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北却不再看她,而是转向伊万诺维奇,用沉稳的、带着军人气质的英语说道:“团长先生,感谢您对我们翻译工作的认可。沈清月同志今天确实非常辛苦,嗓子也需要保护。她的专业能力,是我们共同的骄傲。这杯酒,我代她敬各位专家。”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白酒一饮而尽。
他的英语不算特别流利,但字正腔圆,气势十足。这番话,既回应了伊万诺维奇的赞赏,又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代劳”了沈清月的酒,还点出了她的辛苦,最后那句“我们共同的骄傲”,更是含义模糊,引人遐想。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一秒。周慕白脸色微变,看向陆战北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不解。厂领导们则是面面相觑,心中各种猜测翻腾。
沈清月站在那里,端着果汁杯,只觉得那杯橙黄的液体重逾千斤。陆战北这突如其来的解围,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像一种更隐秘的标记和束缚。他口中的“我们”是谁?他凭什么代表她?这杯“代酒”,是维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主权?
她感到一阵窒息。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压下所有的情绪,对着伊万诺维奇团长和众人,微微颔首,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团长,谢谢大家。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果汁,便重新坐下,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只是,在她重新低头的瞬间,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泄露了心底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无奈。陆战北这忽而狂风骤雨、忽而看似维护的态度,比单纯的敌意更让她感到心累和迷茫。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陆战北,在仰头灌下那杯酒后,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他放下酒杯,目光再次掠过沈清月低垂的侧脸,心头那股陌生的暗流,涌动得更加强烈了。那丝因她专业表现而生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自豪”感,混杂着更深的困惑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探究的欲望,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难以平静的石子。
晚宴还在继续,杯盘交错,笑语喧哗。但在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已在无声地涌动,将两个原本界限分明的人,推向更加莫测的未来。
晚宴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考察团成员带着对今日行程的满意和对沈清月专业素养的欣赏,由周慕白和厂方人员陪同着返回招待所休息。沈清月走在最后,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单间,卸下这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沈清月。”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沈清月脚步一顿,背脊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指尖却深深掐进了掌心。又是他。
陆战北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略显昏暗的灯光,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味,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掠过她唇上那抹刻意遮掩却依然可见的浅痕,眼神复杂难辨。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转身就朝着与考察团相反的方向——招待所前台走去,仿佛笃定她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