，然后迅速、准确地用英语或俄语传达。她的声音在觥筹交错的喧闹中显得格外清晰悦耳，语速适中，措辞得体。当不需要翻译时，她又会迅速低下头，恢复那种近乎透明的安静状态，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
陆战北注意到，她面前那杯用来敬酒的果汁，从始至终没有动过。当服务员再次过来添茶时，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挡了一下自己的杯子，示意不需要。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让陆战北心头猛地一刺。他记得她刚来陆家……似乎并不排斥果汁？是因为唇上的伤？还是因为……厌恶这里的一切，包括这杯可能沾染了别人气息的饮料？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白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滞闷。
就在这时，伊万诺维奇团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满面红光，显然对今天的参观非常满意。他朝着沈清月和周慕白的方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声说道：“今天，我必须特别感谢周处长，还有我们出色的翻译官，沈小姐！沈小姐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的翻译，是连接我们理解和贵国先进技术的完美桥梁！我提议，让我们为沈小姐出色的工作，干杯！” 他说完，又用俄语重复了一遍。
考察团成员纷纷笑着举杯附和，目光都投向沈清月，充满了真诚的赞许。
沈清月有些猝不及防，脸颊微微泛红。她连忙站起身，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动过的果汁，正要开口。
“沈翻译不喝酒，心意到了就好。”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主位上一直沉默的陆战北！他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手里端着酒杯，目光却落在沈清月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别扭的维护？
沈清月拿着果汁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陆战北。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了白天的暴戾，却依旧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看不懂他此刻的意图，只觉得更加难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