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不再是灰败，而是一种死寂的蜡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仿佛短短一夜之间就被病魔和伤痛彻底抽干了所有生机。那张曾经冷峻、掌控一切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和濒死的沉寂。
病危通知书上那些冰冷的词汇——多器官功能衰竭（MOF）、脓毒性休克、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弥漫性血管内凝血（DIC）——在此刻具象为眼前这具被仪器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气息的躯体。
林晚的手紧紧抠着冰冷的玻璃窗，指甲在光滑的表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她的脸色比玻璃还要苍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眼底布满血丝，却干涩得没有一滴泪。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紧张感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原地。
苏蔓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熬夜的憔悴和难以掩饰的忧虑。她看了一眼玻璃窗内，眉头紧紧锁起：“还是……没起色？”
林晚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监护仪上那条令人绝望的、几乎拉直的绿线上。
“王队那边有消息了。”苏蔓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蝰蛇’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抢的那辆车在城郊废弃工厂找到，烧得只剩架子。现场提取到一些痕迹，指向他可能受过专业军事训练，反侦察能力极强。王队判断他暂时蛰伏了，但绝对没离开本市！目标……很可能还是你们。”她顿了顿，看向林晚，“医院这边安保我加了三倍人手，小宇病房那边李主任亲自守着，但……晚晚，你得休息一下，这样熬下去不行。”
“我没事。”林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小宇呢？”
“刚睡着，李主任用了点温和的镇静。”苏蔓叹了口气，“孩子吓坏了，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梦里抽泣。李主任说，醒来后需要立刻进行深度心理干预。”
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ICU里那个垂危的身影上移开，转向苏蔓：“保温桶给我吧，我去看看小宇。”
***
儿科VIP病房，灯光调得很暗，营造出适合睡眠的柔和氛围。小宇蜷缩在病床上，盖着印有小熊图案的被子，小脸埋在枕头里，即使在药物作用下，眉头依旧不安地蹙着，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小嘴里发出细微的、带着哭腔的梦呓：“……房子……倒……爸爸……血……”
李主任坐在床边，正低头整理着一叠沙盘游戏的记录照片。看到林晚进来，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小宇刚睡下不久。
林晚的目光落在儿子苍白脆弱的小脸上，心如刀绞。她轻轻放下保温桶，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平儿子紧蹙的眉心。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几本绘本，还有那个不离身的奥特曼人偶。旁边，放着一小盒彩色的乐高积木块——正是昨天沙盘里，小宇用来给爸爸搭那座彩色小房子的同款积木。
林晚的心猛地一颤。她看向李主任。
李主任无声地点点头，将手中一张放大的照片递给她。照片上，正是沙盘里那座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彩色小房子，以及房子旁边那个代表爸爸的玩偶。
